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冬日海潮崩毀疆界

　　當湊敲響房門：「我是千紙。」隨即聽到長屋裡傳來動靜。等秋想應門並回以：「晚安。」湊跟著秋想入內並在桌前坐定。在表情憔悴的他向秋想提問前，或許可以先理清思緒──

　　佐伯學長在當晚保護權貴，被怪異趁虛而入了。

　　也因此將夢境投射於現實，不再是一路與他走來的那位學長了。

　　佐伯學長儘管對望小姐有愧，但也是因為事情如此發展才會導致他們交往，學長也為了與他相處才會到朝霜分部任職。半年間與學長共處的記憶全部在一晚內被抹煞，令還記得這件事也被獨留現實的湊痛苦。

　　同樣置身夢境但處境清醒的秋谷兄長，到底想做什麼？

　　當晚確切的情況是在女性開口說話後，明明聽到聲音卻無法意識言語內容，那些被趁隙而入的人、包括佐伯學長都倒下了。緊接著眾多的思緒灌進腦裡，秋谷大人也是被投射的相關者所以也倒下了，只剩秋谷兄長安靜地觀察狀況，他想阻止學長入夢卻被秋谷兄長用咒術壓制行動了。

　　此時的湊，接收了當時在場數十人的愧疚與悔恨。

　　無論事情大小與否，接收了這麼多負面情緒讓他彷彿被冬日的海潮淹沒。儘管如此，他還是能從現場的狀況判斷──

　　「源小姐，請問鈴原涼繪是否留著白長髮與擁有紅色雙眸呢？」

　　這件事是從凜山神社延續的。

　　無聲無息的大蛇出現了。

　　源秋想在尋找鈴原涼繪。

　　凜山的怪異是百鬼夜行。

　　被百鬼簇擁的新娘是位衣著被染黑的巫女。

　　就與穿著灰黑裝束的源秋想很像，不是嗎？

　　「你看見涼繪了嗎？」

　　當秋想這麼問，也是肯定了湊。然後他回以：「看見了。」

　　「能告訴我涼繪在哪裡嗎？」

　　在這件事結束之前、或者說在他讓佐伯學長回歸現實之前，讓秋想介入根本無法論定是好是壞，所以不如這樣告訴她──

　　「鈴原小姐在當晚又失蹤了。為了早點找到鈴原小姐，能告訴我在她身上有何異端嗎？」

　　凜山是收容異端的神社。

　　不會有權貴閒來無事，設立神社收容毫無用處的遊民。

　　在源秋想與鈴原涼繪身上，必然存在著無法浮現於世的怪異。

　　但她給出令人失望的答案：

　　「很抱歉，在我的理解中，我與涼繪之間並沒有任何的不正常，因此無法解答你的疑惑。」

　　湊也對這樣的答案感到納悶。

　　但如果這是一個關於「意識」的問題，或許是該這麼問：

　　「鈴原小姐有備受矚目的長才嗎？」

　　「涼繪⋯⋯」秋想稍微思考了下。「製作的料理很好吃，搖籃曲唱得很好聽，能夠窺見內心的事物但很懂得撫慰人心，因此我覺得她相當溫柔，也很喜歡她。」

　　就是這個，趁虛而入的能力。

　　「源小姐如果不想被鈴原小姐窺見內心，會怎麼做？」

　　「涼繪很懂得如何照顧心情。如果是不該提的場合，就算窺見了也會保持沉默。」

　　如果鈴原涼繪還存在意識，她一定如同秋想所言是溫柔的人。

　　即便身為異端，她也選擇將怪異用在不危害他人內心的境地。

　　但是，沒想到被利用卻成為最傷人的武器。

　　「那，源小姐有何長才嗎？或是經常被誇耀的事？」

　　「我沒有長才，但涼繪說我是能實現願望的徽音。」

　　實現願望？徽音？

　　這瞬間，領悟了的湊睜大眼睛。

　　「源小姐、能讓佐伯學長醒過來嗎？佐伯學長不該是現在這樣子，沉浸在虛假的現實也沒有意義！那條會吸收官文的大蛇與妳有關吧？請不要再這麼做了，歷史一旦被定讞就沒有反悔的餘地了！」然後，他想起學長的言語：「時間過了，選擇結束了，就不會再回到那時候了！」

　　或許是突然在桌前撐起上身讓秋想有些驚嚇，不太表現情緒的臉孔皺起眉頭了。

　　「我不理解你所說的大蛇，也沒有許諾佐伯的願望。他說了什麼嗎？」

　　沒有許諾？不可能，學長的夢境被投射到現實了啊！

　　或許是看見湊一臉錯愕，她接著：

　　「我曾經許諾秋谷願望，」是說秋谷良耶。「但那是我親口允諾他的。雖然不知道是否會出差錯，言語一旦說出是不可能收回的。如果佐伯說過了什麼，那就請他對自己提出否定，我是無法介入的。」

　　意思是，秋想作為異端的怪異是言靈嗎？

　　那夢境是怎麼回事？湊不理解地看著秋想。

　　「源小姐許諾了秋谷兄長何事？」

　　「必定會查明異象，平安歸返。我在凜山道中遇見他是這麼說。」

　　憑著這些線索，他是不會知道良耶有何心思的。

　　如果今天去問良耶，他就會全盤托出，他有必要隱瞞水樹正置身夢境這件事嗎？

　　今天上午的勤務是他獨自處理的，雖說這才是正常情況，佐伯學長沒有來幫忙。他本來想說總而言之還是試著邀請佐伯學長吃午餐吧，當他在寮內發現佐伯學長卻是與秋谷大人有說有笑地迎面走來，他急忙與佐伯學長打招呼，卻被回以：「千紙辛苦了，我和秋谷先去用餐了。」原來佐伯學長可以與秋谷大人這麼要好嗎？他看著兩人的背影離去感到強烈的寂寞，還有幾滴苦澀的淚水讓他眨了眼睛。

　　他不像佐伯學長有神準的直覺，卻讓他感到很不妙。

　　就算良耶最終是打算迎來皆大歡喜的結局，他還是深深地恐懼。

　　「我會替源小姐帶來鈴原小姐的下落⋯⋯能請源小姐許諾我嗎？我想見到能在這次事件幫助我突破現狀的對象，讓佐伯學長恢復原狀⋯⋯」

　　明明身在必須解決怪異的立場，卻反而向異端求助是很失格的。

　　或許是他顫抖著嘴唇，也或許是他看起來全身的力氣都流失而像是求饒般。

　　秋想向他伸出手。

　　「方便請教名諱嗎？」

　　「敝姓千紙，湊⋯⋯」

　　「佐伯呢？」

　　「佐伯，雅行⋯⋯」

　　他戰戰兢兢地放上手，然後被握住了。

　　「千紙湊必定能遇到查明異象的契機，與佐伯雅行平安歸返。源秋想，為此衷心期盼。」

　　最後是，禮節性報上姓名。

　　世界必然會轉動。

　　「請早點去見佐伯吧，否則要是想見卻見不到那會是很令人悲傷的事。」

　　當湊被秋想送到門口，她說出送客辭：「晚安，望好眠。」但湊明明是一結束下午的勤務就來找她，現在也尚未入夜。感到怪異的湊問：

　　「為什麼源小姐要道晚安？現在還沒到那時候吧？」

　　「自我從凜山來到葛葉，這裡就被籠罩在夜色中。」

　　她留下了很耐人尋味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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