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总梦到特蕾西娅，他觉得自己需要点温暖和甜蜜，比如说一只香软的菲林。

　　♢

　　夜幕笼罩下的罗德岛，施工人员结束了一整天都装修工作，耳边总算不再回响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博士暂时逃离了在指挥中心打地铺的生活，回寝室洗过澡，换了睡衣，准备就寝，可刚躺到床上，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拉开门，特蕾西娅走了进来。

　　“博士。”

　　她背身把门合上，拧上了锁。

　　小两口的默契无需言语，博士抱起特蕾西亚坐到床上，他的五指捋过她的长发，轻触她的耳垂和脊背，像是把玩一块脂玉。特蕾西娅揽住他的脖子，双眸紧闭，惨白的脸上泛起点点红晕。

　　博士的手在肋间触到了突兀的硬块，那是在特蕾西娅身上生长的黑色晶簇。看起来似乎比以往更大了一些，源石浸润的皮肤边缘泛着乳白色的沟壑，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膜兜住里面的脓浆。

　　“进展很快……”

　　“今天刚检查过，已经浸润到心包了，可能时日无多。”

　　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细若蚊呐，几乎听不清。

　　“心包……”

　　博士重复着，松开了抱着特蕾西娅的手。他能想象到在X光片中源石的纤维延伸到心脏上，如一缕缕发丝扎入心包。她的心脏每跳动一下，胸口都会随之刺痛。

　　“没事的，博士，不疼的。”

　　特蕾西娅用软糯撒娇的语气说道。她跨坐到博士腿上，把头靠进博士的肩窝里，伸手去解他睡衣的扣子，可是刚解到一半，博士就按住了她的双手。

　　“算了，特蕾西娅，我今天太累了。”

　　手托在她的脑后，把特蕾西娅放倒在床上，博士转身去了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半小时后，水声中涌起了一阵浅浅的嘶吼，随后是粗重的喘息，又等片刻，博士这才走出来。

　　他用毛巾擦着发丝间垂下的水珠，坐到了特蕾西娅身旁。她握住博士的手，把头靠在博士还微湿的肩膀上，她的鼻子紧紧抵着他光滑的皮肤，一点点嗅着他身上香皂的气息。

　　“……你不用这样，我用嘴也可以的……”

　　“没事，特蕾西娅，这都不是重要的事。”

　　博士沉着脑袋，看向地面，他不知道特蕾西娅还能撑多久，几个月？一年？恐怕没那么久。不断生长的源石可能会刺破心脏，也可能会让心肌变得僵硬无力，亦或者，她明天就会因脓毒血症爆发离他而去……

　　“伤亡数字，不低吧？我看凯尔希脸色很不好。”

　　“大红旅打光了，宝贵的机动兵力……不过至少打掉了特雷西斯预备队，从今往后不会有营以上的部队追着罗德岛打了。要是小股的骚扰也能停下就好了。”

　　“我了解特雷西斯，博士，要么他死，要么我死，否则战争是不会结束的，他的追杀也绝不会停止。”

　　特蕾西娅顿了顿。

　　“倒不如说，我死更合适，特雷西斯的矿石病不严重，能活得长久些，萨卡兹人还能有个王主持秩序。”

　　“更烂的秩序不是秩序，特蕾西娅，如果只是为了秩序，而不为更好的明天，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就都毫无意义，特雷西斯只会把萨卡兹人丢到战场上送死。”

　　特蕾西娅的双手覆在他那有些僵硬的后背上。

　　“对特雷西斯的斩首行动，从现在开始，停下来吧。”

　　“……行吧，反正，我们离卡兹戴尔越远，直接对特雷西斯下手的可能就越渺茫，上个月撒进去的几个小组都没了音讯。”

　　对特雷西斯的斩首行动，是巴别塔在连战线都填不满的情况下，赢得这场战争的唯一希望。一旦停止，就意味着特蕾西娅放弃了胜利的可能。但博士并未阻止她，理智告诉他，特蕾西娅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巴别塔不能为了这种撞大运的行动，再添无意义的伤亡。

　　“博士，我们还有获胜的可能吗？”

