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當面跟她說不就行了？」

「我不敢......」

我沒自信地低下頭，焦慮的心情憋屈在胸口，Ina在班上品學兼優、為人圓滑，備受同學師長的喜愛，而我則是愛闖禍，常被老師追著跑的問題兒童，個性又天差地別的我們怎麼可能有機會？最多也可能只是我單相思的想法...

我知道我們個性上相差很多，但儘管如此，我還是喜歡上了她。

「會讓人後悔的永遠都不是失敗啊，Watson。」

「我當然知道要把握機會...可是...可是......我有資格可以喜歡上她嗎...？」

「哈啊？！為什麼不能喜歡上喜歡的人？喜歡還要資格是怎樣？！Watson ！妳什麼屁都還沒試過就在那邊預設立場，可是...可是的！我這種人怎樣怎樣的，在那邊自暴自棄聽到我都要煩死了，Bozo！我只示範一次，給我看好了！」

「蛤？」

對她沒頭沒尾的回答感到疑惑之餘，只見她張口把剩下的帕尼尼塞進嘴裡吞下後，瞬間將鋁箔包裝的紅茶吸了個精光，起身用力吸了一大口氣後，一路奔向護欄的同時也大喊著。

直到護欄攔住她的行動，她抓著欄杆，再次深吸一大口氣後，對著天空大喊：

「我！Gawr Gura—喜歡Shion前輩——！最最最喜歡了！然後——我爆米花想吃甜的！！！！！！」

充滿活力青春的聲音迴盪在整個天台，被她出乎意料的舉動嚇了一大跳，然後爆米花想吃甜的？？？

大聲喊完後的她，拉著欄杆回頭對我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她稚氣的臉龐和嬌小的身體在陽光的照射下變得好耀眼，鼻尖也變得酸酸的。

「Watson！！喜歡就大聲表白吧！大膽不就是妳的代名詞嗎！？喜歡就大聲的跟她說啊！跨出勇氣的那一步！不要害怕！我們都陪在妳身邊！我們都在。」

內心因為她的話語頓時充滿勇氣，現在做什麼都無所畏懼一樣，好像剛才自己擔心焦慮的事情一點都不重要，肩膀變得好輕，胸口好像也沒這麼壓抑。

Gura說的對...連試都沒試過就放棄太不像我了，明明對任何事情都會感到好奇而去嘗試，以致獲得不同的結果，但怎麼對於自己的戀情卻轉身直接選擇棄權？

而且答案也早已經在自己心中，只是不敢面對而已。

我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臉頰，閉上眼，手放到胸前靜下心來做了幾次深呼吸，再次睜眼，看著站在圍欄前的摯友，鼓起勇氣後也一路大喊著衝向欄杆。

欄杆一樣攔住了我的動作，用力握緊欄杆，閉上眼再次深呼吸，讓肺部充滿空氣後，竭盡全力的對著天空大喊———

「Ninomae Ina’nis—我—喜—歡—妳！！！！！！！！！！」

一口氣把心底把憋了很久的心情喊出來後，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Gura也趴在欄杆上笑著看向我，對我伸出拳頭。

「嘿嘿～這才是我認識的Amelia Watson！」

「謝謝妳，小屁鯊。」

互相碰拳後，我們互相大笑起來，天空的顏色和她身上清爽海洋香韵的氣息相符，總是那麼讓人舒暢，心中的大石頭也不再壓抑。

「然後爆米花想吃甜的是甚麼啦！破壞氣氛欸～」

「可是我看電影的時候就想吃甜的嘛～還有巧克力吉拿棒！」

看著她天真的笑容，真的是自己把事情想的太複雜，否定了一切可能性。

...謝謝妳，用妳的方式鼓勵我，給了我勇氣用力拉了我一把...有妳在，真好。

突然身後颳來一陣強風，頭髮被吹的凌亂，正覺得天格外的藍，很有夏天的氣息時，艷陽高照的藍天，學校的屋頂和面前的燦笑友人在轉瞬間被黑夜吞噬，視線霎時漆黑一片。

怎麼一回事？！

思緒還一片混亂時，正面卻不知道被甚麼東西撞上，力量大到讓我直接撞上身後突然出現的牆面，還能聽到體內骨頭碰撞的聲音，頓時身體痛的不得了，整個人靠著牆跌坐在地板，身體也變的異常的沈重，像是被什麼包覆住一樣。

好痛...我在哪裡？這裡是哪裡？Gura呢？

這時Gura著急的聲音從黑暗中傳出，看不清她的樣貌，也完全聽不清楚她在說甚麼，周圍全都是雜音。

隨著鞋子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還沒釐清什麼狀況的時候，Gura的聲音又出現在耳邊。

.

