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萨里耶维奇的学生生活在14岁的秋天戛然而止。

彼时，他刚作为少年班的毕业生代表在毕业仪式上发表了演讲，带着青年班的录取通知单，怀着兴奋的心情踏入家门，却看见自己最敬爱的父亲正被三个装束奇怪的人围在中央。

“请问几位来我家有何事，为何要带走我的父亲？”伊凡直截了当地提出疑问。

“.……我们是阿纳托利的老朋友，准备和他出去叙叙旧，小兄弟。”

回答者身披连着兜帽的黑色长袍，伊凡注意到他的衣领上有隐约可见的蛇形印记。

“这位就是在军校的毕业考核中拿下满分的小英雄伊凡吧，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出色的儿子。”

另一名黑衣人发出赞叹，他尖利的声音令伊凡警惕之意更盛：

“我没听爸爸谈起过你们，请问你们从事什么工作，有没有携带相关证件。”

黎博利的敏锐似乎让不速之客们有些措手不及，他们转向了位于正中的阿纳托利，后者终究是微笑着走向了自己的儿子：

“小伊凡，这几位是叔叔确实是爸爸的旧识，想找爸爸叙旧呢，爸爸知道你今天顺利毕业了，等爸爸回来之后，咱们再约上米哈伊尔伯伯和你的康尼亚哥哥一起庆祝，好吗？”

伊凡深深地望了眼自己的父亲，再转向一旁的三人，带着一丝不甘点了点头：

“你要早点回来哦，爸爸，我会在家等你的。”

“会的，爸爸向你保证。”

阿纳托利用伊凡最熟悉的姿势，就像过往无数次那般慈爱地摸了摸小骏鹰的头，然后便随着三人离去，走出了家门，走出了家中小院，最后在伊凡的视野中只剩下模糊的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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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爸爸一定是被那些奇怪的人带走了，我从未听说乌萨斯有如此奇怪的家伙，传说中‘皇帝的利刃’也不是这样的装束。”

伊凡放下自己的背包，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他很清楚，父亲最后留下的话语实质上是在保护自己，但即便是再危险的事他也不会坐视自己的父亲被非法抓捕。

骏鹰拿起了电话，拨通一个熟悉的号码，电话那头是一个和他熟稔的仆人。对方告诉他，米哈伊尔公爵今天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库可夫，准备带他去斯摩棱斯克市参加一个贵族间的正式会议，并询问伊凡是为何事致电。伊凡略作思忖，并未告诉这位仆人，只是给自己的发小留言，希望他一回家便给自己回电话。

接下来的数日，伊凡开始在焦急中等待，父亲果不其然再也未归，而米哈伊尔公爵一家竟也迟迟未回。黎博利当然也尝试了报警，并在圣骏堡的大街小巷打听带走父亲的人，不过这些努力如同石沉大海，毫无作用。

事情在父亲被带走的第十天发生了变化，这一日，伊凡又在圣骏堡街头寻找线索，蓦然在一条巷子中碰到一个黑衣人，他的装束和抓捕父亲的人毫无二致。

“我知道你在找我们，伊凡小兄弟，阿纳托利教授过的很好，这一点还请放心。”

黑衣人轻松地站立在巷道尽头，温和地对面前的黎博利道。

“你们是什么人？把我的父亲带到哪里去了？”

“实不相瞒，我们是帝国情报局的工作者，令尊的研究成果对国家意义重大，所以我们接他去一个隐秘之处开展工作，阿纳托利教授知道自己肩负重任，为了不让你担心，和我们合伙欺瞒了你，非常抱歉！”

“…………”

“但我们商量之后，觉得这种事情瞒着你还是不妥，你毫无疑问是未来的国之栋梁，不应和你的父亲分离，也不该继续接受军校这样肤浅的教育。”

黑衣人对伊凡玩味地笑了笑，后者脸皮微微抽动，似乎勉力维持着镇静：

“我知道你们的目的了，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你要保证我能见到父亲。”

