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科尔和索菲亚都是被遗弃的孤儿，从小在伊万诺夫州帕莎河畔一个小镇帕斯科的教会孤儿院长大。

那个镇子本来地处大河河畔，是伊万诺夫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鼎盛时有上万常住人口和数目相当的流动人口，还有着伊万诺夫最大的定期大集。但世事无常，在一次洪水导致的河流改道之后，这里便不再是干流的流经方向，失去了区位优势的镇子迅速衰落，有钱的人迅速外流，只留下在这里种地为生的人们，总人口一度下降到不如普通的自然村。

至于这里的教会，自然也没能幸免——在镇子的鼎盛时代，帕斯科教会是伊万诺夫最富裕的教会之一，曾经拥有伊万诺夫州除首府外最高的教堂施洗者圣约翰教堂，坐拥大量的金质法器，并占有数目可观的土地。但在后来，由于信众和“香火钱”的锐减，收入急剧萎缩的教会变得无以为继，在渡让了所藏金银和大半土地给临近的教会之后，现在的帕斯科教会已经变成了一个只有个位数神职人员的教会，其土地的收益也仅仅是足以养活这几个神父、执事和修女而已，根本无力继续负担建筑维修所需的费用。

因此，往昔宏伟恢弘、坐拥华丽洋葱顶和高耸钟楼的圣约翰教堂也开始逐渐破败——曾经粉刷洁白的墙皮逐渐脱落，露出了里面的红砖，并有不少砖块都已经脱落；原本金碧辉煌的金顶年久失修，赤色的铁锈染红了屋顶；一些窗户的雕花彩色玻璃由于价格昂贵无钱置办新的，便干脆直接用砖将其砌上；至于钟楼更是直接荒废，在拆下大钟之后完全变成了无人照料的危房，连上楼的楼梯都早已经不再有一节完整的台阶。

在如此萧条的气氛之下，唯一让人庆幸的，便是因为流动人口的离开，这里变得不再像鼎盛时期那样有那么多被遗弃的孤儿——在索菲亚和拉斯科尔被收养之前，这里最小的孤儿也已经接近成年，而且平时在其他镇子的学校读书，只有周末才会回来。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往日熙熙攘攘、喧嚣热闹的孤儿院内便只有索菲亚和拉斯科尔两个孩子——由于索菲亚比拉斯科尔早了两个月来到孤儿院，她便一直让后开的拉斯科尔称她为姐姐。

在这里，两个失去双亲的家伙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虽然已经不再富裕，但在“建筑摆烂”的前提之下，依靠这些土地养活教会自己还是做得到的。因此，自从被带进孤儿院之后，红发鲁珀和黑发菲林便没有少过一顿饱饭，同时每天都有鸡蛋、牛奶、肉和鱼类——虽然姐弟两人的手中没有零花钱，但他们的日子过得还是很幸福的。

没过两年，两个家伙就到了该上学的年龄——由于缺少生源，当地的村镇学校早就关闭了，二人便不得不去外地上学。

然而，在执事外出给他俩报名的时候他才发现，那里的学校根本不收女生——他们直接以“女生不方便管理”为由，拒绝了索菲亚的入学。

不过，这样的事情也算是“司空见惯”了——在乌萨斯的农村，人们一般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出去上学，就算是富裕的家庭也仅仅是让她们在家学学基本的读写便到头了，至于算数和理工学科知识那是根本不可能碰的。这就导致，在乡村地区根本没有可以供女孩子学习的学校，连“男女同校”都算是凤毛麟角，女孩儿想上学就必须去很远的城市才行。

“就是这样——”简单地向二人和其他人员叙述完之后，出门回来的执事叹了口气，“这下，要想上学的话就只能找伊万诺夫、弗拉基米尔或是纳戈尔纳亚的学校了……”

“可这孩子还太小了吧……”马上便有人表示反对，“把这么个孩子放那么远，你放心吗？”

“可你有别的法子吗？”

“那行，谁说的要去就全程去陪着她去，我是不可能放心的。”

……

从执事回来之后，一群人已经对线对了超过半个小时，但依旧还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在场的诸位似乎都忽视了一个人——那就是索菲亚自己。

“那个……没关系的——”待这帮人叽叽喳喳说累了之后，索菲亚平静地对他们说道，“就让拉卡自己去外面上学就行了……”

“那你呢？！”

“不需要管我了——”索菲亚依旧保持着微笑，“我……就不上学了吧……”

