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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S型的衣纹坂，行过见返柳，便会抵达吉原的黑色大门。吉原从古至今只有一个大门，在江户时只要走过这扇门，无论是武士、大名还是商人、平民都能在吉原平等相处。到了现代也不例外，商人政客黑道往来不绝，但他们在此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风间新太郎与柏木修站在柳树下等待，夏季的柳树不复青嫩，三两只夏蝉匍匐在浓密的绿荫下不住嘶鸣。天色已近黄昏，风间担心好友第一次来找不到路，便提议在门口等待。柏木自然没有异议，他这十年都没有离开过吉原，哪怕只是在大门外站一会儿都让他觉得轻松。

在那场"清理"完成后，柏木向风间展示了自己所有的衣物。他的衣服不多，但换装还是花费了许多时间。最后风间为他挑选了一件浴衣，这件浴衣以桔梗色为底色并饰有大片白色花朵。这是那位已然破产的客人赠予他的，柏木许久都没有穿过了，可既然风间说适合他，那他便会心甘情愿地穿上。

“他马上就到了。”风间向远处张望，“你很久都没有出来过了吧？”

柏木点点头。

由于天气炎热，柏木还带上了丝质团扇。他一边用团扇为风间扇风，一边贪婪地用眼睛描摹着周围现代化的世界。停车场、道路、楼房、人群，有些已经改变了，但也有些与他记忆中的印象重合。吉原在这些年间已经大致恢复了古貌，周围只允许建造平房，不过远处的高楼大厦还是被他收入眼中。

“风间。”人潮涌动，柏木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穿着白色西装，看着柏木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啊，世良。这是源。”风间向男人介绍柏木。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世良胜。”男人向柏木伸出手，但又后知后觉想起柏木的身份，尴尬地把手收了回去。柏木向世良微笑着鞠躬，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今天有花火大会啊……明天的会你还参加吗？”

“当然。”

“对于那个提案你已经想出办法了？”

“我来应付好了。”风间看着世良，“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不说这些了吧。”

“没错，今天我是来参加花火大会的。”世良与他们并肩而行，走入吉原的黑色大门。大门在夜间敞开，日间关闭，两侧还有安保站岗。由于今晚的活动，进入吉原的人数比平常还多了好几倍。

进入吉原后只有一条名为仲之町的大道，道路中央栽种着成排的樱花树，但在这个季节樱花树与普通的树木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道路两旁装好路灯，照亮了沿街排列的茶屋，茶屋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这是只在今晚才会出现的景象。

“想吃章鱼小丸子吗？”有一大半的小摊都在贩卖食物，柏木早已被空气中的香气吸引，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我去买，你们就先在这里不要走动，等我回来。”风间嘱托了一句便走向贩卖章鱼小丸子的摊位前，留下世良与柏木二人。

“风间他好像挺中意你的呢。”等风间走得远了些，世良才看着柏木开口。四周人声嘈杂，柏木的心砰砰直跳，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清了世良在说什么。

“请您不要取笑我了。”

“我可不开玩笑。据我所知他没有固定的床伴，也没有结婚。虽然这种情况现在挺常见的……但他成为了你的常客，这还不够说明什么吗？而且他还愿意带着你来与我见面。”

“原来……是这样。”柏木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说不高兴当然是假的，但他不能在风间先生的朋友面前太过失态。

“不过我也有些好奇。”世良又端详了柏木片刻，喃喃自语。

“您说什么？不，您好奇什么？”

“他怎么会选择你呢……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的床伴向来都是那种艳丽女人……”世良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源，你可千万不要向他提起我刚才说了什么，不然他绝对会怪我多嘴。”

“是，我不会说的。”

柏木没料到这个男人会让他忽喜忽忧，只是那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让他的喜悦化作泡影。风间新太郎平时的床伴都是艳丽女人……那么他为什么会选择我呢？柏木在风间登楼的第一天就问过他，也问过自己，只是到现在他也没有得到答案。

他们玩弄人心的手法比谁都厉害——他想起了桂对政客的评价，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给。”风间很快拿回了两盒小丸子，给世良分了一盒。

打开纸盒用竹签叉起一个小丸子的世良胜突然开口：“风间，我好不容易来一次游郭，不然我们一会儿在极乐桥那里见吧？”

吉原经过恢复和改造后，在游郭的中心挖出了一条河流，河流上架起的木桥名为极乐桥，那里也是观赏烟花的最佳地点。维护人造河流的花费极大，但对于吉原而言不值一提。

“好，无论谁先到都记得占好位置。”风间并不意外世良的举动，随口答应。在世良消失在人群中后，他却立即向柏木提问：“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没有。”柏木回答，他看得出二人关系很好，他不能对着风间说世良的坏话。至于那个疑问，柏木愿意暂时埋在心底。

“是嘛……那就好。”风间叉起一个小丸子递到柏木嘴边，柏木低头把丸子咬入口中。木鱼花，章鱼和沙拉酱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是他记忆中的美味。

“但我好像看见他和你说了什么。”

“世良先生只是在和我闲聊而已。”柏木一时没忍住又吃掉了风间递过来的第二个丸子，“感觉他和您不太一样呢。”

“他时常会出其不意，有时候他这样的性格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但另外的时候，就算是我也不能完全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风间摇了摇头，“我们向前再走走吧。”

二人很快把小丸子吃完了，路边的小吃摊让人眼花缭乱，不知不觉风间又买了几份炸鸡、关东煮和罐装啤酒，这在平时的吉原可都是见不到的。柏木一边摇着团扇，一边吃着风间递过来的食物，很快就吃饱了。

