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子山 PM 1:25 +11°C］

　　林克在攀爬。

　　忘記是多久以前開始的習慣，也許是百年前，也許是在這該死的輪迴開始之前，早就是這樣了——他喜歡攀爬，尤其是在難以振作的時刻攀爬，一直爬到再也沒有人能追上的地方，彷彿這樣他就能夠自己欺騙自己，告訴自己一切終究都會沒事的。

　　是啊，攀爬的時候，只需要注意手與腳的落點，和腹部肌肉使力的程度，一下又一下，往上再往上，他就能夠一直爬上去，去到沒有人能抓到他的地方。

　　這是唯一一種，他只靠自己就能一路抵達高處的辦法，不需要借助利特的風、國王賜予的羽翼、又或是⋯⋯大師之劍。

　　只要繼續使力向上、向上、向上，把自己累到極致，那就不需要思考了。

　　他落在雙子山之塔只是一個幸運的巧合，他現在可不想去跟羅姆或是英帕面對面——這一輪他開啟的傳送點極少，就差那麼一點點——反正動搖也好，傷感也罷，他只想把這些情緒都留給自己。

　　早知道他就去多開些神廟，如果他知道身邊的人是誰的話，很多事根本就不需要遮遮掩掩的⋯⋯

　　⋯⋯不，仔細想想，雖然確實很震驚，倒也不是說他對此毫無心理準備。

　　他早就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了，只是狼能夠變成人這種事實在太像妄想，又不是寫給村子裡小孩讀的童話書，他怎麼樣也沒辦法認真看待這種玩笑似的推測。就算說是精靈般的存在好了，他也從來沒看過龍靈或者克洛格變化成別的樣貌，他們一直都是自己的模樣。從一匹狼變成一個海利亞人什麼的，簡直就像⋯⋯神話傳說中的魔法一樣。

　　但仔細回想起來，漏洞不是早就滿地皆是了嗎？

　　比如那雙猛獸似的藍眼睛，他為什麼感到如此眼熟；伊波娜為什麼會願意對那個人示好，那個人又為什麼總在言談中透露出他對林克的異常熟悉；前幾天他唱給他聽的那首歌，那匹狼早就哼過；還有他們並肩戰鬥時那種默契相通的感覺；為什麼一個陌生人會主動堅持要跟著他到處跑，又為什麼林克自己從來就不曾對此感到反感，反而還為對方找了不少藉口合理化一切，並暗自覺得心安⋯⋯

　　原來一切早在冥冥中預示過了。

　　他使力把自己拉過一個崖階，在上頭大口喘著粗氣，夾著汗水流過臉頰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成分是淚水。他扶住山壁，痛快地大笑了出來，簡直像在啼哭。

　　真蠢。

　　不，不是震驚，當然有點震驚沒錯，但他現在感覺到的，是非常、非常的生氣。

　　他探問過那麼多次！那傢伙是有什麼苦衷，為什麼不乾脆老實告訴他就好？

　　如今就像被毫無關聯的第三人突然賞了一巴掌，他當然會感覺到像突然被背叛一樣！

　　回想起來，前幾天晚上他去塔羅．尼席神廟的那時候，還真的不是幻覺，他真的就是看見了同一匹狼！為什麼這麼多的破綻，他從來都沒能把它們好好地聯繫在一起過？他到底有多傻？

　　托亞是不是一直在心裡暗自笑他？——不，再也不是「托亞」了，根本就沒有「托亞」。

　　從頭到尾都只有——「前輩」。

　　——難怪他始終不想用那個虛偽的假名稱呼對方。也許他的潛意識還比他更早察覺了這一切，只是他還執拗於自己的理智判斷，沒能讓這樣的可能性真的浮上水面——他真是傻透了。

　　不⋯⋯如今仔細品味惡魔像的話語，似乎傻透了的人，還遠遠不只是他啊。

　　「我說⋯⋯」他喃喃自語，把臉埋進手中：「殿下⋯⋯薩爾達⋯⋯你到底在做什麼啊？」

　　⋯⋯彷若女神在嘲笑他的提問般，山頭上毫無預警地，忽然下起了暴雨。

　　雨水把山壁淋得又濕又滑，林克就這麼被困在山崖上，往上也不是，往下也不是，他渾身被雨浸得濕透了，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簡直跟他人生的困局一模一樣，世間上怎麼會有如此好笑的笑話。

