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奧森隊長，小萊莎。還是一樣甜甜蜜蜜呀。」

　　是副隊長大哥，他走過來，抓抓後腦勺，盤腿坐在二人面前。

「打攪妳們真不好意思啊，其實，大哥我有個⋯請求，無論如何都希望奧森隊長能聽聽。」

「那我先離開。」萊莎跳下奧森的大腿，準備離開。

「不用，小萊莎也聽聽。」

「嗯？嗯⋯」

　　副隊長大哥說出的請求，作為傳奇白笛奧森的臥地探窟隊的副隊長，再加上已婚、有妻子的壯年男人而言，是一件很難以置信的請求——他要獨自乘坐皮船，前往島嶼挑戰。

　　這種自殺行為，如果是身負重傷或是罹患罕見疾病，打算死前留下功績的話還可以理解。但是副隊長大哥卻是健壯的男人，他的經驗和技術能大大的幫助探窟隊。

「⋯⋯你看到皮船被吸入海底，只剩破碎殘渣。」奧森提醒著：「那島嶼是活的，本體可能埋在底下，你也會像那艘皮船一樣被吞噬。」

「不愧是奧森隊長，已經看出島嶼是深淵生物⋯⋯但是呀，那座島嶼到底是什麼？連奧森隊長也不知道，對吧？好想知道真相⋯我的探窟魂在蠢蠢欲動，作為探窟家⋯而且是作為被奧森隊長認可的探窟家，我知道，我必須順從自己的慾望去挑戰那座島嶼。」

「⋯⋯即使真相，可能只是不屑一談的蠢事？」

「是的，未知是恐懼，而尋找真相是抵抗未知的最強手段。即使真相是不屑一談的蠢事，我相信，會成為重要基石，引導出更無價的真相。」

　　副隊長大哥低下頭，語氣誠懇的開口。

「奧森隊長，拜託妳，讓我去吧。」

「老師呢？」萊莎無法理解，她揪住自己的胸口：「老師知道你要⋯自殺嗎？」

「喂喂，小萊莎，大哥我可不是自殺，是去做每一位探窟家都會做的事啊！挑戰未知！」

「但是⋯！你是老師的所愛之人！老師不能沒有你！」

「⋯⋯」副隊長大哥勾起了微笑：「謝謝妳，小萊莎⋯也難怪她會這麼疼妳。其實，大哥我沒把握說服她，所以才想請奧森隊長幫忙。」

「這太自私了⋯我沒辦法理解⋯」

「總有一天妳會明白，為了達到某個目的，是要犧牲等價的人事物。也許有天，妳也會為了尋求真相，而選擇拋棄一切。」

　　萊莎無法理解，她望向奧森求助，而奧森只是回一句：「我知道了。」，然後就起身走向營地。

「⋯奧森，我也去⋯」

「留在他身邊。」奧森頭也不回，背對著萊莎開口：「妳要接替他成為臨時副隊長，在二天內盡可能的從他身上學習任何有用的知識與技能。」

「⋯⋯嗯⋯我知道⋯了⋯」

　　之後，奧森與黑笛的綠髮女子談了一段時間，說服綠髮女子讓丈夫去冒險。

　　時間訂在後天，不論副隊長大哥是否能平安回來，臥地探險隊都會撤離營地，往下一個探窟地點前進。

「大哥我啊，比誰都愛著那女人。」副隊長大哥突然冒出這句話。

　　副隊長大哥在教萊莎如何用釣到的大魚怪製作皮船，他用刀子將魚骨頭挑出。

「小萊莎，妳知道大哥我的老婆，有個同父異母，相當年輕的弟弟吧？」

「⋯嗯，知道，托卡，以前在同一個孤兒院生活過，身體不是很好，老師成為探窟家也是為了籌錢送他去海外治療。在我成為奧森徒弟沒多久好像籌夠錢，托卡被送出國之後就沒再見面了。」

「海外只能靠書信聯繫呀。托卡好像快痊癒了，聽說目前在外派海外的黑笛底下學習各種探窟的偵測技術，似乎打算以後回來跟姊姊一起探窟。」

「那真是⋯期待呢。」

　　萊莎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名為托卡的男孩子，可能一生都沒機會和姊夫認識了。

「大哥我其實很想要孩子，一個會叫我老爸的寶貝，可是，老婆大人說想陪妳一起探窟，不願選擇懷孕生子。女人啊，一旦懷孕生子，變得以家為重，就會遠離了深淵，她也只是用妳作為擋箭牌，好繼續與深淵打交道吧。」副隊長大哥用手擦汗，殊不知把魚的血也給擦上：「小萊莎，妳就像她的妹妹，也是大哥我的小妹。如果哪天跟托卡重逢了，連同我的份，好好的照顧托卡。」