.

.

Hey...

Watson...妳...還好...

「Watson！妳還好嗎？」

她身上海風的氣息像浪潮般，再次將我帶回到現實。

我意識恍惚的看著她。

Gura在我面前揮了揮手，跟先前Ina的反應如出一徹，滿是緊張擔心的神情，眼角似乎還染著紅暈。

「Gu...」

剛開口就有點頭暈不舒服，好想吐...這是甚麼後遺症嗎...？上次也是這樣，這次也是...！媽的到底是怎樣......？

「怎麼了，Watson？妳不舒服的話，妳要不要先喝點水？呃...還是...還是我去找護理師來！？」

「沒關係...都不用，我只是...有點頭暈而已，讓我喘一下就好......真的沒事...」

過去的記憶又開始模糊成一大塊，好不容易出現的色彩的記憶點又回到一片灰白，儘管我比上次還努力的回想還是一樣，只剩下那些充滿雜訊模糊的片段。

可惡...為什麼每次都這樣......？明明都是很重要的回憶不是嗎...為什麼...為什麼...Shit！！！

「Watson...妳確定妳還好嗎？妳流了很多汗欸？真的不舒服的話我去請醫生來......」

「......剛剛我不就說了讓我休息一下就好嗎！？」

感覺到肩膀被觸碰的瞬間，手臂像啟動防禦機制一樣突然用力往外一揮，腦袋混亂成一團，煩躁氣憤的情緒讓自己生氣怒吼著。

彎著腰痛苦的摀著頭，越努力回想額頭的傷口也越痛，最後只有額頭上疼痛的提醒我『曾經』想起過什麼。

深深的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懊悔和憤怒...！

還沒來的及整理思緒，額角滑下的冷汗的讓自己立刻回神。

猛然抬頭，只見Gura滿是錯愕皺眉的表情和停在空中的手，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對她是有多麼的無禮，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和立場對她動手。

「Gura...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沒關係，Watson...沒關係。」

雖然她嘴上說著沒關係，但她的眼神騙不了人，她抽了抽嘴角後拿起一旁的毛巾幫我擦拭額頭溢出的薄汗，她溫柔的舉動讓我更加內疚。

雖然自己是病人，但對關心照顧自己的人大呼小叫甚至動手......

虧欠的心態讓眼淚也在眼眶積累起來，媽的...自己真她媽是個混蛋......

「Watson，我還是請醫生來一下好嗎？妳等我一下。」

她緩緩起身離開時，身體卻下意識的伸手抓住她的衣袖，不希望她離開的同時，又對自己剛才對她的行為感到自責而放開手。

從佈滿水霧的餘光裡看到Gura慢慢牽起我的手，她小小的雙掌覆蓋上我的手，眼淚還是沒能止在眼眶。

「Watson沒關係的～沒事！我哪都不去，我都在。」

她帶有溫度的掌心和安心的話語，讓自己激動的情緒慢慢緩和下來，眼淚也慢慢消退——

「Watson，妳有好一點了嗎？」

我點點頭，拉著袖口擦著掛在眼角的淚，看向她時，她的眼眶也微微泛紅著。

等恢復平靜後，Gura倒了杯水給我同時，也給她自己倒了一杯，溫水下嚥後乾燥的喉嚨也逐漸變的舒緩...

沒等一會，她就直言不諱的問：「是不是有想到些什麼？」

看著她的眼神，我也只知道我瞞不過她，不如就照實的告訴她。

自己一五一十對她全盤托出那些還記得的回憶，還有上次跟這次那如同夢魘般的場景。

描述的過程中，她的表情也慢慢變的凝重，房內沈重的氛圍讓自己也不知所措的屏著氣息。

她緩緩抬起頭，她那雙深藍色的眼珠子直直的注視著我，眼裡沒有淚，只有深深的悲傷和委屈。

「Watson...妳知道嗎？以前我們執完晚班都會去老地方吃宵夜，然後再各自外帶一份回家，還有巡邏的時候我們還會偷偷繞到Kiara的店買份甜甜圈，店裡的招牌一直都是我們的最愛，每個禮拜五下崗都會去轉角那間店吃披薩，那間店的披薩不管剛出爐還是冷掉都很好吃......」

她突然輕描淡寫地說出「曾經」我們一同度過的日常，但字裡行間卻處處流露出寂寞與不捨。

「...從醫院和部門間，我們只能大概知道妳的狀況並沒有很好，當時我並沒有想太多，反而也覺得像之前一樣，很樂觀的以為妳很快就會回來了，可能下一秒就會衝進辦公室一樣，像以前一樣......但...當我看到妳躺在加護病房的那樣子，妳要我怎麼接受......我......怎麼樣都不可能啊！......妳跟我就是家人啊......我...！」

