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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桃Q】歌颂者,2

[db:作者] 2025-08-10 14:19 5hhhhh 2430 ℃

歌声与微笑:我只能说,我的工作重心变得更积极,更偏向于传播正能量,而不是被动面对那些杂音。事实上,通过我们的努力,那些杂音本来也少多了。

妙吉祥:嗯,这么说起来果然是。我还记得前段时间有个女运动员在网上发了个和某位大人物有关的帖子,结果二十分钟后这帖子就连同这个女人的名字一起在网上消失了。

歌声与微笑: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讨论这些和自己无关的无聊问题,特别是在咨询者付费的这段时间,似乎一个心理师更不该有这么大的好奇心。有这个精力,不如关心一下我的问题。听你的意思,“她”的出现和我的工作重心转变有关?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是我内心存在的一些你们这些学心理的所谓的“焦虑情绪”?

妙吉祥:抱歉抱歉,作为无知群众吃瓜吃上瘾了,这并不是心理师该做的。单看刚刚那句话,你可能显得比我更专业。

歌声与微笑:这么说我说对了?那你告诉我,后来那个事事比我积极的“她”又是怎么回事?说实话,从上次和你交流完之后,我真的觉得心理学是个好东西,所以我自己读了很多这种书籍。按你说的,如果我看清了我心理某个问题的根源,这个问题不是就应该不复存在了?

妙吉祥:的确,其实人的心结往往就像是一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了,往往他或她自己就能把剩下的事情弄明白。但是看清心结并捅破它有时还是需要一点点的技术的,所以我还是希望能为你提供帮助。

歌声与微笑:你的意思是我找到的并不是真正的心结?

妙吉祥:或许,也或许你找到的是你的心结但不是全部。好了,介意回答我几个问题吗?比如从你重新见到她的那次之后,你的工作,或者你的生活有过什么变化吗?

歌声与微笑:本质上说没什么变化,每天都差不多,学习,工作,维护平台,当然有时候也出差。

妙吉祥:那有没有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情?比如去对付某个不好对付的杂音?

歌声与微笑:没有了,那些东西大多数已经不需要我去面对,有更多的人去做那些事,而且那些杂音现在也少多了,越来越少。我的领导在我职务变动的时候和我说过,让群众统一思想不是个一蹴而就的过程,而我以后需要做的更多的是从正面去引导大多数人,用大家更喜闻乐见的方式。只有思想真正统一了,我们才能集中力量去完成别人完成不了的大事。历史上已经证明过我们的成功了,不是吗?

妙吉祥:看来你很热爱你这份“统一思想”的工作。

歌声与微笑:当然,我的工作是有意义的,我热爱并忠诚于我的事业,而且一点迷茫也没有了。但是我不觉得这会引起我的焦虑。

妙吉祥:好的,那,下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可能会引起你的不适,所以你可以选择不回答甚至不听。

歌声与微笑:没事你说吧。

妙吉祥:谢谢。我想知道,现在在梦里,你遇见“她”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歌声与微笑:觉得她很可恶,所以特别想杀了她。当然,只是梦里。

妙吉祥:我知道,没事的。那,有没有在梦里去杀掉她?就像之前你成功杀死她的那一次?

歌声与微笑:没有。

妙吉祥:为什么,不想还是不能?

歌声与微笑:不能。

妙吉祥:为什么?

歌声与微笑:因为每次的场景都是我不能做那些事情的重要场合,如果我停下来,那我马上就会直接被杀死。她在鼓掌,记录,表态,歌唱,感动,如果我停下来,就已经输掉了。所以我能做的只有拼命超过她,但是每次都失败。

妙吉祥:那在现实生活中,你有没有这样的竞争对手之类的?

歌声与微笑:没有,我知道我是最优秀的,我也在要求督促我的同事加强学习,共同进步,所以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比我更积极更优秀的,没人能超过我。

妙吉祥:那我能不能理解为,如果有一天有人能超过你,你是没法接受的?比如说,让你和另外一个人去做一件你认为不该做的事情,甚至违背现行法律或者道德的事情,谁做了,谁就更优秀?