“当然，小伊凡，我保证你会很快和你的父亲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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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伊凡知道自己其实没有选择的权利，他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们父子会被如此神秘的人物盯上，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让他们做什么，既然自己没有反抗的办法，也只能顺对方的意，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一日，他最后一次回到家中，带了些简单的行李，就进入了由黑衣人驾驶的汽车，踏上了前往未知之处的旅程。

伊凡不知道的是，仅一天之后，库可夫就回到他的家中，可他却再也联系不上自己；一个星期之后，自己的居所被圣骏堡市政局查封，库可夫、科涅托娃及他们的贵族长辈为此展开了持续两年的调查，最终没得到任何结果。

而阿纳托利和伊凡父子二人，也被当局定性为失踪，从此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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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6日 p.m 21:25 贝洛伯格某大楼楼顶

骏鹰迈着沉稳的步伐踏上天台，举目望去，双月映照出那名蓝发女孩的背影，头顶的双角和光环一样显眼，清风吹拂着她的衣袂，令她显得靓丽而神秘。

“晚上好，莫斯提马。”

“晚上好，伊斯塔利。”

女孩回过头来，她的表情展现着一如既往的轻松与闲适，目视着黎博利走到她的身边：

“本来想再观望一下的，看来在你的眼皮底下还是不好藏啊。”

“我还是很理解你不方便出现在人多眼杂的区域，就是事务太多，不然早该来见你了。”

伊斯塔利来到莫斯提马身旁，背靠天台边缘的栏杆，淡然微笑：

“一路护送到这里来真是辛苦你了，看样子，你和那些‘皇帝的利刃’打了照面，没受伤吧。”

“我们彼此都没动手，自然谈不上受伤了”，莫斯提马同样微笑着答道，“感谢就不必了，只是看那几个切尔诺伯格的孩子经历了这么多苦难，闲来无事顺便提供点支持……我也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嘛。”

“的确是出自私心，不过你是想看看那个诊所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因为诊所的名字是‘阿撒兹勒’……”

伊斯塔利并没说出脑中的这个想法，他知道在这位头顶双角的萨科塔面前不必戳破窗户纸，某些事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对了，我还是带着小任务来的，不能完全算闲来无事吧”

莫斯提马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在对方错愕的眼神下递了过去：

“还真有一封信是给你的，从谢拉格寄来的，对方在龙门的线人找到了企鹅物流，再拜托我们送给你。”

“那谢谢了，想不到还麻烦你专程送来”，伊斯塔利接过信件放入兜内，“几个月前听说你们在安魂夜上大闹了一场，那个峯驰物流的小少爷拜松也来你们这边实习了？”

“你还真是什么事都知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莫斯提马带着一丝无奈感慨道。

“哈哈，我只是想问一下大伙最近怎么样，能师傅还好吧。”伊斯塔利接着道。

“他们当然还是那个样子，阿能的话，她还是有关注你在这边的‘光辉事迹’的……”

莫斯提马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地发问：

“话说回来，你上次见到校长是什么时候了？”

“4月底，执行任务后从炎国回切城的飞机上见过她一次……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哪里出现完全看心情。”

“………”

“……你要找她的话我可以尝试帮你联系一下，只要她知道，应该会主动来找你的。”

“不用了，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需要急着找她”，莫斯提马双目微闭，“你把切尔诺伯格的孩子们保护得很好，没其他事的话，我也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了。”

“嗯，虽然想请你喝一杯，可我最近也没什么时间，那就下次。”

“祝你武运昌隆，Destiny的天启。”

“借你吉言。”

伊斯塔利挥别了莫斯提马，然后离开了那座大楼。直到他在街道上消去了踪迹，大楼天台上又显现出了一名黎博利，一名莫斯提马更加熟悉的红发黎博利：

“他知道你一直在旁边，只是不会说破罢了，独臂电锯侠。”

“求你别提这个名字了……而且我也不会就这么来和这个伊斯塔利见面。”

“独臂电锯侠”气呼呼地对莫斯提马道。

“迟早会打交道的，因为那位高阶天使的缘故”，莫斯提马眼神复杂地示意道，“我们这边的事……或许Destiny真的会成为她的一张鬼牌。”

