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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桃A】航海家,1

[db:作者] 2025-08-10 14:22 5hhhhh 3970 ℃

知道吗?远航是我的第一个患者,也是让曾经我坚定信心在这条职业道路上走下去的人。

我选择这个研究方向,其实也有很大成分是因为她。

还有,她是第一个……算了。

(一)香烟

直到现在,五年之前我和她在我那间不大的咨询室里的第一次会面的所有场景——颜色,声音,气味,感觉——都还清晰地印在我的大脑里。

或许还有更多的记忆沉进了我的潜意识之海里,或许,我在我的一些同事的帮助下可以把它们挖出来,但是,这不是必须的,而且很麻烦。

那时的远航还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留着深棕色的披肩发,穿一身得体的商务便装,被长丝袜包裹的双腿紧紧合拢,身体微微前倾,坐在我办公桌对面的长沙发上。当我走进来的时候,她一下子弹起来,身体笔直地双手向我递上一张她的名片。

素白色的,字体简约,设计却绝不马虎。

海阔资本集团 执行董事 远航

当然,我是早就知道这两个名字的。

海阔资本,这家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大城市的知名投资机构事实上也给了我所在的咨询公司,也是我们的心理实验室一笔不小的投资。而在我和大多数人的印象里,远航这个和她所在的公司名字颇为般配的名字代表着的是一位在商场上头脑冷静,杀伐果断,酒量惊人,而又颇善交际的女性悍将,而当初为我所在的实验室投资时,也正是那个犀利的女人最终给出了让我的老板颇为肉痛却又没法拒绝的对赌条件。

这和现在的她可完全不一样。

所以,所有的那些都是她的面具吗?

“幸会,远小姐,我想这个称呼起码好过我称呼你‘远总’。”礼节性的握手之后,我朝她微笑,用手势示意她坐下,“还有,谢谢你信任我。”

听到我这句话时,远航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表情中带了些疑问。

“谢谢你在来见我时没有‘化妆’。”我朝她微笑,坐回到办公桌后的转椅上,并没有向她一样礼貌而略带恭谨地身体前倾,反而把后背舒服地靠在了皮质转椅的椅背上,“好喜欢你的口红颜色……让自己坐得舒服些吧,这沙发质量不错,我特意挑的。严格意义上说,这里面还有海阔资本的投入,所以,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吧。”

她浅浅地笑了笑,甚至显得有些腼腆,显然听懂了我对她的感谢。虽然还是有些拘谨,但她还是按我说的把身体向后挪了挪,终于把后背轻轻靠在了沙发背上。

有那么一刻,她的腿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翘起二郎腿,但克制住了自己。

我双手在桌沿一撑,让自己屁股下面的转椅向后滑开一点点,顺手从身后的矮柜上拿了两支矿泉水,朝她滑近一点,递了一瓶给她,然后把另一瓶拧开。

“我想,这个时候不适宜喝茶或者咖啡。”我说着,轻轻喝了一口瓶中水。看着她也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我微笑,然后开口,“开始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我并不是这间咨询公司里最著名的咨询师,你原本可以选择更好的。”

“我看过你们所有咨询师的背景资料——在做DD 的时候就看过。”或许是因为涉及到了她的工作,她的声音稍微自信了些。

“哦?我的背景资料……”这让我有些好奇,毕竟,那时,作为这间咨询公司里资历最浅的小白,我的资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而且……我稍稍把身体向前倾了倾,翘起二郎腿,把一只手肘支在膝盖上,用手腕撑住下巴。

“你的资料……嗯,你的资料是最简单的,也是最独特的,不是哪个心理咨询师都是在读过专科的,而且还是美术专业。在所有咨询师里,你的照片让我看起来感觉很舒服。”她杀了个职业性的回马枪,然后浅笑,“可能你觉得我不靠谱,我是认真的。”

说完,她又喝了口水,身体陷进沙发去,翘起二郎腿来。

“嗯,就像那道著名的脑筋急转弯,说老虎面前有五个山洞,每只山洞里都有一只羊,那只老虎偏偏选了第三个山洞去把里面的羊吃了,问为什么?答案是……”我拖长了一点声音,过了三秒钟才说,“老虎喜欢。”

