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条馆的长廊在八敷眼前延伸。走过无数同样的窗户，走过无数同样的房门。八敷忘记了自己何时走上这条走廊，也忘记了每扇房门后都是什么房间，但是他知道自己要走向何处，也知道在等待着他的事物在哪里。在一扇毫无异样的房门前，八敷停下了脚步。房门虚掩着，透出了里边的微光。八敷轻轻一推，那门便敞开了。尘土在逆光里上下翻飞，房间的正中有一只黑色金边的巨大桐木箱，金发的人偶端庄地坐在那只桐木箱上。

人偶睁开了眼睛，蓝色剔透的眼珠骨碌一转：“好久不见了，九条大人。”

“梅丽。”

“是的，是我。”

“梅丽！”八敷忽地全身一震，“你是怎么……不，不对，你还没有打破封印。”八敷看着完好的桐箱和上面完整的封条，以及人偶身上若隐若现的红色束缚以及符咒说：“这只是我的梦，是你让我看到的梦而已。”

“是的，这只是您的梦而已。”人偶平静地肯定了八敷的话。

“为什么要进入我的梦里？引我来到这里是想让我为你解除封印么？”八敷绷紧了身体。

“并不是这样的，八敷大人。”梅丽微微抬起头，看着八敷，“并不是我进入了您的梦境，而是您梦见了我。是您来到了这里，是您在找寻我。”

“我？找寻你？别骗我了，梅丽。”

“我没有骗您，的确是您来找寻了我。因为您在渴求力量。”梅丽的音色依旧平缓得毫无波澜，“您有无法做到的事情，有无法达成的愿望，您为此感到痛苦，并且诅咒自己的弱小。您知道我拥有可以帮助您的力量，所以您来到了此处。”

梅丽的话让八敷心脏一紧，真下的身影在眼前闪过。他咽下翻涌上喉咙的污浊情感说：“或许你说的没错，但我是绝对不会借助你的力量的。你的力量只是灾祸而已，无法救赎任何人。”

“是吗。您是这样想的么。”人偶并没有被激怒，也没有丝毫失望，仿佛她自始至终真的从没有期待过八敷将自己从封印中带出。

“再见了，梅丽。直到我找到办法让我和你都解脱之前，希望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八敷转身走向门外，然而在门即将关上时，他被人偶叫住了。

“八敷大人。”梅丽看着八敷的背影，“我就在这里。当您需要我的时候，只管呼唤我。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您的。”

八敷回过头，隔着一掌宽的门缝，他看着金发人偶坐在空旷的房间中，一如当初坐在大厅的红色沙发上一般。

他亲手掐灭了这道光景。

八敷从梦中惊醒。

他刚刚坐在自己房间的办公椅上睡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已经进入了屏保的状态。顾不得还在气喘，他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冲进走廊，冲进了某个房间。在房间正中，从窗口透进的月光下，黑色金边的桐木箱像一口棺材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会活动的人偶，也没有少女的低语，深夜的九条馆里只有他的喘息声在回荡。八敷打开灯走在桐木箱前，仔细检查了箱子的锁和封条，确认它们全部都完好无缺后，总算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那个是梦。

只是个梦。

但是，“您在渴求力量”。

少女的话语在他耳边复苏。他无法反驳这句话，他无法欺骗自己，他在内心深处没有任何一个角落在点头。

那真的，只是个梦么？八敷在门外最后看了一眼那口桐箱，然后重重地锁上了门。九条馆幽暗的走廊在他眼前展开，在这个他居住了三十几年的家里，八敷第一次感觉到了空旷与孤寂，还有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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