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考完啦！！！”

少女抓起一团书本（那真的是很大的一个包裹），一手向空中抛去、一手抽出腰间的佩剑。电光火石间，布片与纸屑纷纷扬扬落下，空地上下起了白色的雪。

啪唧啪唧，金发的少女奋力鼓着掌。站在一旁的少年，无奈地扶着额头，不愿看清眼前的景象。

少女转过身来，长剑入鞘，凛然有致。

“尚文同学——按照约定，可不能告诉教授哦——”

“……都到要毕业的份上了，我可不会敬酒不吃吃罚酒。”

少女和少年打了个赌。如果少女一鼓作气、顺利通过魔女史的毕业考试，少年在毕业前的一周都要唯她是从、悉听尊便。似乎是认识到这是合法报复岩谷尚文的绝佳机会，拉芙塔莉雅如同着了魔一般、一天到晚与那本砖头样的教材形影不离，就连睡觉时都摆在床头、念叨几句。功夫不负有心人，少女不仅顺利通过了考试、还超额完成了任务——从教授手上，拿下了千分之一的“优秀”名额。至于岩谷尚文本人……自然是稳坐第一名的宝座。

“虽然拉芙塔莉雅同学不让我说一句坏话……正好有同学路过看到一片狼籍的画面、正好见识过拉芙同学高超的剑术、正好心思一动告诉了教授……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不存在呢……”

“尚文同学，别找借口。”

只是一闪念的机会，少女微笑着，剑尖在他的眼前闪闪发亮。

“……”

岩谷尚文缓缓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拉芙塔莉雅大人，是小的错了。小的这就替您清理战场。”

“这才像话。”

“哇……这样的尚文哥哥……菲洛还是第一次见到……”

“菲洛、还有两年你也要毕业了，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姐姐有话要和你说。”

“什么什么！菲洛要听！”

“哼哼，这可是女孩子间的才有的秘密哦。把头凑过来。”

拉芙塔莉雅拉着金发的少女，还往岩谷尚文那边瞥了几眼。“看什么看尚文同学你不会连少女的心思都想偷听吧好好扫地”……少年默默读出了这些信息。

离正式的毕业仪式还有一周，学院里却格外安静。今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学院把毕业测试推迟了足足一个月，除了菲洛这种留校生，大部分非应届生早已离开了校园。大部分应届生也已经决定好了今后的出路，留校任职、或是回到他们的魔女身边，并不是那么困难的选择。

除了学院本部，各地的办事处也相当缺乏人才。学院需要人手、刚刚毕业的学生需要实际应用魔法的经验，结果就是，许多人在考试结束、拍完纪念的照片之后，就早早前往了自己的岗位。不过，学院的工作大多都比较轻松，共同工作的同事大概率也是学校里见过的人，很多人都调侃“这不就是毕业旅行嘛。”

……工作怎么能够算是毕业旅行啊……虽然很想这么吐槽，但岩谷尚文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在“将来的目标”那一栏，他可是确确实实写着“想和朋友一起去各种各样的地方”。上交志愿表的时候，教授还怀疑他是不是交错了。

“尚文同学，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不可以吗，教授？”

“从老师的角度来说，感觉很可惜呢。尚文同学的成绩，选择什么样的岗位，学院都会欣然答应的。你是个让人省心的好孩子啊。”

“……多亏了各位老师的栽培，我才能有今天。”

“唉，这个时候就别说客套话啦。”

教授摇了摇头，放下少年的志愿表，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你想要做什么，我们也不能拦着你。 已经毕业了，就好好放松下吧。”

回想起这段对话，岩谷尚文觉得自己真是立下了了不得的flag。

如果胡闹、折腾、由自己来收拾狼籍也能算放松的话……那自己和北村元康一起度过的日子，早就透支这辈子的放松余额了。

“……就是说，男人的话绝对不可信！嘴上说了什么、实际上又做了些什么，其中的差别一定要好好注意……”

少女充满感情地发表演说，挥动着手、对着不远处的虚空指指点点。菲洛崇拜地望着她，“嗯嗯”应着，啄米式地点头。

“……拉芙塔莉雅同学。”