“这的确是取决于智天使的立场，不过我相信，不管发生什么，她会尽全力庇护蕾缪安、蕾缪乐姐妹，当然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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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抽空见了莫斯提马，现在还有几个地方需要去一下……在决战之前，得把这些琐事都处理了。”

抱着这种想法的伊斯塔利，在翌日下午两点又来到了莱茵生命生态科的临时据点。

“你不会是特意来向我道别的吧，小伊伊。”

微型生态园内，缪尔赛思失落地望向并肩而行的黑发黎博利。

“确实是哦，我要前往战场了，之后这座城市会交给其他人管理，你最好带着你的人暂离一下。”

伊斯塔利咳嗽一声，对她使了个眼色：

“过几天罗德岛会来这座城市旁进行补给，到时候你们直接上去就行了，我给他们的人打了招呼，而且上面也有不少你的同事。”

“唉，但是看起来安东尼、赫默、梅尔他们不一定欢迎我呀。”

“伊芙利特被他们收容在本舰内，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伊斯塔利对缪尔赛思眨眨眼，后者也眨眼以示回应，缓缓做出了“OK”的手势……

骏鹰接着又和生态科的工作人员们打了个招呼，简单交待几句后准备离去，缪尔赛思把他送到了门口：

“小伊伊，等你胜利了，我们去吃炎国大餐怎么样。”

“当然可以，到时候我请客。”

“嗯，那就一言为定……mua~”

忽然递来的飞吻让伊斯塔利猝不及防，生态科主任眼见他的脸开始泛红，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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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之后，整合运动领袖又来到了罗德岛办事处内，在接待厅面向罗德岛众干员。

“我已经收到信息，本舰不久就会来到这里，大家也都做好了回舰的准备。”山沉稳地对伊斯塔利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这边的人会保证你们的安全，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们的阿米娅、博士和凯尔希，反正出什么状况就给我发邮件就行了。”

伊斯塔利叮嘱完，转向一旁的赫拉格：

“将军，无论是之前的护送还是对这次决战提出的军事建议，我们怎么感谢你都不为过。”

“小事罢了，我原已不关心乌萨斯之事，更遑论参与乌萨斯的内战”，赫拉格轻声一叹，“和弗拉基米尔等人同行后，我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只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诊所和女儿才是最重要的。”

“那就在这里祝愿阿撒兹勒诊所能够早日重建。”

“我也祝福你们，博卓卡斯替大尉、叶莲娜小姐、康尼亚，还有你，我的同族伊凡。”

赫拉格淡金色的瞳孔闪烁出一丝光彩，对伊斯塔利点了点头，后者点头以应，然后望了望四周，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怎么没看见史尔特尔，她还在楼上？”

“史尔特尔说她要休息，还说‘懒得专程来见你，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山模仿着萨卡兹女孩的口气，尴尬地笑了笑。

“算了，这符合她的风格。”

伊斯塔利也跟着笑了笑，再转向了乌萨斯学生自治团：

“也要麻烦你们先回罗德岛本舰了，等一切结束，我们再好好交流一下吧，凛冬小姐。”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也在你们的城市里参观了一番，我承认你们现在的思想和行动挑不出什么毛病。”

凛冬双手抱胸，似乎还是感到很不畅快，并不理会一旁给她连递眼色的早露：

“在你和你的整合运动对切尔诺伯格交出确切的答案前，我不会善罢甘休。”

“诶，没事的”，早露微笑着接话道，“还是要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了，尤其是谢谢你们对安娜的照顾。”

“那是应该的，你们给了我们很多启示，我很期待之后更多的合作，娜塔莉亚小姐。”

伊斯塔利说着望向了真理，看起来这位好学的乌萨斯女孩一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黎博利赶紧给她递了个眼色，真理会意，终究还是安静地坐在了那里。