“那个是……钓水球！”

靠近极乐桥的位置多出了许多提供小游戏的摊位，柏木一下就被钓水球吸引了。在记忆中他曾经玩过这样的小游戏，似乎还成功了。

“要去试试看吗？”

柏木看看风间又看了看钓水球的小摊，点了点头，把团扇递给风间。刚才钓水球的客人正好离开，柏木连忙走上前去。钓水球顾名思义，是用纸绳子和别针钓起沾水气球的游戏，由于沾水的气球比一般气球要重，纸绳子又不是很牢固，所以这个游戏很难成功。柏木拿着纸绳子在水池中逡巡了一会儿，最后什么都没有钓上来。

“还有一次机会，另一位先生要不要来试试？”摊主友善地提示。

柏木看向风间，恳求的意味明显。

“我不能保证一定能钓上来。”风间有些犹豫，但还是把手上拿着的物品都交给柏木，上前尝试。别针在气球尾部系着的绳套中游弋，风间看上了一个紫色的气球，原本只想试试，却意外地成功了。

“送给你。”风间拿过柏木怀里的东西，把还有些湿漉漉的紫色气球递给柏木，“等一会儿干了，就能套在手腕上了。”

“风间先生真厉害。”柏木接过气球轻轻感叹，没有等气球上的水干透，他就把气球套上自己的手腕。

“不，这完全是运气好，你刚才也差点成功了不是吗？”风间把最后一块炸鸡递给他，他再次低头咬下，“现在去占位置太早了些，你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我要替桂买烟斗。”

“那我们去看看。”

柏木走在风间的身边，仅仅是这样就让他感觉很舒服。四周有许多成双成对的人影，快要走到烟斗店时，他看见了两个男人，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那是岁。”柏木把岁指给风间看。岁从外表上看绝对是个男人，无论是他的面部轮廓还是五官都符合世俗意义上“帅气”的标准，但是这样的人穿上女式浴衣竟然也没有太大的违和感。岁是秋月亭的红牌，柏木修与他差距太大，他们之间也几乎没有交流。

“旁边的人是……堂岛大吾？”

听见风间的话，柏木这才去观察岁身边的男人。那个男人穿着黑色背心，脖子上挂着银色的十字架吊坠，后背裸露出的位置隐约能看见刺青。男人在吃冰棍，他舔了一口又递给岁。柏木想不通能够自由选择客人的岁，怎么会选上这样的一位。

“您认识他？”

“他是堂岛组的少爷，我在与他父亲商谈时曾经见过他。”

“原来是这样。”柏木接着把今早听见的事向风间说了，引来风间隐忍的笑声。

“两位少爷还真是有闲心，在酒楼里大打出手。”

“那个乡田龙司也是什么少爷吗？”柏木好奇地追问。

“他是关西黑道近江联盟会长的独生子。”风间不准备向他过多解释，但只是这样的背景就足以让柏木感到不可思议了。

等岁和他的客人走开后，柏木才走进了店铺中。他不抽烟，对烟斗也是一窍不通，只挑选了一支普通款，这样的款式也是桂平常在使用的。花火大会的时间将近，人流也越发密集，走出店铺的柏木差点找不到风间新太郎。

柏木还在四处搜寻，他的手腕却被握住了：“要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风间握着他的手腕在人潮中前进，柏木已经无法分辨方向，但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风间的手心有些炽热，这让他觉得很安心。

极乐桥附近人头攒动，但世良胜已经提前到达并占好了位置。

“风间！源！”

“幸好你已经到了。”风间新太郎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都要开始了。”

“闲逛的时间久了些。”风间放开柏木的手，从拎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两罐啤酒，“给。”

世良胜身边站着一个女人，柏木并不认识她，但从打扮来看也是一名娼妓。

世良接过啤酒，递给女人一罐。

“看来接下来你要和我一起来吉原了。”风间拉开易拉罐的拉环，把啤酒递给柏木。

“是啊，樱子说会等我。”世良身旁的女人听见了他的话，掩嘴微笑。

柏木拿过啤酒，仰头喝了一口。他从未喝过啤酒，在尚未进入吉原时他还不能喝酒，进入吉原后喝的都是清酒。啤酒对他而言有些怪异，那是一股柔和却泛着微酸的味道。这很像风间放开他的手时，柏木感受到的情绪。

“怎么了？喝不惯吗？”

“不，只是我第一次喝，稍微有点不习惯。”柏木抹去心头那些奇怪的想法，接着又喝了两口啤酒，这回他的感觉好多了。

花火大会果然很快就开始了，柏木抬头看向天空，一个接一个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光芒映照在他和风间的脸上。桥下的河流中也倒映着烟花，无论是桥上还是桥下都站满了观赏烟花的人们。靛蓝、青紫、橙红、金黄，无论是什么颜色的烟花在绽放至最璀璨的那一刻后，就会如流星般坠向地面。

“很美呢。”柏木感叹。

“是啊。”风间有些出神地看向天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烟花了。”

柏木手中的一罐啤酒已经见底，他没有料到自己竟会喝得这么快。天空中绽开一朵樱花，引起人群的一阵欢呼。

他突然很想亲吻风间，他也真的这么做了。他的吻一开始只是落在风间的脸颊上，但风间侧身与他对视，他便向风间的嘴唇吻去。

周围不少人都在接吻，烟花绽放的声响轻轻敲打耳膜。

这是一个啤酒味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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