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没有理会，她转身看着已经打烊的店铺，黑色的玻璃上只能隐隐借着月光照出她现在的模样。这个点还穿着高中制服在外面的，多多少少都会被误解成在兼职特殊服务，就算解释也是白费功夫。果然还是应该快点走吗，又或者真的像那个人说的一样在这里等着有人把自己带走呢。杏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今天可是结业式，自己却好像完全没有和第二学期告别的打算，明明其他人都已经进入了寒假。甜品店的门口还立着招牌，上面特别画了圈的菜单上用可爱的字体标注着“女子高中生大热”，当时她们就是兜兜转转一大圈NEGI看到了这个招牌才找到的，杏看了一会又转过了身，直接把脸埋在围巾里，直到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才好，不知不觉走到陌生的地方了。她仰起头看到了白色的月亮，冷冷地望着海水和街道，今天的月亮是纤细的，像是陷入酣睡被惊扰才勉强望了下来，又或者那个其实是天空的裂缝，涛声阵阵如同悲鸣一样，从水天相交的地方渗透下来。杏跑到了长桥上拿起手机拍下了这轮月亮，尖锐的小刀一样，如果握在手里，手心一定会流血。

“杏さん，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HiMERU会走在天桥的另一边，他在对面向她挥了挥手，这是她第一次看到HiMERU穿着秀越学院的制服，她想起来了今天秀越学院也是结业式，看样子HiMERU也是从学校出来的，他的肩上挎着书包，里面可能和她一样塞了课本和工作上的企划书，以及一些无聊的东西。看了眼没有人，于是走了过来。他放低身体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还好吗？杏……”

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杏一下子拥抱住了他，这是杏第一次闻到他身上的香水，雪松和黑加仑的味道，像是冲洗水果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表皮一样，隐隐从冷水中透露出的芳香。杏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但是就像担心一松手他就会走掉一样终于沉默地哭了出来。

“……要先去HiMERU家里休息一下吗？”

杏点了点头。

Part B·ep1

*

第一年的冬天是问题的开始。HiMERU认为事件发展到这个地步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动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回到日本以来总是会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起先是他从医院回到公寓检查邮箱的时候发现了七种茨私人邮箱之一给他发来了急讯。虽然有要求公司艺人要住在集体宿舍里，但是也不会没有人性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要住在那里，偶尔借着出外勤的机会HiMERU会选择回到自己的公寓里休息。即使宿舍也算是个人空间，但是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上独居公寓。

十条要的主治医生告诉他最近情况有好转，希望他能多来探望一下，找些患者熟悉的声音或许能够让他的意识保持清醒的时间更长一点。HiMERU从医院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思考着有什么东西是能唤醒他的，如果是以前唱过的歌他已经试过了，不说有什么反应反而更糟糕了，或许对于还躺在病床上的十条要来说那些聒噪的音乐只会让他想起疼痛。HiMERU在电车上时检索了一下网络，有人建议录一些自然的声音，既能放松心灵也能稳定精神，就算没有好处也不会有坏处，HiMERU悄悄记下了这个帖子，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什么时候像那些街头艺人一样提着录音机到街上走一走——实在太难看了。

久违地回到公寓HiMERU简单地打扫过后启动了咖啡机，回来的路上经过超市临时添置了一些食物，估计也不会在这里留太久。晚上照理检查邮箱，HiMERU发现和七种茨私下交流的邮箱有了新的消息，快速浏览之后就将那封邮件删除了，简单来说就是七种茨告诉他最近神父的人似乎有了新的动向，他最近走动时看到了他们的人，不敢多留意其他的事情，他本身也不想被那边的人缠上，希望他注意安全。HiMERU合上了电脑，并不是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而是觉得事情应该已经告一段落，暗中却还在流动着污秽。