歌声与微笑:还是从前那个假设,“那个人”让我做的?

妙吉祥:对,如果是我让你做的你肯定不会做。

歌声与微笑:就像从前的答案一样,我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因为我相信,如果那个人真的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妙吉祥:哪怕他是发高烧,说梦话,或者疯了?

歌声与微笑:我想没人能为我证明这一点,所以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更何况,就像“水是有毒的”一样,这种荒谬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妙吉祥:哪怕是杀人?

歌声与微笑:对,我不会犹豫。

妙吉祥:哪怕是个无辜的人,比如一个小婴儿?

歌声与微笑:我相信不会有无辜的人,如果那人真的无辜,那这命令也一定是为了更大多数人的幸福和利益才下达的。

妙吉祥:你还真是立场坚定,或者说忠诚。

歌声与微笑:当然是,我喜欢这个词,忠诚。不过,还要加个状语,我是绝对忠诚的。

妙吉祥:那有些人是不绝对的忠诚?

歌声与微笑:不,忠诚不绝对的人,就是绝对不忠诚。

妙吉祥:所以那些出杂音唱反调的,嘴上不说心里默默嘟囔的,甚至心怀鬼胎没有积极表达赞扬和肯定的都是一样的?

歌声与微笑:对,从小我奶奶就是这么教我的。每次,看新闻联播,听到讲话后,奶奶就会让我在电视机前用力鼓掌来着。

妙吉祥:你奶奶?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说。

歌声与微笑:嗯,我已经忘记她很久了,可今天聊到这里就忽然想起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妙吉祥:那能不能把你想起来的所有东西都说给我听?

歌声与微笑:想起来就难受,因为每次我鼓掌不用力她都会打我手板。

妙吉祥:为什么?她只是打你,不骂你吗?

歌声与微笑:骂,怎么不骂?

妙吉祥:她骂你什么?

歌声与微笑:骂我是蠢货,和我爷爷一样的蠢货,因为爱发牢骚做了反动学术权威蹲了五年牛棚还不知道提高觉悟,在领导讲话的时候也不积极鼓掌,只是无动于衷地坐在人群里。所以他活该被打死,站在高台上,带着高帽子,被全体群众乱棍打死。

妙吉祥:你没有反驳吗?

歌声与微笑:有啊,我告诉她我鼓掌了,可她就会打我打得更凶,边打边骂,说我白痴,他们打死了唱反调的就会去打死不鼓掌的,等到不鼓掌的都也都打死了就要轮到我们这些鼓掌不用力的。她一直这么骂我,到死都是。

妙吉祥:愿意讲给我听吗?

歌声与微笑:你知道吗,奶奶是在那年年三十死的,那时她已经瘫在床上,手瘦的像柴火棍,身上盖着毯子,屁股底下塞着便盆……我八岁,陪着她看电视……爸爸妈妈在外地工作,我一个人和奶奶住……奶奶平时对我很好的,我知道她熬不了太久了,就想陪陪她。那时候,电视里,领导人正在春节致辞,到节尾的时候,我发现她尿了,于是就去把她的便盆拿出来准备去倒掉,可是她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一把把我推倒在地。尿盆也摔了,尿弄了我一身。臭死了臭死了臭死了!!你猜,那时她对我说什么?

妙吉祥:说出来就好,我在听着,没关系的。

歌声与微笑:鼓掌,用力,否则……这是奶奶给我的最后几个字。

妙吉祥:我想你现在需要休息一下。

歌声与微笑:好的,我想我需要去抽支烟。抱歉。

妙吉祥:好,我等你。

(歌声与微笑的再次发言是在将近二十分钟之后)

歌声与微笑:抱歉回来晚了,我去了一趟洗手间。我哭了。

妙吉祥:嗯,现在感觉怎么样?