这语气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轻松、那么的自然而然、那么的看上去就像是理所应当——似乎对于索菲亚来说，“为自己的弟弟着想”完全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什么复杂地思考和博弈。

然而，有个人打断了她——

“不行，你必须去上学，这件事不能够松口——”帕斯科教会的神父是外地人，明白知识对于孩童的意义，“不去上学的话，你会没有未来的……”

“可您也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吧……”

“那这样吧——我来教你。”神父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再去依靠学校，“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个硕士的水平低的话，我可以来做你的老师。”

“没问题——”索菲亚听罢便点了点头，“只要您愿意的话。”

就在此时，拉斯科尔也开口了——

“那个……”小黑猫扭扭捏捏地说道，“要不我也不去学校了吧……”

“不行——”小家伙的建议直接被索菲亚打了回去，“我是因为实在没有合适的学校，到头来没办法才答应的，你又不是上不了学，为什么非要‘倒退’呢——别忘了，‘东一榔头西一杠子’的教育方式永远赶不上系统的学习。”

就这样，姐弟二人开始了各自的“求学之路”——拉斯科尔上学的地方距离孤儿院有大约十里路，因此并没有选择住宿，而是每天早晚走读上学。

而索菲亚，则自己在孤儿院跟着神父上课——当然，每天早上她都会和拉斯科尔一起去镇子，“顺便”去一趟那里的集市，至于教堂的一些其他的杂活儿，也都被索菲亚揽了下来。

作为“穷人家的孩子”，两个人的成绩都是很好的——

拉斯科尔自不必说，从入学之后就是学校成绩最好的学生，被那里的老师认为“留他在这个学校是在耽误他”；至于索菲亚，虽然接受的教育相较而言并不系统，但由于神父在教育上的“不拘一格”、“因材施教”，她的学习进度反而要远超过按部就班的弟弟，且由于她在“智力”上的优势，这种差距随着时间的前行而越来越大——就在拉斯科尔还在捯饬小学3年级知识的时候，索菲亚已经可以搞的定神父在大学时的那些旧书本了。

因此，红发鲁珀便承担起了“教学生”的任务——相比学校的老师和教会的神父，很显然与拉斯科尔处于同一个年纪的索菲亚更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想，因此，黑发菲林一旦有什么问题，反而是愿意找自己的姐姐，而索菲亚也有求必应，不厌其烦地回答着他提出的问题。

当然，这不意味着拉斯科尔就是个“差劲的学生”——数年之后，到了1092年，经由在纳戈尔纳亚担任神父的原帕斯科教会成员的牵线搭桥，二人在十岁的时候通过了考试，以“国家资助生”前两名的身份考入了纳戈尔纳亚的第一学校。

这是纳戈尔纳亚最早的正式中学，属于乌萨斯最早建立的那一批公立学校，提供5-11年级的中学课程，共计有7个年级共800多学生。

照建校时的协议，该校由教育部、尼佐斯基地方政府和纳戈尔纳亚教区共同赞助，是纳戈尔纳亚条件最好、资金最充裕的学校。

和乌萨斯大部分地区的顶级公立学校一样，这里的学生也分为“自费生”和“国家资助生”——

“自费生”自不必说，便是自己支付学费的学生，由于该学校高昂的学费，“自费生”的班级们基本上都是贵族和富商子弟，零星会有一些受当地教会支持的小康学生，但这些人的数目浮动太大，基本可以视为个例。

至于“国家资助生”，他们属于“纯粹的贫困生”，数量相对于“自费生”要小得多。其在上学期间的一切费用，包括学费、食宿费、服装费、书本费，甚至连同书写纸、铅笔、墨水和钢笔这类文具的钱，都完全由国家统一负担，让他们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之中。

当然，“免费的学习”也是有“代价”的——作为对“政府支持他们学业”的回报，所有的“国家资助生”需要在大学毕业之后在政府部门任职六年以上才能够正式地“获得自由身”——当然，对于这些穷小子和穷姑娘来说，能够当上公务员可完全是一件美事儿，除了真的有挣大钱的机会，否则绝大多数人会直接在体制内待上一辈子。

因此，每当有名额的时候，无数人都会来这里挤独木桥，而最终“没选上”的人，则会对这些“早早吃皇粮”的家伙报以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

