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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观楼说(上)高台多悲风,2

[db:作者] 2025-08-11 09:22 5hhhhh 5400 ℃

第九章 柱石

御史台门前,影壁下,是寒气逼人的一排弩尖。

“你们主事之人何在?”杨宽沉声道。

没人理他,只是弩尖又向上抬了两分。

邹御史拉一下他袍袖,低声劝道:“刀剑无情哪,大人,我们还是先退回署内从长计议吧......”

杨宽没出声,似乎是在忖度对方有无射杀御史的胆量。邹御史闪回门内,对两个留守班房的青年御史斥道:“还愣着做甚!快把大人拉回来啊!”

两人忙不迭应下,冲上去一人拉胳膊,一人拽腿,硬是把杨宽搬了回来。

那边邹御史已把御史台的两扇门合上,也将那排慎人的眸子挡在外面。青年御史对望一眼,心里不由赞道:大人到底是大人,刀剑临身稳如泰岳啊。邹御史哼道:“你俩小子还有的学呢!”一撩袍襟,遮住那双不住打战的瘦腿。

杨宽扶着一株槐树缓缓坐下,脸色愈发惨白。

邹御史拈须道:“茉莉遮面,封锁官署,这些人绝非善类。”这当然是废话,可他不得不说。杨宽独木难支,他须拿个主意出来。

杨宽仿佛神游天外。

邹御史来回走了几圈,恨恨道:“让这等恶徒混进长安来,城卫不知道干什么吃的。待此间事了,我必狠狠参他一本。”又道:“长安大小七十余署,在册官吏两千余,他们总不见得都关的住......”

杨宽骤然回神,叫道:“正是!”邹御史知道他已有了主意,忙凑过来问:“何如?”杨宽拍大腿起身,身后的袍襟被树枝勾住,“呲”地扯开一豁口。他根本没理,压低声音道:“去后院说。”

御史台后院种着一棵老槐树,每至长夏亭亭如盖,花香满溢。太学与御史台后院相隔一墙,故太学生最爱的就是拿长棍打槐花佐酒。

杨宽脱下厚底皂靴,赤脚攀住树身,道:“邹兄,你说的不错。他们的软肋就是人手不足。”

邹御史听他语气不善,紧张道:“你要干嘛?”

“我翻墙去太学,然后去面圣。”

邹御史仰面结舌间,杨宽已爬了好高。他忽然醒悟,扶住树身骂道:“面圣面圣!这时候你进宫又能做什么?”杨宽骑在墙头,回首默然。他如何不知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给老夫下来!”邹御史拼了老命想往树上爬,可他哪有杨宽的本事,攀一寸跌一寸。满树槐花簌簌如雨零落,似在向他发笑,也似在哭泣。

“哗哗哗哗”

身背强弩,两千五百名死士分成三列,自赵王府转向含光门。绣着银色茉莉的黑巾在他们脚下飞舞。

两千五百步,是含光门到未央宫的距离。

未央宫的城墙上,六百宫城卫簇拥着一百大内禁卫,俯瞰着这条沉默中游来的黑蛇。

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坚守多久。

飞观楼顶,少年天子轻轻叩掌。厚重帷幕翻动,几个史官打扮的人随即现身。

一时间烛光摇曳,人影晃动,身着白麻丧服的侍女趋入殿中,为少年天子穿好一身金鳞甲,却对困坐在地上的赵王视而不见。

“报!赵王死士抵达含光门,正与宫城卫接战。”有探子在门外高声禀报。

少年天子正抬起赤足,任人套上一只龙纹战靴,此刻听到这迫在眉睫的消息,漫不经心点头道:“记。”

众史官遂奋笔疾书。

陆安终于回过神来,口中念叨着这个消息,一步步走到殿外。刀剑碰撞的声音尚在夜风中隐约可闻,檐角挑灯沙沙作响,是杀气已先一步逼迫过来。

“下雨了。”少年天子披甲扶剑站到他身边,臂弯里夹着九龙兜鍪。

陆安一摸脸,手指间果然有些湿润。看来方才来的不是杀气,是雨。

少年天子笑道:“皇兄有三千死士。朕也有这些明眸善睐的少女,她们今夜穿麻戴孝,是愿意为朕而死。”他的语气里有点儿专属于少年人的得意。

“她们是为了活才穿成这样。”望着自己府邸上空的一柱黑烟,陆安满腔悲戚,更不掩饰讽刺。

被他不留情面的戳破,天子苦笑:“看来皇兄是生气了。”陆安猛然转首,满是血丝的眼珠瞪视过来:“你杀了我的家人!”