“……！！！”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两位高贵小姐的对话，还请验收一下在下的工作成果。”

“尚文哥哥……算是那种‘男人’吗？”

“岩谷尚文还远远赶不上呢，菲洛不必担心。”

“拉芙塔莉雅、菲洛，我就站在你们面前。另外，我不聋也不瞎，用手遮着脸也没用。”

无视满脸黑线的当事人，两位少女继续叽叽喳喳、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教授呢？他总是瞪着菲洛、很可怕的样子。但每次发成绩的时候，他都会摸菲洛的头呢。”

“菲洛，教授是魔女哦……？菲洛能够想象出来，和菲托利亚以外的魔女，一起生活的场景吗？”

“唔……绝对不要。和尚文哥哥在一起的话，或许可以考虑……”

“……喂。”

“啊！还有一个人，菲洛很想问。”

“北村先生呢？北村先生算是那种‘男人’吧！尚文哥哥收到到他的消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是比姐姐炸了坩埚还要难看。但是但是，菲洛睡不着上厕所的时候也看到过，尚文哥哥抬起头看着窗外、在灯下写字的表情非常温柔。那个、也是写给……”

金发的少女还没说完、就被少年猛地拉到身前，嘴巴捂得严严实实。

“元康先生算不上是魔女也算不上是男人，元康先生就是元康先生。就是这样，满意了吗，菲洛。”

“呜呜、呜呜呜呜呜……”

“嗯嗯、我们明白了，尚文同学。北村先生只是北村先生而已，绝对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也不值得尚文同学四年以来为了查明他的过去努力学习、拿到全系第一、被教授认为是最优秀的学生呢。”

岩谷尚文，举起双手，第二次宣告投降。

“还是看看远处小的打扫的空地吧，拉芙塔莉雅大人。”

两位少女以“验收”为理由，在空地上转了一圈。似乎是闲的无聊，菲洛变回了鸟的形态，一人一鸟拿出自己擅长的武器、玩起了切磋。岩谷尚文坐在树下、耳边不断传来爪剑相交的清脆声音，听着分外精神。

拉芙塔莉雅已经决定好要为学院工作了。为了能更好地帮到姐姐，少女想要体验这片大陆上的其他人的生活、了解更多魔法的事情。加上魔女史的“优秀”，她正好满足外勤岗位的要求。

至于菲洛——她本来就是天才的跳级生，早早就被魔物学的教授相中了。因为情况特殊，菲托利亚已经和学院商量，让她一直留在学院、直到成年。少女除了很好用食物收买以外，对知识充满好奇、能打能抗，没什么需要岩谷尚文特别担心的。

只剩下他自己了。还有一周的时间，他可以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旅行计划。虽然写了“和朋友一起旅行”，但实际执行起来似乎不太可能。说到底，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至于魔女……之前就写信说明过了。和他提起了要去旅行的事，收到了北村元康（和小樱他们）的热烈回应。遗憾的是，魔女似乎对旅行不太感冒。“最近有其他事情要做，抱歉了尚文君！！！等你回来会好好补偿你的说喔！！！”……信里是这么写的。

这还是魔女第一次明确拒绝他的要求。是因为习惯魔女对他的纵容了吗？收到信的时候，岩谷尚文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许，魔女风格的“成人礼”是这样的吗？让自己体验一下独立的生活？渐渐搞不懂起来了。

“尚文同学——”

远处、一人一鸟停止了打斗，呼唤着他的名字。

“尚文哥哥——拉芙姐姐有话想对你说——”

“菲洛酱，声音小一点……！”

还是这样充满活力。岩谷尚文摇了摇头，拍拍身上的灰、朝她们走去。

“尚文同学——我说——”

“……？”

岩谷尚文感到有些不妙。

“毕业旅行——要去哪里啊——”

“哈？”

还没执行的一人旅行计划，在开始之前就被打消了。

“对不起！尚文同学！偷看了你的志愿表！”

少女双手合十、向他鞠躬道歉。但看她的表情，更像是在偷着乐。

“尚文哥哥——不要丢下菲洛——菲洛也想一起去！会很乖的哦！”