接着，在一番客气地道别之后，这次是山将伊斯塔利送到了街区的尽头，两人边走边聊。

“……基本状况你也都比较清楚了，总之，缪缪是个可以争取的对象，罗德岛如果能和她建立合作伙伴关系，对于今后的行动比较有利。”

“.塞雷娅女士也这么说，我们会尝试的，但老实说，我并不喜欢互相利用时的勾心斗角。”

“我理解，但有时这是达成目的无法避免的手段。”

伊斯塔利拍了拍山的肩膀：

“就像我一个朋友说的，并不是做正确的事就不需要付出代价，耐心点吧，我们会一起解决哥伦比亚的问题。”

“在此之前，祝你尽快解决掉乌萨斯的压迫者。”

“理所应当。”

寒风中，黎博利最后朝他挥了挥手，然后逐渐消失在了他的视野内，山静静地伫立在原地，陷入一阵沉思：

“并不是做正确的事就不需要付出代价……”

他自然知道这句话出自于谁，现在，自己该好好思考一下今后的行动方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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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8日 p.m 21:00 贝洛伯格13区 城市边缘

浓郁的夜色中，一艘闪烁着指示灯的中型战舰低调地驶来，悄然停靠在城市旁边并与之接舷。

“完成了，有了贝洛伯格的经验，我们不到一个星期就让这艘船的整套动力系统焕然一新。”

罗斯·布朗从战舰里踱步而出，来到城内。早已候在一旁的伊斯塔利听闻此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很好，这艘‘奥罗拉号’会是全乌萨斯最快的战舰，其他战舰跟不上它的尾气，胜利的先决条件达成，接下来只等我们实施了。”

“武器的改造也提前完成，我们的人已经开始将使用方式教授给革命军的士兵，你的两位儿时玩伴也会对它们非常满意的。”

罗斯·布朗点起一根烟，显得如释重负：

“我的外勤任务就到这里了，命运科技已经尽可能地给了你支援，总裁说，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这几个月真得感谢西格弗里德总裁，没你们的帮助，我很难走到现在……各位，都到这边来！”

伊斯塔利带着感激之意向随后走来的比诺托、科尔等工程人员打招呼，让他们围拢在自己身边，交待之后的事项：

“明天一早，阿兰·普罗斯特教授安排的车队就会到达，安全路线已经规划好了，你们跟着布朗主任前往叙拉古马拉内罗市，暂时为我们在叙拉古的分公司工作，尼基·劳达会在那边安顿好各位。”

这些尤克特拉希尔集团的老职工追随伊斯塔利数年，大多数人内心其实不愿就这么离去，但他们清楚此时留在乌萨斯的巨大危险性，也理解伊斯塔利从长计议做出的决策，纷纷大方地和他谈笑道别。

“哦，对了，考虑到乌萨斯现在的工业发展状况，如果你们能赢下来，我给你推荐一个人。”

罗斯·布朗像是想到了什么，朝伊斯塔利比了个手势：

“红标集团的首席工程师，纽维。”

“你指那个阿德里安·纽维？”骏鹰一脸惊愕地道出这个名字。

“你知道的，他是Destiny所有工程师里最顶级的人才。”

“他也是马特希茨伯爵最重视的部下，这个挖角难度太大了吧。”

“呵呵，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哦，伊斯塔。”

黎博利听说过这位天才工程师的本领，虽然他并不自信能够挖到这个人，但还是将这件事默默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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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感到头昏脑涨，艰难地坚持到了这个位置。

这辆汽车不知道已经在荒野中跋涉了多久，经过了自己或熟悉或陌生的移动城市，在厚厚地积雪上疾驰。汽车一直往北方开，现在的位置甚至大概比西北冻原更北。

就像来到了大地的尽头。

不知过了几十天，终于在此处下车，面前是一座……学校？

“是的，之后你就在这里上学，一切手续都替你办好了，还请放心”，黑衣人平静地对自己道，“到了这里，就意味着你是国家真正重视的顶级人才，帝国的未来和你息息相关，今后还请努力。”

“……我爸呢？”