話音未落，斗大的眼淚從她眼角滾落，還沒說完的話被哽咽在喉嚨，手裡緊抓著馬克杯，她低頭難過的樣子讓自己的胸口也跟著難受起來。

「對不起......」

她用拇指抹去眼淚，搖搖頭。

「...對我就算了，但請不要對Ina這麼殘忍......這不是她該承受的。」

殘忍...從沒想到這個詞會從好友口中說出，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疑惑讓腦袋卻飛速地運轉尋找著，我怎麼會對Ina殘忍......這句話蹦出來這時我才意識到——

意識到...的確，Ina比起『女友』現在這個身分更像是照顧我的全職保母，什麼事情都要倚賴她......

一般人要是聽到自己的伴侶變成植物人，而且醒來的機率趨近於零的情況，根本不可能還選擇留下。這種情況下......光是待在旁邊根本就是煎熬，每日盼望一個不會醒來的人清醒過來...心理層面要有多強才能承受......

......那我倒下的當下，Ina她是怎麼面對的？怎麼想的？她是怎麼度過接下來可能無望的每一天？我從來都沒想過這些......

......甚至無意間對她說出傷人的話，重頭到尾都沒有了解她是用甚麼的心情面對我......還沾沾自喜的自以為稍微了解她一點...結果我根本什麼都不了解。

「因為Ina她很愛很愛妳，所以她才想待在妳旁邊不願離開......」

聽到Gura這麼一說，心情更是複雜的難以言喻，腦袋裡也浮現出那時候Ina說的「只要我還在那就足夠了。」和那過去我在天臺大聲的對她告白片段...兩個反差的畫面碰撞在一起時，胸口一股濃烈得苦酸讓自己難以呼吸，嘴唇下意識用力抿著。

淚水無聲的從眼角落到了手中的馬克杯，濺起一圈圈波紋，模糊了水面裡的自己。

愧疚、懊悔、自責......想法不斷盤旋在腦中。

後悔過去的自己為什麼這麼不謹慎，導致現在身邊人的痛苦，尤其是那位最愛自己的女孩......

...但，事到如今，後悔也改變不了我傷害到她們的事實......

「......妳現在後悔有什麼用...！」

淚眼模糊的看不清她的表情，椅子刺耳的摩擦聲傳入耳中，突然胸前的領子被一把抓住，被用力往前揣，感覺整個人都快被拎起來。

距離近到能清楚的看見她臉色驟變，她與常人不同的尖牙也露了出來，情緒激動對我怒吼道—

「妳她媽在我面前擺出這種表情就算了！妳現在這樣子最好別被Ina看到！妳知道Ina為了妳做出了多少努力嗎？！我認識Ina到現在，從沒看過她突然消失找不到人！也從沒看過她傷心成這樣！直到看到Ina她那憔悴的樣子，我的心也糾成一團，什麼時候被妳寵在手心裡的女孩會變成這樣！啊？！！不是說好要給Ina幸福的嗎？！不是說要好好珍惜她的嗎？！我他媽的就是看不爽！妳每次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任務很重要我知道，但不用到每次都要自己走險吧？！斷隻手、斷條腿的！愛惜一下自己很難嗎？！就算妳多不在乎妳自己受的傷，就算妳的恢復力超群，那妳也要在乎一下Ina的感受吧？！...妳知道當初那張放棄急救同意書......媽的...！妳要她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要不是Sana跟我們說這件事，我們根本就不曉得啊！妳要她怎麼去面對？！她這麼愛妳，妳忍心嗎？！妳忍心讓她失去妳嗎！！！！」

眼裡燃著怒火的她淚卻流了更多，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我臉上，不同情緒的眼淚混合在一起滑下臉頰，每一道都像火焰一樣留下烙印。

胸口就像一把利劍插入自己心頭，刺痛的同時，苦澀感也擴散到全身，她就是因為在乎...才會把話說得如此直接。

而且...她剛剛說的「放棄急救同意書」讓我的心扎的更痛......

思緒全部糾結在一起，難以言喻的心情在心中不斷膨脹，腦袋也漲的難以思考。

「...妳到底什麼時侯才會想起我們...！為什麼妳什麼都忘了...？忘了大家，忘了我，忘了Ina...我們什麼時侯才能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妳忘了」這句話聽在耳裡，刺痛著心臟...現在所發生的所有一切，都是因為「我忘了」。

實話總是刺耳的難以忍受...但事實也是如此，自己也只能無助在床上握拳表示不甘......