“哈哈哈……”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远航笑的样子,她笑得很开心,甚至有些花枝乱颤,甚至,笑到她耳垂上的那显然价值不菲的钻石耳钉都露出来。

我也笑了。

但笑着笑着,远航的身体开始颤抖,然后逐渐地蜷缩起来。

“李医生,帮帮我,或者说,救救我。”她忽然啜泣了一声,但随即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有些慌乱地去摸她的手包,却没能打开它,“对……对不起,我太失礼了。”

她的手指很纤长,指尖有茧,微微有点点发黄。

“远航姐,介意我抽支烟吗?”我问,随手已经把烟摸出来。

看到她摇头,我顺手分了支烟给她,然后把茶几上的烟灰缸向她推了推。

沉默。

蓝灰色的烟雾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弥散开,可能是被烟呛到,远航的眼睛里流出了更多的眼泪,但我始终没有把纸巾拿给她,直到她自己开始用手指揩眼角。

“我们先来假设一个场景,如果你面对公司里给你发的盒饭,里面有一个菜是你最不喜欢吃的,比如西兰花,而你的公司是厉行节约不允许剩菜的,那你会选择怎么对待那些令人讨厌的绿色菜品,是先吃掉它,还是把它留到最后,或者混着那些好吃的一起吃……先别说答案,”我抬手制止了她的回答,继续说下去,“让我猜猜……你会选择先吃掉最难吃的,对吗?”

“果然,我的判断是没错的。”远航苦笑,稍稍倒了些水在烟灰缸里,然后把手里的烟蒂戳灭在里面。

“既然你相信自己判断,也选择相信我,那就和我说说吧。还有,把高跟鞋脱了,你可以斜躺到沙发上,怎么都好,总之让自己尽可能舒服点。”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脱了鞋子,没有躺下,只是把双手抱膝,把自己蜷缩进了沙发里。

“天然,我好累,”她说,“我想死。”

(二)韭菜

远航的工作就是她的西兰花,但其实我的比喻其实不对,她喜欢吃西兰花,而她讨厌的是韭菜,每次闻到都会呕吐。

谁也想不到这个女强人骨子里实际上对于社交是有很深恐惧的,甚至在刚刚进入大学校园时连说话都有些口吃。

但是,人是社会性动物,总不能不去社交,所以,她还是咬着牙选择穿上盔甲和防毒面具,把自己面前的那份韭菜吃掉。

她报了演讲、口才、社交礼仪的选修课,按照老师说的,对着镜子练习说话和微笑,强迫自己参加演讲比赛,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也强迫自己去校园的英语角和外国留学生聊天。

没办法,总不能让家里人失望,让村里人看不起。

开始很痛苦,但后来她显得越来越适应,甚至让同学们都开始羡慕,校园里开始有男孩子追她,但她始终对她们敬而远之,同学们都说,她看不上。甚至有人怀疑她是同性恋,但是也没证据。

校招时,她亮眼的表现让来校校招的HR们纷纷侧目,所以在一片羡慕嫉妒恨中,她拿到当时那批校招企业里最好的offer,做了海阔的管培生,然后一路在公司上行,十年的时间,从分析师一路做到ED。

工作带给了她财富,也让她能够把父母接到城里给他们更好的生活,虽然她从小和他们共同语言就不多,但是,毕竟是骨血,女儿要有女儿的孝道。

同事和家人都认可她,这带给了她很强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但这些成就感和满足感并不能抵消她的痛苦,或者说,她更痛苦了。

她有很多亲密的工作伙伴,有器重她的上司,仰慕她的属下,她可以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在应酬中进退有度,在尾牙宴上引吭高歌翩翩起舞。

可是,回了家,她没朋友,或者说,她根本不愿意和人多说话。

工作时她已经装得够多也够好了。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总是会双眼望天大脑一片空白,然后这样沉沉睡去,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然后就在闹钟响之前醒来,跑步,梳妆,再上班去。

