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只有一个妖怪。

不记得我，不记得你。

那里只剩一个妖怪。

没有我去，没有你去。

那里是个木屋，那只是个木屋。

你有想问什么吗？

没有啊。

那，我给你带了冻青蛙哦。

这只贼大的，嘿嘿。

我都有点舍不得。

「……」

呐，我有点想你了。

你想我不？

嗯？是想的吧？我知道的～哼哼～

「……」

「……」

「……」

「……对不起。」

「……我……」

「有点忘记你的样子了……」

「……明明说过会一直记得的……」

「……」

「所以……」

「你别再不说话了……」

「也别再躲猫猫了……」

「呐？」

「过来骂我吧。」

「呐？」

「骂我笨蛋吧！」

「因为我很不聪明。不聪明得没人喜欢，不聪明得等着你。」

「所有人觉得我是笨蛋吧。」

「不过我不生气。」

「一点也不。」

「因为是笨蛋，所以不会难过哟。」

「因为是笨蛋，不会讨厌骗子的。」

「所以……出来吧。」

「……呜……」

「你这个骗子……」

「……我真的……」

「……」

「想你了啊……」

……

我讨厌人。

不知从何时，在明确感受到视线后。

我已深深讨厌人。

男人，讨厌。

女人，讨厌。

集体，讨厌。

声音，讨厌。

视线，讨厌。

呼吸，讨厌。

画面，讨厌。

爱，讨厌。

温暖，讨厌。

一切一切，一切的一切。

有关人的一切，我都讨厌。

最讨厌。

话虽如此，我确实讨厌人，讨厌人的一切，但是，我的「讨厌」并不纯粹。

我讨厌人，又害怕人，畏惧人，悲哀人……依赖人，或许，还喜欢。

所以，我也讨厌自己。

讨厌矛盾地批判所有人，又如此矛盾的自己。

我不能理解人，也不能理解自己。

明白生命的脆弱与强韧，看过街巷的肮脏与微笑，呼吸着空气的混浊与温度。

孤独地，听着人潮。

不理解，又悲伤。

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歌颂应该学习的事迹。

展露肉体的欲望，野兽般追求本能，又不掩对外貌的态度。

将哭泣与丑恶挂上高高的屏幕，任一双双眼嘲弄审视，交谈，耻笑，装模样。

什么都没留下，再复循环。

渴望欲望，寻求释放，盼望注意。

不理解，又恶心。

焦虑的蛇去咬苹果，它便淬毒，却被口渴的人争夺，连带旁观的都鼓动起，一并哄抢。

呕——恶心，又伤心。

血淋淋的伤囗被看见，一直流，一直流，狰狞地溅落。

默然，嘲笑，无声。

直到我也被不认识的人伤到。

愤怒，厌恶，伤心，畏惧，委屈。

狼狈逃跑。

不理解，又悲哀。

嘲笑什么呢？哦，在嘲笑同类，也嘲笑我啊。

……不要了啊。

我堵住耳朵了。

我闭住眼睛了。

别看我，别笑我。

……不要了吧。

不要了啊，哈哈，是……是吧。

…………呜…………

……真恶心……真恶心，我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最讨厌人。

……别看我了。

……别笑我了。

我不想蜷缩着发抖入睡。

什么都这样。

为什么啊。

什么都，不理解。

为什么，我要作为人，认识人。

走开吧。

走开吧。

我好累，我好怕。

我没有做错事的。

好，我做错了，对不起。

是我的错。

对不起，对不起。

责任的作用，不知道啊。

不想知道，伤心已经够了。

我想喝酒，但讨厌宿醉。