　　“……几秒钟之前还有，现在没有了。”

　　“那就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博士，我会让战争停下来的……”

　　博士紧紧攥住了特蕾西娅的手。

　　“不要这么做，特蕾西娅，自杀容易，但会对同志们的信心造成很大的打击，领袖都撑不下去了，他们又怎么可能继续战斗呢？就算我们注定要失败，至少得把火种保留下去吧，至少要让他们继续在阿米娅和凯尔希的领导下为感染者战斗吧？再说，特雷西斯又不会相信你真的死了。”

　　“博士，只有我死了，罗德岛才能从这场战争中解脱。凯尔希，阿米娅，她们才能把这页翻过去，专心把这艘船用于拯救感染者的事业。我并不指望阿米娅能带着刀剑回来，只要罗德岛能为感染者提供一片绿洲，能多救几个人，我就心满意足。博士，不能放任战士们，为了我这个将死之人，继续白白送命了。”

　　“好吧，好吧，特蕾西娅，我承认，我有私心，我想让你多陪我一段时间，我……”

　　博士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没能说下去，似乎被悲伤压住了舌头，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朝另一边别过头去，背着特蕾西娅，抓起毛巾在脸上摩挲一把，顺势擦去眼角已经盛不下的泪水。

　　“别太难过，好吗？博士，咱俩谈恋爱的时候就说好了的，即使我离开了，你也要继续坚持下去……唯有死亡方是责任的终结，博士，凯尔希和阿米娅都需要你。特别是勋爵，别让她浪迹天涯了，给她一个家，好吗？”

　　“我知道，特蕾西娅。”

　　博士揽住特蕾西娅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有时候，他也会想躺在特蕾西娅的胸前，哭一场，或者，只是静静呆一会。但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

　　恐怕我没法像你所想的那样，继续待在罗德岛，照顾凯尔希和阿米娅，还有W。岛上所有人都把我视为运筹帷幄的战争机器，把战场上每一条陨落的生命，每一件损毁的装备，都看作我精确计算后的结果。这场战争已经死了太多人，当你离去，当一切结束，必须要推出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这种事情我见得太多了，历史会让那个人去死，并且不给任何平反的机会。

　　怀抱着特蕾西娅躺在床上，博士瞥向床头柜上那只闭合着保险的手枪。

　　拉特兰人的礼物，能让我主宰自己的命运。历史不配审判我。

　　哄特蕾西娅睡下后，博士小心地翻身下床，离开房间，向指挥中心走去。他得向执行斩首行动的几个小组下达撤离或停止活动的指令，很简单，只需通过电台发送一行代码，他们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

　　一走进指挥中心的大厅，博士就看到了那抹绿色，而勋爵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到来，两只尖尖的耳朵竖起，像雷达一样随着他的脚步而慢慢转动，一双翡翠般的眼睛从显示器后面露出来，死死盯着他的脸。

　　他无视了那道如刀般锋利的目光，径直走向今夜值班的机要秘书，从她手边的笔记本上撕下来一张纸，写下代码，交给她，她会按照正规军事文书的格式备份，抄送给负责通讯的军官。很快，这则命令就会通过长波电台广播出去。

　　离开指挥中心的时候，博士看到勋爵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有预感，等待他的将是一次争吵。他离开指挥中心，背靠走廊墙壁等着。

　　勋爵夺门而出，看到他就在门口等，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本那副愠怒的样子。

　　“大红旅打光了。”

　　“我知道。”

　　“你为什么要让大红旅去送死？”

　　“我没有。”

　　“你没有？原地解散的命令难道不是你下达的？你都快把完整的大红旅拆成了零件了！以班组为单位阻挡敌人，你难道不知道这些班组在特雷西斯面前连十分钟都活不下去吗？你知道今天死了多少人吗？”

　　凯尔希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她低垂着脑袋，耳朵高高竖起，双眸隐在刘海遮出的阴影之中，两颗尖尖的虎牙交错，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和与她第一次合作时不同，自从登上罗德岛，她就很少像这样把自己的真情实感表现出来了。博士宁可凯尔希跟他吵一架，也不希望她什么想法都往心里藏，所以他才在门口等着她。