歌声与微笑:现在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现在我知道了,我原来一直是在害怕,始终都是。

妙吉祥:现在能告诉我你怕的是什么吗?那些不同的声音?还是有人会比你更积极更优秀?

歌声与微笑:都不是,那些只是表象。

妙吉祥:那你怕的是什么?

歌声与微笑:我怕死,怕和我爷爷一样在万众的唾沫和棍棒里死掉,就像我奶奶说的那样。很荒谬,是不是,那只是我奶奶在老糊涂时说的话而已,可是那些话好像在我记忆里凿出来了一个坑。虽然我很快就把这个坑填上了,而且更努力的学习,上进,当班干部,考到更好的学校……可原来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妙吉祥:是的,其实人们所谓的遗忘,往往只不过是把那些记忆埋到尘封的故纸堆里再把索引扔掉的过程,那些东西一直都在,只是找不到了。对于曾经受到的创伤,更是如此,而且,那些创伤留下的痕迹,往往一直都在,只不过换了种形式存在,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可能会变成你前进的动力。

歌声与微笑:但是也会变成我的心魔,在我听到那些杂音的时候让我不舒服,或者干脆模拟出另外一个形象,用种我讨厌的方式,替我死去的奶奶在提醒我自己是吧?原来,我一直活在恐惧里,不管是听到不同的声音的时候感到的不适,还是不用面对杂音时开始感到的不安,都是。还有,我忽然想起来了,后来,我的那些恶梦,梦里面的那个“她”,她的脸和我是一样的。现在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那是我,那是另一个我。

妙吉祥:嗯,是的,那是你的因为儿时创伤产生的投影,不管是那个唱反调的,你所讨厌的自己,还是那个更积极的,会逼死你的自己,都是。

歌声与微笑:嗯,所以我想,从现在开始我不需要她了,我应该可以自己去面对这些了。

妙吉祥:那,现在你还怕吗?

歌声与微笑:应该不怕了吧,那应该只是从上一代传承下来的创伤,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是这样的,对吧?

妙吉祥:起码我可以说,正是因为人们始终没有停止思考,这个世界就在一直变化,越变越好。这是趋势,谁也改变不了,谁也阻挡不了。

歌声与微笑:对,正因为我们没有停止思考,没有停止学习,没有停止奋斗,所以我们才越来越好。

妙吉祥:嗯……

歌声与微笑:这个省略号可能代表你的疑虑?

妙吉祥:我想听你说下去,比如你以后会怎么面对那些杂音,还有,你是不是还会那么用力地鼓掌。

歌声与微笑:无论我做什么,至少我不会因为害怕而不得不做了。我想,我会去反对我认为错的事情,同时大声赞美我认为正确的。

妙吉祥:哪怕你认为正确的是现在所谓的杂音?

歌声与微笑:如果是的话,我会的,虽然这个概率太小了。

妙吉祥:其实概率不小,历史上许多的伟大声音最开始都是杂音。而如果一个社会容不下别的思考,只是要求或者逼迫你去赞扬和歌颂,那么……

歌声与微笑:嗯,我不反对,而且我很开心你明智地用了省略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果没有从前那个时代的杂音,社会是不会进步的。历史阶段不同,发展地看问题就好,不同阶段,不同态度。起码,我会去相信我认为该相信的,不是因为害怕,所有的赞扬和歌颂不该是被逼迫的,而是应该发自内心的。而如果一直做正确的事情,就不用在乎身边的人,真正能击倒我的,只有我自己。

妙吉祥: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你大概就不再需要我继续为你咨询了,我会为此感到很开心。

歌声与微笑:我觉得是,我希望你开心的原因是因为帮到了我而不是别的。但是你似乎并不确信这一点。

妙吉祥:有一点,可是我们今天已经严重超时了,要不下一次再说?

