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道過了多久，淺眠的奧森聽見了耳熟的聲音。

　　⋯⋯

「⋯⋯嗯⋯」

　　不是萬人呼喚的幻聽，而是耳熟的呼喚。

　　背靠背包、盤腿坐在折疊床墊上的奧森，她從厚毛毯中探出頭。口呼出白霧，奧森先瞄向懷中熟睡的萊莎，確認生命跡象沒問題之後，才望向對面的模糊身影——不動將軍。

　　高約三公尺的不動將軍，和奧森一樣盤腿坐著，祂全身若隱若現，身體四處殘缺，臉只剩一半。

「⋯⋯！」

　　奧森想起不動將軍死亡的一幕——破裂的黃金鎧甲，沾滿了烏黑血液，屍體被啃食的亂七八糟，死無全屍。奧森是挖開碎肉與內臟，才取得了潔白的生命迴響石（白笛原料）。

　　這一瞬間，讓奧森後悔固執己見、與不動將軍冷戰。

「⋯⋯襲擊過來的⋯是阿斯特里翁⋯⋯為什麼如此執著我？」奧森小聲說著，不吵醒懷裡的萊莎。

　　⋯⋯

　　不動將軍張開口，發出只有奧森聽得見的聲音。

「⋯⋯」奧森張大眼睛，聽著不動將軍的話。

　　不動將軍終於選擇將事實告訴奧森。

　　祂告訴奧森，自己與阿斯特里翁的關係，還有阿斯特里翁的目的，以及奧森的幻聽真正原因。

「不⋯阿斯特里翁沒有權力對你制裁⋯⋯你是偉大的深淵門衛，你是⋯你是⋯我重要的⋯」奧森的聲音哽咽住，讓她無法繼續順利言語。

　　不動將軍笑瞇上雙眼，似乎要奧森別擔心。

「⋯」奧森皺緊眉頭，看著不動將軍伸出殘缺大手，對她的頭做出撫摸的動作。

　　自從不動將軍死後，即使成為白笛靈魂，無時無刻都在身邊，卻是他界的存在。無法碰觸，無法擁抱⋯⋯

　　奢侈什麼呢？人死了無法復生，如萊莎說過的，能對話跟吵架，已經是奇蹟了。

「⋯」

　　奧森眼眶泛紅，她從厚毛毯伸出大手，做出碰觸不動將軍大手的動作。

「⋯你剛才說⋯⋯從你成為白笛靈魂之後⋯你一直和阿斯特里翁對抗⋯⋯直到萊莎的靈魂成長到能幫忙阻擋，才有多餘的力量能夠與我對話⋯⋯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你該早點告訴我⋯」

　　⋯⋯

　　不動將軍愁起眉頭，愧疚又無奈的露牙一笑。

「什麼？因為我已經背負太多事情，所以捨不得給我添麻煩？⋯⋯哼⋯爛理由，這個⋯爛理由⋯⋯」奧森哽咽說著，將臉藏進厚毛毯：「⋯為什麼不相信我啊⋯⋯我早就已經⋯不是成天賴著你的小毛頭了啊⋯⋯」

　　不動將軍望著抽泣的奧森，祂駝下背，再次注視奧森一會兒，然後就化成了黑霧消失。

＊＊

「咳、咳咳⋯不動將軍⋯終於和妳坦白了？」

　　避難空間裡，清醒的兩人開始進食、補充體力。

　　萊莎滿身包紮，包著厚毛毯，疲勞和創傷、環境極端改變，讓她出現了感冒症狀。哈啾！打個小噴嚏，吸吸鼻子，萊莎用右手拿起胡椒罐，和身旁的奧森對望。

「啊啊⋯他說，我的幻聽症狀，是阿斯特里翁造成的影響。」黑色束裝的奧森，她拿走萊莎手中的胡椒罐，阻止萊莎擅自給料理調味。

「加點胡椒試試看啦！」

「閉嘴，妳絕對打算整罐灑下去。乖乖等我煮好養身粥，否則就把妳扔出去凍成冰塊。」

「哼⋯妳才捨不得呢。咳咳⋯」

「喝熱開水。」

「唔嗯。」

「退燒藥吃了嗎？」

「吃了啦。」

　　萊莎用厚毛毯包好自己，乖乖接過奧森遞來的杯子，她坐在折疊床墊上看著爐灶與小鍋中的米飯。

「所以呢？阿斯特里翁到底是為什麼來找妳麻煩？」

「首先⋯萊莎，我跟妳提過，我的名字由來嗎？」

「我知道，是不動將軍給妳取的名字。」

「不，是不動將軍『傳承』給我的名字。」

　　奧森用小刀將乾燥肉塊切削，撒入小鍋，繼續說著。

「奧森，是不動將軍在成為深淵門衛之前的名字，由米諾陶洛斯的君王、阿斯特里翁所賜予的榮耀與尊貴之名。不動將軍將那名字視為最珍貴的寶物，我成為不動將軍的女兒的同時，他也將奧森這個名字傳承給了我。」

　　萊莎聽著，也瞄向奧森掛在脖子上的牛頭白笛。

「那名字⋯難道有什麼護身法力之類？」萊莎問著，然後用薄紙噗噗的擤鼻涕。

「沒有，就只是個名字，現在也只是代表我的稱呼。但是，米諾陶洛斯一族沒有名字，他們平時以各種特徵去指定他人，例如，『戰勝十位戰士的你』，『右角缺了一截的那個他』，『拿不起榮耀石的那傢伙』之類。」

