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瘋了。［數據刪除］，令人驚訝，從沒想過從被處刑者口中會聽見三位幹部窮盡一生研究的［數據刪除］的消息,，這之間有何關連性？」

看了一番大戲的裁決者啞然表示。此戲雖短，但情節足夠震撼。

幾秒過後，情緒沉澱下來的新任主管關閉手中平板電腦處刑系統的介面。如她所願，紅色Symphogear裝者的頭像後面添上了「已處刑」的字樣。

「是妳自己這麼向吾推薦的：一旦懷疑誰在搞鬼，『處刑』不必手軟。按這標準，吾給予辯證的機會已是格外開恩，然而辯詞狗屁不通。必有貓溺。

以死相逼怎能矇混過關。不論是什麼東西在模擬雪音克莉絲，那拙劣的模仿根本是侮辱：裝者即使滿手鮮血，她們也會為任何一滴哪怕只是濺到她們裙角的血全心負責，和聖日爾曼一樣雞婆的性子，這是吾所沒有的力量，也是吾敗給了她們的諸多理由之一，更況且，再如何裝者也不會拿自己寶貴同伴的生死來開玩笑。只怪吾大意，早早這位『雪音克莉絲』就顯露了價值觀上的異樣，而居然到了最後關頭，吾才發覺恐怕已落入致幻的陷阱。此前中招的機會太多了，有形的蘑菇和樹果、無形的模因都能使人癲狂，又還有什麼不呢？

不曉得虛以委蛇兩小時她的最終目的是想哄騙吾去做什麼，但看現在站點的慘狀，想來只會更糟。『TT2協議』——好個意謂不明的名字。既要求吾使用它，吾偏不遂其所願。」

先左右望了望警覺，確認安全才蹲下拾起了地上的遺留物。手指已經變成紫黑色，指尖觸知非常詭異，但這並不影響卡蘿的專業能力，檢視了一番半損壞的████。

「⋯⋯吾所提供的█████並不在裡面，而且似乎經過了某種煉金手法的解構與再煉成。艾爾芙奈茵不應有理由把它移除，SONG也並不持有兩張魔弓。那麼這東西如何而來，它的裝備者亦如何而來⋯⋯。」

將物品收進口袋，轉個身，繼續喃喃自語。

「無論吾的選擇，毒發末期本就很快會死；但殺了這人，那就沒有退路了。吾主動切斷了雖不可信任、卻也是唯一的信息來源，但當然，在反目下手之前吾就已想好了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滿口胡言胡語之人不可再留。」

只是轉身的動作就使得大腿有些發軟，腳筋發麻，同時耳朵也覺得被甚麼東西阻塞住了滯塞不已。不是好預兆。

「自殺，然後從歐洲總部的備用肉體醒來，是個選項。吾當然有手段逃離這裡，但離開無法解決問題，彼時該如何向亞當交代？第一天上工，兩個小時搞砸一切，莫大的屈辱。吾可不願認此汙點。

可是，先不說這具身體還能使用多久——吾對收容站點一知半解，站點機能損毀，職員活著的不剩幾個，此等惡劣條件下別說重新收容出逃物件，單單避免站點徹底崩壞都做不到。即使屠盡所有物件，它們的危害遲早會蔓延到設施外，僅憑吾一人是沒辦法阻止了。」

話鋒一轉。

「故此，必須考量吾能做得到的事，且應切中要點。

吾並非毫無頭緒。不論一個人是否有意欺瞞，說出的話必然擁有資訊含量，端看解讀者的技巧，事實、捏造、移花接木、客觀、主觀、誤導、反話、真心話⋯⋯若能分得清每一句話的語意和語境，滿口假話的人所給予的資訊不比誠實者來得少。

回想『那人』所說，她曾提過她來到站點是有事要辦，並且地點在最底層，即第十二層。或許第十二層確實有其特殊之處，但當介紹到第十二層時，她的介紹明顯較為詳盡且非客觀，而夾雜在內的個人情緒是[[rb:袒護 > ．．]]。用了低姿態的字眼，同時反覆又落狠話一旦地下十二層出了意外要吾付全責。此前她再怎麼情緒化，也不曾正色向吾提出要求。

不止於此。待清理完怪物後，若不是吾受夠了她，她本想帶我去第十二層。非常奇怪的一個現象，不論是否想攪混水，站點此層以上都正處在混亂中，她卻唯獨要往她口中應該要保證安全的地方跑。

得證，地下十二層一定藏有關鍵。地下十二層縱然地位特殊，但它的功能同樣是收容物件，意圖把吾領過去，在那兒等著的必然也是某個收容物件無它，並且連收容編號也說溜嘴了：20404。如果那物件是個陷阱，在吾已先下手為強的情況下，不足為懼；如果是個寶物，既然她如此在意，又急於得到手，那麼假定這個寶貴的物件有扭轉如今慘況的能力也不奇怪了，得把它找出來。」