“谁知道呢，说不定那位大人在计划杀掉一些没用的人。”第二天在公司的电梯里碰面时七种茨轻松地说起了这个话题， HiMERU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看到他还在调整领带，等到进了电梯他低头还看到了放在地上的咖啡，看样子七种茨昨晚也应付了不少麻烦事，“之前我也问过您的意见，如果一定要留下一方的话，您会做怎样的选择。当然从鄙人的角度来说是没有资格插手HiMERU氏的私事的，不过从经营者的角度来说要舍弃一个效绩良好的员工可不是件容易事。多半也是会流泪的。”

“副所长在HiMERU面前就不用花费心思了。”HiMERU平静地吐了一口气，“HiMERU从一开始就已经说过，赝品的暂存只是为了保留真品的一席之地，如果终有一天要重新揭开幕布那被撤下的应该还是赝品。副所长也不希望被眼尖的鉴赏家发现瑕疵。”

“啊哈哈哈哈HiMERU氏还是一如既往，能贯彻本心的精神真让鄙人赞叹不已。敬礼！那么在下也只需要全力支援您就可以了。”

“全力支援这种话对其他人说比较好。”

从电梯里出来看到了上班的杏，他们自然地向她打了招呼，到了路口自然地分了路。训练室里另外的三个人已经到了，HiMERU像往常一样融入了进去。椎名Niki说他身上有种焦虑的味道，HiMERU推了推趴在他肩上的头说，是椎名的错觉，或许是因为早上和副所长见了面身上留下了咖啡的味道。椎名Niki托着自己的脸有些无趣地趴在了地上，他看到HiMERU从放在旁边的包里拿出了手摇式八音盒的纸带。

“唔哇，HiMERU君是要写歌吗？听说有的组合也会用自己创作的曲子，HiMERU君要写什么风格的？”

“不是。只是HiMERU的一点小兴趣。”

“我在姐姐的房间里也见过这个东西，以前来家里拜访的客人作为礼物送给姐姐的，好像是在这个纸带上打上孔然后放进八音盒，转动把手就可以发出声音了。以前经常和姐姐一起摆弄这个，科科，很有趣的玩意呢。”

“哇哦，没想到小琥珀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能不能让咱也看看眼睛闪闪发亮看着哥哥姐姐转动八音盒的样子呀。小燐音也会像琥珀姐姐一样摸摸你的头夸奖‘真是好孩子’哦。”

“蠢货！不要把胳膊压在我的头发上！姐姐她才没有你这家伙这么轻浮呢。是想再被锁喉一次吗？”

“啊啊啊饶命啊！嘁、混蛋Niki！再笑待会拔光你的头发……”

“呜？！为什么又是我，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呀啊啊HiMERU、HiMERU君！救命！”

HiMERU看着闹作一团的人，手里的铅笔做了几处标记，又放回了包里，将椎名Niki从扭打成一团的人堆里拉了出来。如果事情真的按照副所长得到的情报发展，那么过段时间这座城市里应该就会发生惨案，不知道那个人的目标是谁，或许也会是数个人。如果仅仅是自己，以工作为借口也能暂时逃避一会，但是被留下的十条要并不能一起带走。以及HiMERU实际上并不知道和那个人有关的人到底有多少，或许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也有人正在因为这份流淌在血液里的标记而受难。无论如何还是希望能够平安地进入新的一年。

“HiMERU君怎么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是肚子饿了吗？我就说嘛，像燐音君那样闹腾肯定会在训练完成之前就筋疲力尽了。好饿！我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肠胃受不了了！”

“……HiMERU只是在考虑一些别的事情。椎名，就算很饿也不要一边看着HiMERU的包流口水，真是……”HiMERU从包里拿出了饼干，“原本也是打算休息的时候吃的。不过椎名看起来比HiMERU更需要，所以请吃吧。”

“唔哇，太好了，你是我的恩人。”椎名Niki撕开了包装将饼干塞进了嘴里，一时间训练室里只剩下了饼干被嚼碎的声音，原本不感到饥饿的人一旦看到有人在美味地享用某些东西时味蕾也会被调动起来，经过猜拳最后是天城燐音推着樱河琥珀的肩膀一起去采购了。