“忘了告诉你了，离这里不远还有其他学校，令尊现在在那里教授和你一样的人才，你很快就能见到他，现在，先去门口报道吧。”

意识到这样的交涉在黑衣人面前没有意义，伊凡只能来到学校的铁门前，这里已经排起了长队，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各族男男女女都在此办理着入学手续，他们或兴奋、或惊讶，也有人低着头沉默不语。

伊凡沉默地排在最后，暂时没有和其他人交流的打算，一如这几十天的旅程里，他也没和黑衣人说过话。对他而言，观察自己的现状更加重要，说话反而可能导致言多必失。

比如，这会他就看到了一个令人担忧的状况：门口那位乌萨斯中年人似乎正在给新生们搜身，凡是金属制品一律被他没收。好些学生央求他归还那些被没收的贵重物，被后者无情拒绝；有人甚至坐在地上哭泣乞求，最后被一旁的安保人员抬进了校内。

伊斯塔利握紧了自己胸前古怪的护身符，开始考虑怎么将它藏好，他发现那名中年人手持一个扫描仪扫遍报道者全身，看来藏在任何一个位置都没用，那该怎么办呢……

“喂，轮到你了，快一点！”

排在伊凡后的人一阵不耐，伸手将他推到了中年人身前，伊凡喉咙一紧，眼前一黑，差点一跤跌倒。

“这么弱不禁风的小子怎么被送到这里来了？赶紧接受检查！”

中年人扶起伊凡，用扫描仪扫遍他的周身和随身行李，看到扫描仪上的绿灯没有任何变化，便一把将他推进了学校里。

伊凡脸上一阵扭曲，他摸了摸喉咙，又摸了摸肚腹，却感觉里面空无一物，这令他更加紧张——他刚才想到的办法便是将护身符含在嘴里躲避检查，不料被后排的人一抽，护身符竟被自己整个吞了下去。

尽管难以判别那个“○”“T”相连护身符的组成材料，但只要是正常人就不可能吞下金属还安然无恙，这令他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惶惶不安。

除开这一点，之后发生的事对伊凡而言都是难以想象的——

他的生活，他的人生被彻底颠覆了。

白色的教室、白色的宿舍、白色的食堂，再加上厚厚的覆雪，似乎全世界都变成了一张白纸。这是一所封闭式管理的学校，所有学生都没和外界联络的手段，甚至不知道这是位于乌萨斯何处，带走伊凡的黑衣人似乎是学校的控制者，想要逃离的学生无一例外被他们抓回。

军校出生的伊凡对这样的环境还有足够的耐受力，除了必要的交流，他在这里尽量独处，独自总结从交流中获得的信息。

学生中包括各个阶层的人，既有工人、普通市民的子女，也有贵族的公子千金，无论他们之前什么样的身份，在这里都必须接受统一的管理。封闭带来的压抑令他们的精神力消磨得很快，一周之后就有学生集体斗殴的状况，第三周便有学生跳楼自尽，恐怖的氛围很快笼罩了学校众人。而学校的老师和管理者，以及那些黑衣人，对这些状况不但不管，甚至还有鼓励助长之意。

在将近一个月之后，学校的校长终于莅临此处，在操场上对集合的学生进行演讲。校长是一名白发的斐迪亚，白色的尾披加上右眼的刀疤，尽管看上去比初见时年轻不少，伊凡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这是怎么回事，科西切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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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日 p.m 17:21 乌萨斯荒野 罗德岛本舰

又度过了忙碌的一天，阿米娅准备来舰桥吹吹风顺便稍作休息，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呆呆地凝望着夹板外的荒野。

“亚叶姐。”

听到卡特斯的声音，棕色长发的菲林微微转身，斜阳映衬着她青春健美的身形，金黄的双眸点缀着她清丽的面容，却在余晖下显得神色忧虑。

“阿米娅……”

“你还在烦恼吗，亚叶姐。”

阿米娅来到亚叶身边，满脸关切地问候道：

“我们已经回到乌萨斯了，但是……如果你不愿继续，可以选择外勤任务，博士也说了要尊重你的意愿。”