“是你的爱姬美妾。”天子纠正,“朕杀了,但还不够。”陆安揪住他系甲的绂带,哆嗦道:“你还要杀谁——我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报!白家镇国府,罗家相府,枢密院,御史台,大理寺为赵王死士所围。”探子高声再报。

一股凉意自陆安的头顶心一直浇到脚后跟,他松开手,后退几步。“嗯?”少年天子偏头笑着,如月牙般好看的双眸里,是不言自明的冰冷杀机。

白家,镇国将军府。

古稀之年的家主正擦拭着一柄长剑。这把剑曾陪他出生入死,戎马半生。

他的身后,几十个披甲残疾老人单膝跪在院中,飞舞的雨丝沾湿了他们的皓首。

长剑终究没有擦净。家主笑着回身,一步步挪下台阶,在泥泞中佝偻跪拜。

“与诸君同袍五十载,幸甚。”

罗家,宰相府。

宰相罗廷叙端茶苦笑:“顺之,你不该来。”

南顺之官居吏部尚书,主管全国官吏选迁人事,可谓百官中的“天官”,可他此刻跪在罗廷叙的面前,像个孩子泪流满面。

南顺之揩一把鼻涕,悲声劝道:“老师,您是百官之长,更当保全自身,以谋全局啊。”

罗廷叙拈须,摇头道:“你要老朽如何保全自身啊?”

南顺之道:“赵王若想顺利登基,必借老师你安稳人心。”

罗廷叙嗤笑道:“你真的以为是赵王想要老朽的命?”

“老师?”南顺之不解。

罗廷叙阖目,聆听窗外渐大的雨声,黯然长叹:“为官者,当思危,思变,思退。是老朽不知进退,才逼陛下出此下策啊。”

......

飞观楼上。

“报!相府及镇国府已被赵王死士攻破,府内燃起熊熊大火......恐,恐无人生还。”这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通报的探子也不敢相信。

天子默然一阵,下令道:“记,再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沙沙沙,史官的笔在帛上划过的声音,与雨声融在一起。陆安黯然道:“原来你计划中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我。只是我不明白,宰相罗廷叙一生公忠体国,白家良将迭出,世代镇守边疆。你......”他嘴唇颤抖着,“你杀了他们...这是在自毁社稷啊!”

“社稷?”天子猛然握住栏杆,如狼顾回首,呲出白森森的牙:“若不是朕的社稷,毁了岂不痛快!”他挥手指向火海滔天的长安,“皇兄不妨直言,这是谁的天下?”

陆安看他的手指指节发白,正剧烈颤抖着,心里一阵酸楚,叹道:“自然是你的......”

“哈哈哈哈哈!”天子放声大笑,笑中的冷意让陆安毛骨悚然。突然,他一敛笑容,“呛”拔剑出鞘,狠狠斩在栏杆上,一字一顿道:“既然是朕的天下,他们谁,也,抢,不,走。”

楼下马蹄急遽,探子向飞观楼上嘶声报道:“含光门!含光门危矣!”

陆安心里一惊。这含光门若被攻下,“自己”的死士杀到飞观楼下只需短短两刻,更不会给大内的侍卫组织防御的机会。

天子漠然点头,自胸甲中取一枚金筹,丢下楼去。

霎时间,又有几骑扯旌曳旗接踵而至,“报!含光门破!赵王死士已入皇城......”“报!赵王死士已过坤德殿......”“...广明殿......”“...九华殿......”

最后一骑周身染血,翻身下马,几乎将心肝都要喊出来——

“赵王死士遇截!赵王死士遇截!”

“是谁!”天子猛然睁眼,顾不上君王仪容,扑身在栏杆上险些栽下去。忽然,一只枯手拍拍他的肩膀,长夏流疑温和道:“陛下当心。”老人理理自己稀疏的白发,尖声道:“截下死士的,是哪位将军?”他讲话声音不大,楼下的众骑却听得清清楚楚。

那探子不敢怠慢,高声禀道:“是御史台的人!”