歌声与微笑:我愿意为了超时付费,如果可以,我想今天一并解决所有问题,然后轻装上阵。这或许对你和我都好,今日之事今日毕,不把问题留到明天。可以吗?

妙吉祥:那这样,我把问题抛出来,你愿意现在回答或者以后回答都好。问题不多,只有两个。

歌声与微笑:没问题。我会认真回答,无论是你帮助我还是我帮助你,都是好事。

妙吉祥:第一个问题,我是想让你回顾一下,在今天咱们聊过之后,如果你回头去你之前的想法以及做过的事(当然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你自己知道就够了),会有什么想法?不要急,好好想想,下次回答我也可以。请放心,作为一个心理师,我无意挑战你的价值观,或者辩论什么,只是想尽力地去排除你头脑中可能存在的隐患问题。

歌声与微笑:我知道的,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后悔,我告诉你,是有的,不但后悔,也自责。

妙吉祥:愿意具体说说吗?

歌声与微笑:我很后悔自己之前竟然是因为恐惧才去做那些事情的,我原本就该充分自信也不该怀疑的。这是我的问题,虽然结果正确,但是动机不对。这是思想根源深处的问题,我到今天才想明白。嗯,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谢谢你。这是我该反思的地方。

妙吉祥:原来如此,了解了,谢谢。

歌声与微笑:你该问第二个问题了。

妙吉祥:刚才我想了想,似乎第二个问题已经没有必要了。我该恭喜你,咱们的咨询可以告一段落了,向你说的,今日事今日毕,圆满了。

歌声与微笑:……

妙吉祥:怎么了?

歌声与微笑:就这么结束了,有点儿舍不得。你知道,你真的帮了我很多。

妙吉祥:这是我的份内事,还有,我应该感谢你的信任。如果没有别的需要问我的,不如就这样,已经凌晨三点过了。

歌声与微笑:好吧。

妙吉祥:那么,再见了。

歌声与微笑:等等……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最后一个?

妙吉祥:可以啊,没问题,我在听。

歌声与微笑:我觉得你可能是个佛教徒,那么,你相信报应吗?

妙吉祥:无神论者似乎不该问这样一个问题。作为一个心理学从业者,我毋宁说,可能是人潜意识里对于某些事情的“愧疚”会影响其细枝末节的行为,从而导致不同的结果。心理学里有个著名的流派认为,人的行为是事出有必因的,那些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比如做梦、口误和笔误,都是由大脑中潜在原因决定的,只不过是以为一种 伪装的形式表现出来。而这些细枝末节的行为,或者可以改变事情走向的小小错误,又在一般意义上被理解为所谓的报应。不知道这个说法是不是能让你满意?

歌声与微笑:我理解这种“愧疚”大概就是我们一般人所说的“良心”?那如果问心无愧,觉得自己做得都对呢?

妙吉祥:问心无愧是显意识上的,对于一些根本上不认同的一些事情,人往往会给自己找理由,比如给这件事情找个合理化的理由。通俗地说,让所作所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歌声与微笑:合理化的理由?就比如合乎法律,符合要求,为了多数人的利益,或者这些人根本活该之类的?

妙吉祥:是的。也有可能是某个人忽然死掉是因为他前世作孽或者造物弄人或者所幸尸解升仙了。

歌声与微笑:但是如果按你所说,这未必有用。

妙吉祥:嗯,每个人都不一样。即便是心理学界,另一些流派的大师也不主张只把眼光放在过去的伤害对潜意识的影响上,他们更加相信的是如何矫治行为,从而能让人更好得面对未来。当然,如果你真的对于“愧疚”之类的话题有兴趣,我也很乐于推荐你读一些这方面的科普文章,如果你需要的话。

歌声与微笑:不,我想我不需要了,我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你说得没错,毕竟比起思考愧疚,面对好将来的人生才重要。

妙吉祥:嗯,这话说得没错,如何面对未来其实是比如何面对过去更重要的事情。而且我相信,与其为过去的事情烦恼,不如暂且放下,然后去过好从明天开始的每一天,比如,从今晚睡个好觉开始。

歌声与微笑:好的,我试试。我希望从此以后不会再来麻烦你,但是也不保证哪天会因为别的事情找你。

妙吉祥:随时恭候,而且我也能收到继续收到可观的咨询费。不过那个时候咱们需要重新开一个新的案卷,或许需要重新认识下。那么,现在我可以对你说再见和晚安了?