“不，阿米娅，我已经和博士详细地谈过，这次我不再会选择逃避了。”

罗德岛的领袖能探知到，虽然眼中透露着坚决，但她内心里还在压抑着不适：

“前段时间，我一直在给早露小姐做心理上的治疗和疏导，她经历的事情事如此可怕，比起我，她们受到了乌萨斯更大的伤害……但是她们这次没有选择退缩，而是决心回去面对这个国家的一切，现在我又有什么理由退缩？”

“…………”

“还有安托那家伙，不也是哪里任务危险就往哪里去吗，我如果还不能克服这样的……这样的心病，那才真是在她面前丢人了。”

亚叶说完，像是做了个深呼吸般，长舒一口气。阿米娅眉头微蹙，正想说些什么，又被对方用转移话题的方式打断了：

“对了，老师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但她的过度劳累始终是个隐患，你劝劝她吧，我可劝不动；还有博士，我每天都叮嘱他不要熬夜、不要暴饮暴食、规律作息、多做运动，他总是表面说改，然后立马再犯，他不会是故意气我吧。”

“但是，凯尔希医生和博士他们……”

“你还小，阿米娅，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要像他俩那样，健康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我明白的，亚叶姐。”

阿米娅苦笑着应付道，此时她甚至希望亚叶再多点批评和抱怨，至少能够稍微缓解她内心的阴影——名为“乌萨斯”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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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博士办公室内

“你鼓励亚叶和我们一起前往乌萨斯？”

“是的……你觉得不妥吗，凯尔希？”

“我只是觉得这种事需要亚叶自己想明白，不能是我们强加于她的意志。”

“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乌萨斯’这个单词将她逼疯一辈子，我希望推她一把，让她鼓起勇气迈出最艰难的第一步。”

博士和凯尔希彼此缄默了一分钟左右，直到后者终于肯定地点了点头：

“亚叶是我的学生，也是你管理的干员，就按你自己的方式去和干员相处吧，博士，这是你的责任，我也信任你这一点。”

“嗯，然后的话，山的最后一份报告也发过来了，给你看看。”

博士将一份文件从桌上递给菲林：

“整合运动和多数派进行了合并，他们在思想行动上已经走上了正轨。另一方面，伊斯塔利对罗德岛释放了足够的善意，也有明确的合作意向，但看起来对方还有其他条件……”

凯尔希接过文件，一边翻阅，一边凝神思虑：

“基本符合W报告的信息，这些条件……我们可以酌情接受，通知可露希尔，还有干员塞雷娅、赫默，让她们做好准备。”

“我明白了……说起W，上次她和我们开会时提到的那个柯卡帕克，阿米娅从多索雷斯的陈小姐那里也得到了相关情报，那个库库尔教派似乎在玻利瓦尔各处渗透。”

“把这件事记住就可以了，那个柯卡帕克，以及黑色动力装甲的袭击者，不是我们现在能够纳入考虑的对象。”

凯尔希语声淡然，眼里闪过一丝罕有的警惕之意：

“也包括伊斯塔利，罗德岛和这些人物牵扯上时，必须慎之又慎。”

“……话说回来，伊斯塔利在最后留下了他的电邮联系方式，之后我们直接和他联络吗？”

“就由你去联络吧，博士。”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博士觉得银发的猞猁对自己露出了似有却无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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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0日 a.m 10:28 乌萨斯中部平原 战舰奥罗拉

在荒野中行驶了十三日的高速战舰来到了第一处补给站，来自中部平原的乌赫塔。这是一座已经宣布起义的城市，其市长便是城内的天然气大亨，参与了莫洛托夫组织的地下秘密集会，在伊斯塔利的战舰靠近前便和黎博利取得了联络。

伊斯塔利在对物资补给的队伍进行了指挥后，回到指挥塔继续文字批阅工作，过了一个小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走下楼，看到了一个不期而至的来客。

“上午好啊，领袖，想不到你还愿意见我。”