雖然對建築的室內空間規劃完全陌生，幸好卡蘿還記得要從哪裡找到任一收容物件的收容位址。拿出平板，一翻開地圖應用程式，迎面而來橘色、大紅色、紫黑色、灰色的資料點如雨後春筍冒出來，源源不絕，幾乎蓋過了地圖本身的標線。

「『收容突破警報』、『死亡報告』、『逆卡巴拉活躍警示』、『機能損毀推送報』⋯⋯一如預想，人手幾乎全死光了，傷亡通知接不完。」

順手上下翻了翻訊息通知欄位。清一色是各式各樣系統警報的洗版，找不出任何別的東西。硬要說的話，只有早在事發之前為了教學用途，發自 ［SONG02 雪音克莉絲］帳號的一張貼圖而已了。

「所謂的『即時通訊軟體』是能隨時收受文字、圖片、語音等訊息的方便工具，用意是保持人員之間低成本、高度彈性、頻繁密切的聯絡網，心電感應的科技替代品。挺奇怪的，出了大事，除卻系統自動收發的訊息，至今沒有半個人聯絡吾，不論行政、研究、保安、收容部門，一通電話、一條額外的訊息都沒有到吾這兒來。也許他們認為還不算正式上任，又或者已經太習慣沒有站點主管坐鎮的日子？」

隨便找到幾個部門經理層級的人員，想要傳個信息作確認，卻掃興發現他們都已被註記死亡。

「愚鈍如我，怎麼會假定有人還活著，而且活著是會有用處的呢？盡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庸人，果然不能指望。不如趕緊找到藏匿著的物件放在哪裏。」

打開搜尋欄位，頗不熟練地鍵入數字。一個五位數，2、0、4⋯⋯

晚了幾秒鐘，心心念念的新訊息終於發來，「叮」地一聲，在畫面的右邊展開為視窗，條列執行日誌(log file)。

"20404-P1保護機制觸發，TT2協議進入自動啟動程序"

"TT2協議核准已簽署[[rb:由 > by]] [[rb:auto-generated > 自動產生]]"

"能源配置計算中..."

"計算完成，TT2[[rb:P > Protocol]]-default settings已就緒。距離TT2協議啟動還有九十(90)秒"

「刻意不予核准的不明程序發出了啟動布告——這犯規了吧，主管不核准，它還可以自主發動的？那要我這個主管何用！」再看那不斷往下掉的秒數，「而且通知發送到執行，只給職員90秒的應變時間！這樣零碎的時間能幹甚麼，不如別通知算了！」

嘴上罵歸罵，當然不打算坐以待斃虛度這一分半的時間。本以悠然態度處理事務的人一下子被逼得全速運轉，手腳愈發俐落起來，腦袋也開始急中生智，腦力激盪。

"八十(80)"

首先——回到確認目標收容物件的位置。將剩下的兩碼數字也鍵入0、4。說起來，20404不正也是啟動布告中，觸發了所謂「保護機制」的那一串代號嗎。

"七十五(75)"

搜尋速度極快，檔案開啟，制式的收容物件文檔模板。輕鬆找到了收容單元位置的欄位，

「果然收容在地下十二層，Site-1212，第十二層最南側的一間。另外，基本資訊的部分——等一下，靠，」

還沒從不明程序自主啟動的衝擊恢復過來，馬上，又一次地臉色劇變，而且變化得更加徹底。若說方才展現的慌張只是被倒數計時刺激起的時間壓力，這次的新發現才是真正引發了卡蘿發自內心的焦慮。

「它的俗名⋯⋯這玩意兒莫非！」莫忘這裡專收活物，再速讀兩句簡介以資確認，清晰的猜測浮出腦海，「怪不得，怪不得數量對不上——剩下的一個，肏你姑奶奶的居然是在收容單元裡！」

嚴重。太嚴重。全然設想之外的情況。這麼要命的事情，出發前為什麼沒半個人提起過？協會高管混水摸魚的比例再高，也不該漏掉頭等大事不講，就把新人給扔到遠洋來了吧？

「亞當——亞當！你老賊說工作簡單，簡你個頭！那人怎會落到老娘手底下，事情最好能簡單！」

草草感嘆自己頂頭上司之用心險惡。腦筋一轉，登時又得出更不妙的猜想，胸口一滯。

不好——「保護機制觸發」，豈不代表受到保護的對象，此刻正面臨危險？

"六十(60)"

「該死。拜託撐到吾過去救命，我說真的，可千萬別掛了，那就不只是吾會失業的問題了——」

快速調出地圖，定位出自己與收容單元的相對位置。

「沒時間再繞去樓梯間。地圖顯示差不多在正下方，還不如——」還不如把樓板砸穿！

掌中突現代表「火」的赤色紋章。快、狠、準，熔岩凝聚而成的錐狀晶柱體憑藉其熱度軟化以金屬為主要構材的樓板，再高速插穿，破壞掉樓板的結構層，招致了小範圍的塌陷。仗著體型，很輕鬆翻過了斷垣殘壁，立地往下了一層樓，然後以幾乎把自己彈射出去的超高速率在走廊上往南全速飛行。