　　“凯尔希，这是在打仗，既然身为战士，又追随殿下，那就该做好随时可能捐躯的心理准备。他们的任务就是阻截特雷西斯的预备队十二个小时，只要达到这个战略目的，什么代价都可以接受。接到命令时他们没有怨言和质疑，相当有血气。”

　　“好，十二个小时，你的战略目标已经达到了吧？为什么不去营救剩下的士兵？”

　　“十二个小时只是底线，当然是能拖多久拖多久，最好把特雷西斯的预备队拖垮打光。我们现在没有机动兵力可以去援救他们。再说，损失了全部技术装备，就算撤下来也无法重新武装，只能徒增后勤压力。”

　　“所以，你就可以把他们随便丢弃，是吗？你还知道是在追随殿下？你也配谈追随殿下？把我们的战士扔在敌人战线里，被敌人一点点绞杀殆尽，这难道是殿下的意思？我原本期盼你能和许多善良的人一样，为这片大地带来希望的曙光，现在看来我错了，你压根就不在乎这片大地上的万千生灵，你和特雷西斯有什么区别？”

　　博士没有说话，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等凯尔希把话说完，等她把气喘匀，看她纤弱的身体总算停止颤抖，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道德批判对你我这种人没有什么价值，凯尔希。追求理想是要死人的，而我和殿下就是在给你创造实践你理想的机会。你大可以放心做治疗感染者工作，那才是重中之重。现在我和殿下还在，血涌出来脏不了你的手，天塌下来砸不到你的头，我只希望，等将来责任落到你肩头的时候，最好别让殿下失望。”

　　“……那你呢？”

　　“我那时候已经被血淹死了。”

　　博士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

　　“博士！”

　　“嗯？嗯……凯尔希。”

　　博士睁开眼睛，看到了那抹熟悉的淡绿。

　　“既然你已经在白天获取了充足的睡眠，那我想今晚你可以加班把艾雅法拉要的技巧概要赶出来吧？”

　　勋爵伸手掐住他的耳朵，使劲地往上拽。她那一脸的怒火，就好像跨越了三年的光阴，硬生生撞在了博士身上，疼痛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他咧着嘴从桌面爬起来，勋爵这才松开手。

　　“那我得写到后半夜去。”他揉揉耳朵说道。

　　“如果你白天不睡大觉的话，就不必如此。”

　　“你给我安排的活有点太多了，凯尔希，”他打个哈欠，翻转手腕，用凸起的尺骨去揉眼睛，“要不你把白面鸮调来给我帮帮忙？”

　　“你在石棺休息三年了，博士，我们牺牲那么多干员救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在这舒舒服服睡觉的。医疗部的事务很烦忙，很多文书工作需要白面鸮处理，我帮不了你，我还想要你多招募点医生呢。”

　　“好吧……嗯？柏喙呢？”

　　时隔两天，凯尔希又一次出现在博士面前。来之前，她给担任助理的柏喙发了条消息，让她找个理由离岗一会儿，这样，她的亲自到来就有了合理性。

　　“柏喙有事，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这是下一批晋升的申请。二级晋升，需要耗费大批珍贵的材料，还有宝贵的流动资金，请你三思后再决定。一旦确定，仓库里的材料会优先供应，有不足的，PRTS会为你分配可以获取相应晋升材料的外勤行动。”

　　凯尔希将人造革文件夹递到了博士面前，还是用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冰冷语气说道。然后背着手，在办公桌前站定，故意咳嗽了一声。

　　如果是失忆时的他，肯定已经拿起文件夹开看了，根本不会在意那声咳嗽。但恢复记忆的他，应该会察觉到吧？应该会关心她吧？她像是拿了A＋后给父母看成绩单的孩子，怀抱着期待。而博士却低着头，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左手直接翻开了文件夹，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博士的手停在半空中，文件夹展开90度，他突然合上了文件夹，抬起头望向她。

　　“嗓子还疼吗？”

　　“不疼了……”因为太激动，一开口，语调竟高得有些不正常，凯尔希只得停下清清嗓子，故意压低了声音，“已经没事了。”

