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大灰大灰，”，一阵迷迷糊糊的眩晕中，我似乎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呼喊我。

好熟悉的清澈小溪，好熟悉的密林小路，好熟悉的……村落。

“这里呀，大灰大灰，”，我回头一看，那是……？

“喂！我的烤鸭呢？”，眼前这个胖嘟嘟又毛茸茸的黑圆脸，我再熟悉不过了，最后一次见他，是在白坞村家里的铜镜前。

“喂喂喂！”，他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了。

奇怪，心中突然涌起的这股烦躁，是哪来的？

“唔唔唔……”，他直接向我伸出手在索要什么，我开始既烦躁又不知所措，我该怎么办？哦对了，记的小时候，村里有过鬼儿节的传统，在这个属于孩子们的节日里，他们无需任何礼节，可以到处向村里长辈们索要零食，成年的狼妖们一定会给，因为据说如果不给的话，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会被幼鬼划开肚皮，然后被掏出肠子，灌进肉馅做成烤香肠送给白天被他们拒绝后那些心碎的小狼妖们。

小黑那时爱吃烤地瓜和烤蚂蚱。可是，我身上哪有带零食啊！？

我望了望四周，企图从邻居那里顺一点什么东西。

可我呆住了，因为我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铁锈味，越来越浓的铁锈味。

血水从家家户户的门缝里，窗缝里，地缝上流出来。这里面有父亲的，母亲的，邻家大伯的，村头奶奶的，曾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让我带着他们捉蚂蚱吃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

然后，下，雨，了……

我惊慌失措，焦躁不安，突然想起身后的小黑，想带他离开，便赶忙回头打算抱起他就跑。

然而，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漩涡，布满血丝的人类眼睛，还有漩涡中心伸出的一只人类手掌，袭向我的面庞。

我炸毛了，无比的恐惧又绝望，怎么可能，我是最强的奴斗士，我从来不会感到恐惧的！

在那只手即将按到我的脸上时，我失控发疯似地用相同的动作推了回去。

随之而来的是心中一阵炸裂的感觉，我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难受到想哭。

黑暗中爆发出一声稚嫩的哭啼，那个声音……小黑？

回过神之后，强忍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我又呆住了。

黑暗渐渐褪去，又在我面前汇聚浮现成了一只幼年黑狼妖的样子，他的脚被绳套拴住倒挂在了树上，头朝下悬在我的眼前，哭的撕心裂肺。

比阿酉还要大的黝黑胖脸，穿上家乡衣冠之后会让领口从脖子掉到胸口的圆润肚子，分明还是小黑，年幼的我。

脑袋像热锅里的浆糊被铁勺无情的熬煮一般难受，“别哭了！”，我向他咆哮起来，同时无尽地愤怒袭向我，我不自禁地按住他的脸盘，用力撞向了后面的树干。

把他撞晕，是不是我就能醒来了？

没错，好像有效果，他不见了，只留下树干上的一滩血迹。可是……

“小……黑……”，背后的这一声，令我毛骨悚然。

我回头，是一个倒着的、巨大的身影，全身覆满灰色的毛发，右耳有道裂缝，长短不一的竖疤穿过他那双有着血红下眼睑的双眼，这双眼睛，布满血丝……还有欲望。

我这才发现，并非是这个世界倒转了过来，而是我居然被绳子套住一只脚倒挂在了树上。

不可能的，小黑是我，他早就死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灰，现在的我。

该死的噩梦，快醒来，快醒来好吗！

小黑你别瞎添乱了，我求你了好吗？你别哭，你别闹，你也别用那双可怕的眼睛瞪我了！

我知错了好吗？我接受惩罚好吗？我向你展示我的腹中之魂！我的肠子，来，拿去吧，做成烤肠，吃饱了就别来烦我了，让我醒来，求你了！

…………

我醒了，终于真的醒了……

可是代价似乎有点大，我在噩梦中着道期间，顺手拿起枕下的刀，然后向空气展示了腹中之魂。

望着手里那把血迹已凝固并开始干涸的刀子，还有肚子上那道泉眼般不停涌着鲜血、可以轻松把整只手塞进去的大口子，以及从里面冒出来的黄澄澄的网油和被如同新鲜菠萝蜜一样质感的肠油牵引的粉色小肠，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濒死时，这个自己身上的画面让我想起了阿酉。

我又想起了，阿酉死后，过了许多许多年，在我逃出奴斗场那天，我杀死的最后一个斗士也是一只女狸妖。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有始有终吧？

阿酉，我真的很想你。我不在乎这片浩瀚星空是否愿意给我留一个位置，我只在乎能不能无处不在地默默拥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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