一个人。

开始是挤地铁,后来她买了属于自己的车。

一来是不想遇到在车厢里有人吃韭菜饼,二来是不想在车厢里吃到咸猪手。

当然,她不是没有生理需求的,实际上她从初中时就懵懵懂懂地开始手淫。

对,手淫,不是自慰,她在教科书上看的,书上说这是坏习惯。

没人和她说,就像她上初一时住校来例假是也没人和她说,只能用卫生纸先擦了再垫上然后用水房里的凉水去洗裤子,然后才慢慢学着去买卫生巾。

慢慢也就适应了,不是吗?虽然代价是以后每次来大姨妈都很疼。

大概谁都差不多吧。

远航一直手淫到大学毕业,有时是默默幻想,有时也会偷着自己看一些小黄片。直到有一次她在出差,一个人喝多了睡在大堂里,被一个服务生扶到房间去,然后就莫名其妙的和他睡了。

全程都没说话,蛮好的,出了血,比姨妈的少。她花钱赔了床单,又给了那小伙子三百块,问他能不能多留一会,洗个澡刷个牙,见他没点头,就加到了四百,然后五百。

他留了下来,洗了澡,刷了牙。

远航和他做爱了也接吻了,过程中没再多说一句话,直到他穿衣准备离开而她准备付钱时,他才说小姐其实三百就很多了。

远航只是笑,塞给他五百。因为她还是有点开心的,因为以后有了新的解决生理需求的方法,起码在出差时可以,最关键的,可以上床而且不用说话。

每次做爱时远航都会觉得好一点,但是结束之后又会觉得心里空空的,所以她开始肆意地寻欢,和自己或者和别人,开始是男人后来甚至也有女人。

直到她腰酸,直到她有了黑眼圈,直到她下阴肿胀疼痛,直到她盆腔炎。

她不得不休息,休息的时候,什么都不做,让自己完全放空,特别是输液的时候。但是,越放空,就觉得越空虚,也觉得更累。

偶然间,她读到一篇关于性的文章,才知道法语里性高潮也被叫做“小死亡”。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胡思乱想,或者说,她开始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这让她有点害怕,因为她知道这么想不对。

于是她更努力的工作,在人前更积极也更开心,不只是面对面,还有各种各样的工作群里。

但是没用,韭菜再多也是韭菜,闻到了还是会吐,而且吃也吃不完。

父母老了要养,虽然之间没什么话说。

年年都有指标,老板有知遇之恩,总不能撂挑子。

何况还有一群兄弟要跟自己混饭吃。

还有很多人是很喜欢吃韭菜的。

何况,人总不能选择去死吧。

(三)涮羊肉

“远航姐,其实你不必强迫自己吃韭菜的。”

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前,远航已经絮絮地说了两个钟,开始还只是要求“再聊十分钟的”,然后就索性拍出信用卡。

我说远航姐你也要给我五百吗?

她苦笑,然后擤了擤鼻涕。

而听到我的建议时,她又苦笑了,和我她说身不由己,很多时候,人未必有选择的权利。

“我相信再给我三年,我能吃完这些韭菜的。知道吗天然,我从来没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今天能在你这里说出来,我就舒服了好多,起码没那么憋得慌。”她说,脸颊微红,似乎经历过一个小小的性高潮,“不过,这对你不公平。”

“你指什么,接住你呕出来的韭菜吗?”我笑,见她没笑,我补充,“这是心理咨询师的天职。”

“你敢说你喜欢这个吗?”她追问。

“我不讨厌,因为我有我的职业素养,也有自己的宣泄方式。但是当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走了走神,但是很快就把思想拉回到远航身上来,“其实我只是个菜鸟,倾听是我最基本的手段。而且,我觉得我该再说一次谢谢你,如果上一次是谢谢你没有化了妆再来和我说话,那么这一次,是谢谢你卸了妆之后还和我说了这么多话。”