不过，虽然二人的身份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是羡煞旁人的存在，但在“贵族满天飞”的第一学校，他们就直接处在“鄙视链的底端”了——毕竟，在这票自命不凡的小姐少爷的面前，穷苦人出身的姐弟俩就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因此，在遇到他俩的时候，这些“公子哥儿”们便各种挖苦和羞辱，从出身到财产，从发型到衣服……这帮家伙损人的话可谓花样繁多、让人应接不暇——就似乎，这些人仅有的那点能耐都没干别的，全拿来搞这些了。

但是，由于兄妹俩的成绩挑不出毛病，那些人也就仅仅在嘴上占占便宜，并不敢真的有什么动作——毕竟，成绩优异的索菲亚和拉斯科尔是学校的“招牌”，索菲亚更是在竞赛中跨级横扫圣骏堡和其他城市的那一票高材生，让圣骏堡大学的系主任早早地将她“圈定”。

因此，虽然姐弟俩饱受他人的“白眼”，但那些人没什么实质性的动作，他们的学业也就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从1093年到1096年，拉斯科尔除了第一年第一学期是年级第二外，剩下的7个学期都是年级第一。

至于索菲亚，她在四年中跳了三级，在拉斯科尔上完8年级的时候已经以全满分完成了所有的课业，并且拿到了圣骏堡帝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同时，由于其年龄太小，大学也允许她“自由入学”——按照规则，在她满19周岁之前，这份录取通知书就都是生效的。

但就在此时，意外出现了——就在8年级期末放假的前一天，拉斯科尔的宿舍发生了爆炸。

小黑猫自己幸免于难——那一天他正忙着在图书馆处理竞赛题，没法按时回去打饭的他麻烦自己的姐姐给她带一份放在宿舍，在爆炸时并没有在场。

但在索菲亚就不一样了——红发的菲林直接被炸伤，其手臂被源石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源石的碎屑深深地嵌入了她的身体。

很显然，现在的索菲亚，已经变成了一个“感染者”。

听闻自己宿舍爆炸的拉斯科尔赶紧往回赶，却在中途撞见了搞事儿的那帮“公子哥儿”的他们的打手。

“居然没炸死你个龟孙儿……”一个气场明显是“带头大哥”的白发乌萨斯拿手杖指着拉斯科尔，“两个没妈仔，不会以为分数好点就能算是个人物了吧……”

“你说什么！！！”

“说你呢，两个没妈仔——”那人根本没把拉斯科尔放在眼里，“你也就靠你姐的成绩保着你，单靠你自己那你早就没了……”

“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干嘛要被你牵着走？”白发乌萨斯伸手一招呼，“就把这家伙给我干掉……”

然而，这些人低估了小黑猫的战斗力——10来个公子哥和他们的30来打手根本就不是拉斯科尔的对手，打上去小黑猫都不带动的。

不到五分钟，这四十人就直接被拉斯科尔给撂倒了。

“就你们这群废物……”把所有人打得起不来之后，拉斯科尔啐了口痰，“真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呢……”

打完架的拉斯科尔赶紧来到了宿舍，找到了已经昏迷的姐姐，然后将其送到了那个在纳戈尔纳亚担任神父的原帕斯科教会成员的家——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神父问道。

“她……她被源石炸弹炸伤了……”

“被感染了吗？”

“应该……应该是的……”拉斯科尔一边说，一边摇着头，“为什么，为什么受伤的不是我……”

悲从中来的拉斯科尔不停地喘着粗气，默默用衣服擦拭着自己的眼眶。

“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呢……”小不点在一边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笨，不能更快地搞定那些东西……为什么我非要让姐姐替我盛饭，为什么非要送到宿舍……”

只可惜，就在拉斯科尔黯然神伤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突然来访。

而好巧不巧，他恰恰就是尼佐斯基伯爵。

这下，在场还清醒的两个人瞬间如临大敌——毕竟，一个贵族来到一个与他并没有任何联系的神父的住所，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知道这家伙一定是“有目的”的，而且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儿。

然而，出乎拉斯科尔意料的是，伯爵并不是来找麻烦的——

“小子，你实力不错，过来跟我混吧——”这位留学维多利亚的贵族明显比那些“常年在家”的同行们“更明白钱的力量”，上来就给了拉斯科尔300金卢布——这个数目比他和姐姐三年的生活费总额的好几倍，“你给我办事，我来给你解决其他的问题。”

拉斯科尔很清楚，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毕竟他明白，这里本就是伯爵的地盘，在这里跟他唱反调是纯属找死。