　　他不願再繼續思考下去，就這麼愣愣地坐在那山崖上頭，雨水撲上了他的睫毛，從眼角流了進去，令他疼痛地揉著眼睛，眼前模糊成了一片白霧——恍然間，他好像又再次看見了過往：他亦步亦趨地跟在那位公主身後，唯恐自己做錯了什麼又去觸怒到她⋯⋯然後是她溫柔地為他包紮起傷口，說：你也不過是個凡人之軀啊⋯⋯

　　「不要跟著我！」薩爾達曾經這麼叫道。

　　「拜託你，就算只有你也好，快點逃走吧⋯⋯」她也這麼哭求過。

　　林克是不可能會憎恨她的。

　　然而，這無數次的輪迴，這周而復始的重啟，如果不是女神的玩笑，而是真的都如惡魔像所言——是薩爾達在「竄改時間」⋯⋯

　　⋯⋯那她會這麼做的理由，太過明顯了，幾乎只有一個答案——

　　她一定⋯⋯只是想救他。

　　所以——那些他一無所知，隨隨便便就踐踏自己生命的行為⋯⋯不就意味著⋯⋯

　　⋯⋯當他變得不在乎自己的死亡、恣意地對人們惡作劇、在危險的地方橫衝直撞⋯⋯不就意味著，愚蠢的他、愚蠢如他，實際上是在拚命浪費薩爾達的力量，把她曾經如此追求的女神神力，全都浪費在無意義的重啟之上？

　　以至於⋯⋯以至於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光之弓箭無法真正地傷害魔獸加儂的原因？因為薩爾達的力量⋯⋯真的、真的，已經不夠用了？

　　隨著有如天啟般的理解，林克感到四肢漸漸變得冰冷，胸口沉甸甸有如重石，浸滿了雨水。

　　⋯⋯不就意味著，他的每一個小小的呼吸⋯⋯都是用這難以估量的、巨大無比的代價換來的嗎？

　　那麼他之前那玩鬧似的心態⋯⋯

　　覺得反正隨時都能重來，對諸事萬物逐漸變得無所謂的心情——

　　⋯⋯他將永遠、永遠不會原諒他自己。

　　／

　　什麼東西在舔舐著他的臉頰。

　　林克睜開眼，看見月亮高掛空中，趴臥在自己身上的是一匹巨狼，有著對野獸而言過於睿智的海藍色眼眸，和過於稀奇的綠與灰的毛皮。那匹狼正伸出帶刺的舌頭，輕輕舔著他的臉。

　　他與巨狼對望，一時不知道是該罵人，還是該裝作沒看見。

　　還真有臉跑來啊⋯⋯

　　想到這狼皮底下藏著的那張臭美的臉，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只能惡狠狠地捏住巨狼兩邊的臉頰，用力往兩旁拉開，就像對方昨天對他的臉所做的一樣。

　　巨狼痛呼了好幾聲，沉重的身體壓在他身上打滾，差點把他自己壓到斷氣。

　　「你這——混帳！」林克喘道，把那一大團濕答答的毛球推開，然後他才發現自己還在那一小片山崖上，雨還稀稀落落的下著，這個地方對他們一人一狼而言實在有點太窄了，要是他剛剛推得太用力，可能那匹蠢狼就掉下去了。「給我變回來！你太佔空間了！」

　　狼乖巧的嗷了一聲，然後便是熟悉的奇妙音色和黑色斑塊，狼從四足著地變成雙手雙腳匍匐在地的海利亞人，對方尷尬地坐了起來——那長相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正是他親愛的旅伴，熱愛使用假名與說大謊話的托亞先生。

　　「還真的是你啊！」林克氣壞了，雙手抱胸背過身去，寧可用腦門後的小馬尾看著對方。

　　托亞——不，前輩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肩膀，林克把他那不老實的手揮開，繼續自顧自地生悶氣。