我想抽烟，但讨厌烟味。

我想哭泣，但应该坚强。

……好想。

……好想。

逃到梦里，一睡不醒。

什么都没有。

再不见到人，再不说话。

永远永远。

不再悲哀，讨厌，害怕，不理解。

再不见到什么。

不再因人受伤，也断绝我对人的伤害。

微笑。

哭泣。

放松。

做自己所想的一切。

……所以，我不想再看到人的善意。

明明都不纯粹，明明伪善又自私。

为何要出现，为何要声张。

为何，要看到。

啊……真让人讨厌。

不管是，什么都。

不理解，又讨厌。

不明白，不想看。

不想再自我动容，拥抱里有刺的，很疼。

直直看人，眼会干涩。

走开。

离开。

别说话，别说话！别说话……

别再说什么了。

别再表现什么了。

别再来，别再看。

我只是个讨厌鬼，我是个别扭恶心的家伙。

所以，别靠近我。

我会「讨厌」所有人，「讨厌」自己。

一直，一直。

如此，孤独地为自己活着。

也只能，为自己而活。

……

二白与八云紫、露米娅相背而行。

匆匆数秒，便隔了不少距离，脚踏落叶沙沙作响，在林中放大回荡。

「喂。」露米娅停下。

「嗯？」八云紫优雅地撑伞迈步，微笑道。

「老太婆。」

「别总这样叫嘛。」

「就爱这样叫你咋滴？！你还要打我不——诶，停！我说停停！你把伞放下！」

「我不要面子？」

「……要，要的。可你好歹是个大妖怪，对付我这小妖，得讲得武德才好嘛。」

「就你这成天叫我『老太婆』『臭老太婆』『紫老太婆』的家伙？」

八云紫微笑眯眼。

「我说的实话。」

「嘴臭是病，需要治疗，我推荐你去找卖药的老人家。我这也是实话。」

「你！你！」

「我怎样？」

「你！你厉害！你妈的说了算，行不。我有事儿问。」露米娅微低头。

「嗯，说吧。」八云紫默然停步，正视前方那不大的，有些旧的木屋。

「那叫二白的家伙……」

「……怎么？还想吃她？」

「嗯……嘛，也不是。虽然能吃也行。只是，有些感觉怪怪的。」

「嗯？～哪里怪呢？～」

「你刚才不是问她来这儿，以后咋过日子吗？那家伙竟然不想去人里，是不是脑子有病？皮糙可不是什么大本事。」

「嗯，所以我又问了啊。」

「啊，可你问的啥？跟你过，跟我过？你是咋想出来的？」

露米娅脸蛋一垮。

「怎么？不去人里的话，只有找人保护才对啊。跟我，我全照顾；跟你，我帮忙照应。有什么……」

「诶！等等！等等！你不得先说说我，我吃人诶？你把她扔来，我不吃了她，是不是不要面子？」

「……刚才，你可吃了？」

「你笑什么？她是皮糙咬不动，可我露米娅是吃素的？我告诉你，终有一天，我必吃她！」

「……呵。」

「你不信？你以后等着！我看你……」

「她呀，你还是不吃吧。」

八云紫柔声道，目光望着木屋前，春风撩动的，露米娅那一头金发上的大红发饰。

空中游过的花，悠悠荡下。

「为啥？」

「因为，不容易啊。」八云紫轻笑，合伞。

她走近。

「不容易？哦，皮糙嘛，碍不了什么事。」

「不哟。」她伸手，摘下露米娅头上躺的花瓣。

「只是，我挺喜欢她的。」

「以后，你也会喜欢的。」

「…………啥？」

「就是这样。我走了。」

「哦。你走就走呗。」

「对了。」

「什么事？」

「那孩子还是以后放你这吧～」

「哦…………啥？！！」

「喂！！臭老太婆你什么意思？！那家伙你真扔我这儿了？喂，不说话什么……嘿，还跑了。」

「啧，真不怕我吃她？那我一见就咬，必把她皮咬烂，连皮带骨头吃干净！」

露米娅放了几句狠话，回屋。