“没想到我偶尔也会运气这么好。真是太好了，今天早上做蛋包饭的时候打到的也是双黄蛋。”椎名Niki兴致高涨地讲着食物的话题。

“椎名，你觉得什么样的声音是能让你感到内心平静的。”

“当然是锅里的油滋滋作响、筷子在碗里搅拌、切菜时刀落在菜板上的声音。不过挤番茄酱、沙拉酱、胡椒粉之类的调味料时的声音也很悦耳。嗯嗯……”

“哈……HiMERU真是笨蛋，怎么会问你这种问题。” HiMERU拧上了矿泉水叹了口气。

“……嗯，还有就是小的时候听到的妈妈的声音。”椎名Niki并不在乎HiMERU的反应而是继续认真地思考着，过了一会他想到了一个合适的答案，“就是那种小的时候能听到的妈妈唱歌的声音。每个人都会听过吧，HiMERU君也是？”

“是吗。家人的声音……这一点HiMERU倒是没想到。谢谢你了，椎名。这下子HiMERU不用那么难堪地拿着录音机到处跑了。”

“HiMERU君……你原来是有这种打算的吗。”

*

就算决定好了内容也仍然不知道该写什么，说到底HiMERU并不了解十条要的母亲，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的父亲也是因为那个女人才和自己的母亲离婚的，无论如何自己都没办法以平常的心态去对待。况且那个疯狂的女人会对自己的孩子哼唱的大概也和普通人不一样……应该从明星昴流的父亲入手吗。那位资深前辈的各类访谈应该会提起自己的家人。事先调查过的综艺访谈有32部，提取过关键词之后只剩下6部，再根据当年的杂志采访和时间推算只剩下2部，不过其中一档是深夜节目。

“HiMERU……HiMERU君……”

HiMERU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一下，他偏过头看到了杏，她露出了有些担忧的神情：“那个、HiMERU君……热水已经溢出来了。不烫吗？”

HiMERU才注意到自己因为分心杯子里的水已经溢了出来，他迅速按下按钮把杯子放到台子上才转身用冷水冲洗右手。杏递了手帕过来：“还好吗？……会看到你在发呆，真难得。在困扰什么吗？唔如果我能帮上忙就请告诉我。”

“真抱歉让杏さん看到这副样子。HiMERU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不小心就分神了。”

她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下去让HiMERU松了一口气，她换了个话题：“呼呼，最近听说HiMERU对八音盒很感兴趣，我在想HiMERU君会写什么样的曲子呢。我的话也只会模仿着写一些简单的曲调。”

“那么可以拜托杏さん也写一份吗。”虽说应该去资料室借阅资料，但是如果以HiMERU的身份会留下记录，目前为止还不清楚那边的人想要做什么，尽管HiMERU现在所做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不过尽量不留下引起注意的痕迹会更安全一点。HiMERU放下杯子从一叠文件里拿出了空白纸带，首先以此为借口。

“嗯……对了，HiMERU还想去资料室接一份录像带，不知道杏さん可不可以帮忙找到。”如果是P机关的职员就不会引起怀疑了，毕竟是管理着所有人的部门，而且比起其他人她似乎会更好沟通一些。加上之前HiMERU自己有借了尚未归还的资料，之后只需要用这条记录覆盖掉就可以隐藏了。接着留下其他人的借阅记录。

“当然可以。把编号告诉我吧。”

“嗯。谢谢你。”HiMERU最后选择了其中一组编号写了下来，她将便利贴夹在了文件夹的封底，“如果很麻烦的话，杏さん也不用勉强自己。”

“麻烦……？怎么会，只是借阅录像带而已。我写企划书的时候也经常会去参考往期节目。”她小声地笑了起来，“唔……看到HiMERU君这么认真的表情，呵呵，HiMERU君很喜欢八音盒的声音吗。那我也会努力写的。”