　　「對不起⋯⋯」前輩那可憐兮兮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為什麼你一直不說？」林克怒道。

　　「因為很尷尬⋯⋯」

　　「就這樣？」林克被氣得不行，忍不住轉過半個身子來瞪他：「就這樣？你瞞了我這麼久，就沒有個好一點的理由嗎？說你講出真相就會被詛咒或死掉之類的，我還有可能消消氣！」

　　「不是這樣的⋯⋯」前輩繼續哀兵政策，那無辜的眼神就像條被踢過的小狗：「我被伊波娜罵過了，她還踢了我一腳⋯⋯她一直在勸我早點跟你講清楚，但我每次要提起，就又覺得很難說出口，就想說明天再說也可以⋯⋯不是故意要欺騙你這麼久⋯⋯」

　　什麼爛理由！林克快氣昏了。

　　「怎麼覺得伊波娜比你還像我的盟友？」他酸溜溜地說。

　　前輩聽完更加萎縮了，真的很像一隻被淋濕的狗狗。林克對天發誓自己絕不心軟，還有，謝了，薩爾達的事夠他煩惱了，他實在不知道還要怎麼同時處理一隻這樣的笨狗。

　　「那你老實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到底是什麼？」他沒好氣地問：「現在總可以把真話都告訴我了吧？那些你用來塘塞我的謊言，什麼費羅尼出身、什麼被影子詛咒，還有那個黃昏之勇者什麼的東西，全部都給我講清楚！這是你欠我的！」

　　前輩萎靡著點了點頭。

　　「我其實跟你一樣⋯⋯」對方猶疑地開口：「⋯⋯我也叫作林克。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想說我的本名，因為你一定會覺得很奇怪，不是嗎？」

　　林克瞪大眼。

　　「但我是費羅尼森林出身這件事是真的，準確來說——是費羅尼森林邊境的拉特阿努地區。」另一位林克這麼說道：「我沒有騙你，只是那是我不知道多久以前的費羅尼⋯⋯也許幾千年，也許上萬年了。」

　　「我踏遍了整個海拉魯，沒有一個地方叫作拉特阿努。」林克喃喃。

　　「我想⋯⋯那個地方已經不在了。」前輩露出有點傷感的表情：「還有我出生的托亞爾村，現在也都已經不在了，我不知道是不是還有遺跡殘留下來，但當我說我是一個人住在一幢樹屋上的時候，我真的沒有在故意騙你。」

　　「⋯⋯只是你省略了很重要的細節沒說而已。」林克哼了一聲。

　　「至於影子詛咒⋯⋯好吧，這點上我說謊了。」前輩低著頭，感覺像是再也抬不起頭來似的：「我是被影之魔法詛咒成狼過，但那不是我現在沒有影子的原因。」

　　「影之魔法？等等，所以你不是從狼變成人，而是本來就是個人嗎？」

　　「是這樣沒錯，但那個故事說來話長。總之，影之魔法是一種黑暗，但絕不邪惡的東西。」前輩說話的語氣充滿了情感：「我會慢慢告訴你的，如果你還願意聽的話⋯⋯」

　　林克的耳朵動了動。

　　「等等——你剛剛說這不是你現在沒有影子的原因？」他抓住了疑點：「那是什麼造成你沒有影子？先說，我記得你是狼的時候我還有靠在你的陰影下擋過太陽，所以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對吧？這又是什麼緣故？」

　　前輩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子，有一瞬間，他的臉色變得無比晦暗。

　　「我殺了我的影子。」他說：「這是我擺脫狼形，能夠變回人型，繼續跟著你的唯一辦法。」

　　林克張大嘴巴，茫然地看著他。

　　「你殺了⋯⋯什麼？」

　　前輩抿緊了唇，然後突然間就變回了狼——接著他把下巴擱在林克腿上，開始裝睡。

　　「太狡猾了吧！」林克叫道，氣呼呼地看著壓住大腿的巨狼。「你不可以每次被問到不喜歡的問題，就這樣逃避回答！我真的總有一天會被你氣死！」

　　狼哼哼了一聲，好像在笑。林克更氣了。

　　「你還欠我很多解釋，最好不要期待我會忘記。」林克氣呼呼地說，但還是情不自禁的心軟了。大概很難有人在一匹毛絨絨巨狼的撒嬌攻勢下能夠撐得太久，林克覺得自己已經很努力了，現在可以揉揉這匹狼的下巴了吧⋯⋯。