她緊抓領子的手也漸漸鬆了下來，整個人失落無力的坐回椅子上。

看著她嬌小的身軀，不知道那小小的肩膀背負了多少壓力，才讓她的情緒都在剛才的一瞬間爆發...也讓我知道，先前她那毫無頭續的發言，都只是在掩飾她的不安。

「對不起啊...Watson，剛剛那樣對妳大吼...明明妳也不想這樣的......對不起。」

看著她低頭道歉的樣子，自己也垂下眼簾。

太多資訊和情緒影響著大腦，腦袋昏昏脹脹的，視線開始變得有的搖搖晃晃的，身體突然脫力的往後倒，被身後的枕頭穩穩接住。

「Oh shit...！Watson！妳怎麼了！是不是我剛剛哪裡弄到妳了？！」

「沒事...我...只是頭有點暈而已。」

看著她椅子都還沒坐熱，我一有狀況她又心急跳起，看著她手忙腳亂模樣，讓自己的嘴角忍不住上揚。

「...沒事的，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下而已，謝謝妳陪我，也謝謝妳跟我說了這麼多。」

「這哪有什麼...還有Watson，不要再讓我擔心了...真的拜託妳了...就算我的心臟再大顆，也沒辦法在體驗第二次了，好嗎？」

她手心放在胸口上後，長呼了一口氣。

接著，她瞇著眼，伸出手指對自己的額頭彈了一下。

「嗷...！好痛......」

「欸！妳坐過去一點！」

她突然擠上床脫去皮鞋坐在我旁邊，並佔據了大一半的枕頭，拿起邊上的遙控器隨意轉了個電影頻道，就這麼看著，好像這裡才是她房間似的。

「...被妳整的我也有點累了，看一下電視不為過吧？反正Ina也還沒回來。」

這是我的台詞吧...？

不過就如同Gura說的，自己也有點累了...腦袋又昏、又脹，發熱的感覺也都還在，不如就跟著她一起看著電視，放空腦袋。

隨著劇情的進展，即使電影裡的演員賣力生動的演出，高潮迭起的劇情還是沒能敵過睡意的襲來...疲倦的眼皮也開始不由自主的闔上......

打著瞌睡，最終在意識消散前，感覺到左肩上有些沈重。

*

午後的太陽不再高掛在上頭，已經沒了正午時刺眼的光芒。

鵝黃色溫暖的光輝照亮病房，電視裡的影集已經落幕，播放著高昂的爵士樂，刷著演員名單。

糟糕——比預計時間還晚了一個多小時！

一位黛紫色長髮的女孩不停看著手錶，在走廊上快步走著，肩上還背著大大小小的東西，手裡還小心翼翼的抱著盒子，體力不算好的她甚至幾度中途還停下來喘著氣。

氣喘吁吁的她騰不出手，只能用後背推開病房門。

「抱歉Gura！回來晚了！不好意思讓妳陪Ame這麼久！我有買妳們最喜歡的甜甜圈喔！」

趕忙將身上的東西放在桌面上，把今天醫生開出來的藥袋，還有一些從家裡帶來的生活用品通通拿出來。

身上重量減輕後，轉了轉手臂疏通一下肩頸，稍微喘過氣後，才察覺到房內好像有點太安靜，轉身探頭往病床一看。

「...Oya oya～！」

金黃色的陽光照映，坐在病床上的兩人相互頭靠著頭沈睡著，走近一看，被太陽曬得通紅的臉頰上還掛著幾根垂落的髮絲，雙雙眼睛周圍都紅紅腫腫的，微微張開的嘴巴，其中一個還流著口水，打著呼嚕的樣子跟身上的警察制服格格不入，毫無防備的熟睡的樣子仿佛像回到學生時代一樣。

「果然還是睡著的時候最可愛。」

看著眼前的景象，欣慰的笑了笑，忍不住拿起手機將這可愛的畫面拍了下來，還一連拍了數張。

放下手機後，慢慢走向病床，拿起遙控器按下按鍵，房間頓時安靜了起來，伸手將金髮女孩散落的髮絲重新撥回她耳後，拇指抹去她臉頰上乾涸的淚痕，順手摸了摸她消瘦的臉頰，內心五味雜陳。

看著她們兩個，過去各種回憶湧上心頭，鼻尖一下子酸澀起來，眼淚也在眼眶打轉。

...真的好討厭這麼愛哭的自己。

趕緊抬頭不讓眼淚落下，重新調整呼吸後，轉身進了洗漱間。

但就在Ina關上門扣上門鎖後，前一秒還在睡夢中的床上的Amelia卻默默睜開眼睛，燒紅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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