"五十(50)"

不是、不是、這個也不是，下一個總該⋯⋯到了，就是這裡！

高速掠過數個收容單元，在走廊盡頭的咫尺之前急煞車。速度真太快了，煞車沒能煞住，以致鍊金術師把自己像肉餅一樣拍在了收容單元閘門上，浸染毒物而脆化的內臟受到沖擊逼得她嘔出一口內出血——或者可能已經不再是血液的不明黏液——積滿了防毒面罩的下半部份。

"三十五(35)"

「礙事的東西！」

忍它們很久了，積攢的怒氣終於爆發。心念一動，鋒銳的冰刃把面罩直接剖半剝除。

防毒面具的另一配套裝備也慘遭毒手。粗暴扯開厚重隔離衣，捉出脖子上吊著的識別證，俐落刷過閘門側邊的讀卡設備。裝置發出綠光表示授權成功，然後機械設備組開始運作，發出了馬達、齒輪和鏈條運轉的嗡嗡聲。

搞什麼，好慢，太慢了，這個閘門！在心裡罵道。

平心而論這套設施運作說不上慢吞吞，為了機械機構的安全，閘門運轉的速度往往都是設定在一個能讓機體保持穩定狀態的轉速，更何況作為專門收容特異災害生物的系統，閘門開放所需解除的安全措施不勝枚舉。然而碰上一個心急如焚的使用者，所謂「安全的速度」毫無疑問會被嫌棄為「慢得要死」。

「哈、哈、哈⋯⋯⋯」

再怎麼急迫，也得乖乖等閘門打開才能親眼確認裡面的狀況。受這速率決定步驟*之限制，心急如焚的鍊金術師不得不暫停動作，也正好抓緊時間稍做休息。

［註：化學術語rate-determining step，一連串化學反應中，反應速率最慢的那一個步驟。速率決定步驟影響了整個條化學反應鏈的反應速率。想像一條狹窄的水管，不論水管前後水流速度能有多快，整體水流都受限於此水管，而管徑決定了流速。］

單手扶著牆壁，氣喘如牛。雖然說是透過鍊金術的飛行技巧來移動而非肉體操勞，要達到如此的高速還是很消耗體力，尤其這具人造人軀體是當初差點淘汰掉的備用品，和艾爾芙奈茵的那具類似，也就是身體機能實在差強人意。

更糟的一點是，此刻還中了劇毒。愈是喘氣，愈沒有感受到狀態的緩和，呼吸不順，嗓子鼓脹著好像被什麼東西塞住了，東西頗有大小，並且正好卡在刺激嘔吐反應的結點。順著身體本能喉嚨用力擠壓，很順暢將它給吐了出來，以右掌接下。

答案是是縮水了的███。三條大的和兩條較小的血管沒有因離體而斷裂，一端在這兒，另一端透過咽喉一直延伸到體內，即便變成了如今慘樣，這個不知疲憊的器官仍然忠實完成自己的工作，握在手中它還在以每秒鐘約2.2下的頻率█████。

口中還含著粗幼的動脈與靜脈，鍊金術師有氣無力感嘆：「⋯⋯好吧，雪音克莉絲，或者仿冒雪音克莉絲的某種鬼東西，你贏了，字面意思地！」

渾不在意隨手一塞口袋，肉體是可替換品，壞了再換新的就好。反倒是收容單元裡面的那位才是重點，她可不如自己是九命怪貓，真要出事了後果吃不完兜著走。

"十五(15)"

關鍵時刻急死人的閘門終於露出縫隙，上下門扉之間與眼同高的水平線逐漸加粗，從中射出溫暖和煦的光線。沒有使用口袋空間的技術，和卡蘿猜的一樣。

隨閘門打開，更多門內細節被透露出來：門扉的另一邊是個十分居家的空間，或者更精確地說，像學生宿舍。一確定自己的喊聲能確實傳進房內，便扯開嗓子大喊：

「蠢貨，吾知道妳在裡面，出來，讓吾看看！要嘛吱個一聲也行！」

"十(10)"

沒有回應，裡頭毫無動靜。平板電腦上顯示的秒數邁入個位數，過分寧靜的空氣徹底惹急了新手主管。

「混帳！抱歉，擅闖了！」

沒等閘門運作完全，她便出手扒開閘門，直接扯出一個一人身寬的縫隙然後翻身進入，機械機構因此被破壞也管不著了。設備再蓋就好，相較之下裡頭人命太過要緊。

門後是溫馨風格的起居室，景象平靜彷彿門外的崩潰亂象和此地根本毫無交集。視線一掃而去多是普通生活擺設，沙發、電視、書桌、衣櫃、一張過大而顯得奢侈的床。當然除卻學生宿舍應有的擺設之外，房裡還是有些顯非尋常的設備——最先抓住卡蘿注意力的便是那佔地廣大且用意不明，存在感極端突兀的金屬製大型支架，其高度和成年人身高相仿。

一個人影身穿病號服，正以超乎常理的姿勢臥倒其上。

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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