“天然,帮帮我,三年,帮我熬过三年就好,我能把一切都安排好。”她说。

“知道吗?当你适度地休息时,你的体力和精力会适度地恢复,但是长时间什么都不做的话,你会感觉很累。谁都一样,不奇怪,这本来就是正常的反应。”我喝了口水,“因为,在你休息的时候,你的思维不会停止的,所以你会感觉空虚,然后烦躁,然后是更疲惫,甚至恐惧,就像你把自己关了禁闭。所以,我给你的或许可以帮到你的建议,是进入一段关系。”

“可我本来就不想和人打交道。”远航冲口说,大概是看到我的眼神,她补了一句,“绝大多数人。”

“我知道,这对你不是件简单的事,我当然理解。所以,对自己好一点,起码在这方面,不要强迫自己再吃韭菜了。”我微笑,“第一步,你可以尝试建立人与物的关系。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其实这些事物中或许就有能够触动你的东西。旅行,音乐,或者别的爱好都是。尝试着,去找找。”

“那第二步呢?还是要……”远航的眼神有点慌乱,求助似地看了看我。

“远航姐,你应酬的时候,也吃过涮羊肉吧?北京紫铜火锅那种。”

“嗯,怎么了?”她被我问得有点发懵。

“不知道你有没有研究过涮羊肉的调料,其中,很关键的一种东西,叫做韭菜花。”我笑起来,给远航又递了一支烟,“其实,某种东西你不一定不能接受,只是你和它打交道的方式不对而已。所以,在自己准备好时,可以尝试,比如做做慈善,接触一些孩子,又比如通过你的爱好,找到你志同道合的人。我知道从根本上说你可能还是不愿意和人打交道,那么,就像你说的,你要用三年的时间起码在你给自己定的这三年的时间里,让这些良性的关系,作为你港湾里的‘锚’,陪你渡过这三年中所有身不由己的风浪。当然,在我们的专业里,这叫做‘社会支持系统’。”

“我还是更喜欢‘锚’这个比喻,你知道其实我们这些做投资的实际上最怕看到你们各行各业的专业知识了。”她侧了侧头,显得有些踌躇,“不过,天然,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

“人是有求生本能的,你的本能在推动你,特别是在你想到死亡的那一刹那,你说过那时你害怕了不是吗?同样的,你对性的需求,其实也是潜在的生命本能的驱动,因为性的本质就是繁衍,就是新的生命。所以,所有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自己,你不满意现在的状态,想要改变。所以,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一定可以的。起码通过咱们的交流你就好了很多。”我笑起来,“我想,我或许已经是你的第一支‘锚’。否则,你也不会来找我,然后还要求再聊十分钟的。”

这次,远航也笑了。她把她的两条丝袜长腿从沙发上移下来,踩进地上的高跟鞋里——在交流的过程中,她早就舒服地半躺在了沙发上,甚至她在讲述的时候还不由自主地摸过自己的身体——我当然不会告诉她,更不会告诉她在她隔着她的真丝衬衣碰到自己乳房的时候我湿了。

“那,你会欢迎我常来找你聊天吗?”她问。

“接你呕的韭菜,要收钱的。”我一脸认真,指了指办公桌上的计时钟,“而且或许我会涨价,因为我觉得我帮到了你,而且还能获得你的好评。”

“涨到五百?”远航张开了五根手指。

那个时候我心里跳了一下,没说话,而这高个子女人却似乎已经看出了我的局促,主动换了话题,“对了天然,中午了,要不请你吃涮羊肉?”她笑,“这可能是我在工作之外第一次主动约人吃饭。”

“我的远航姐,不管是先天培养还是后天锻炼,总之你情商很高,所以你的邀请让我没法拒绝。”我从转椅上起身,“而且,我也很好奇你会不会真的吃韭菜花。”

(四)三年

事实证明远航是能接受韭菜花的,或许从前她只是没注意,但是在我们的交流之后,她还是吃得很香。

原本她吃完饭之后就要飞回她Base所在的城市去,但是她又朝我伸出手掌晃了晃,而我点了点头。她二话不说就打电话给助理,改签了转一天的飞机。

当然,她没给我五百,只是给了我若干次高潮,而她也高潮了很多次,而且她高潮的样子很好看。

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她能走出这个困境,因为实际上,心理咨询师是没法帮助到自己不想走出来的患者的。