「噗呲、不動將軍在拿到名字之前被稱為什麼？『拿屎丟了魔女館長的牛』？」

「哼，改天才問問。」奧森笑出聲，繼續解說：「也就是說，從阿斯特里翁得到名字，是相當偉大的事情，足以得到全族人的尊重，即使軍階更高的無名族人，也得對擁有名字的族人低頭。而原本被族人嘲笑的不動將軍曾經因此而非常高傲，可是和深淵魔女的再會，讓他學會謙虛謹慎，為了磨練自身，他和深淵魔女再次踏上旅程。」

　　萊莎喝口熱開水，她想起自己透過各種方式看到的過去，深淵魔女身旁都跟著不動將軍。

「等等，奧森，不動將軍與深淵魔女到底是什麼關係？不動將軍曾對我說過，深淵魔女是他的恩人。」

「我也不是很清楚，可是，不動將軍在年幼時似乎被深淵魔女搭救，一同旅行一段時間，之後不動將軍回到星辰迷宮，取得奧森之名，再次與深淵魔女同行⋯⋯接著，發生一件震驚他的大事，讓他違背阿斯特里翁的命令，擅自前往編號1979-5-5深淵大穴，成為深淵門衛，完全脫離了阿斯特里翁的控制。」

　　奧森確認爐灶的火候，蓋上小鍋的蓋子，才繼續開口。

「至於那件大事⋯⋯不動將軍說，和深淵魔女一起離開星辰迷宮的他，曾經碰巧搭救了一個古代族群，因緣際會之下他成為領導者，在深淵魔女的指導下學習各種統治與領導的方法，然而，他做錯了選擇，導致阿斯特里翁在深淵魔女不在時，摧毀了全部。只因為，阿斯特里翁特別中意不動將軍⋯⋯要不動將軍留在身邊。」

「咳咳⋯好自私⋯」萊莎皺起眉頭，不愉快的將下顎擺上自己的膝蓋上：「所以，不動將軍為了脫離阿斯特里翁的控制，擅自和深淵魔女前往編號1979-5-5深淵大穴，成為神祇。而這個舉動也惹火了阿斯特里翁，對吧？」

「對，但是阿斯特里翁認為錯在深淵魔女，而他已經無法命令成為神祇的不動將軍，也對深淵魔女沒輒，即使如此，阿斯特里翁不曾放棄過帶回不動將軍。一直到我成為米諾陶洛斯的混血兒之後，能命令米諾陶洛斯的阿斯特里翁終於找到縫隙⋯⋯」

「所以⋯⋯奧森，妳的幻聽。」萊莎更加愁眉苦臉：「那是阿斯特里翁透過妳一半的米諾陶洛斯血脈，不停呼喊不動將軍的聲音。只為了讓不動將軍回到身邊，而且是永遠困在身邊。」

　　兩人圍繞著爐灶，一時陷入了沈默。

「⋯⋯奧森。」

「萊莎，別說。」

「妳只是被拖下水⋯」

　　長年以來，困擾許久的萬人呼喚的幻聽，只是阿斯特里翁在呼喚不動將軍。知道了原因，卻反而無法接受——是把我當成電波中繼站了嗎？

　　奧森相當無奈的嘆了口氣，用大手抹了一下臉。

「不動將軍一直默默為我抵擋阿斯特里翁的騷擾，即使成為白笛靈魂之後也是，也因此沒有餘力和我對話交流，直到萊莎妳成為白笛，靈魂成熟，足以幫忙抵擋阿斯特里翁，他才能像現在一樣現身、或是與我對話。」

「嘻嘻，我的靈魂膨脹，真的不全是壞事呢。」萊莎露出笑容，讓奧森無奈一笑。

　　萊莎反芻思考了一會兒，提出疑問。

「但是⋯現在不動將軍已經往生⋯⋯是白笛靈魂呀，阿斯特里翁不曉得嗎？」

「阿斯特里翁擁有影響他人命運的星辰力場，也許，能讓白笛靈魂狀況的不動將軍，以別的姿態回到身邊。」奧森摸向自己的牛頭白笛，繼續開口：「所以，才會想殺了我，奪回不動將軍。他恐怕也注意到萊莎妳的不屈之花的危險，我們兩人都是除去的對象。」

「他會失策，我和奧森會讓他後悔。」

　　萊莎伸出自己的小拳頭，和奧森的大拳頭輕碰，取得共識。

「不動將軍一直認為自己可以設法解決問題，但是，隨著我們越靠近奈落果核，阿斯特里翁也越來越激進。」

「不動將軍無法再隱瞞我們了，他有反省嗎？」

「姑且承認自己不該繼續隱瞞了。」

「那我們原諒他吧，奧森。」

「啊啊。」

　　奧森打開小鍋蓋子，加入些藥草，另外阻止萊莎趁隙倒砂糖。

「阿斯特里翁的事，先放一邊吧。」奧森將調皮的萊莎、連同厚毛毯一起抱進懷裡：「首先，先等妳恢復健康，然後去魔女圖書館，解決妳的身體和靈魂問題。」

「嗯，等我的身體無法承受靈魂膨脹的問題解決之後，我們去幫不動將軍解決阿斯特里翁。咳咳⋯」

「就那樣做吧。」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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