　　他伸手去撓狼喜歡被人撫摸的部位，效果立竿見影，前輩顯而易見地直接癱軟了下來。

　　「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一匹狼還是大狗狗了⋯⋯」林克嘆氣。「下次進村子，我一定要給你買個項圈套住，這也是你欠我的，你至少要給我整整戴一個月，知道嗎？」

　　狼猛地跳了起來，一秒變回了人。

　　「那可不行！」前輩慌張地叫道。

　　林克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開始構思要買什麼顏色的項圈才好。

　　嗯⋯⋯紅色好像還不賴啊？

　　／

　　後來，林克那股無從發作起的憤怒，全部都化作了鐵鎚重擊在礦石上的聲音。

　　反正既然根本不必顧及一個流浪的海利亞人，他決定是時候回到他習慣的生活方式了——想往上爬就上去，想往下就滑翔，有看到神廟就進去，看見魔物就毆打；狼不得不常常傳送到他身邊，但作為理虧的一方，前輩默默地維持著狼的身形，乖巧安分的一句話都不說⋯⋯也可能就只是他現在根本就不能說出「嗷嗚」以外的話。

　　於是林克一路屠殺，把雙子山的兄弟岩石巨人剿滅殆盡，收穫了滿滿一包的寶石和礦石，外加好幾顆克洛格的「果實」。他滿意地檢視了身上的收藏，覺得是時候返回哈特諾村了。

　　「我要傳送了。」他說，拿起了希卡之石：「我要去哈特諾之塔，你自己跟上來。」

　　狼委屈地吠了一聲。

　　林克鳥都不鳥他，逕自傳送走了，反正前輩這麼厲害，一點遠距離傳送難不倒他的不是嗎？

　　你看，馬上就來了。他才剛飛離塔頂，身後就傳來那種獨特的音色，他微微向後瞥去，就看見巨狼在他眼前重組、落地，然後化作人形站了起來。

　　「你還沒消氣嗎？」前輩朝他喊道。

　　「如果你再繼續賴皮下去的話，沒門。」林克哼了一聲，繼續往前翱翔，離塔尖上的人越來越遠：「你自己想辦法跟上吧——我不會再借你滑翔傘了！」

　　他降落到離村子不遠的道路上，突然想起不知道伊波娜跑去哪裡了，於是使勁吹了一聲口哨。真不知道前輩怎麼弄的，居然有辦法用嘴巴吹出一首歌來，也許下次問問他吧。

　　——說人人到，狼再次現身在他身後，然後在一拍之內就重新變回人形。

　　「我倒是很好奇，」林克閒話家常似的開口：「你人型的時候沒辦法傳送嗎？非得要是狼才行？」

　　前輩點了點頭，臉上依然是內疚的表情，他快步跟上林克，兩個人一起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人型的時候，我就只是個普通的海利亞人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這些常理以外的事情，其實都是靠影之魔法完成的，幾乎都要在狼的狀態下才能做到⋯⋯老實說吧，我對魔法也不是說很熟練。」

　　林克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對方。普通的海利亞人⋯⋯？好吧，你說了算。

　　「海利亞女神說你是黃昏之勇者的餘暉，你對這個說法有什麼看法？」頓了一拍，他故作平常的把問題拋了出來，胸膛裡狂跳的心臟卻幾乎要將他出賣。

　　「啊，我明白那個意思，因為勇者之魂的擁有者現在是你。」前輩微微一笑，看上去有幾分苦澀：「我現在大概是某種⋯⋯作為核心的靈魂離開後，剩餘的記憶和願力所共同組成的存在吧⋯⋯反正不是活人了，卻也不是死人，在那之間的某種尷尬的東西。」