“哎呀、突然想起，我的命令对于尚文同学还有一周有效期呢。那么、就请尚文同学，充当我们的导游吧～服务要最好的那一档哦～”

拉芙塔莉雅闭上眼睛，手指指出、响指打响，向少年发出wink★。

“……哈啊。”

不自觉地叹了气，回过神来，岩谷尚文才发现自己在微笑。

“倾听您的旨意，拉芙塔莉雅小姐。”

虽说没有了考试的烦恼，岩谷尚文还是延续着睡前读书的习惯。宿舍的公共区域有个很大的壁炉，冬天的时候、三人经常边烤火边玩桌游。虽说是魔女研发的游戏，卡牌却没有自我意识，这让少年最开始多少有些不习惯。熟悉规则之后，他就被拉芙塔莉雅和菲洛列入了禁赛名单。如果学院内有桌游比赛、岩谷尚文一定也稳居前三的宝座吧。可惜本人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摇了摇头，改为在壁炉观战读书了。

平时这里总是吵吵嚷嚷的，现在临近毕业、空无一人，他倒是乐得清闲，常常看书到深夜。

“尚文同学、这边这边。”

拉芙塔莉雅拿着台灯、蹑手蹑脚地从楼上溜了下来，坐在他旁边的位置。

“……？”

“嘘——小心，不要吵醒菲洛。”

少女把食指放在嘴前，示意他噤声。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啦。这回是真的有话要说。”

“正好，我也有些问题想问你。”

岩谷尚文把书合上，对着少女一本正经举起了封面。

“在你读过的里面，这一本算第几名？”

少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

“世界是要毁灭了吗……那个尚文同学，在看恋爱小说……！”

“作为人类我也有七情六欲，真是不好意思。”

“不过，以尚文的风格，选择《海格马格罗曼史》是为了取材吧？”

“差不多。除了这本，我还借了《少年和魔女》。据作者说，这两本都是基于真实故事改编。我怀疑他本人就是海格马格区域的魔女。”

“果然……不过比起这两本，我还是更喜欢《花束般的邂逅》啦。女主人公捧着鲜花与魔女翩翩起舞、消失之前微笑着说‘我死而无憾’的场面，我把眼睛都哭肿了……”

少女虔诚地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了那一瞬永恒的奇迹。

“相比之下，罗曼史的作者写得很美好，就是没那么真实。”

“所以我才怀疑他是魔女……过了六百年，女主的转世还死心塌地爱着魔女，这样的事情只有魔女本人会相信吧。”

“呃！其实、多多少少、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算了，不重要。他写的人物名字都又臭又长，我已经差不多放弃了。”

岩谷尚文摇了摇头，把《海格马格罗曼史》（精装本）放回到桌子上。

拉芙塔莉雅捂着嘴巴，想要笑得大声、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只好在沙发上一阵阵颤抖。

“身为人类我也会放弃，真是不好意思。”

“好了，这回真的真的是认真的喔。”

少女好不容易停止了颤抖，正襟危坐、面对着岩谷尚文。

“好的拉芙塔莉雅大人、是的拉芙塔莉雅小姐。”

“别逗我笑，尚文同学！”

“尚文同学，打算就这样回到北村先生身边吗？”

少女看着他，那目光清冽又锐利，真诚又坚定，像是要剖开他的心思一样。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这目光就从未变过，一如既往。

“……我可以不回答吗？”

“不可以哦，尚文同学。这是我的请求。”

“刚刚尚文同学扫地的时候，借用了纹章的力量，我猜的对吗？以尚文同学现在的知识，已经、不对，早就可以绕开学院的检测了吧？”

“……！”

“看这个表情，我猜中了呢。”

少年愣了一下，旋即皱起眉头。

“拉芙塔莉雅，你诈我。”

“不对不对。”

少女煞有其事地摆着手指。

“我也是推理来的哦。尚文同学打扫的空地一尘不染、碎片和尘土都无影无踪，我当然会怀疑啊。以前的尚文同学，一定会拿扫把来的，毕竟你不喜欢依赖魔法嘛。”