而且与此同时，在拉斯科尔的心中，他自己的安危并不属于“优先考虑”的对象，索菲亚的生死才是真正的大事——毕竟从进入孤儿院开始，自己就是那个“拖后腿”的家伙，是索菲亚不厌其烦，在课业和生活上对他给予了各种的帮助，同时又在面对他人的非议和攻击时对自己进行保护；与此同时，也正是因为自己的“无能”，索菲亚才会在这场阴谋中受伤，染上这样的“不治之症”。

于是，他顿了一下——

“那个——既然您过来了，也这么说了，那么今天下午的爆炸，您应该听说了吧……”

“嗯，我知道这件事——”伯爵很快便从拉斯科尔的眼睛里读出了其中的意思，“看你这个样子……这么说，你的姐姐感染了矿石病对吧……”

“对——”见伯爵直接把话挑明，拉斯科尔也不再“掖着藏着”，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所以，关于跟您走的条件，我只有一个……”

于是，三天后一个阴暗的下午，纳戈尔纳亚第一学校连续四年的课业满分获得者，有史以来唯一的“三级连跳”学生，14岁得到“学校奖章”的天才，刚刚拿到圣骏堡帝国大学入学通知书的索菲亚-瓦西里耶芙娜-科尔文-克鲁科夫斯卡娅，不得不秘密地在尼佐斯基伯爵的授意下离开了尼佐斯基，辗转来到了“不受乌萨斯中央政府控制”的北德维纳。

而在“明面上”，索菲亚则被伯爵标为“恰如其分”的外出治病——毕竟索菲亚已经毕业，而“大学毕业”距离现在还远，花个时间调理一下自己的身体似乎没什么不可以的，尤其是在索菲亚这么小的情况下。

此时已经是1096年，柯巴已经开始将自己的队伍向北地群岛转移，而在这时到来的索菲亚自然受到了他的欢迎，很快成为了“近卫军学院”最早的那批学生。与此同时，红发鲁珀也一并成为了新挂牌的北方高等技术学院的首批学生，并且同样以“神速”获得了博士文凭。

到了1099年，红发鲁珀也跟着近卫军的人一起“集体转型”，成为了乌萨斯国家安全部的一名中校，“阴差阳错”地成真的为了“公务员”的一员——就这样，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索菲亚居然真的兑现了自己“国家资助生”身份所要履行的义务，甚至还是以自己原本的那个身份。

至于拉斯科尔，则在那一晚正式加入了伯爵的“私人圈子”，成为了他的“黑道代理人”和“白手套”——至于这次冲突，则在伯爵的压力和那帮人自知理亏的状态下被压了下去。

在这之后，他便开始在伯爵的身边忙前忙后，很快成为了尼佐斯基伯爵在纳戈尔纳亚的“左膀右臂”——“高材生”菲林和其他黑道分子不一样，拉斯科尔有战斗力，但更有脑子，绝不蛮干，能拿嘴炮和钱解决的绝不动手，总是能以最小的代价完成既定的目标。

与此同时，拉斯科尔其他方面的“业务能力”也不是土老帽们可以比的，无论是做账还是查账都如鱼得水——依靠着拉斯科尔在“会计学”上面的造诣，伯爵把他的不少政敌以“偷税漏税”以及其他金融犯罪的罪名赶了下去甚至直接送进了号子，还让他们都无可奈何。

而更可怕的是，就算是在外面折腾成这样，拉斯科尔的成绩依旧没落下，依旧保持着年级第一，甚至还学自己的姐姐跳了个级，顺便成为了第二位“跳级拿到学校奖章”的家伙。

于是，在中学毕业之后，伯爵决定让他继续深造，直接把他送到了维多利亚去留学，甚至在那里给他买下了一栋房子以方便他上下学。

当然，小黑猫此去维多利亚还有别的任务——伯爵要他打着自己的旗号广交朋友，拓展交际圈，并且，还让他担任自己和维多利亚方面某些势力间的“送信人”

挑明了说，这就是间谍。

不过，面对这样的任务，拉斯科尔并没有拒绝，依旧恪尽职守地“履行着自己的义务”——毕竟，他早已不再是孤儿院里那个纯粹又有些傻气的小黑猫了，生活的重担和他人的白眼让这个孤儿开始向往权力、向往财富、向往地位，而他手中拥有的这些，都来自于尼佐斯基伯爵，来自于这个纳戈尔纳亚的统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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