歌声与微笑:嗯,晚安,再见。

……

“貌似是个Happy Ending。”合上那一沓的文件,我说,随手把手里的烟屁股按灭在玻璃烟缸里它那一群同伴的尸体中,“你终究找到了她的问题所在,或者说基本上找到了。不容易。她的问题隐藏得很深,不仅藏在记忆深处,而且藏在不少其它表象的问题下面。”

“是吗?那你的意思这应该成为一个经典的案例?”Jas苦笑,我觉得我从没在这个女人脸上和眼睛里看到过这种神情,“就没点别的要说的?比如讽刺我一下?这不大像是你的风格。”

“当然有啊,比如她最后忽然问起报应的事情,如果继续深入下去,肯定能再挖出一些什么的。”

“伍凌,你该知道……”

“对对对,心理咨询师不是名侦探。”我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Jas的话,“不管她之前做过什么,如果她真的问心无愧,而外界的环境也能允许她放下,那么能好好面对未来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那么,还有呢?”

“从前有个太监,下面……没了。”我耸了耸肩,丢了个冷笑话给她。

可Jas没有笑,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依不饶地盯着我。

“我说这个人真是纠缠不清,一下子和人家抬杠,又一下子要人家说下去。”我几乎要骂人了。

“少跟我人家人家的,难听死了。”Jas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用一种我很少听到的锐利声音打断了我的话,“伍凌,作为督导者,哪怕是同侪督导,你也要负点责任才行,不要和我在这里避重就轻。”

“好吧,负责任!他妈的!”我耸了耸肩,狠狠的骂了一句,“你没问出来的那第二个该死的问题,也就是你问过她一次的问题,也是她在心里问过自己的,在她和梦里自己的投影‘论战’的时候。那两次,她都回避了,你和我都知道,她根本就没给出那个问题的确切答案的。我甚至都能脑补出在那个梦里这女人可能是在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毫无疑问’之后就直接踢飞了对方脚下凳子。她自己一直说的是她‘杀死’了她,没错吧?你是比我优秀得多的资深心理师,不会不知道如果不搞清楚这个问题,她思维里关于这件事的逻辑其实是没办法自洽的对吧?她,以及她投影出的另一个唱反调的自己都默契地回避这个问题,这可以理解,而你又是为什么?你是在赌她不会把自己置于这样的两难境地下吗?总之……”我把声音拖长了。

“总之什么?”

“总之,其实在回避的人不只是她,还有你。这就好比是一个外科医生没有把病患身上可能的癌细胞切干净。”我不再用开玩笑的语气和她说话了,“你是担心如果多切一刀的话,她会承受不住,所以选择保守治疗,不去挑破最后一个脓包?”

“你是督导者,所以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没有包治百病的神医,所以你的这个方法不能说有问题。”我说,“但是我看得出你在纠结,或者甚至可以说,说你心里其实是有冲动去把这个脓包挑破的,而这,似乎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说下去,我知道你还没说完。”Jas的声音有点沙哑,颇为费力地吞下了一口口水。

“原本这两个策略都没错的,你只要选择其中一个就好,根本没必要纠结,对于你这样一个资深的心理咨询师来说,这不应该是问题。”我盯着她的眼睛,放慢了语速,“所以,结论只有一个,就是你对于这个来访者的关心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心理咨询师对来访者该有的水平。而显然,这种关心的驱动力并不是来自你过于想要治愈她的冲动或者试图发现真相的欲望,否则你不会选择保守疗法,所以,我能推定的结果只能是……”