“虽然尚文同学很少提及北村先生的事情，但‘不想被揭穿、所以不能使用纹章’这件事，很早就说过，我不会记错。尚文同学，总是在和他相关的事情上很好懂呢。”

“……”

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击中，岩谷尚文一时半会只是抱着自己的手臂。

“……早知道就不教你通用语了。从拉芙塔莉雅口中听到这种话，就像是我被迫和某人同流合污一样。”

“哼哼，这可是女孩子的直觉。”

“拉芙塔莉雅大人还有什么推测要说吗，在下洗耳恭听。”

“唉……放弃抵抗了吗尚文同学。各种意义上都太快了哦。”

岩谷尚文歪了歪头。

“我很好奇，拉芙同学能猜到多少。”

“……尚文同学，这样的动作是犯规的。”

“歪头又不是菲洛鸟和魔女的特权。”

“嘛……也没多少特别的发现。只是最开始，一直看着尚文同学努力的样子。现在感觉，终于能够稍微放下心来了。”

“……我看起来就那么脆弱吗。”

“不是哦。尚文同学很强大，一直一直向自己的目标……可以说是狂奔着。虽然不了解你和北村先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样努力的尚文君，非常耀眼。”

“我很敬佩那样努力的尚文同学。我下定决心，也要为莎迪娜姐姐加油、要成为能被她依赖的可靠存在。要让她亲眼看到，我不是那个咿咿呀呀、只能牵着她的手，不敢和别人说话的小孩子了。”

少女仰起头看着落地窗外的月亮，像是回想起了往事。

“现在我也可以自豪地说，我是拉芙塔莉雅，海之魔女的孩子。”

“不过你呢，尚文同学，比起让人担心‘能不能好好长大’，更像是担心‘会不会突然消失’的类型。”

“稍微有些害怕，如果尚文同学离开我和菲洛的视线，可能就再也追不上你、找不到你的踪迹了。”

少女拿起桌上的小说，指着少年的胸前。

尚文同学，你的秘密在这里。不在书中，就在这里。

她用通用语说道。和四年前、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声音，不同的，是可以传达到的话语。

去学习某人的语言，去了解更多过去的事情，也是为了弥补什么，是为了找到什么吧。但是一直一直这样往前跑着，会很累很累、看不清脚下的路的。

在学院没法找到答案，也可以试着依靠我和菲洛呀。

拉芙塔莉雅露出灿烂的笑脸。

一起旅行的时候，一定可以见到新的风景的。所以，不要孤身一人。

“啊……总算是。”

等到少女回到自己的房间、确认好四周没有人之后，岩谷尚文摇了摇头、取出夹在书中的纸片，面无表情地对着它开口。

“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在吧。”

这张纸，完好无损、毫无折痕，在不起眼的一角画着绿色的纹章。只是在空中抖落了几下，熟悉的墨字开始浮现。

“稍微有些羡慕，就多看了几眼。她可是个好孩子。”

“……在你面前，我都快没有秘密了。能不能稍微遏制一下你对同位体的好奇心？”

虽说六年前两人就做过相关的约定，但魔女最近越来越不加掩饰了。

“辛苦栽培的尚文同学都要毕业了，多少有些伤感。作为老师，我比学院里的教授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不是吗？”

岩谷尚文对着遥远的虚空叹了口气。

“魔法的事情确实要感谢你……刚刚也听到了吧。纹章的事，学院目前还没有察觉。”

“只是这种程度，我相信‘岩谷尚文’的能力。根据我的计算，尚文君现在可以借用的力量，让城堡倒塌、化为齑粉也没问题。不过，还是小心为好。我可不希望在最后一刻被那些疯子缠上。”

“一个张口就是‘呆子’‘老学究’，一个说是‘疯子’，教授他们就这么不受你们待见啊。”

“呵。别把我和北村元康混为一谈。我和他、有着本质的区别。”

“嗯……”

人类摸着下巴，思考着。

“停。这个问题我无可奉告。”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那我换个问题。尚文老师、请告诉我，调查海格马格真相的方法。”