　　只是他的一句问候，就能让你开心成这样？凯尔希啊凯尔希，你到底有没有点矜持？

　　心里责备着自己，凯尔希在背后摆弄起手指。那个日子到来之后，她就一直想见他，忍了两天，最终还是按捺不住，现在见了，心脏里又塞满了负罪感，觉得对不起特蕾西娅和曾经的自己。

　　我没忘记对他的恨，我没忘，我只是，只是那个日子到来之后，有些难熬罢了，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并不是对他有什么，额外的感情之类的……就算曾经有，我也早就放下了。

　　她在在心里为自己开脱，今年那个日子来得又早又猛烈，让她有些撑不住。

　　博士再次打开文件夹，只是草草扫了两眼里面的内容，就拿起手边那支D32钢制成的钢笔，在最后一页的表格上打了四个对勾，然后在右下角签好博士二字，啪地一声将文件夹合上，丢到了她面前。

　　“煌，德克萨斯，风笛，还有刚来的歌蕾蒂娅，先用仓库里的材料，按顺序来。”

　　他眉毛微微挑起，双目间透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严厉，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凯尔希，那一瞬，她幻想了在合适的时间与地点，被同样的眼神盯着，她不由自主地蹭了蹭双腿。

　　“我……”

　　“怎么了？”

　　“……没事。”

　　凯尔希垂下脑袋，看着文件夹，她把自己的晋升申请放在了第一页，把自己的名字放在了表格最上面，可博士连看都不看一眼，他只有在翻到他刚刚提起的，那四名干员的申请时，手指才会慢下来，眼神才会驻足片刻。

　　也许，是因为歌蕾蒂娅来了以后表现冷淡，所以他打算先用宝贵的晶体电子单元留住歌蕾蒂娅？也有可能，是觉得现在的作战不需要她出马，打算把她留作杀手锏？不，其实是他心里早有晋升人选，不想改主意吧。还是说，我在他心里的地位其实还不如那条鱼？还有，煌，他刚刚把煌放到了第一位，煌每天晚上都陪他一起健身，难道他没掺杂个人感情吗？

　　“你确定，选煌吗？不考虑一下银灰吗？岛上合成D32钢的机器正在拆机检修，仓库里的用光以后，短时间是补充不了的。”

　　“确定，煌是自己人，银灰嘛，也是自己人，不过还是煌更亲一些。银灰早晚要回到喀兰，而煌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

　　凯尔希的手指开始在背后摆弄起裙摆，她感觉自己此时肯定是一副蹙眉苦恼的样子，于是稍稍侧过脸去，不想让博士看到。她听不得博士说出这样近乎是对煌告白的话语，即使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也不行。

　　“没别的事了吧？”

　　“还有，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我，我的尾巴……”

　　“尾巴？”

　　“尾巴的毛，好像打结了。”

　　尾巴的毛打结，是所有长着毛茸茸尾巴的种族都会遇到的烦心事，如果是横向打结还好，不去摸的话几乎感觉不到，如果是纵向打结，尾巴就会被迫蜷在一起，一伸展，打结的毛就会相互牵扯，拉拽皮肤，疼得要命。

　　凯尔希其实不怎么被这事所困扰，她的尾巴很短，也没有光滑柔顺的长毛，只覆盖着短短的绒毛，像是根蒲棒，一年到头打结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但好巧不巧，就在来博士办公室的路上，可能是晃得太欢，就这么打结了。

　　和煌不同，煌可以把长长的尾巴伸到面前一点点打理，而她尾巴的毛一旦打结，是没法靠自己解开的。本来想回医疗部之后让亚叶帮忙，可是……

　　想让博士摸尾巴……

　　“能，帮我梳一梳尾巴吗？”

　　这个想法刚一浮现在脑子里，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脱口而出。本来还担心提出这种请求会不会与往日故作冷峻的自己反差太大，但真的说出口后，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应该不会拒绝吧？他一直都很喜欢顺菲林的毛的，岛上的菲林族干员几乎都被他顺了个遍，连亚叶也是，而且听亚叶说，被他摸，好像还挺舒服的……