　　萊莎沈默了一會兒，然後才點頭答應。

＊＊

　　出發的前一晚，營地辦了小小的派對。

　　深界五層只有海與岩石，所以派對也就只有蒸餾水以及海鮮料理。

　　派對結束後，大家讓副隊長大哥與綠髮女子獨處。

　　萊莎望著那對夫妻的背影，內心感到無比的失落，回過頭，萊莎一臉不安的跑走。

　　在營地裡，奧森正在和其他隊員確認明天要用的皮船，還有遠端通訊用的遺物狀況。突然，萊莎從旁邊鑽進奧森的披風下，抱緊奧森的腰。

「⋯⋯我在忙。」奧森有些苦惱。

「⋯⋯我知道⋯奧森妳忙妳的，不要理我⋯」

「⋯」

　　奧森沈默了一會兒，然後默許了萊莎的行為，她再次開始和隊員檢查裝備，而萊莎也只是默默的抱著奧森，像是想驅趕胸口的失落與不安。

　　隔天，漲潮時段。

　　副隊長大哥從奧森手中接過一顆黑色遺物。

「奧森隊長，這不是超高價的通訊用遺物嗎？真是高級的餞別禮！」

「放心吧，給你的是只能傳話不能收訊的不良品，是買我這個時送的贈品。」

「唔哇！好過份！」副隊長大哥將通訊用遺物繫上喉嚨，對著隊員們燦笑開口：「大哥我會將看到的一切，透過這真男人的聲音給予實況轉播！你們可別愛上大哥我的磁性嗓音呀！」

　　副隊長大哥的嬉皮笑臉，在綠髮女子走近後消失，他們倆人緊緊相擁。隨後，副隊長大哥將皮船推入淺海，跳上皮船，乘著海流朝島嶼前去。

　　塗了兇猛大魚的魚油，淺海生物不敢襲擊皮船，只是，問題在於靠近島嶼的瞬間，到底是什麼東西吸走了水面上的物體？

通訊：『呃—聽得嗎？測試、測試，聽到請回答，啊，這只能傳話不能收訊。咳咳⋯啟程過了十五分鐘，大約再十分鐘就能抵達謎之島。謎之島比想像中大，目測大約直徑50公尺，包含古塔大約高20公尺，等等爬上去會承受上昇負荷⋯⋯真的聲音有傳過去嗎？』

　　在營地裡，奧森身穿墨色裝甲，她左右坐著萊莎與黑笛的綠髮女子、和其他五位隊員，全員八人圍繞著一台加裝傳訊遺物的擴音器。每一個人盤腿席地而坐，大腿上放著木板或是背包，用筆紙將擴音器傳來的一字一句抄寫近記事本。

「你們聽好了。」奧森取下圓扁斗笠，讓大家看到她平靜沈穩的表情：「不管是尖叫還是哀號，甚至是胡言亂語，全部都一字不漏的留下紀錄。」

　　了解！全員面色凝重的應聲。

通訊：『⋯⋯啦啦啦⋯哼哼⋯』

　　副隊長大哥哼著歌，似乎想放鬆氣氛。但是聽眾笑不出聲，只是用筆將聽到的音寫進紀錄。

通訊：『⋯水流加快了。喔喔，這可有趣了，大哥我看到水底有東西在動，這海可真清澈，嗯，那像是巨大的貝類在開合呼吸，一個⋯二個⋯喂喂，越靠近島嶼越多，謎之島的呼吸系統？（雜音）⋯險！』

　　嘩啦水聲和皮船的破裂聲傳來，綠髮女子驚呼了一聲，滿頭冷汗。

通訊：『（雜音）⋯呼！大哥我還活著！哈哈哈！呃咳、剛才皮船被吸進海裡，大哥我用鞭子纏上謎之島凸出的柱子，現在掛在海面上盪鞦韆（海浪拍擊聲）。剛才把皮船吸進去的不是巨大貝類，而是⋯嗯？紅色？紫色？的數條溝⋯⋯有點像魚類的鰓。大哥我看到裡面伸出觸手⋯嗯，又像寄生蟲的東西，大哥我得往上爬了（衣服摩擦聲）』

　　萊莎寫著紀錄，冷汗滑進左眼，刺得她有些張不開，但還是努力用顫抖的手寫下字。

通訊：『呃啊啊（雜音）啊！痛！什麼！有東西纏住大哥我的左腳踝⋯哈啊⋯！從海底的鰓伸出⋯白色與紅色糾纏成的觸手！唔！可惡（雜音）有刺⋯刺進大哥我的左腳踝，神經毒？（雜音）直徑大約⋯10公分！』

　　奧森面不改色的快速寫進紀錄。

通訊：『（拉扯聲）好大的力量⋯！唔、纏上來了！左小腿⋯⋯好⋯大哥我要放棄左腳。（抽刀聲）哼！⋯⋯啊啊啊！混帳！咒死你全家！啊！啊啊（摩擦聲）啊啊！爬、大哥我正在爬鞭子！啊！痛死了！去死！去死！』

　　隊員們咬緊牙根，緊繃著身體，努力寫下每一筆畫。

通訊：『哈啊⋯哈啊！該死的！（摩擦聲）大哥我剛才砍斷的左小腿掉到海裡！一群⋯哈啊⋯密密麻麻的蟲類、哈啊、竄出海面，像在分食大哥我的左小腿！應該某種魚的幼體！真噁心！都拉肚子！（摩擦聲）⋯大哥我爬上來了⋯哈啊⋯哈啊⋯還沒有上昇負荷的症狀⋯哈啊⋯應該是還沒超過10公尺的高度！哈啊（雜音）⋯』