“这就超过服务范围了，人类。说到底，没有答应和我结盟的人是你、选择北村元康的人也是你。我只是出于身为同位体的好心，和你维持现在的关系罢了。”

少年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好啦，尚文老师。既然这么感兴趣，毕业旅行的时候要来吗？”

“……？”

对面显然是没猜到话题会这么展开，那个问号出现得尤其慢。

“……你是以为所有魔女都和那家伙一样，在各个世界之间来去自如？说这么幼稚的话……真是白白教导你了。”

“只是共享视野，现在这个状态也很方便吧。”

“还有一点只是我个人的判断……根据你之前的说法，职责所在、你似乎很少离开自己的领域？难得有机会，看看风景也不错。”

“……”

“算了……你就这么认为吧。”

买定离手，成交。岩谷尚文把纸片卷成小卷，哼着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是、北村元康常唱的摇篮曲。曲调和人类的歌谣对比起来有些古怪，但总是听到、渐渐也就熟悉了。菲洛睡不着的时候，偶尔也会唱给她听。最近这个调子总是莫名其妙闯进他的脑海。

就像是回到那个时候，魔女在尚且无知的他的床头轻轻哼唱：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My dear kid / my dear kid

“随着潮水 到远方去 到远方去”

Gone with the tide / so far / so far

“只是一瞬 只是一瞬 轻轻闭上双眼”

Just a moment away / just a moment away / Just close your eyes

“不要担心 只是暂时的沉眠”

Don’t worry / a slip of sleep

“河流的尽头 生命的海洋 彩虹诞生的地方 星星会代替我看着你”

To the end of river / sea of anima / habitable zone of rainbow / Constellations keep me an eye on you

“向前奔跑 直到我的身旁”

Per aspera, ad astra

“再度醒来之时 又是新的一天”

When you come up / Nihil novum sub sole

“我的孩子 我的爱人……”

My dear kid / my dearest

“我祝福你……如同祝福我自己。”

Quo fata ferunt / Suum cuique

“尚文先生？我进来了哦。”

“啊啊。进来吧。”

房间的门被推开，长着兔耳的少年拎着一罐红茶，走到魔女的书桌旁。

“元康。”

“怎么了的说？”

“……真的没问题吗？”

黑发的魔女皱着眉头、盯着纸上刚刚结束的对话，表情十分复杂。

“您是在说什么呢？尚文先生的每一个决定，我都毫无怨言、通力支持的说。”

“别说这样的话。”

魔女抚摸着亚人的头，脸色渐渐阴沉下去。

“尚文先生？”

“……没关系。”

“……那，就再摸摸我吧。”

亚人乖巧地凑近他，把垂着的兔耳放进他的手心。

越接近结束，越需要耐心。稍微有些乱了阵脚，但、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的。就算对面是“岩谷尚文”本身，作为魔女的自己也绝对不会输。

感到紧张就回想初心吧。回想起一切的开始。在无边的黑暗中，被迫追逐光亮、又不断回到黑暗中去的循环。直到某一天。直到某一天……

他遇见了某人。

“……！”

抚摸着的兔耳少年突然开始颤抖。摇晃着身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自己捂住自己的嘴巴、剧烈地咳嗽。

“你……！”

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兔子过来不是为了给自己送茶，而是平常的那个时候到了。

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能忘了……如果忘了的话，和那个魔女又有什么两样……！

人类的嘲讽突然又浮现在他耳边。

他默默地抱紧了眼前的人。书房的门轻轻被风关上。安静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闪烁的魔法的光。

一定一定，要修好你。绝对绝对，不会让“命运”称心如意。

他凝视着无尽黑暗里的虚空。就在其中的某颗星星之上。

“一切都是因为你啊……魔女·北村元康……”

回应他的只有怀中人的叹息。星星一直都是如此，静默无声、充当他无情的见证者。

另附：

瞬间 杨炼

这一刻，世界并不存在

你问：看那远处

大海为什么晃动着阴影

我无法回答你，我不知道

那月光铺成的道路尽头

是什么在等待我们

那海和天空之间，星星消失的地方

连时间也没有确切的命运

那海和天空之间，星星消失的地方

连时间也没有确切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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