她想着那叫「二白」来的场面，咬了几次牙，又捂胸口，诡异地勾起丝丝微笑。

「那家伙，真怪。」

她低声，因为她内心的情绪莫名有些复杂。

她感觉自己是想见刚才那人类的，但，奇怪的，对她没食欲。

甚至，有些莫名来的开心，和一些奇奇怪怪的，她不明白的什么。

她不适应，却不讨厌。

所以她感觉奇怪。

忽然她有个想法：我是不是以前认识她？

可她又马上摇头。

她不觉得自己会跟人类相处多好，瞅瞅不吃就很好了，以前的自己估计差不多，会认识什么人？

她也对以前没有兴趣，因为八云紫说过，她以前是不好的，有会让她难过又痛苦的许多事。

那贴头上的封印符什么的，据她说也得自愿才会有效用……诶，话说，那封印符到哪儿了？

是她扔了还是八云紫拿了来着？

露米娅挠挠头，头上的红发饰晃了晃，凭风微拂。

……

二白走在林间小道，手里握着一个小布包。

这是八云紫给的，说是辟邪。

可二白觉得，这布包像是沾血的衣服做的，颜色渗人，但有淡香。

二白原是可以不要的，但她不擅拒绝，或者说，她难以拒绝他人的话。

是而当那女人笑眯眯递来，又好心说在此地生活下去的法子，她便无法开口，甚至感到羞愧害怕。

之后，便匆匆分开。

她不知道幻想乡这地方，也不了解那人，甚至她连自己的亲人都不甚了解。

人的一生固有无形的厚障壁，交际，交往，生死，都间隔，纵使肉体相缠酣睡，也隔着更近更远，也无形的距离。

二白知道，也只有选择相信自己的感觉。

哪怕那感觉于她不大好。

二白无意间来到一处地方。

没有多少东西，小，杂草不少。

有人迹，但鲜少。

只有个小土堆，小石碑，无字，无痕，上面挂顶鲜花编的花环。

碑前，是一块冻着青蛙的冰块。

再无其他。

二白觉得睡这里的，应该是位没多少朋友的普通人。

但比她好些。

至少，能被记得，是被关心着的。

二白蹲下。

静看石碑与花环，风捂住她两耳，她便感受到自己呼吸。

均匀，又乱了。

花环在风里摇，但没有吹起，它仍好好挂着。

不知是它不愿意，还是这里的人成了幽灵。

二白随意地想，在春风闭眼嗅花香，她轻轻哼道。

无甚旋律，无甚乐调。

她只是怀看轻松，又有些羡慕的心情，随意哼着随意的调。

没有人，没有人。

不再看，不再看。

谁都不会受伤。

不看见，不看见。

静静地待在哪里。

嗯，嗯，嗯，哼～

二白忽又中止，她伸手摘下飘在身上的花与叶，站起身。

将两手揣入衣兜，吐出探嘴里的发丝。

在风里，默默转身。

然后，迎着光，她看见。

一位有冰翅膀的女孩。

那女孩不知为何，眼泪打转地看她。

咬着唇，表情似哭似笑。

那女孩看着她。

看着她，缓慢走来。

然后，二白被她死死抱住。

她与二白都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只是，在颈后感到湿润，在身后听见啜泣时。

她听到。

女孩紧紧抱着她，带着哭腔的。

那一句——

「欢迎回来——！！！」

女孩这样说。

……

从前有个冰妖精，再从前，冰妖精也不知道了。

所以只要知道有个冰妖精就好。

冰妖精如此回想。

活说，那时的她比现在还大点呢。

冰妖精在微风里，踢了踢脚。

冰妖精呢，有三对翅膀，共六支冰晶。

有着「相当强大」的力量。

冰妖精有名字的，叫「琪露诺」，她记得自己叫琪露诺，但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叫琪露诺。

