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这张床简直是时空机。醒来发现已是下午五点的柏木在心中哀叹，他竟然又睡了三个小时。也许是太久没有这么畅快地休息过，柏木醒来只觉得浑身松快。

风间让二还没有下班，柏木穿上西裤，在房间内找到了遥控板，捣鼓一阵后终于打开了正对大床的电视。算起来，他也有很久没有看过电视了。他津津有味地看着综艺、新闻和电视剧，不知不觉又过了许久。

“我回来晚了。”

听见开门声，柏木才转头看向让二。让二身穿西装，手上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

“饿了吗？”

“没有。”柏木起身接过塑料袋，“这里面是什么？”

“两份便当，现在已经晚了，楼下餐厅已经快要关闭了。我看了看只剩酒吧还开着，但喝酒也不能喝饱。”

柏木将便当拿出塑料袋，放在电视旁的圆形小桌上。便当已经加热，哪怕只是流水线上生产出的炸猪排也足够让柏木感到怀恋。

“已经很晚了吗？”

“九点了。”

柏木这才想起查看时间，让二竟然真的工作到了这么晚。

“那个医生有消息了吗？”

“我已经确定那家伙的身份了。估计渡边没想到我们动作那么快，在我拜托搜查一线的某人提出这个证据后，渡边就陷入了被动。”风间让二冷笑一声，“现在估计正在焦头烂额地想怎么继续圆谎。”

“那真是辛苦了。”柏木为他掰开一次性筷子，“新太郎他……还好吗？”

“哥哥他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非必要无法前往市政厅。我也不能和他接触，他住在家中，我这两天一直都住在这间酒店里。”

“是这样啊……”柏木沉默片刻，接着说一声“我开动了”便大口吃起猪排饭来。

晚餐吃得有些沉重，柏木再次清楚地察觉到压在他与让二头顶的那座大山并没有消失。

“别担心，我们已经有进展了不是吗？”让二从塑料袋中拿出两罐啤酒，“要不要喝？”

柏木想起上次喝啤酒后发生的事，明明只过了几个月，他却觉得好像过去了许多年。他低头拉开易拉罐上的拉环，没让让二看出端倪。微酸的泡沫在口腔中漂浮着，最终流向喉咙和胃囊。

“你喜欢喝啤酒吗？”

“不能说不喜欢。”

“怎么说？”

“只是觉得这些酒的口味都有些单调，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就是有人喜欢这样的口味。”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让二喝完啤酒把易拉罐捏扁，“走，我带你去喝酒。”

“咦？现在吗？”柏木有些猝不及防，但让二说走就走的性格让他来不及反应。他迷迷糊糊地跟着让二来到了位于酒店二楼的酒吧，坐到了吧台边。酒吧的灯光以蓝色系为主，这个点来喝酒的客人不少，但大多隐没在昏暗的空间内，坐在吧台边的只有他们二人。吧台后的调酒师拿来酒单，柏木看着上面一连串奇怪的名字，难以做出决断。

“白兰地亚历山大是什么？”柏木的视线逡巡了一圈，试探性地询问这个看起来最正常的名字。

“那就点这个吧，我要一杯Between The Sheets。”让二合上酒单，对调酒师道。

柏木对让二点的酒毫无概念，虽然在国中毕业的时候他有一定的英语基础，但十年没有接触英语的他不能确定自己对这几个单词的印象是否正确。如果他没记错的话，sheet这个单词是指……床单？一杯酒和床单能有什么关系？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思考，便被调酒师行云流水的动作吸引了目光。调酒师拿出好些柏木从未见过的器具，他向其中一个瓶状器具内倒入三种液体与冰块，接着开始不停摇晃。柏木出神地看着调酒师摇晃的动作，他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最后在鸡尾酒杯中呈现出乳白色的香醇液体。

那是魔法。

液体表面漂浮着香气浓郁的香料粉末，柏木端起这杯被推至他面前的鸡尾酒轻啜一口，香甜的口感在他的舌尖绵延开去。

“……这、这真的是酒吗？”

一旁的让二也拿到了他点的酒，那是一杯淡黄色的液体，看起来和啤酒没有什么差别。

“不好喝吗？”让二问。

“不，只是因为太好喝了……”柏木看向让二的酒杯，依然不明白这杯酒和床单有什么关联。让二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将自己面前的酒推给他，“尝尝看？”

“我……真的可以吗？”