御史台?

那群满口仁义道德的书呆子?

殷红的血自刀尖滴落。

玉带桥上,面对黑压压一片肃立的黑衣死士,御史杨宽将朝冠扶正,仰望漫天洒落的雨丝。

是苍天,也在为我们流泪吗?

他摊开手掌,身后十几名赋闲御史紧贴上来。一人将火把恭敬地抵到他手里。

杨宽微笑阖目——

漫天星辰投入黑暗的瞬间,他想到了家中的母亲。

“报!杨宽率御史将内卫所的火油聚在一起,正与赵王死士对峙!”

长夏流疑摇头:“傻孩子,这玉石俱焚的手段又拦得住谁?”

天子幽幽道:“他不是想拦住谁,他是想用生命...为朕的逃跑拖延......”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百丈外如同炸开了一团惊雷,飞观楼的窗棂都不住发抖起来。

传信飞马即至,带着哭腔禀报:“杨宽大人率众御史点燃油桶,以身殉国!玉带桥化作火海,赵王死士无法逾越!”

长夏流疑道:“他可有说些什么?”

探子回禀道:“杨大人临死前高呼,国家养士百五十年,焉能改弦更张,献长安于伪帝,奉臣节于贰主!君父有难,臣子无力分忧,唯有仗节死义,以报君恩!”

“杨宽......杨宽啊......”天子细细咀嚼着他的遗言,黯然叹道:“国家柱石,一焚而空啊。有时候连朕都分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忠于朕......还是忠于自己的臣节。”

长夏流疑招手,一只黑隼落在他玄色的袍袖上。他取下一筒纸笺,展开念道:“已查实,镇国将军白落云率旧部战死,宰相罗廷叙怀抱家中幼孙,在书房中被活活烧死。另有吏部尚书南顺之遍体烧伤,命在旦夕。白府罗府阖府上下,经天卫玄武仔细‘搜寻’,无一人生还。”

天子叹道:“多可惜呐,这些也是为国为民的忠臣啊。记下来吧。”只是这叹息的意味与之前又有不同。

陆安莫名心寒,冷眼道:“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天子摇头:“来不及,朕也不想收手。先帝无为而治,实是坐看清流壮大。如今朝堂之上,大臣卖弄权术,肆意结党,只有朕一个是外人。白家三代七名将,四世拜五公,罗相国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卫准而立之年,为江南士林领袖,杨宽刚正不阿,受两都御史所器。朕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在朝堂上如何与他们斗?”

“可......”陆安只觉着匪夷所思,“他们都是你的臣子,你又何必借刀杀人......”

天子微笑道:“皇兄,你不是官,所以你不懂他们的心思。他们教导朕像先帝一样专情皇后,毋纳妃嫔。他们期望朕像先帝一样励精图治,英年早逝。唯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在仕途中一展抱负,名垂青史。”他定定望着陆安,指向殿中并立的史官,“他们不是要名垂青史吗?朕准了。”

陆安嘴唇发颤:“你...你把他们都杀了,朝堂里还有可用之人吗!”

天子若有所思:“皇兄手下,不还是有一批投靠过去的臣子吗?”

陆安知道他说的是谁——严高楼,周瑾,邢效国......可这都是些首鼠两端的小人啊!若是用这些人治国理政,那天下早该烂了。

“朕知道他们的品性。”天子哂然一笑,“个个外强中干、大奸似忠啊。可奸臣又有什么不好?那些清流自命不凡,视朕如懵懂幼子,一身是刺,把柄全无;奸臣呢,虽生性圆滑,可浑身上下都是把柄,用起来省心省力,不时还能勒索一二充盈内帑......”他玩味笑道:“皇兄,若你是皇帝,你怎么选?”