“啊，是的。HiMERU很喜欢那个声音。HiMERU很期待杏さん的成果……”HiMERU微笑着回应了。然后顺理成章地借着这个机会让接下来的见面也变得合理。

不过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也没有追问下去HiMERU的目的，就像是仅仅将借阅录像带和写纸带这两件事当成是稀松平常。不应该让她和毫不相关的事情产生联系，但是如果顺利，按照HiMERU的推理不会发生意外。今天晚上的HiMERU也不回星奏馆，回去的路上他突然这样想到。

进入冬天之后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HiMERU在回家的路上经过社区的街道，各个店铺的门前的灯慢慢熄灭，住宅区总是先一步进入休眠，人群也如同退潮一样，稀稀疏疏逐渐不见踪影。HiMERU独自走在街上看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进去买了一份早点，出来的时候听到了海水的声音，原来只是有人骑着自行车从斜坡上滑了下来，不过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确实是海边。HiMERU从口袋里拿出了随身录音机，大张旗鼓地用专业设备去采集声音也太夸张了，于是选择退而求其次像这样随手录下不错的声音。有一只野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HiMERU按下录音键的同时它配合地叫了两声，然后一下子跳进草丛不见了，只留下了沙沙声。

空调外机滴水的声音、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偶尔经过的人的脚步声……原来夜晚是这样的安静，走到桥上的时候HiMERU眺望着海面，虽然已经入冬但是水域却还是流动的，仿佛心脏里的血液一样一直一直翻涌个不停，HiMERU将手伸了过去，并不知道这样能录下多少，但是海水翻涌时的声音很悦耳。HiMERU最近去医院时十条要偶尔会清醒过来，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HiMERU试着和他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半睁着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要在工作之余去医院探病，还不能让周围的人发现属实是一件难事，尽管他已经和周围的人保持了距离不让其他人对他的行踪有记忆，但是难免有推脱不开的集体行动。

能做到这一步只能说是尽力了。HiMERU回到房间检查着邮箱，七种茨还是像往常一样会和他分享最近神父的人的动向，HiMERU也是心照不宣地阅后即焚。纸带已经填了很长，就像HiMERU预料的一样，明星昴流的父亲确实在某次采访里提到了在家里会对孩子哼唱的曲调，和他本人平时的演唱风格不一样，HiMERU截取了这一段进行了再提取。之后只要仿照风格进行设计就好。

“HiMERU君，纸带已经完成了。嗯，是模仿了邮件里发的那段模板，真意外HiMERU会喜欢安眠曲一样的曲调。”

他们约在了一个双休日在天桥上见面，杏是在上午的时候将纸带带给了他。那天刚好是HiMERU检查完公寓锁上门，做好一段时间不回来的准备。他从桥的一边走过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站在了那里，她一下子就看向了这边，高高地举起手挥动着，像是担心他看不到一样。HiMERU也伸出手回应着。

“午安，杏さん。辛苦了，没想到你会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因为被拜托了嘛。而且我对自己的设计也是有点信心的……要听听看吗？”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

“当然。”HiMERU从包里拿出了八音盒，将她的纸带放了进去。天桥上两个人倚靠在护栏上，HiMERU转动了把手拨片顺着纸带上的孔起伏着，像是露水浓重的日子里从屋檐上滴落下来的音色，安眠曲变得更加轻柔。等到纸带完全播放完毕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真像是杏さん会作的曲子……”HiMERU首先打破了平静。

“好熟悉的评价。”

“嗯？也有其他人对你说了同样的话吗？”

“我也想听HiMERU君的曲子。”

HiMERU低下身体从包里翻找出了纸带，这次由杏转动了把手，和她不一样的风格。她一边听一边小声地笑了起来，看到HiMERU困惑的表情她慌乱地解释着：“啊、不是……没有说不好的意思。只是想着，原来HiMERU君的风格是这样的，好意外。像退潮时的海水，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没有一起被卷走的海螺一样。”