而身处两地的我们,也未必可以有机会再见,她会一直很忙,而且其实她并不需要我。

更何况,我这张走上大街就会泯然众人的脸,也不该能吸引她的注意。她对我的好感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她看我的照片的次数比较多,而人的大脑总会本能地喜欢上它熟悉的东西。

所以在做爱时她对我说天然其实你是个越看越有味道的女孩子。

真的假的,听过就算,至少开心。

对我而言,上床,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握手而已,虽然我的职业要求我,在我和她有过这种握手之后,我们的咨询关系就将就此中止。

但她似乎也知道我们不会常见面,所以在告别的时候我看到她哭了——告别的时候,宣泄一下情绪是有意健康的,这其实也是葬礼的主要功能之一。

或许是默契,我们告别时连彼此的手机号都没留。

分别当然伤感,不过人的本能总会让自己慢慢适应。我从不同的渠道侧面知道,远航始终过得不错,开始休假旅行,徒步去五台山走过大朝台,自驾从额济纳旗到过伊犁,环青海湖骑过自行车。

她也通过慈善机构帮助了很多孩子,帮他们读书或者治病。

她的工作似乎超脱了很多,开始转到后台和内控,开始注重养生,除了一如既往的晨跑,她也喜欢上了瑜伽。

还有,据说她似乎爱上了艺术——记得告别时,她说她小时候在乡下喜欢玩泥巴,所以她会认真考虑下把这个发展成我建议她有的爱好。

而这一切,旅行也好慈善也好瑜伽也好艺术也好,在任何一方面,她都有志同道合的朋友。

虽然我们没互相联系过,但我从侧面听到的我的第一个患者的这些转变让我很欣慰,也让我知道我是可以靠着自己的专业技术帮到人的。

这个案例让我对自己有了很大的信心,所以接下来的三年之内,我曾帮助了不少的人,从抑郁疏解到自杀干预,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心理疾病,也一步步成为了这间心理咨询机构的副主任。

原本我以为我和远航的生活就像两条相交过一次的直线,不会再有别的交点。

直到那一天……

(五)悬壶济世

“@复合型人才,在吗?”

悬壶济世群里,“不停奔跑的小远”@了我一下。

别以为悬壶济世代表的是医生,实际上,这是一群喜欢泥塑,制陶,烧茶壶的艺术爱好者组成的群,有时会放出一些作品来义卖做慈善。

对了我说过我最初学历是美院的专科生吧,而我的一个老同学是这个群的管理之一,于是就在两年前把我拉进去。

他的ID很普通,叫做老铁。

我甚至都忘了他的本名,只记得我们可能“握手”过一两次,没办法,握过手的人太多,不可能记得很清楚。

当然,我是不会有什么作品的,如果这辈子有,恐怕也是行为艺术。但老铁坚持说我的职业对于作品的品鉴有帮助,他甚至说我是心理学和美学的复合型人才。

我在里面看过不少人的作品,也发表过一些点评,一来二去,我也被加为了这个群的管理之一,甚至群昵称也被老铁怂恿群主改成了这个。

对,就是“不停奔跑的小远”。

她似乎是个很阳光很活泼的富家千金,显得很有品味,在金钱上也不匮乏,总是喜欢组织各种各样的线上或者线下活动,义卖或者别的,不但组织,而且资助。和群里那些夜猫子不一样,她每天睡得都不晚,但是起得很早,每天清晨都会第一个在群里道早安,然后爬楼,逐条回复昨天一整夜里她感兴趣的话题,也很热心地帮助群里的群友。

只是,她很少提到关于自己的事情。

线下见过“不停奔跑的小远”的都说她是个美女,包括和她在同一个城市,常去她家蹭饭的老铁。我曾经问过他对于小远的评价,他告诉我“反正比你漂亮多了”。

他想发我她的照片,我拒了,告诉他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还有,从老铁的话里话外,我猜得到他们应该是睡过的。