这是个值得发愁的问题，但冰妖精不会，她反而会一撇头，说，「不想了！」。

可明明完全没怎么想。

所以，冰妖精是乐观的冰妖精。

这样的冰妖精想必不会轻易伤心，哭泣的。

冰妖精自己也这样认为，在遇到「她」前。

没错，在遇到那个人类前。

那之前的冰妖精，生活是很无趣的。

她似乎存在了不短时间，反正有些妖精看见她是害怕的，虽然她没印象。

总之，她在妖精里无甚陪伴。

幻想乡里，又基本都不大安分。

至少她记得，有只名号是「宵暗的妖怪」的食人妖怪，她见过，冰冷，凶戾，孤独，像头独狼。

也许她会自己舔伤口。

冰妖精曾看那沾一身血迹的妖怪走过，稍微想道。

……

有天，无聊的冰妖精看见只青蛙。

一蹦一跳的。

她看着，便跟上。

青蛙跳跳，她走走。

青蛙停停，她顿顿。

青蛙又想跳了，她伸手。

「啪！」冰块就掉在地上。

里面的青蛙保持着起跳的姿势。

她忽然觉得有点趣味。

可她又说不出，冰妖精想了想，决定先拿起来。

可刚弯腰，她视线里便多个人影。

她觉得有些眼熟，扭头。

「你是谁？」她问，确定不认识。

「二，二白。」那人道。

「二二白？」她拾起冰块，歪头。

「不，是『二白』。」那人摇头。

「二白？」

「嗯。」

虽然在说话，冰妖精却发现二白低着头，不看她。

「我吓人？」

「啊？」

「没什么。这个，你帮我看看。」她把冰块扔给那人。

那人接住，疑惑地看她一眼。

「我感觉这有趣，但说不出来。」

「？」

「所以你知道吗，人……二白？」

「……不知道。」那人摇头。

「哦。」她点头，又问。

「你去哪儿？」

「人里，接委托。」

「哦，那你去吧。」她拿回冰块。

两人又默默走开。

当二白走远，冰妖精才抖了抖翅膀。

「感觉熟悉，又没见过，身上还有妖怪的味道……」

冰妖精嘀咕着，抛起手中的冰块。

亦是她起名的「冻青蛙」？

……

「喂，二白？」冰妖精在寻找优秀的青蛙时，向走过的二白问。

「你觉得我眼熟不？」

「……」

「嗯？」

「……不眼熟。」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你眼熟嘛。」

「……对不起。」

「诶，为什么道歉啊你？」

「我……那个……因为……我……就是……你说……我……」

「好了好了！你别吞吞吐吐了！是觉得我不眼熟？」

「……嗯。」

「那你也没必要道歉啊，真是。我觉得你眼熟就够了……啊，发现青蛙了！还是个大的！过来帮把手。」

「哦，哦！」

少许，冰妖精开心地捧着冻青蛙。

「这回谢你了啊。」冰妖精冲二白看去。

「没什么……嗯，怎么了？」二白疑惑道。

冰妖精怔然看着那喘息着，被辉芒吻了半边脸颊的小脸。

她听着小小的喘息，看着红扑扑的小脸。

黑发在眼前随风飘摇，扫过脸颊。

如墨的黑眸亮着，迎着风，对着光，单纯地望着她。

忽然感到胸口一顿。

「……不，没什么。」冰妖精侧过脸，微红脸颊。

「只是，你长得还挺可爱的嘛。」

「……诶？」

冰妖精偷瞄，发现那小脸又快速红成个苹果。

羞怯地眨着眼，低头来不看她。

「唔……」

冰妖精的胸口忽又一顿。

「我，我还要接委托。」二白小声道。

「哦，哦，你去吧。」

冰妖精不知为何，有些该说什么话，木木回应。

「再见。」冰妖精说。

「嗯……」二白低头走几步。

「那个……」她扭头。

「啊，什，什么？」

「其实……你才是挺可爱的。」二白侧身，对她说。

「诶……诶？可爱？！你说我吗？！」

「嗯，嗯。那，下次再见。」

二白背对她小跑离开。

「……唔……」

「可爱什么的。」冰妖精抱住冻青蛙。

「我才不喜欢被这么说呢。」

冰妖精鼓着脸，但脚步欢快地走了。

……

「二白？～」

「嗯？」

「问你个事儿。」

这天，冰妖精见到二白，她把手中的冻青蛙扔去问道。