“或许是因为HiMERU写这些的时候刚好在播放录制的声音。”

“自然的声音？是为电台节目做准备吗？呜……对不起，一不小心又提起工作了。”她的话题一下子又回到了工作上，HiMERU看着她，总觉得她的生命里名为工作的梦魇占据了绝大部分，本来以为她会说一些更像高中生的话。不过自己不也是这样吗，极力扮演着不符合年龄的身份。

“……HiMERU可以录下你的声音吗？”HiMERU突然问道。说着他另外拿出了录音笔按下了录音键。

“诶？好、好的。可是我应该说什么呢……咳咳、你、你好？HiMERU君？我是杏哦，这个说法好像也不准确……我是正在读三年级的制作科的杏，能听到吗？HiMERU君。”她凑上去用着正经的声音，像是在测试信号一样。

“呵呵，你好哦，杏さん。这里是正在读三年级的HiMERU。不过不把HiMERU当成对象说也没有关系。”

“唔可是HiMERU君就站在面前。那么……前两天、在学校里发生了有趣的事情。在鞋柜里发现了一封信，于是我就去了天台，虽然没有等到人但是看到了麻雀，没想到这么冷的天还能看到小鸟。好可爱……然后我就悄悄把它带下去了，带去了偶像科的教室里，冰鹰君他们也很高兴，大神君嘴上说着尽做些麻烦事，但是很快拿了饲料过来。大家都很高兴，最后好像是决定由真白君带回去了，等它恢复活力的时候再放它走。”她兴奋地说着，突然发现HiMERU一直在看着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抱歉，一个劲地说了那么多。”

“……嗯，没关系。”HiMERU按下了终止键，他点了播放，将杏刚刚说的话再次播了出来，“能听到杏さん讲在学校发生的事情有种赚到的感觉。这也作为素材的一个吧。”

“等一下啦，不要重复播放我的声音，好丢脸。”她的脸颊泛着绯色伸出手想要夺走HiMERU的录音笔，HiMERU将手抬高她就扑了个空，反而被揽住了腰防止摔倒。录音刚好播放完毕，HiMERU笑着把录音笔收了起来。

“谢谢你了，杏さん。接下来去哪里逛逛吧，一直站在天桥上也不好。”HiMERU将纸带收了起来。

事实上在纸带完成之前十条要就醒了过来。那天HiMERU去医院时躺在病床上的十条要破天荒地醒了很久，HiMERU削了苹果切成方便咀嚼的大小喂给他，长期处于昏迷和精神不稳定的状态让他很久没有使用过牙齿和舌头，他笨拙地咬着切成块的苹果，时不时要用手帕擦拭嘴角，先前的定期清洁已经替他剪短了头发，不过还是不知不觉留到了肩上。十条要沉默了很久，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原来今天下雪了，哥哥你带伞了吗。

“啊……带了。也带了给你打发时间的东西。”HiMERU拿出八音盒放在了他面前。

十条要有些新奇地看着它，并不是从来没见过，而是很长时间里他都没有见过白色天花板以外的东西，木质的外壳并不冰冷，十条要打开了它，将HiMERU的纸带放了进去，推开了HiMERU想要帮忙的手，颤颤巍巍地捏住了把手缓慢地转动着，旋律是破碎的，因为断断续续的转动而没办法连成完整的乐章，HiMERU用了尽量简单的音符也是方便他能够分辨出旋律。

十条要的面前堆成小山一样的纸带，他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放进八音盒里，直到这首曲子能够完整地放了三遍他才停手，很久没有用过的手腕已经酸痛了起来，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叹了一口气才说着：“……好厉害。不愧是哥哥，真希望我也能做到。”

