【大灰】

正如阿酉所期待，我一直活着，并踩着无数亡魂的尸体日复一日，我从未败过。死斗场上的我没有任何恐惧，但我害怕失去每场胜利后的唯一报酬——一袋劣制浓酒，比壮胆酒稍好喝一点。

虽然讨厌酒后呼出的那股臭哄哄的气息还有死于我手的第一条亡魂在我脑海中游荡的身影，但是我想喝它，因为我小时候吃了人家东西从来不说谢谢，所以我那天活该被爸爸耍；第一次醉酒之后，我发了失心疯杀掉了在这片大陆第一个善待我的同类；第一次与阿酉对酌之后，我又亲眼看到了她的腹中之魂，还终结了她的生命。没酒喝的时候我就会想你们，所以，我又想喝酒了。

事实上，阿酉死后，我开始厌恶死斗场上的对手被我残忍杀害后洒出的鲜血和内脏，但是我又需要这个，不止因为我生来嗜血，还因为这些能让我记住我该干什么。没血可享受的时候我就会找机会用刀或爪子捅进自己肚子，当作未来解放腹中之魂的预先练习的同时，也解一解我体内那个嗜血之魂的燃眉之急，也能让记性不好的我想一想阿酉，就这样突然有一天，我开窍了——我觉得我应该向当初那个黑影复仇。

…………

而现在……我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了，这恶心的气息传进我的鼻腔，旋转着钻进我的脑袋，在我的眼前具现出一个巨型漩涡，漩涡中心指向远方的丛林，我仿佛能看到那只曾按在我的脸上把我拍晕的大手从漩涡中伸出来，就像我每逢幻觉与梦魇中出现的情景一样。

不，那不再是一只大手了……因为我的手，已经成长到比这个黑影还要大了，而我的身躯，也远比他们还要高大。

我停下漫长的回忆与思考，猛然警醒起身，身后的娇嗔声也戛然而止。我焦急地回头，但映入眼中的是两具上身赤裸纠缠在一起的洁白玉体，以及在夕阳余辉下晶莹闪亮的瞳的瞳、泪的泪。

我本能的遮住眼回避她们的目光，这本应该只属于她们二人的时刻，我晓得我不该多余，但还是伸出一个追兵迫近的手势，提醒她们该继续赶路了。

“签太狼，”，泪轻轻抓起瞳的手，拭去脸颊的泪痕，“来。”

我低下头匆匆走向她们，在她们面前五步的距离单膝下跪，虽然心里有一丝未知的不安，但我想，她仍会给出像往常一样的指令，而我又会像往常一样冲向敌阵，不管对方有多少人马，砍翻一切挡路的，直取官衔最大的，杀掉所有不服的，放走那些吓尿的，拿走那些最值钱的。

可我没有听到那熟悉的指令，只在泪摸向身后的手中听到了一阵咔啦咔啦的木头撞击声音，这声音，我听到过……

难道，又要使用它了吗……？

咔啦咔啦……咔啦咔啦……

在两只不同的纤纤细手之间，是那个曾赋予了我现在名号的竹筒，一根根红的黑的竹签在她们的合力摇晃下在筒中轻轻跳跃，最后被大力一送，统统扬到空中，起飞又落下，像雨点一样落向我。

上一次见到这个场景的时候……是“大灰”的最后一天。

我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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