Jas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下去。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反正我忽然害怕了。

我有点怕她会再逼我一句,那样我就不得不把我推理的结果说出来。虽然,现在我和她都知道我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了。

其实我应该佩服Jas的,因为换做我在她的位置上,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挑破了这个脓包,而不是顾及着什么该死的中立性所以克制自己的行为。所以我想,这也是学姐总是对我不放心的原因之一。

我始终相信,有些人是不值得救的,特别是还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如果我是个外科医生,而这样的人躺在我的手术台上,我不介意多一场医疗事故。

哪怕在之前,通过你的努力,这个人已经充分信任你,甚至已经到了能真正说点心里话,甚至开始依赖你的地步。

没办法,我这个人的道德感不强,但是原则性很强。为了我认同的事情,我可以让道德靠边站,并且不会因此有什么愧疚之情,至少我自己没觉得。

可能这也是我活得不难受的原因之一,但可惜并不是人人都如我一样,比如Jas。

于是,在这样沉默了好久之后,我终于换了个方式开口:“好吧,希望她没再找过你,如果她再找你做咨询,就转介给别人,你应该彻底让她从你生命里消失,这是对你和她都好的事情……似乎我已经看完了所有的咨询记录,所以……她没再找你做咨询,对吧?”

“是的,没有。”Jas的回答让我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她却用力地叹了口气,调出了她手机上的一个音频文件。

“伍凌,你知道我习惯把陌生来电录音的,以免意外。”播放之前,她说。

(五)猜猜我是谁?

“请问,是何雅莉小姐的电话吗?”

“是我,不过请问你是哪位,这个电话号码似乎不在我的通讯录里。”

“哈哈,原来妙吉祥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我还以为你看什么都很通透。”

“你是……?”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你是歌声与微笑?”

“对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嗯,听声音你恢复得不错。”

“对,自从上次和你聊完,我觉得没什么能困扰我了。这不,最近刚完成一个大项目,刚刚收完尾,领导满意,观众感动,棒极了。”

“那要恭喜你,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

“作为来访者,如果不信任自己的咨询师就是浪费时间,但我总不能真的和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咨询师交心。其实我从和你连线第一次之后就知道了,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查到网络对面的人是谁,哪怕你没有给我你的资格证书号码也无所谓,更何况你给了我,还是真的,所以我一下子就知道你是值得信任的了。”

“我不会欺骗你,只是说了一部分可以说的事实,这和你的处事原则应该是一样的。不过,你的话让我有点害怕了,按照我们的准则,我想我以后没法胜任你的咨询工作了。咱们的联系也应该到此为止,我可以把你转介给别的更好的心理咨询师。”

“别紧张,雅莉,放心,现在我已经不再需要任何心理咨询了,甚至连‘歌声与微笑’这个账号我都已经注销了,所以,我也不会再以这个身份和作为‘妙吉祥’的你有任何联系。”

“那很好,祝福你,就这样吧,其实你没必要专门打电话和我说这件事的。”

“原本我以为咱们永远不会见面的,所以有些话也没必要说。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就像你说得,世界太小了,小到我们之间竟然有了你们心理师操守里提到的那个所谓的什么来着?哦对了,多重关系,这个词是这么说的吧?所以,按照你们的伦理要求,本来你也不应该再做我的咨询师了,但是我想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你知道我很少能真正信任谁的。”

“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多重关系是指什么?”