「什么啊？」二白接住。

「你是不是见妖怪了？」

「嗯？」

「你身上有味道的。」冰妖精捏起衣领示意。

「……露米娅？」

「那谁？」冰妖精皱眉。

「妖怪吧，她说她是吃人的妖怪。」二白说。

冰妖精发现，在说她时，二白不低头。

「她……没吃你？」冰妖精问。

「嗯。她说咬不动。」

「诶，你不是人吗？」冰妖精小步走来，戳了戳她脸，又垂眸。

「脸蛋还挺软，手上也有伤，你骗我呢？」

「没。她说的，也确实没咬伤过。」二白说。

「嚯～那她没再吃你了？」冰妖精挑眉。

「没。」

「可你身上有她的味道诶？」

「嗯。我们在一起住。」

「哦，这样……啊？」冰妖精脸色一僵。

「你说什么？」

「在一起住？」二白看她。

「她，妖怪，吃人的诶？」

「嗯，我知道。她说还是会吃我的。」二白表情正经。

「啧，那你不怕她？」冰妖精挑眉。

「……现在，不怕了。」

「现在？嘛，但我说，你终究是个人啊，她要真能吃你了，你就完了啊。」

「那她吃吧。」二白点头。

「？」

「我答应她了，以后能吃了，睡着后吃我，那不疼。」

「……噗……」

「……噗噗……噗哈哈洽，你是笨蛋吗？噗哈哈哈哈哈哈！！～还睡着了再吃，你不怕疼醒过来，看她吃你胳膊腿来吓死你，哈哈，你个笨蛋！～」

「……」

二白看着冰妖精捂着肚子笑，低头，脸色不大好看。

「真是……行，你这人有点意思。」冰妖精挨半晌才起来。

「这次还去人里找事儿干？」

「……嗯。」二白这次莫名地低了低头。

「行，那你去吧。对了，我叫琪露诺，以后再见了，你就这样叫我吧。」

「再见。」琪露诺转身，一甩手。

「哦，再……喂，这里，你的冰块！」二白忽举起的冰块。

「是『冻青蛙』啦，笨蛋！它就送你了！～」

琪露诺抖动翅膀，在半空飞走。

当晚，露米娅在烤青蛙。

……

之后没两天，琪露诺见到了露米娅。

「嚯，果真是你。不过还真是大变样了啊，宵暗的妖怪？」

「你知道我？」

「知道啊，我还见过你呢。」琪露诺指露米娅身上的黑白裙。

「那时候你身上可没这么干净。」

「…………」露米娅沉默。

「呵，别这样瞪我嘛，挺吓人的你这样。」琪露诺虚笑。

「我不管你是谁，有什么本事，那二……小鬼，是我的食物。你别想动。」

「我也没说我想动啊？」

「那我就提前告诉你，念头也不准有。敢想，我杀你。」

「……你认真的？」

「嗯。」露米娅眼中红芒闪烁。

「我可不是没脾气的，论动手我琪露诺这辈子还没怕过谁。但现在这时间，二白那家伙快来了吧？你确定动手？」琪露诺道。

「唔……」露米娅低头。

「嗯？」

「……唔……」握拳。

「你咋地了？」

「你……你他妈！！你这混蛋妖精，竟然说她名字了？！你还敢说你没动心思？！！」

「哈？！」琪露诺两眼一呆。

「妈的！我今儿……」

「琪露诺？」轻轻一声飘来。

露米娅连忙躲进周围的灌木丛里，缩着身子。

两只红眸隔着空隙向外探。

「？」

二白看到琪露诺时，她正神情骄傲，两手叉腰。

「怎么了？」

「不，没事。哈哈，不，果然还是告诉你吧，我有想起高兴的事，所以蛮开心的啦。」琪露诺看着灌木丛，仰脸，换姿势叉腰。

「我刚才，好像听见露米娅的声音了。你有见到吗？」

「嗯？露什么娅？」琪露诺看灌木丛。

「露米娅。」

「什么米娅？」琪露诺看灌木丛。

「……」二白不说话了。

「好了好了，逗你呢。露米娅是吧？没听过诶。」

「她长什么样？」

「金发，穿黑白裙子。」

「没见过。是不是长得很丑？」琪露诺看灌木丛。

灌木丛微动。

「不。」听到琪露诺的话，二白认真摇头。

「不是吗？」

「不是。」二白的眼神多了坚定。

「诶～那她咋样？」

「露米娅她——」

二白缓慢张嘴，看着琪露诺。

「是很漂亮的。」她微笑着说。

马上又红脸低头。

「这样。」小声补充。

