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們要離開 Providence Park 了嗎 peli？歡迎您下次再來喔 peli！」

「好啦，乖啦，之後玩沙灘排球再找你當裁判。回去回去！」

「⋯⋯妳還跟它玩沙灘排球？」

「這位面生的新朋友，您也想要沙灘排球 peli？」

「給——我——回——去——！」

雪音克莉絲用力把和藹樣貌的鵜鶘往閘門裏推，然後闔上閘門，鮮紅顏色的閘門隨馬達運轉逐漸蓋上，爾後便看不到門內的景象了。

「吐出賢者之石後，變回原本的大小了呢，鳥。」卡蘿說，手上摩挲著失而復得的賢者之石。自動人偶的胃臟裡並沒有體液，即使被吞下肚又吐出來，它的表面依然十分乾淨。

「魔力來源除去了，它就無法維持那麼龐大的體型。」裝者一邊說，一邊又取出了平板，打開螢幕。

「在看什麼？」

「看裡面的監視器畫面。塞回去了之後也未必會乖，保險起見，最好觀察一下它有沒有奇怪的舉動。」

正常大小的鵜鶘在房間內散步，拍動翅膀，顯得十分愉快。

「看起來挺正常的。這就是完全鎮壓住了吧。」

「是，所以可以撤銷警報了，好讓站點恢復常態運作。來，在收容單元門口這裡的按鈕按下『重新收容』，然後記得還要到平板電腦上再確認一次，以管理員的身分進行復檢——像這樣，『鎮壓』的手續就完成了。妳可以看見地圖上這片區域又恢復了正常顏色，《鵜鶘先生》的狀態也從『出逃』回到了『正常』，前往避難的員工等會兒就會回來繼續工作。」

籠罩整個走廊的紅色燈光消失，轉變回正常的白色。

「什麼都要用到這個叫『平板電腦』的。萬一遺失，或在戰鬥中損毀了怎麼辦？」

「妳的話可以回主管監控室用桌機，順便跟物資管理處再拿一台新的平板。如果連放在安全的地下一層的電腦都爆了，那整個收容所大概也涼涼，趕快想辦法聯絡妳頂頭上司說妳搞砸了吧。」

「寧願求你們（SONG）幫忙善後，也不要找那個暴露男！」

「那真是謝謝抬舉。」

卡蘿看見遠處研究員工一個個探出頭來，戰戰兢兢擔心小命不保的樣子，指著他們，提出感想：「突破收容真是個大公序。一旦發生突破收容，非戰鬥人員就得拋下手邊的工作去避難，這應該對工作進度很有影響吧。全然無法想像溶劑調製到一半的時候蜂鳴器一直在耳邊吵鬧，甚至還要求拋下貴重的實驗材料離開工作檯。實驗材料多有時效性，晚了一步反應方程就成了廢棄物。」

「挖，那妳可能很不適合在這裡做研究。不瞞妳說，像這樣的突破收容事件每天會發生個五、六次，尤其是底下樓層有些很會跑、動不動整個收容所到處瞬移的玩意，鎮壓起來都超費時費力，所以假如妳以後發現自己的時間都耗在追趕跑跳蹦也不用覺得太奇怪。」

卡蘿皺眉：「負責規劃的是哪個蠢貨？既然非戰鬥職員是脆弱的，就不能把實驗室也挪到地下一層以上的安全區嗎。」

「沒辦法啊，因為就連單單『研究』的行為也可能捅開潘朵拉的盒子，招來很恐怖的後果。為了不要給致命事態蔓延到地面上、甚至收容所外面的機會，把所有存有隱憂的人、事、物都鎖在地底下是必要的。」末了，她加上一句：「反正他們也不怕死。」

「令人驚訝、竟是一群為異端技術奉獻而不畏死的義士。」

「蛤，妳這樣說也⋯⋯百歲老人的視角果然不同凡響。喂，」雪音克莉絲喚道，她的口氣實在不怎麼禮貌。

「怎麼？」

女孩湊近，一臉神秘兮兮的，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餿主意，尾端上揚的嘴角不由得讓卡蘿想起了嘉麗的壞笑：「我剛跟代理主管徵求過同意了。他說妳是站點主管職，責任重大，所以剛到任新手教學可以玩瘋一點⋯⋯想不想來點刺激的？」