陆安默然以对。

天子愈讲愈快,语气里难掩激动:“待朕重掌朝堂,天下归心。到那时,谁人获罪,谁人昭雪,谁人褫官籍没,谁人追封官复,尽在朕一人之手。到那时,皇兄......”他的神色骤然转冷,笑容收敛,改口道:“不过,皇兄若能谋逆功成,也未尝可知。”

见识过自己弟弟深沉的心机,陆安已不敢再想谋逆的事,他叹道:“不论今夜......”他话还未说一半,忽然觉得耳内一阵瘙痒,他举手挠挠,正好用眼睛的余光瞥到一道短短的黑线,黑线渐粗,须臾间已连成一片,无声无息,潮涌而来。

陆安冷汗沁衣,凝眸细看,来人约有千人,面戴黑巾,扛弩握剑,快步踏在宫道上堆积的落叶上,沙沙作响,仿佛一条长蛇游曳摆尾而来。

天子幽幽道:“皇兄,你的死士到了。”

是......我的死士?陆安呼出一口气。他们竟真的杀到了这里?

飞观楼下,十几名探骑拨转马首,相顾而笑,齐声呼喝,举刀向死士并辔杀去。马蹄奔腾,死士却丝毫不避,也不见有人发令,弩弦声动,一片细密的矢雨自死士群中越出,仿佛幽灵穿众骑而过,在漆黑的夜色中曳出百道血痕。

陆安见又是许多忠志之士牺牲,心中悲郁难疏,斜觑身边人,忽然想到:若是此时推他下去,岂不能救许多人性命。

天子似有所觉,回首道:“皇兄,你见不得他们死,是不是?”

陆安惫于隐瞒,一句不吭只当默认。

天子摇头讥讽道:“皇兄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慷慨快义、慈悲心肠的?这些年你寓居王府,鱼肉百姓,可心软过一次?严高楼善刑讼,掌牢狱,你指使他构陷忠臣良将的时候,又为何不多思量三分?”

陆安听他说的一句不错,不由心乱如麻,只觉得脑海中有一善一恶两个小人在撕打,时而善念占优,时而恶念抬头,他的表情也阴晴不定,诡谲难辨。

天子道:“自朕即位,一直有御史参劾皇兄,参你无能好色,生性阴刻。可朕明明记得,皇兄你为人宽厚老成,多谋善断。只因五年前宫内一场变故,致使你性情大变。其中渊源,却不是三两句话可以解释清楚的。皇兄何妨先与朕看完这场大戏,朕再向皇兄细说。”

陆安心急如焚,向前一步:“我还等得到那时吗?”

“皇兄着急倒也应该......”天子指着飞观楼下蜂拥而来的死士道:“这是你的死士,你让他们先停手吧。”

赵王道一声好,将身子半探出阑干,向下喊道:“各位且住,我乃赵王陆安.......”

死士与赵王从未谋面,兼之天色昏暗,纵然听他这般言语,哪里肯信,抬弩架臂便射。

此时赵王高居楼上,与众死士距离足有八十余丈,可强弩到底不同一般武器,便是自下而上激射,亦声势骇人。

陆安万万想不到他们会突然放矢,要缩头躲避已来不及。忽然自旁边探出一只枯手,徐徐屈指,一拈一撷,竟将飞矢截下,收在掌中。长夏流疑弓身咳嗽道:“到底是外物,力道是足了,灵性却差得多。”

陆安身子半僵,三分是为飞矢所懾,七分倒是被长夏流疑的武功折服。

“去吧。”长夏流疑将弩矢反手丢出,无声无息打在死士群中,连贯数人,带倒一片,最终八寸长的矢身没入方砖之中,连砖带矢化作齑粉。

此时两千死士已越过探子们千疮百孔的尸体,逼近到飞观楼前。最后的两百大内侍卫守在飞观楼的雕龙长阶上,尽可能用搜集来的锦绣床垫堆在身前,以抵御对方的弩矢。

双方相隔一条窄窄的宫河。九座汉白玉石拱桥跨立河上,结霜的河水映着双方的倒影。雨掃残云,拱桥柱头上的石狮或坐或立,狮口大张,甚是不安。

天子轻声道:“阿父,是时候收官了。”

“奴婢遵旨。”长夏流疑再叩首,自袖中取出一串墨玉的念珠,随手拉断珠绳,将一枚枚光润的珠粒握在手心,屈指接连向空中弹出。

“咻——咻——”

风过珠口,发出玉漱冷泉似的清音,传向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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