恰巧没看见抖动的灌木丛。

「哦？很漂亮啊？～」

琪露诺看二白，回想以前的露米娅，回想刚才的露米娅。

以前的冰冷，凶戾，似乎有所改善，至少，琪露诺感觉露米娅多了些什么，以前野兽似的她所没有的东西。

但外在上看不出，直观上只有衣服有显著变化。

毕竟，只以吃人为生的妖怪可不会在意自己的衣服是否干净。

是因为她吗，二白？

琪露诺看二白，原先就有的兴趣又被撩拨地高了起来。

她勾起嘴角，问。

「那我呢？」琪露诺作出一副优雅的姿态，倒有几分感觉。

她问道。

「她跟我比如何？你可是说过我很可爱的唷～」

一瞥，木丛抖动。

琪露诺乐了。

「你也，很漂亮。」

「不不，我是问，是我比她，还是她比我漂亮。」琪露诺认真道。

「必须说？」

「必须！」

「……实话？」

「对，实话实说！」

「那，我觉得……」二白低着头。

灌木丛在动。

「我觉得……」

「露米娅更漂亮。」

「……」

「是我更喜欢的『漂亮』。」

「……」

「……那个，对不起。」

「没事，不用道歉，我可不是小气到说某人名字就不开心的某人～」

「嗯？」

「总之你想不到啦。啊，话说那边的木丛在动诶？」

「嗯？没有啊。」二白看去，纹丝不动。

「行，你说没动就没动吧。现在不去吗？妥托什么的。」琪露诺踢一脚地上石子。

「哦，哦，那我走了。」

「嗯，再见。」琪露诺摆摆手。

又整个妖精似泄了气的皮球，蹲在地上。

「早知道就不问了～」

「哼，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呵，只是被夸两句，你得意什么？」

「哼哼～」露米娅抱肘，挺胸。

「喂，我问你。」

「什么？」

「二白她，你以后还会吃她吗？」

「……」

「嗯？」

「……」

「…………」

「……啧，多管闲事，懒得理你了。」

露米娅转身就走。

她背对琪露诺，脚步沙沙响，琪露诺不知道她的表情。

但她有听见声音。

说话声。

露米娅的的嘟囔声——

「谁稀罕吃她啊。」

「呵。」

琪露诺笑了，笑得她猝不及防，笑得她莫名奇妙。

琪露诺歪歪头，也离开去找青蛙了。

今天至少整五只！

琪露诺在半空挥着翅膀。

乐观的冰妖精，今天也在开心地找青蛙。

……

「哟，二白。」

「嗯。」二白熟练地接住冻青蛙。

「我觉得我该换个花样了。」

「什么？」

「冻青蛙啊，冻青蛙！一直这样冻青蛙也会无聊的吧？所以，我觉得应该整点别的消遣。」

「什么？」

「我现在还不道啊，所以才问你啦。」

「嗯……冻蚂蚁？」

「太小，不好玩。」

「冻虫子？」

「毛茸茸的，恶心呐。」

「冻鱼？」

「……嗯，听起来还行。试试？」

「嗯。」二白一点头，琪露诺便牵她手跑起来，直到湖边。

「好，那二白你看好！」

琪露诺两手一挥，往湖边一探，便数块冻鱼伏上来。

她一低头，数头鱼对着她，鱼眼翻白。

「嚯！」

琪露诺浑身一抖，表情骤变，战略性后退数步。

「卧槽，吓死人噫！我不玩了！！」

「嗯？」

二白才知道，琪露诺是会害怕的。

然后，胆小又乐观的冰妖精，更喜爱可爱的冻青蛙了。

可喜可贺。

……

乐观的冰妖精不觉得时间无聊了。

她现在一有冻青蛙在手。

二有二白现场讲故事。

附近的大树后，还藏着一只露米娅偷窥。

虽然本人义正言辞道：我是讨厌别人抢我的食物。

阳光打在地上，落在身上。

琪露诺看着半空飘落的树叶，悠悠荡回地上，附在土壤中，陷在光芒的吻里。

她一转头，就看到二白微微笑着讲新奇的故事。

很吸引人。

不论是故事，还是在光下微笑的小脸。

琪露诺安静地听。

树后的阴影里，露米娅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露出自己不觉的微笑，目光柔和地看向二白，安静地听着故事。