“会的。很快你的身体就会恢复正常，然后回到你的生活里。”HiMERU揉了揉他的头发，拿起旁边的梳子替他打理了一下。

从医院里出来已经是晚上，HiMERU在门口看到了七种茨，他声称是不放心所以路过的时候查看一下情况，HiMERU已经悟到了他的意思撑开伞和他一起走了一段路，人少的地方不方便掩人耳目，他们走进了步行街，七种茨说最近在黑市里看到了枪支流通的账目，也不知道对方的目标是什么，不过他们两个最好最近也小心一点。七种茨问起了十条要的情况，HiMERU如实地告诉了他，今天精神状态好了一点，不过又睡了过去，距离能出院的日子大概还有很久。七种茨点了点头，搬出了营业时的夸张笑容对他说道：“HiMERU氏牵挂的事情能看到转机鄙人也深感欣慰，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您打算怎么办呢？不管这次的目标会是我们中的哪一个，都可以看出来对于那位大人来说不必要的、没有用的、有威胁的人就会被物理性清除，啊哈哈哈哈说不定这是鄙人和您最后一次见面了呢。”

“就算做着最坏的打算，HiMERU也觉得副所长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即便是到了生命的尽头也一定会搞出一个大新闻吧。”

“哦呀，鄙人在您的心目中竟然是这么活跃的人，看来平时还不够收敛啊。不过鄙人倒是觉得能安静地睡去也不错呢。”

“是吗，那么HiMERU就这样打算吧，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死亡也一定会像雪一样安静。”

*

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像预料的那样发生，听说发生了枪击案，听说有两名学生遇害，但是这些消息很快就被封锁了，石沉大海一样成为了不能提及的事故。那天他探望十条要不久后，他又陷入了长久的睡眠，医生说目前也不能确定他的意识状况，只能说生命活动迹象还没有完全消失。第二学期在荒诞喜剧一样的骚动中结束了，HiMERU在结业式当天穿上了秀越学院的制服，他早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想到如果当时在高中待得再久一点一定就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难得看到小HiMERU穿校服，感觉好新奇，快点拍张照纪念一下吧。呵呵，今天就是结业式了呢。从明天开始就是寒假要有一段时间见不了面，人家会很想你们的。小铁虎也快点过来。”

“唔哇，我也要吗？等、等一下、鸣上前辈！领带打结了！哦……谢谢啦，HiMERU前辈。”

早上被拉着拍下了一张高中生合照，穿着秀越制服的HiMERU显得有些突兀。HiMERU在秀越学院里转了一会才找到教室，课堂上老师讲了什么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毕竟自己只是挂名在这所学校，今天会参加结业式也只是遵照流程。不过久违地坐在高中教室里总会勾起短暂且久远的回忆，很模糊，模糊到HiMERU只记得入学式和毕业式，其他的都是空白。结业式结束之后他在门口看到了七种茨和乱凪砂，说是什么最后要举行班级聚会，为了之后能在公司做宣传的时候有素材可用所有人都要去，HiMERU只好放弃了接下来回家无所事事的打算和他们一起去了。

HiMERU很少到秀越学院露脸，并不能记得所有人的名字，幸好他很会应付，临时场合也能圆滑地回应。聚会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他们去了很多地方，但是HiMERU都没有记住，他只希望能早点结束这场为了做戏而开设的聚会，当然乐在其中的学生并不少。HiMERU笑了笑，突然意识到自己格格不入其实只是因为自己本来就不属于这个群体。

“那么，今年一年也辛苦大家了！干杯！博爱！”终于在最后七种茨站起来举起了杯子说了结束语。

“茨，你又说不符合人设的话了。不过，你们确实辛苦了，作为往届生我也在这里祝各位新的一年一切顺利。”乱凪砂举起杯子附和道。

HiMERU混在其他学生里，纷乱的祝词如同雪花一样落下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天空的雪仍然没有停的迹象，HiMERU拿起放在门外的伞撑开，和另外的两个人道了别。HiMERU突然很庆幸自己住的公寓比较偏远，这样子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遇上谁，也不用再说些应酬的话了。不巧的是因为雪太大电车停运了，就算待在那里也不会得到解决，HiMERU决定步行回去。