「什麼樣的刺激？」

「說出來不就沒驚喜感了嗎？」

因那笑容的不懷好意，卡蘿稍微猶豫了一陣。但最終她答應道；「沒大興趣，但是來吧，吾可未曾怕過。」

「好哇，那走吧，我們到六樓去。」

「看妳說的那讓路過的人頭不見的玩意？」

「不，那個不好看，咱們看它隔壁的。」

耐著性子跟在雪音克莉絲後頭，在仿若迷宮的收容站點內左彎右拐，還特意繞去了物料配發室一趟，終於到達目的地。一成不變的血色閘門，仰頭高望門牌：

R-03-202

《Ficus Ruminalis》

「這是關了什麼？」

「一棵樹。」

「⋯⋯樹？」

第一時間的反應當然又是「什麼鬼東西」。不過有了這麼一點提示，壽元漫長的鍊金術師依稀從腦袋深處翻出了符合所述的事物。

「拉丁文，Ficus（無花果）與Ruminalis（沈思的）⋯⋯啊，古羅馬神聖的野無花果樹（wild fig）！立於帕拉蒂尼丘附近，羅慕路斯與雷姆斯在台伯河岸漂流的終點；就在這裡，戰神馬爾斯的聖獸使者母狼（she-wolf）餵養了未來羅馬市的建國者們！」

「總說記憶燒光光了，還是很學識淵博嘛。不過傳說故事終究是故事，會被關在收容所的哪怕叫作聖樹也是個混帳東西，別太興奮。」

「一棵樹既不能移，也不能動，能怎麼個混帳法。它不會『突破收容』，不是嗎？」

「不突破收容也能搞得大家頭痛痛爆的大有人在。」

「那我見識見識。」

裝者急忙叫停鍊金術師，儘管她根本還沒做出任何動作：「嘿，別忘了先查資訊！」

歷經和鵜鶘的兇殘對打，這位自傲的鍊金術師終於學乖了，她取出自己的平板，按照裝者先前的指導使用，順利喚出了這棵樹的資料頁面，似乎真像她所自陳「只是食指戳一戳的話還行」，動作不太熟練罷了。

「文獻說⋯⋯」單手像捧書本那樣地捧著平板電腦瀏覽檔案，她說：「這玩意兒會把人，尤其幼童，囚禁在它的樹根裡面汲取生命力；藉由吸取而得的生命力，R-03-202將能夠結出果實，而透過這種方式生產的果實數量很可能沒有上限——和傳說內容根本唱反調，它本該是庇護了尚在襁褓中的羅馬始祖！這是株妖樹！」

「是吧，傳說故事最不可靠了。好比我的紫杉弓，明明是把弓箭，老是被人抱怨看不出什麼弓樣。」

「唯獨這個是妳自己所致的吧！」卡蘿隨口罵，然後繼續研讀：「其餘的危險性則是，它也能夠將生命力分享給別的聖遺物使用，遂能形成能量供給鏈。若一項正在出逃的物件經過它的附近，將會受到源源不絕的充能，進而使鎮壓行動難度大增⋯⋯但也只在有人被困住了的時候才生效。於是，教戰守則也很直覺明瞭，『不要碰到它的樹根』⋯⋯就這？妳說樓層愈下的物件愈是難纏，但這哪兒有挑戰性了，那隻鵜鶘都比它令人煩躁得多。」

「鵜鶘比較煩是事實，因為長相很欠扁。但妳如果覺得這棵樹好照顧⋯⋯呵。」雪音克莉絲不以為然地發出鼻息。「接下來妳試試自行打開收容單元的閘門吧。」

「行。」卡蘿上前，操作起電子閘門，看著閘門緩慢上下展開。

曝露出來門後的世界和在鵜鶘那處見到的不一樣，僅是深邃的黑暗，暗淡朦朧仿若無物，像是踏進去就會把人給吃了一般。卡蘿對此十分遲疑——即使是夜間也不該半盞燈也不點——但帶路的雪音克莉絲豪不猶豫就往內走，使她明白這片黑暗並非異狀。提腳踩入，