二白呢？二白轻松且开心地讲着自己喜欢的童话故事。

看看眼前，瞧瞧大树。

什么都没有发觉，什么都不会发觉。

光照在二白脸上，打在琪露诺身上，晃在露米娅身前。

三人都在这里，享受此刻时光。

乐观的冰妖精，觉得开心。

……

二白不是每次都有时间的。

琪露诺知道，但不太开心。

她找到露米娅。

「二白去人里做委托有什么用？」

「赚钱啊。」

「钱有什么用？」

「？」露米娅露出了鄙视的眼神。

「你什么意思？！」

「你是笨蛋吧。」

明明应该是问句，但她很肯定地说了。

「啥？！！」

「我问你，二白是人吧？」

「对。」

「人要吃饭吧？」

「对。」

「人用什么买饭？」

「什么？」

「钱啦，饭呀，被子呀，衣服呀，房子都是要钱的。」

「哦，这样啊！」

「那你知道了吧？」

「嗯嗯。」

「你是个笨蛋吧？」

「嗯嗯……不，你他妈，你骂我？」

「诶诶，你自己点的头，怎么成我骂你了？」

「你！你！你这混蛋！！」

「吼，你骂我是吧？」

「咋地，只许你骂我，不许我骂你？露米娅，你好大的本事！」

「嘿。」露米娅挺胸，晃动，「确实。」

「你欺人太甚！」

二白回来后，只见露米娅单手捂着脸。

「怎么了？」

「牙疼。」

出门后，又见到琪露诺捂着脸。

「你怎么了？」

「牙疼。」

「？」二白稍微有些好奇。

……

「我认识露米娅了。」琪露诺说。

「诶，什么时候？」

「没两天的事儿。我觉得她没我好看，脾气也不好。」

「是吗？」

「你不信？我可是……唔……」琪露诺一鼓脸，又半天没说什么。

「我觉得她会欺负人。」她说。

「没有啊。」

「呵，你瞧瞧，这你就不清楚了吧。我问你，你认识她多久了？」

「半年多吧。」

「哦，我就说还没几……嗯，啥？半年多？」

琪露诺惊得冻青蛙都掉了，二白拾起。

「嗯，半年多。准确说是八个月零十一天。」

「……你，你还记得挺清。」

「嗯。」

「她一直都没有欺负过你？」

「对。她其实挺好的。」

「这样啊。」琪露诺拍了拍冻青蛙。

「嘛，这也挺好的啊。」她笑眯起眼。

「嗯。」

「喂，二白。」

「嗯？」

「咱俩认识一个月零六天了。」

「对。你也记得很清。」

「那是。」琪露诺笑了几声，得意仰脸。

乐观的冰妖精，脱离了孤独一个月零六天。

……

这天是二白不在的一天。

小小的木屋里，左躺着只食人妖怪，右趴着只冰妖精。

「这书都是二白出去买的？」琪露诺翻开书道。

「不，是个男的的。」

「哦……嗯？男的？诶，男的的？谁啊他是？哪儿来的？！」冰妖精登时眉头一竖。

「那男的，是臭老太婆介绍认识的，叫啥来着？反正是个开店的白毛。」露米娅说完，打了个哈欠。

「诶，诶？你这是什么态度啊？男的诶，他是男的诶？你就不怕他来了万一对二白图谋不轨？她可是很容易欺负的诶！」

「妈的，他敢？！他敢我就把他连带那臭老太婆一齐扒皮抽筋，活着打成肉泥！」

「嚯，护犊子？」抖眉头。

「护你妈！还有你这家伙，要不是看她好歹认识你，我早就打你了！」