没所谓。

而且我对美女长什么样子也的确缺乏兴趣,我更感兴趣的是她的作品,毕竟,通过作品了解人比通过照片了解人靠谱多了。

但是小远自己从没在群里发过,而老铁也没给我发过。我问过他,他说小远不愿意他给自己的作品打广告,从前我没加这个群的时候,他做过,但是每次发出来之后不久,小远就会行使她群主的权利把那些作品的照片撤回,然后再私信给他,也不说话,只是发来那些被公开的作品被撕掉或者烧掉或者砸毁掉的样子。

这大概是她的怪癖吧,也没所谓,有怪癖的人多了去了,人的怪癖也多了去了。我在工作里见这些东西已经太多,工作之外,还是少管一些,这样对自己才好。

保持良好的状态,也是对那些选择坐在我对面的长沙发的人的一种负责。

说远了,起码,在进入“悬壶济世”群的那两年里,我和群里很多人一样,对这个让我们感觉都不错的“小远”并不很熟悉。

我们只是觉得,她就该是这样——每天第一个道早安,爬楼回复一些话题,组织些活动,陪郁闷的群友聊聊天,或许,还有和一些家伙见见面握握手。

所以,当小远@我的时候,我确实楞了下。

“在呢群主大人。”

“小窗?”

“好呀。”

(六)作品

“刚注意到你的资料,原来你的昵称叫做‘素面朝天’?”

“对啊,纯天然的,哈哈。”

“听老铁说,姐姐你是个正牌的心理医生?”

“不敢当,差得远。群主大人,有啥指示,一定效力。”

网络那端的小远没再打字,而是发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生机勃勃的短头发女子,穿一件白色的弹力小背心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背带裤,手上脸上都是白色的石灰,但却笑得很灿烂。

她抬起双臂,大剌剌地露着腋下的两蓬黑草,而她双手里则各捏着一张画,一张蜡笔画是深空里的星星,一张水彩,是白色衣服的天使和头顶绽放的烟花。

这两幅画的笔触简单,没有技法,没有透视,没有层次感,配色不讲究,甚至有点拙劣。但是,我觉得那些画很干净。

“你和你的作品?”我问。

“对呀,咋样?复合型人才,给点意见。”

“群主你不厚道,或者,你是在考验我的专业水平?”

“听不懂。”

“我的美术素养让我一眼就看得出这两幅画是孩子画的,肯定不是你。”

“还有呢?”

“我的专业告诉我,这两幅画的作者显然是自闭症患者,以上。”

“哦……哈哈,真不愧是复合型人才,眼力真好。”小远发来了一个大大的赞,“这是我在孤儿院资助的一个自闭症孩子画的。”

“嗯,这些来自星星的孩子都是天使。”我说,“需要我帮他,或者说他们做点什么?”

“如果你愿意,欢迎你常去那里看看他们,那个孤儿院的院长夫妇人都很好,也是我的朋友,不过这不是今天我找你的原因。”小远的话弹出的很快,我几乎能想象到她在那头劈里啪啦敲键盘的样子,“既然你通过了我的小测验,我想邀请你给我的新作品把把关,因为这将是我第一件上拍的作品。你大概听老铁说过我不大喜欢把作品给人看的,嘿嘿,不好意思麻烦你。”

“哦?有这荣幸?”我笑。

屏幕上弹出另一张照片,不是作品的照片,而是一幢标注了地址的五层白色小楼。

“那作品有点大,是件雕塑,我怕照片不能完整展示,所以想麻烦你来一趟我的工作室。机票已经帮你定好了。”

在我的目瞪口呆里,聊天框里弹出了这些字,然后,我的手机上弹出了一条机票的购票信息。

“我会请老铁去机场接你。”她继续敲出后面的字,“对了,那雕塑的题目是‘启航’。”

(七)老铁

“是你给小远我的身份证的?”这是我看到在机场举着牌子接我的老铁时问的第一句话。

“没,我哪有你身份证。”老铁一脸懵,“我一直以为你和她早认识,难道不是?”