再次得到让二的肯定后，柏木轻轻抿了抿这杯酒的边缘。嘴唇上沾染了淡黄色的液体，他伸出舌头把酒液舔去。

风间让二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

“这个喝起来有点辣。”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柏木细细品味，在酒味中尝出了柠檬与橙的酸香。

“咳，你对这些感兴趣？”风间让二清清嗓，拿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柏木的错觉，他觉得让二似乎有些不自然。

“虽然今天第一次看见，但是我觉得很有趣。”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试一试，柏木心生向往。他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鸡尾酒，一时之间二人默默喝酒，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是让二打破了沉默。

“柏木，你父亲的事我想帮忙。”

“让二，这样太麻烦了。”亚历山大已然见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香甜的酒水，柏木觉得自己的头脑少见地有些眩晕。他不知道让二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不，你为我们找出了重要的情报，这点报答是必要的。况且离开吉原后，你父亲的费用也一样是我哥哥负担。”

“那种事……”

“我希望我能为你的父亲出份力，这是我个人对你的报答和补偿。我……做了很荒唐的事，如果你拒绝，我也能接受。”

“那……也好。”柏木最终没有说出拒绝的话，他看见让二诚挚的目光，相信其中蕴含的心意。大约是酒精的作用，柏木犹豫着问出心头的疑惑，“当初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

“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但在我见过你第一面后，我就喜欢上你了。只是第一次见面我也是顶着哥哥的名字，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说出真相。”让二压低声音解释，“如果能够重来，我一定不会因为一念之差而犯下这样的错误。”

“可惜已经晚了。”柏木低头看着鸡尾酒杯。

“是，时间不能倒流，你也已经答应了我哥哥。或许在这次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让二的语气中带着比遗憾更深的情绪。

是惋惜吗？还是痛苦？

“柏木，和我哥哥在一起你觉得幸福吗？”调酒师在吧台的另一侧忙碌，让二低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柏木顿了顿，“我只是一个色子，我不知道新太郎对我的喜爱能维持多久。我也不知道在被赎身以后，他会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他是政治家，或许最后还要结婚，到那个时候我就更难自处了。”

“原来是这样……这些话你和哥哥说过吗？”

柏木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对着让二一吐为快，对着新太郎却无法说出口。对于能决定自己命运的新太郎他总是顾虑太多，且无法宣之于口。

“我明白了。”让二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酒，“我们回去吧。”

这样的对话总是不会有什么结果，柏木修心里很清楚。就算让二知道了、明白了，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什么都做不了。

回房后，让二提议柏木可以试试看用酒店中的浴缸泡澡。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柏木一想到明早就要回到秋月亭，便直接同意了。好不容易能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他不想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柏木在淋浴前放好热水，淋浴后水温稍凉，但对他而言恰到好处。木制浴缸中的热水因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恍惚间他仿佛以为自己躺在婴儿的摇篮中。上次独自一人泡澡究竟是什么时候呢？脑子因为酒精和热水而变成一团浆糊的柏木还想要努力计算，但最终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混混沌沌的柏木感觉到自己被一双胳膊扶起，有人仔细地为自己擦干了身上的水渍。

“小心，不要被绊倒。”

柏木几乎靠在了那人身上，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了有些重影的让二。

“让二……”

他努力地跟上让二的步伐，最终重重地倒在床上。今天睡眠过于充足，他只觉得昏沉却又无法入眠。他隐约听见了淋浴的水声，接着就有人贴着他躺下了。

“让二？”

“是我。”

让二抱他抱得极紧，柏木在模糊中以为即将发生什么，但男人除了几乎把他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以外，什么都没有做。他不是很习惯这样的爱抚，过于亲密的触感会让他产生“喜欢”的错觉。让二的呼吸敲打在他的耳畔，浑身赤裸的柏木不由得感到颤栗。

柏木翻了个身，让二的唇就覆上了他的唇。这只是嘴唇之间的依偎，让二没有更出格的举动。他能感觉让二的性器贴着他的大腿，或许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他说不清是否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哪怕他处于昏乱之中，他也知道现在在他身边的是风间让二，而不是风间新太郎。

和即将为自己赎身的男人的弟弟发生关系，算不算是一种背叛？

“抱歉。”不待柏木细想，让二便在他耳边道歉，随后离开了这张大床。他又听见了卫生间的水声，但他没能保持清醒等待男人回到他的身边。

他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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