「——什麼？」

越過門檻的瞬間，只見眼前是一片翠綠的山林美景，鼻腔內填滿了彷彿初春時節的花香。雪音克莉絲在旁咯咯嘲笑她受驚的模樣。

「上一秒還在收容所內！傳送法陣（teleport）嗎，可沒有任何鍊金術式的發動震波，也不見傳送膠囊一類的載體，按理說若被移動了，逃不過我的感知。」

「所以我們確實還在收容所裡哦。看看妳手上的地圖程式？」

卡蘿趕忙查看。

「『現在位置』的標記點在 R-03-202 底下。確實在這棵樹的收容單元裡面？但這可是長滿一整個山丘的矮樹林，甚至還有溪流⋯⋯」

雪音克莉絲興緻勃勃地看著鍊金術師苦思不解，正要提供答案的時候，鍊金術師卻豁然開朗，自行吐出了正解。

「口袋空間！必然是口袋空間，三位幹部引以為豪的超大範圍空間術法。就收容室原始的大小，目測長寬高 20m x 15m x 3m 的尺寸，根本不可能收納比如一棵神木之類的龐大物件——一整棟收容所或許都沒有它的高度——故此必須想辦法讓收容室能夠容納任意尺寸的物件才行，而施作口袋空間無疑是妙招。每個收容單元內部都是獨立的口袋空間⋯⋯不僅能屈能伸於收容物件各式各樣的尺寸，亦能模擬出適合於它們的生態環境，彼此之間互不干擾。的確玄妙，這臻至埒外的技法背後機理肯定不簡單，幹部們這一手確實是傑作。」

「答對了，是埒外物理的異空間來著哦，不過在『基金會』要用另一個爆幹炫炮的專有名詞，幹他娘叫作『亞空間領域展開』。妳現在看到的景色就是在異次元空間中按照南歐某座山丘的生態環境重建的，這棵混帳大樹的原址。為了這棵樹，收容單元內不只重現了地形、日照、土壤，細節到連水中的微生物都照搬不誤，才能讓它保持正常生理機能。就連時區也嚴格照舊——為什麼半夜十二點給它陽光普照？啊現在歐洲那邊太陽還沒下山嘛，再晚一點模擬日光才會收掉。」

「南歐啊⋯⋯一如既往日照毒辣。」老家在比義大利稍北一些的鍊金術師不大習慣太陽傾灑的好天氣，舉起手臂稍微遮擋陽光，隨後視線放遠：「那麼，想必山丘頂部那棵獨樹一幟的巨木，就是所謂Ficus Ruminalis了。看來並不很遠，走吧。」

兩人動身。路途中，卡蘿問道：「差點忘了尋根問本。妳帶我訪察羅馬聖樹，為的是什麼？」

「我們要對它進行『安撫』作業。」

「『安撫』？」

「簡單來說，就是餵食、清潔、醫療等等照護工作。藉由滿足收容物件的身、心需求，進而消減它們的敵意，如此一來殺傷人、突破收容事件的可能性就會降低。很好理解吧，要是有吃有喝供得好好的，還有誰會想引發暴動。」

「動物飼育員的概念？」

「差不多吧。一般來說，日常的生活照護不會出動我們武力部隊來做，有另外的部門在負責這些，人家畢竟專業的，很多都是畜牧或園藝科班出身，手腳比我們麻利多了。但是，有一種情況，他們反而會希望我們能出面代替——」

「是什麼？少廢話，說話簡潔點。」

「這麼快就學會擺長官架子了。」雪音克莉絲毫不掩飾地朝卡蘿翻了一個白眼，很快又收斂表情，「那就是當收容物件已經很明顯地情緒不佳，就在爆發邊緣的時候。這些照護類型的工作絕大部分都必須進入收容單元，甚至得近距離接觸收容物件，而在怪物神經最敏感的時候闖入視線範圍，實在太容易演變成血腥慘案。所以懂了吧，關鍵時刻改派維安人員來做照護工作的用意：一來是在讓它們享受服務之餘起到威嚇的作用，怪物也會認人，它們知道誰不好惹，怕了就會乖；二來是，假如收容物件真的有夠不爽，發起攻擊並開始到處搞破壞，至少咱們有一定能力自保，還可以及早應對突破收容的事態。以上，還有問題不？」