“哦,算了。”我苦笑,朝他伸手,“无论如何,老同学,辛苦你来接我。”

“那个,天然,你要和我……握手啊?”老铁抓了抓头,把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他的呼吸变得有些快,眼睛在镜片后面放光,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

“厕所?旅馆?你车里?”我当然知道他想到什么了,索性直接问,“好久没见,我连你长什么样都忘了,难得你还记得这个。”

“要不……”老铁没放开我的手,“去你房间吧。小远给你订好了,她的工作室就在那间酒店的顶楼,她也住那里。起码你还可以先洗个澡”

“所以你们也在那间酒店睡过?”

“嗯,500一天,房很好,床也舒服。”

“她叫什么?聂小远?马小远?岳小远?姚小远?”我乱七八糟地问。

“我不知道,我问过,她没说过,我还以为你会知道。”老铁耸耸肩,“私底下,她除了有时给我看点她的作品以外,和我话很少的。”

之后,我和老铁也没再说过话,直到他在我客房的床上从我身上爬起来的时候。

“那个……不要紧吧,不带套……”

“我说过,握手,总不能是……”

“总不能是戴着手套是吧,也对,我都忘了。”他穿上了裤子,“好了,你歇会,我走了。那间作品在楼后的花园里,你一会走过去就能看到。”

“她给你看过了?”

“没,小远说这个要专门给你先看,所以一直用布蒙着……我知道实际上她是怕我手欠又拍下来发到群里去,那样她就不得不又把这个毁掉。这也看得出,她很在乎这件作品……好了我走了,不妨碍你们见面叙旧。对了,小远还让我告诉你,那间作品的名字是……”

(八)启航

“你说那个雕塑的名字是什么?启航?”

“对啊,怎么了?”

“你刚刚还说以为我和小远早就认识?你凭什么会这么以为?”

“因为是她告诉我你当了心理医生的,你在咱们专科的同学群里可没说过。所以我才拉你的。”

“把她电话给我,快!”

“那个,我没有,我以为……”

我狠狠地挂上了电话,呆呆地看着面前伫立在那栋楼后的小花园中心的那具足有一人多高的铜绿色的雕塑。

那是一柄仅有一少半还埋在土里的,巨大的锚。露出空气中的部分,由下到上,渐渐透明镂空,最上面,原本的一个锚尖已经消失不见。

而我仔细看才能发现,那柄巨大的锚是由无数的小锚堆积起来的,而那些小锚正在逐渐逸散到空气里,化为一颗颗的星星,然后消失,而这,才让这雕塑有了远看时候那种视觉效果。

显然,这个雕塑绝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完成的。

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起来,是老铁。

“你查到小远的电话号码了?”我迫不及待地问。这个时候,我的周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不是,小远退群了。还有,她的ID改成了……”

老铁有些慌张的声音被一阵嘟嘟嘟地声音搅乱,那是另一个陌生号码。

但我想也没想就让那个电话顶掉了老铁的电话。

“远航姐?你就是‘不停奔跑的小远’?”我劈头盖脸地直接问。

好半天,电话那头才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嗯”,然后,那个我依然熟悉的声音开口了:“对,不过我的ID改成‘渐行渐远’了,刚刚的事。对了,大咨询师,这次再聊个十分钟不需要收费了吧?”

那声线和从前一般无二,但声音却明快而温暖,让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远航姐,抱歉我没认出……”

“没事,是我自己的样子变化得太大了。怎么样,喜欢我的作品吗?”

“喜欢,不过,你吓了我一跳。”

“你怕我会做傻事?哈哈。”远航的笑声明媚得像春天的风,“不是,咱们不是说好了,我需要三年的时间吗?这三年里,这些‘锚’——或者你们专业人士说的‘社会支持系统’帮了我很大的忙,也给了我时间让找到了新的方向。现在,我终于不再需要因为生计或者家庭去做那些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有了自己的一片天,所以我该告别那些锚,启程去远航了,今天之后,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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