　　他頓了一下，然後轉頭瞪著林克。

　　「等等，你說海莉亞女神跟你說話？」他驚駭萬分地問道。

　　林克露出了無辜的表情。「我以為你知道，我常常跟祂說話啊，比方說上次在拉聶爾山⋯⋯」

　　「⋯⋯為什麼我就從來沒跟神說過話？」前輩埋怨。

　　「反正，你不否認你曾經是勇者囉？」林克忽視了對方的碎碎念，雙臂交叉，十分不客氣地直搗核心：「所以你真的就是『黃昏』的『勇者』⋯⋯那這個『黃昏』又是指什麼？」

　　「那大概是指稱我作為勇者的經歷。」前輩思考了一下，解釋道：「當時，我那個時代的海拉魯王國，遭遇到了被影之世界的『黃昏領域』染指的危機，我⋯⋯總之在一團混亂下，不小心成了那個解決問題的人。還有，也可能是因為和我一起的夥伴，她有個稱號是『黃昏公主』⋯⋯我想由來大概就是這兩個吧。」

　　林克瞇細雙眼。「你省略了很多東西沒交代。」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不是那種——很善於說故事的人！」前輩哀嚎：「你既然也是林克，應該多多少少懂這種感覺吧，如果今天有個人打聽你冒險經歷的細節，你也會說不出來的！」

　　「好吧，那我一個一個問清楚。」林克沒打算放過對方：「首先，夥伴是指什麼？『黃昏公主』？」

　　「就是和勇者一起冒險的人，會引導你前進、告訴你該去哪裡、必須取得什麼、或是應該毆打誰的人。」前輩說，聲音逐漸變得悲哀：「我的導師也有一位引導者，但是她最後還是離開了他⋯⋯也許可以這麼說⋯⋯她們最後都會離開，誰都不例外。」

　　林克沉默了。

　　他怎麼沒印象自己身邊有過這種人⋯⋯

　　「一起冒險⋯⋯是指從一開始就一直在一起嗎？」他艱難地開口。

　　前輩望向他的眼神帶上了幾分苦惱。

　　大概，這個人也馬上就明白了，他真正想問的是什麼吧。

　　「我和我的導師剛好是這種情況而已。」前輩謹慎而小心地措辭：「但我不知道⋯⋯也許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海拉魯的歷史很長，出過很多勇者⋯⋯我想他們一定都有各自不同的經歷吧。」

　　「你們在實際開始冒險之前，就知道自己必定是勇者嗎？」林克安靜地問道。

　　「我不是這樣。我是在出發之後，才突然被光之精靈告知的。」前輩抓住了身上那件古舊的綠衣，秀給他看：「就連這件勇者之衣，都是中途莫名其妙被換上的⋯⋯我只跟你說，一開始，我其實是想逃跑的。」

　　林克默默地點頭。

　　「但我終究跑不掉，命運這種東西⋯⋯會硬是把你拽回去，拖著你完成它們要求的事情不可。」前輩望著天，靜靜地總結道。

　　正好此時，伊波娜來了，她的蹄聲從遠而近慢慢地靠近他們。林克猶豫了一下，有點放棄了繼續盤問對方的想法，也許話題再這樣下去就要往太過悲傷的方向前進了⋯⋯而他們都不是很擅於應付這種情緒的人。

　　「那麼⋯⋯命運也是很善於安排呢。」林克抬頭，擠出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很假的笑：「我當時只想著要多尊敬那匹兇巴巴的狼一點，所以才叫你『前輩』的，怎麼也沒想到，各種意義上，你還真的就是我的『前輩』啊⋯⋯」

　　前輩搔了搔頭，露出一個極其苦澀的笑。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他說：「那天，喚醒我的永眠的，不是別人，偏偏是你——這個時代的勇者⋯⋯從那之後，我就一直在思考你我相遇的意義。」

　　「你會是我的『夥伴』嗎？」林克唐突的問道，自己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問句嚇了一跳。

　　⋯⋯難不成他心底也渴望有一個夥伴嗎？

　　前輩聞言，抬頭望著他，那深藍色的雙眼如此沉鬱，彷彿要將他溺死在裡頭。

　　「我⋯⋯」

　　古代的勇者握緊了雙拳，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開口。

　　「如果我像她那樣，是個合格的『夥伴』，我怎麼可能會讓你就那樣白白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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