「並非單純的提供照護，而是有恩威並施之意，於是稱作『安撫』嗎，倒挺貼切。然而，實行的前提是收容物件狀態不穩定；我該如何知悉一個物件正處於如此的狀態之中，而需要什麼樣形式的安撫？」

「資深的觀察員看得出來。再者，對於每一個收容物件，我們個別配置了一個 AI——就是那個啦，人工智慧，妳知道吧——分析監視器影像，然後為收容物件此刻的精神穩定性評分，這個分數，我們叫作『逆卡巴拉指數（Qliphoth Index）*』，科學化標示了物件的心情是好是壞，還滿準的哦。當分數高到100分，代表物件心情糟糕到爆，很可能馬上跑出來大開殺戒；當然在慘案發生之前，分數一旦上升到了危險範圍，監視系統會瘋狂發警告訊息給妳要妳趕快處理，妳看是派人『安撫』還是乾脆親自跑一趟揍到聽話為止。看，地圖程式上面每個收容物件都有，這個方框橘底的百分數就是『逆卡巴拉指數』。」

［註：逆卡巴拉（Qliphoth），猶太教中『邪惡、不純潔的精神能量』之意。」

「而Ficus Ruminalis的指數是⋯⋯80%，相較他者似乎偏高吶，雖然尚不到危險值。」

「所以才要帶妳來給這棵樹『安撫』工作嘍。」

卡蘿點頭。但很快，她又產生了新疑問。

「我們要給Ficus Ruminalis提供照護，然而它是一棵樹，妳前述列舉的照護項目，喂食、清潔、療傷，皆不適用於樹木。我們將要給她什麼照護？」

「啊，如果說動物類的叫餵食，植物⋯⋯」裝者腦袋卡殼了一下。「應該算施肥吧。」

驚問：「施肥——按『危險性』欄位描述，它會囚禁人類，吸取人類的生命力。妳說要施肥，豈不就是把人關到它裡面供給生命力？」

裝者努了努嘴。

「怎麼可能。要是它只能靠吃人才能靜下來，我早在上工第一天就把它轟了當柴燒。我們要供給它的是一種經過特殊處理的Phonic Gain啦，開發部門的成果，灑在主根附近能模擬生命力，我每次看它都吸收得很快樂，指數下降的速度比真的有個倒霉蛋被抓進去壓榨還快。它不用吃人。」又補充道：「聽說別的收容站點真的有必須持續用人肉餵食才能正常保存的噁爛東西，但我們這裡的不至於。沒有道德疑慮，放心；即使有，妳和我都說不上什麼。」

曾惡貫滿盈的鍊金術師嘆了口氣。「走的錯路太多。」

「過來人的經驗，現在開始走對也不晚。」

「希冀如此。」卡蘿狀似冷淡地答應，然後又就工作內容詢問道：「所以那替代活體人類的特制肥料在哪兒？讓我看看。」

「諾，就是剛才去領取的物資，植物類收容物件專用音振源補充劑（Phonic Gain Supplies）。」雪音克莉絲利用手甲的銳利邊緣割開物資紙箱封口，露出內容物——一包帶著金屬光澤的白色細末。

「還真的是肥料，這不就是粉末化肥麼。須要兌水*？」

［註：先把肥料溶於水稀釋，然後灌溉的施肥方式。］

「理論上不兌水，直接撒土面也行。但是撒在主根旁邊才吸收得到，考量靠太近很危險，所以兌水灌施的確比較方便；而且即使灌施，實行起來也不容易吶。」

「不就是別碰到樹根？站遠點兒用水元素的法術灑水就好了，哪有什麼難處。」

裝者抽了抽眼角，轉眼立刻把東西硬塞給口氣狂妄的鍊金術師：「妳行妳上好棒棒，都交給妳了！」

「倒也不是不行，我正是為執行業務而來。總之先兌水⋯⋯哦，那河岸旁邊有桶子可用，仿若兩名羅馬建城者順流而下的搖籃。」

小说相关章节：TT2 ProtocolTT2 Protoc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