“你的新工作啊,你从T市来到了S市,而且马上就要成为广播电台一档谈话节目的主持人,所以我们要成为同事了。以后同为广播电视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现在虽然有点晚了,但是我想按你的作息你肯定不会睡下,所以想请你喝杯咖啡,一是感谢你曾经对我的帮助,二是向你拜师学艺,多学点心理学知识。我想这不属于咨询,所以并不过分,看在我这么积极主动,每天都学习再学习的份上……”

“等等,同事?我还是不明白,能不能请你说清楚点。”

“拜托,我声音的辨识度难道比形象差这么多吗?我主持的这次的震后救灾晚会可是全国直播的,别告诉我你没有看。”

……

尾声 另一段录音

……

“抱歉,人家的好朋友突然袭击,还专门挑人家穿了白裤子的时候……你知道总是熬夜容易月经不调的……薛羽,今天你救了人家一命。”

“没关系,这点小事而已,而且你帮过我这么多了……我那个也不准,所以我总是随身带一点以防万一。喏,给你换了热咖啡。”

“真贴心,和你借人家的姨妈巾一样,保护妥帖,点滴不漏……哈哈,开个玩笑,不过人家还真不知道你会专门选择这种爱吃蜂蜜的黄色小熊图案的,这不大符合你这个名主持人的气质。”

“什么小熊?哪有,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信你看。”

“……”

“不过说真的,蛮好用的,估计小黄熊吃饱了新饮料会变成小红熊,那样子一定很可爱……喂,薛羽,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这么不好看?”

“没事……没事……”

“你在……害怕吗?你为什么发抖了?”

“害怕?……对啊……我又害怕了……我为什么又害怕了?妙吉祥,帮帮我,帮帮我……我好难受,我忽然好难受。”

“好的,放心,人家明天就给你转介一个更好的咨询师。”

“不行……不行……帮帮我,现在就帮帮我……”

“没办法,人家实在搞不清为什么你会忽然害怕,你明明已经克服了的。”

“我始终相信自己做的都是对的……所以我毫无畏惧……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们杀人,他们真的会杀人……”

“你做错什么了?谁会杀人?不要告诉人家这是因为你用了小黄熊的……”

“闭嘴,不要说了,求求你了,不要说了……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我解释不清了,我解释不清了……妙吉祥,帮帮我,帮帮我,救命啊……这次我做错了,所以我会死的……你帮过我好多次了,所以这次你也能帮我的……我知道……想个办法,让我不怕死……别让我再怕死了……”

“人家倒是有个办法,但是不知道有没有用。一个前提,你是不是真的想改变,甚至为此付出代价?”

“愿意,愿意,我愿意,什么都愿意……”

“那人家问你,如果你所说你做错的那件事情,其实是你信服或者忠诚的某个人要求你做的呢?”

“对啊……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错误本来就是某些人自己认为的,是杂音,要打破这个杂音,最好的就是把正确的声音唱出来,心底无私天地宽,不是吗?你不应该为此害怕的,看来,你还有深层次的问题没解决……”

“是啊……是啊……对啊……那么伟大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小心眼……他是对的,他是对的……他说的都是对的……我怎么会因为这么可笑的事情被杀死……一头黄色的破卡通熊而已……是我学习不够……是我不好……妙吉祥,谢谢你,谢谢你……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你真的知道了吗?”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人家之前问过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你梦里的自己也问过自己。那次你给了答案,但是不很清晰,所以人家需要你再回答一次这个问题。薛羽,既然咱们开始了,不如今天就一次性地把问题解决掉。你对人家说过的,今日事今日毕。”

“好啊,好啊,什么问题,妙吉祥,你说。”

“问题是,如果有一天‘那个人’需要你为他牺牲生命,你会怎么做?上一次,你给我的回答是‘毫无疑问’,但我不知道你是指你会毫无疑问地执行,还是拒绝。因为,你说过你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他的任何命令,同时你又害怕死亡。”

“我会犹豫吗?我会犹豫吗?我怕的究竟是什么?不死,就做错了,如果想做正确的事情,就要……去死?做错了,和死……我怕的究竟是哪一个?是啊……我怕的到底是什么?是啊,上次‘她’问我时,我也是说了‘毫无疑问’,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毫无疑问’的是什么,‘她’就自己把凳子踢开了……妈的……怎么办?妙吉祥,我该怎么办?……帮帮我啊,帮帮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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