「诶，别开玩笑嘛～」

「我没开玩笑。」

「诶？」琪露诺呆呆扭头，只见露米娅正死死看着她，血红的眸里深映着她的脸庞，发出磨牙声。

「……真的啊？」

「那他妈的还能有假？！」

「你真他妈想打我啊？！」琪露诺瞪眼。

「他妈的，你是不是骂我了？我就是想打你了咋地吧！」

「为啥这么生气啊？！——啊，难道说，是因为我闯进了你俩的小窝，你才这么生气的？」

「唔……嘁，什么小窝不小窝的！我可不在乎！单纯就是讨厌你这家伙！看你的样子就不爽！」露米娅撇嘴道。

「你犹豫了呢。」

「犹豫你妈，你有病吧？！你这笨蛋妖精！！」

「你骂谁笨蛋呢？再说一句试试！」

「犹豫你妈，你有病吧。你这笨蛋妖精。」露米娅复读。

「……你！你！你！哼～生气的女人老得快，不跟你一般见识。」琪露诺一扭脸，小声道。

「我可不会某位一样，迟早气成丑老太婆。」

「你说什么？」露米娅挑眉。

「我没说什么啊。」无辜摊手。

「我都听见了！告诉你，我可不生气。」

「只有生气的人才会特意说自己不生气吧？」

「哼，但事实就是如此，你不信拉倒。」

「哼哼，就逞强吧。但是呢，你现在说不生气这种话已经晚了，晚了晚了！你已走在成为又丑又老的老太婆路上咯！哈哈哈！～」

「……嗯，你说的啥子意思？」

「诶，你没听明白？」

「不，是你笨得没明白吧？我说的不生气，是对着你刚才那话的啊！」

「诶，诶？逞强吧？」

「不是。」

「……只有生气的人？」

「不是。」

「诶？～那，是那个『生气的女人老得快』？」

「诶对，就是这句！我可没生气！」

「……」

「你不想知道？」

「不，也不是啦。只是……」琪露诺看着露米娅脸上一副『还不问我』的小表情，稍微无语。

「算了，那个，为啥啊？」她问。

「哼，想知道啊。行，告诉你也没什么，我说啊，为啥我不生气呢？因为——」

「嗯嗯，什么什么？」

「我又不是人啊——！！！哈哈！」

「诶？对啊！！唔哇——大失策啊——！！！」

听琪露诺这样说，露米娅的笑声又大了几分。

「所以呢？」

「所以啥啊？」

「你没事来我这儿有什么意思？」露米娅止住笑。

「说吧，你想说什么？」她冷下脸。

「喂喂，我说你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变就变呗，你妈的，你这笨蛋妖精快说！」

「嘿，过分了啊！你这满嘴脏话都是跟谁学的？整天都这样，就不怕二白讨厌你了？」

「关你屁……什么事，我又不怕她。」

「哟，你改口了？」

瞧见露米娅那有些别扭的样子，琪露诺呵地乐了。

「改你大爷，啰嗦啊你！」

「嘿嘿，我不生气。反正我没大爷。」

「那你也没妈。」

「你他妈说……诶，好像还真是？」

「嚯。」

「你笑什么？！你他妈的有吗？！」

「说，过来的理由。别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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