　　“不能。”

　　“诶？”

　　“骗你的。”

　　博士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好拉开办公桌抽屉。他从里面掏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梳子，密密麻麻的梳齿上带着一颗颗绿豆大小的气囊，看起来像是电视广告里会出现的高档货，办公室里放这东西，他平时真是没少到处沾花惹草。

　　如果经常让他摸摸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去找其他人了……

　　胡思乱想着，凯尔希把文件夹抱在胸前，走到博士身旁，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裙子被博士轻轻掀起，他动作很慢，布料摩擦着大腿，连纤维的颗粒与缝隙都能感受得到。一只大手握住了那弯折着的尾巴，另一只手则把裙子一点点往上褪，她感觉大腿凉飕飕的。

　　“绒毛很干啊，最近没打理吗？”

　　“好几台手术，没时间。”

　　“不做养护的话，会变得干燥，毛毛很容易打结，你这缠死了，解不开，我给你剪一下吧。”

　　“可以。”

　　毛毛，挺可爱的词，竟然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声音，皮肤被拉扯的感觉消失，从刚刚开始一直蜷缩的尾巴总算伸展开，她晃晃尾巴，让血液流动顺畅些。

　　“你这毛挺像麦哲伦在甲板上养的那窝小猫头鹰。”

　　“哪里像了？”

　　“都是蓬蓬松松的，好像很好捏。”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尾巴被捏了一下，酥麻的电流沿着脊髓窜遍全身，她赶忙抬起文件夹捂在嘴上，可叫声还是从缝隙中漏了出来。

　　“呀！不许捏啊。”

　　“有这么敏感么？煌的尾巴怎么捏都行。”

　　“那不一样啊！”

　　凯尔希的声音微微颤抖。和煌那长长的总露在外面接受风吹雨淋的尾巴不一样，她的小短尾平时都是深深地藏在裙下或者裤子里，很少触碰，所以敏感得很，博士刚刚那一下害得她差点没站稳。

　　“嘿嘿，这是作为你刚刚揪我耳朵的惩罚。”

　　“你，你知道你的这种装腔作势会让舰桥上多什么挂饰吗？”

　　她转过头去瞪他一眼，看他笑容灿烂，一派轻松，目光又柔和下来。

　　“唉，如果凯尔希能把对病人的温柔分给我一半就好了。”

　　“可以啊，只要你先变成病人，要是自己下不了手的话，我乐意代劳。”

　　“那到时候不还是凯尔希日夜照顾我嘛，还是说你已经迫不及待了？”

　　“自恋狂。”

　　她小声嘀咕道。

　　博士重新托起她的尾巴，用梳子上下梳理，和梳头没什么区别，气囊碾在皮肤上的感觉很舒服，有微弱的触电感。慢慢的，她紧绷的肩膀和脊背瘫软下来，高高抬起的眼角也垂下。这样就好，她想，不用考虑工作，不用考虑未来，只专注于此刻。

　　梳过尾巴上面，他又调转梳子，开始梳下面，感觉较刚刚更用力了些，有点痛，但是那种舒服的痛，力道刚好。

　　“你还挺熟练的。”

　　“总给煌和迷迭香梳嘛。”

　　“也给柏喙梳过？”

　　“经常梳，只不过黎伯利不喜欢用梳子，都是用嘴。”

　　凯尔希感觉自己的身体震了一下，因为她想到了博士啃赫拉格脑袋的场景，还挺滑稽的，但还没来得及笑，下一秒，那画面就变成了博士左手抱着白面鸮，右手搂着灰喉，怀里还躺着柏喙，他只消稍稍低头，就可以亲吻三名少女。

　　“你，你真的用嘴给柏喙……”

　　“开玩笑的，和银灰下棋的时候，我看丹增都是用喙梳毛，我猜黎伯利可能有用嘴梳毛的天性。”

　　“其实猫也是用嘴梳毛……”

　　“确实，想试一下吗？”

　　“诶？”