经过夜市、车站、海边，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天桥。很奇怪，明明都已经到了这么冷的时候海水却仍然没有冻结，如同难以平复的情绪一样仍然在不断翻涌着、侵蚀着海岸线。HiMERU没有多做停留转身继续往桥上走去，现在已经没有了来来往往的车辆，也看不到什么人影，远远地他就看到了站在桥的一边的人。当时他还不能看出来是谁，等走到中间的时候他才看清了那个被雪覆盖的背影，为什么没有打伞呢，她好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下雪一样站在那里，如果就这样走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HiMERU最后还是出声叫了她。

“杏さん。……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她回过头的时候HiMERU看到清亮的泪水从她的脸上滑过，一下子从那边跑了过来也是他没有想到的，杏冰冷的身体贴过来时HiMERU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雪人抱住了，他轻轻地掸走她身上的雪，但是当手触碰到她的头发时雪却在被赶走之前融化了，她的头发变得湿漉漉的。果然不能就这样把她留在这里。电车已经停运了，就算要送她回去也不知道要花费多久，况且她现在的状况大概也不能坚持那么久。

“……要去HiMERU家里休息一下吗？”HiMERU说出了安抚的话。埋在他身前的脑袋微弱地点了点，应该是答应。

HiMERU拉住了她的手从桥上走了下去。道路中间的落雪已经被反复碾压变得支离破碎，不过经过一晚上的沉淀明天早上一定又会洁白如新。

“红茶可以吗？”

HiMERU打开门侧过身让她先进去，她一下子重心不稳地坐在了玄关，双手揉着膝盖，或许是在那里站得太久所以关节冷到泛疼，HiMERU蹲下身体将她扶了起来，肩膀还在发抖，一言不发的杏好像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将她扶到沙发上，HiMERU问道，可以帮你把外套解开吗。杏微弱地点了点头，HiMERU松了一口气解开了她的围巾，顺次解开了外套上的牛角扣，撩起她的头发让冷冰冰的外套从肩上掉下来。和自己的外套一起挂在了衣帽架上。空调才刚刚启动，房间还不是很热，HiMERU在厨房沏茶，端到餐桌上时发现杏已经离开了沙发。她走了过来。

“……HiMERU……”

HiMERU低下头想去听清她在说什么，放在桌子上的手抖动了一下，唇上比红茶先一步感受到了温热的东西。杏踮起脚吻了上来，她不擅长接吻，只是碰到了就松开，她的左手不安地勾住了右胳膊，蓝色的眼睛里流动着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HiMERU向她靠近了一些顺着头发的抚摸到了她的肩上。

“是……接吻吗。”HiMERU询问似的确认她的行为。她点了点头。

杏低下了头，HiMERU看不透她的心思。为什么会是接吻呢？HiMERU思考着所有的可能性，没有找到合理的因缘。如果去探寻她的内心，一定也不会得到结果，她总是不愿意吐露过多的真心。如果是想接吻那就接吻好了，HiMERU也只是顺应了对方的心意。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她望向了他的手，从她的手到胳膊随后拥抱住了她，她也抬起手回应了。HiMERU捧住她的脸慢慢吻了下去，她不擅长接吻，紧紧地闭着眼睛，双手捏住了裙摆安分地放在了腿上，HiMERU的无名指从耳后滑到了颈侧上，轻轻地揉捏着示意她松开一些力气。毕竟接吻的时候可不宜说话。从简单地咬住她的下唇到深吻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尽管不擅长却很会服从，她的手不知不觉松开转而勾住了他的胳膊，冰冷的身体已经热了起来，触摸到她脸颊的手已经感觉到了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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