面对笑容灿然的白发萨卡兹，伊斯塔利一如既往地微笑以对：“你不是自己跑来的嘛，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那真是抱歉了，要劳烦您屈尊下楼。”

“诶，不纠结这种琐事”，伊斯塔利摆了摆手，“找我有事的话，直说就可以了，我还是会尽量给你解答的。”

W把手指放在嘴边，考虑了一瞬，然后道：“罗德岛好像快来了，你给那个老女人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大概很苛刻吧？”

“这哪能呢，我对罗德岛……尤其是你口中的凯尔希，是很尊重的”，伊斯塔利对她狡黠地眨了眨眼，“条件不过是帮助我一个和罗德岛有合作的打算的朋友，以及进行引擎动力方面的技术交流，总之都是人情世故大家相互通融嘛。”

W不禁咽了口口水。

将伊斯塔利和第一任整合运动领袖比，她并不喜欢后者，倒不如说她有些畏惧那时的塔露拉；但是对前者，她根本无法适应与对方的相处方式。

黑蛇塔露拉用谎言包裹自己，用自然的话语利用整合运动为自己的目的服务；伊斯塔利却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整合运动、多数派以及Destiny三个组织内游刃有余。

龙女终究会露出狰狞的一面，她归根结底也只有整合运动；鸟人却掌握着难以想象的信息、资源和人脉，因此任何时候他都具备交流的主导权，向人传递他特有的“柔和感”，在这种感觉下，自己很难去推究他的话语——哪句话是真相，哪句话是谎言，是不完全的真相掺杂着少许谎言，还是大段的谎言中藏匿着真相。

也没法动手，即便不考虑他可能爆发出的战斗力，也找不到和他动手的理由。

“先不谈罗德岛的事，之前那个柯卡帕克，领袖调查出眉目了吗？”

“没有哦，我这边的人知道的信息也就和我们差不多，关于这个人的事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

“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嘛，W？”

“……有一个比较大胆的问题，不知道你可否回答一下？”

“说吧。”

W上前一步，蓦地压低了声线：

“你不是感染者，对吧，伊斯塔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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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先皇如同是乌萨斯的灵魂般再次归来，在历代皇帝中，唯有他不贪图享受，对权力保持渴望却也重视距离，不沉醉于欲望，也于暴虐无缘。他只是知道如何令乌萨斯再次伟大——唯有战争，战争才能让乌萨斯的人民成长……”

白色的教室内正进行着历史课程，讲台上的斐迪亚语调平和而近乎催眠，学生们的反应则是“各有千秋”，有倒头就睡，有玩弄纸笔，有窃窃私语，唯有第四排最左侧的黎博利听得非常认真，还做起了笔记。

校长科西切亲自来授课是个难得的机会，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隐藏着关键的信息，伊凡一边这么想一边记录着那些话语。科西切时不时将眼角余光落在伊凡身上，如此认真的学生自然会引起他的注意，两人目光突然撞在一起时，伊凡能够感受到他眼中的嘉许。

学校里每天的课程排得很满，从文史、理化、体育不一而足。在伊凡来到学校一个半月后，科西切突然通知全校，从下周起将开展源石技艺课程。

伊凡听闻后不禁摇了摇头，在军校中他唯有这个课程学得最差，完全是因为军校考核是两人间的一对一较量，伊凡凭借战斗技巧的巨大优势碾压了对方，竟然就在这个课程上也拿下了满分。如今，这些学生看起来都是科西切从各个地方挑来的，或许其中存在对源石技艺天赋极高的学生，再互相较量自己就要吃苦头了。

再加上，在近段时间里，他能明显感受到学生们的狂躁：

不久前剑术课上，他被安排和一名强壮的乌萨斯男孩进行比试，对方在技巧上被自己完全压制，毫无喘息之机。但到了应当被判负的时候，乌萨斯人却发狂似的用剑朝自己猛劈，伊凡反应奇快，侧身躲过他的攻击。对方不依不饶地再次猛扑而来，黎博利只得用剑防御，然后对方便撞在了剑上，侧腹上的伤口血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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