　　綠髮女子淚流滿面，已經寫不下記錄。

通訊：『（雜音）⋯大哥我用手邊的道具把左腳止血了⋯哈啊⋯膠帶真方便⋯⋯大哥我⋯看到一片雪白⋯！島嶼上覆滿這白色沙粒⋯結晶體（摩擦聲）呸！真鹹！比小萊莎的料理還鹹！應該是海鹽！⋯（雜音）相當厚，也就是說、這座島是重複的從海底露出又下潛，長年累月累積了這種厚度的海鹽（雜音）往上走⋯可惡，只能用爬的上去！啊啊⋯痛啊⋯⋯（沙沙聲）大哥我聽到聲音⋯你們聽得到嗎？（沙沙聲）有東西在大哥朝我接近⋯哈啊⋯大哥我得爬快點⋯』

　　除了奧森以外，所有人都滿頭大汗，顫抖的手寫出的字跡過於潦草而無法閱讀。

　　萊莎瞄向奧森，看到奧森仍然是沉著冷靜的神情。

　　這就是白笛⋯？傳奇白笛，不動如山之奧森的沈著冷靜⋯⋯

　　萊莎咬緊下唇，她抓緊自己握筆的手腕，試著模仿奧森的冷靜態度，萊莎大口吸吐了幾口氣，然後趕緊在筆記本上繼續寫下記錄。

通訊：『（摩擦聲）大哥我正爬向島嶼頂端的古塔⋯大約⋯還有⋯哈啊⋯10分鐘？（摩擦聲）⋯可惡、好痛⋯大哥我⋯我看到古塔入口⋯意外的低！古塔像是鑲嵌在島嶼，入口在白色岩壁裡面！大哥我用爬的也許能迴避上昇負荷的進去⋯⋯（沙沙聲）⋯那個聲音越來越近⋯（雜音）呃啊（雜音）啊啊！下半身（雜音）吸入（雜音）啊！』

「不要啊啊啊啊！」黑笛的綠髮女子終於忍不住的哭泣吶喊，她拋下記錄，朝中心的擴音器跑去：「不要死！不要死！拜託你撐下去！」

　　奧森抓起了黑笛的綠髮女子，然後甩到數公尺遠。

通訊：『（劇烈雜音和哀號）⋯⋯』

　　不準干擾重要記錄。

　　奧森像是這麼說著，接著走回自己的位置，繼續做記錄。

通訊：『⋯（雜音）⋯有怪物⋯吃了大哥我⋯的下半⋯身⋯大哥我被甩開⋯太突然了，沒看到怪物的特徵⋯⋯（雜音）那怪物潛伏在地下⋯？或是，這島嶼本身？哈啊⋯哈⋯哈哈哈⋯被甩起的時候觸發了上昇負荷的樣子，全身都感覺消失了，不痛了⋯哈哈⋯深淵的獎勵嗎？大哥我竟然被甩到古塔的入口⋯』

　　深愛的男人即使瀕死，卻仍然繼續回報調查。

　　黑笛的綠髮女子一身狼狽的的走回位置，拾起筆記本和筆，咬破下唇、忍耐哭聲的寫下扭曲的記錄。

　　不只是她，早已經有隊員無法繼續進行記錄，只是用雙手堵住嘴，縮緊身體顫抖著。

通訊：『⋯入口⋯關著⋯⋯哈啊⋯⋯看不到全部⋯上面的⋯圖案⋯二個大圓⋯繞著長條的⋯⋯魚⋯有洞⋯哈啊⋯⋯奧⋯森隊長⋯這可不⋯得了⋯哈啊⋯跟四層的⋯巨人腹部⋯類似⋯⋯』

　　副隊長大哥的聲音逐漸變得虛弱，幾乎只剩下薄弱的呼吸聲。

通訊：『⋯⋯⋯⋯老婆⋯我愛⋯⋯』

　　再過一會兒，終於連呼吸聲也停止了。

　　營地陷入一片沈默，除了奧森，全員都留著眼淚望向擴音器。

　　當奧森走向擴音器，並且將電源關上之後，猶如解除了禁令，眾人頓時開始哀嚎痛哭。

「記錄回收完之後，放到我的背包裡。」奧森對滿臉淚水與鼻涕的萊莎說著，然後就戴上圓扁斗笠，漫步走向海邊。

　　不動如山之奧森，沒有掉一滴眼淚，也沒有動搖。

「⋯」萊莎拭去眼淚和鼻水，走到了奧森身旁。

　　伸手輕輕扯動奧森的斗篷，二人互看了一眼——高大的奧森將萊莎抱起，一同望著遠方的謎之島。

「⋯吶，奧森⋯還要經歷過多少次的分離，才能像妳一樣堅定又溫柔呢？」

「⋯⋯等妳活到我這個歲數，就會知道了。」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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