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

城区的夜晚总有着它独特的魅力——轻轻拂过的微风、交织电网低声的轰鸣、引擎声的交响，以及如白昼般明亮的街道。而当这迷幻的灯火在钢筋水泥丛林的顶端被融化、再塑之时，这份魅力便成为了全景俯视下的震撼。

“场外没有注意到异常，”很可惜，从步枪上的高倍目镜中看去，所能窥见的就远没有那么精彩了，“如果持续发生异常就告诉先生，交易需要终止。”

红发的少女从月光的阴影中浮现，即便是独自一人时，她也时常自己攀到高楼的顶层，在矮墙后注视着水流般的光影出神。

少女沾满鲜血的白手套被月光照耀，她为眼下这位没法再欣赏夜色的狙击手感到悲哀——将大好的夜晚献给了视野狭窄的透镜，而非广阔的肉眼。她不做声，仅仅是又一次扣下了扳机。

“砰。”少女对自己打趣道。

连续爆鸣，制退器中逸散出的灰烟，以及迷彩服下陷入永久沉寂的人。城区的人们早就都和月亮一样对此习以为常了。

少女从尚且温热的尸体身下将反器材步枪搬起。毕竟生活不是电影，背着一把全长的反器材步枪杀出重兵把守的大楼的故事是不会出现的。

“艾拉，你那里准备得怎么样了。”夹杂着噪音，红发少女的耳机中传来了话语声，“我已经在目标位置等着了。”

红发少女并没有急着回答，她仔细地调整着步枪上繁复的旋钮，从瞄具中看去，一座由玻璃幕墙围绕而成的现代建筑映入眼前。

绿色的人影出现在幕墙之后，而可以看到，与之面对面交谈着的是一道灰色的人影，以及在不远处，只有她能看到的，红色的人影。

“把我们当做敌人吗……真是见外。”红发少女——艾拉按下耳边的装置，透过瞄具注视着一切的同时开启了无线电，“看到了，佩尔，进去瞄准左手侧七十五度，不用杀了他”

“再给我几秒。”终端中流淌的数据在艾拉的眼前不断刷新——她似乎有些高估这座大厦的网络状况了，即便是她早早留下了后门，访问进度也比她预计的要慢了几秒。

“做好准备，等我说‘砰’的那一下，你就可以冲进去了。”

虽然说只有这样的服装才能让他在大厦里足够不引人瞩目，但白发少年所穿着的修身正装显然有些不太符合他的年龄。他再次仔细地检查了手中的战术改装手枪——保险，弹匣，弹仓，他必须确保这把枪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苍白的灯在佩尔的头顶闪烁着，佩尔举起武器，瞄准着来路仍喘息着、注视着自己的血液在地上流淌的将死之人，全息瞄准镜的视野中闪烁着红光，勾画着他的轮廓。

无线电静默着，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他感觉自己听到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从自己身上传来的跳动声，即便他很清楚他没有心脏。

“砰。”

电闸跳变，灯丝飞溅的火花；破门而入，木屑崩碎而散落于地上；玻璃崩裂，灰色身影在目镜中应声消亡，月光从幕墙破碎的孔洞中射入，成为一片黑暗的会议室中唯一的光。

在暗处的男子意识到了一切，在城区下层摸爬滚打给他的直觉使得他迅速将手探向枪套，他拔出手枪，朝着会议室的侧门指去。

“丢下枪吧先生，”从瞄具看去，即便男子站在毫无光亮的暗处，他的身躯也呈现出血红的轮廓，“我只是来拿东西的。”

“但愿如此。”慢了一步的男子只能将武器顺势扔下，举起双手，踢向少年的方向，“真没想到今天会是你找上门来，佩尔。”。

“他开的价比较高。”金属碰撞的尖锐噪音，少年抬起鞋尖，接住了男子递来的枪。

电流的滋滋声，会议室又重新恢复了光亮，照亮会议桌中心摆放着的银色手提箱，和那具失去了头颅的身体。

“在你走之前，”男子仍高举着双手，虽然这么做已经让他的双臂有些不舒服了，“我可以告诉你莫顿军事很重视这场交易。”

“那他们该多派点人来的，”少年打开银色的手提箱——纸质的资料夹杂着储存芯片，在这个时代显得意外十分过时，“我只看到了你的人。”

“可能是他们不想在生物动力的领地里面太招摇吧，”男子的微笑令人毛骨悚然，“当然，只是交易失败前。”

“先生！你还在里面吗！我们听到了枪声……”另一扇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走吧，他们马上来了。”男子冷静地提示道。

“喂，佩尔，赶紧从那里出来，他们的增援要到了。”艾拉在无线电中催促着。

“谢谢。”

射击、奔跑、思考。作为一个能在城区下层生活下去的代理人，最重要的就是在行动的时候保持思考。高速的运动着的同时高效率地瞄准、开火、击杀，这正是佩尔相比起血肉之躯的优势。

“三层敌人只能北侧及西南侧进入，10秒后到达东侧防火门，我只能给你5秒窗口期。”

艾拉从顶楼一路向下狂奔，期间她甚至没有检查眼前的空余，而是一直在追踪佩尔的位置——她所在的区域比佩尔要安全得多。

“预计一分钟，我从二层西北侧第二个窗口出来。”

艾拉熟练地从车窗跨进车内，点火，开动汽车，向着佩尔预定的方向进发，她必须在佩尔跳下楼的那一刻赶到，她有意选择了后厢开放的货卡车，以方便他正好落进来。

不过不久，两位都注意到异常——在佩尔的后方传来了奇怪的轰鸣。他们的经验虽然称不上是传奇般老道，但还是能分辨出这种异常的。

“直升机？……”不知道是谁先在无线电里点破的这一事实，无论如何此时距离佩尔从窗台跳下只剩下三十秒左右，此时正是佩尔沿着大厅直奔终点的最后一段路——他的右侧就是玻璃幕墙，而与会议室为了保密而部署的不透光玻璃不同，此处的幕墙是正常透光的。

“佩尔，我们可以换个位置，你先往另一侧……”

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直到佩尔向右侧的玻璃幕墙望去——巨大的武装直升机就悬浮在幕墙之外机炮的的洞口如同深渊般注视着奔跑者的佩尔。

“艾拉！提前15秒到达位置！”

佩尔的速度成倍地增长，炽热的气体从他的机体中排出，炙热的皮肤正如烧红的炮口，即便他仍无可避免地被机炮击中，但这并没有影响他前进的速度——他需要提前15秒到达预定位置，无论艾拉能否准时赶到位置，他都要跳下去。

碎裂的玻璃在空中飞溅，在佩尔的衣物上留下伤痕，厚重的正装在这时不仅成为了行动的阻碍更成为了阻碍散热的祸因，

佩尔打碎眼前的最后一扇窗，从二楼纵身一跃，即便这个高度对他而言并不致命，但倘若艾拉没有出现他终归是死路一条。

高度下降，或许是因为他不再前进，机炮猛烈地火舌终于追上了他，他紧紧抱着银色的手提箱，不断下坠。按照计算，即便是艾拉开到车的限速，她也只能勉强追上佩尔的下坠，她很有可能直直撞到佩尔身上，甚至直接碾过佩尔。

但佩尔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思考了，过高的核心温度与直升机倾泻的弹雨使得他的义体开始失能，他对肢体的控制，甚至于他的感官都开始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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