　　温热的气息盖过尾巴上的绒毛，凯尔希扭过头去，只看到博士高高地托起她的尾巴，弯下腰，闭着眼睛，嘴巴吻了上去。

　　那一瞬间，她的心脏，漏了一拍。

　　“你在做什么啊！”

　　下一秒，凯尔希总算反应了过来，她叫嚷着转过身，尾巴从他手中滑走，她扬起手中的文件夹朝博士的脸拍过去，博士稍稍低头躲过，文件夹落在了地上。

　　“尾巴很香，就想闻一闻。”

　　他摊摊手，露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就好像是她想要他去这么做似的。

　　撒谎！她在心里吼道。他刚刚绝对是在亲她，她只感觉到鼻子呼出来的气，可没感觉到吸进去的。再说，自己最近都没打理尾巴，哪来的什么香味。

　　“博士！”凯尔希双手砸到桌面上，博士手边水杯的盖子都被震得跳了起来，“我说过，你我要保持你失忆时的关系，我们回不到三年前了，请你不要再这样了。”

　　“听起来像是在拒绝请求复合的前男友。”

　　“虽然是个非常不恰当的例子，但意思相近……”

　　“没戏，凯尔希，我又不能假装我还在失忆，再说你的尾巴真的很香。”他转过身去，不再瞧她，朝房门摆了摆手，语气冷了下来，“梳也梳过了，满意了吧？我得开始工作了。”

　　他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他的手握上鼠标，屏幕亮起，他打开了艾雅法拉的技巧概要，开始用PRTS在全网搜索可能要用到的文献。这忽冷忽热的态度让凯尔希无所适从，她愣愣地看了他片刻，才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夹，转身离开了。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屋里重归寂静。博士的视线从屏幕上挪开，望向门，瞅了好一会，就好像凯尔希的背影印在上面，只是有些分不清是三年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

　　“猛抓一把盛放的芍药花片，紧捂在双唇，深嗅，轻吻，我呀，想如此把你亲吻。”

　　他轻哼着，抬起刚刚抚摸她尾巴的手，放在了鼻子下。

　　♢

　　凯尔希回到医疗部的工位，脚蹬地面转动椅子，让自己的脸藏在显示屏后面，她左右望望，确定周围无人，这才趴到桌面上，推开键盘，把脸埋进肘窝里。

　　想想刚刚发生的事，她忍不住用拳头敲打起桌子。理智早已退场，自己像是被情绪和欲望牵着走的提线木偶，说着蠢话，干着蠢事，整个人既别扭，又矛盾。她忍不住去恨他，忍不住跟他耍脾气，揪他耳朵，要他加班，可看见他疲累的样子，心里又会觉得难受，想要亲近他，想要安慰他。可是特蕾西娅这个结解不开，她和他终归不可能和好如初。

　　她爬起来，靠着椅背，抬手覆在额头上，皮肤滚烫。她半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灯管，愣神许久，终于站起身，去房间一角的冰箱取了瓶理智液。用力撕扯开包装，拧开盖子，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淌过喉咙，她感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今晚，又要喝着这种东西加班。也许该去给他煮一壶咖啡。但咖啡的味道也没比这东西好到哪去，还多了令人不悦的果酸味。他只喜欢烘焙成焦炭的咖啡——就是罐头瓶或者袋子里的速溶咖啡，浓烈、强劲、苦涩、滚烫、无情、堕落，疲惫男人的活力源泉。

　　“凯尔希？”

　　风铃般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凯尔希循着声音望去，阿斯卡纶正站在医疗部的门口。

　　“阿斯卡纶。”

　　“你不舒服吗？脸怎么这么红？”

　　她走到她跟前，低头看看她手上的理智液，又抬头看了看她的脸。

　　“不，没事。”

　　凯尔希抬手将落在眼前的发丝捋到耳后。阿斯卡纶，SWEEP部门的领导，她出现在面前，预示着将有重要的线报呈上。

　　“没事就好，凯尔希，线人昨天送来情报，已经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了。”

　　“好，我去让博士……”

　　“你应该亲自去，凯尔希，你忘了？咱们之前说好的，得减少他出外勤的次数。”

　　“……嗯，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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