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勉强的稍微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的胸部以下基本没有办法动弹。“动、动不了……”他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胸口此时也是很久都没有过的轻松，接着有些忐忑的发现自己的胸部将病号服顶起来了一块，“怎么……”他又伸手过去使劲的摸了摸，接着这才发现自己胸口的纱布被拆开了，同时之前微微隆起的腹部竟然平了下去。也、也就说……

没有了。

艾伦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说话都没法控制地磕绊了起来，“已经、没有了吗……”

“……我先休息一会儿。”

“所以已经、……”他反手死死地抓住利威尔的衣袖，金色的瞳孔有些执拗却又有些恐慌的看着他，磕磕巴巴的问道，“死、死掉了吗？”

“你先休息一下。”

“说、说啊……利威尔……直接、告诉我啊……”他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生怕漏看掉他眼里的每一个细节。

利威尔就这么看着他看了半晌，半天才慢慢地慢慢地点了点头。

艾伦的眼泪在那一瞬间“刷”的掉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明明应该、开心的才对，但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本能却让他的心脏扭得难受，痛苦的简直快要死掉了一样。眼泪顺着他的眼角啪嗒啪嗒的掉进枕头里，把自己的耳朵附近弄得湿的难受。

“……先休息吧。”男人拿过纸巾，接着慢慢地帮他擦了擦眼泪，“别哭了。”

“我……”他知道自己的声音都变了，但是他现在却什么都不在乎了，“本来是、想，跟，他一起死掉的，接着……”他突然没法控制地、上气不接下气地狼狈地抽泣了起来，“接着要、嘲笑利威尔哭的、一塌糊涂的表情的，但是现在……但是现在……为什么、为什么哭的是我啊……我、……我、唔，这种事、……太奇怪了啊……”

“……别哭了。”

“为什么我要、哭成这样啊……可恶……为什么我还活着啊！！！！！！”

“够了、给我闭嘴！”男人突然狠狠一拳砸在了床沿上，用力的让床垫都跟着抖了起来，“现在说这些有用吗。是你干的吧，这种事，谁也没逼你吧？那就别给我在这里、……！”他竭力的控制自己、同时使劲地握紧了拳头隐忍着，半天才把嘴边的话咽了进去。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啊？喂，什么对不起啊？现在说这些有用吗？”他突然爆发了似的没法控制地拽住艾伦的领子，硬生生地把他从床上拎了起来，“只要是涉及到埃尔文·史密斯的事情，你就完全的失去了理智，不惜把孩子打掉也要维护那个男人。真是、……真是……”他没法控制地干笑了几声，接着自嘲似的痛苦地大笑了起来，“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埃尔文和我，你到底是倾向哪边的，现在我知道了。清清楚楚地知道了。”

“但是埃尔文说不定、说不定会死啊！利威尔却没什么影响的吧？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管埃尔、……”

“是啊，埃尔文埃尔文埃尔文，埃尔文叫你去死你就迫不及待地去死，对吗。已经是第二个了吧？他根本不在乎你，也从来都没在乎过你，你就像是他的玩物一样手到擒来，想踹开的时候就那么那么轻松地把你踹开。而你，被埃尔文耍了之后竟然还像条狗一样……”

“啪！”

艾伦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甩了利威尔一巴掌。艾伦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接着下意识地将火辣辣地疼着的手放下，同时狠狠地朝着利威尔瞪了过去。

利威尔像是没想到一样盯着艾伦瞪大的瞳孔看了两秒，接着下一瞬间就猛地将艾伦扑倒在了床上。

“……你最近胆子变大不少了啊，艾伦。”男人伸过手来，死死地掐住艾伦的脖子摁在床里，接着报复似的狠狠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呜、……！”艾伦感觉自己一瞬间没法喘过气来，接着下一秒脸颊就像是灼伤了一样吃痛了起来。好久、没被打了……结果感觉有些、不真实了起来……

男人就这么蜷起了身子，接着将膝盖骨顶在他的胸口，另一只腿的胫骨死死地压住他的右手，将他固定在床里面。

“利、利威尔、放，我……没法、呼、呼吸了……”他乞求似的攥住男人的膝盖，眼眶都泛出了泪花来，“好痛、真的，好痛……”

“不，我不会放手的。”利威尔突然低下头，接着直勾勾地盯着艾伦的眼睛说，“直到你给我一个杀死我儿子的、正当理由为止……”

艾伦倒抽了一口气。

“那是、我的孩子吧？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啊……！已经、已经够了啊！！别再、别再管我了，已经……够了啊！！为什么、为什么我还要忍受这些啊？失去孩子的明明是，明明是我才对吧！到底、到底有什么资格啊……到底有什么资格这么高高在上的命令我啊！利威尔！到底、为什么啊……”

“有什么关系啊、……到底，有什么关系啊……谁的孩子……什么的……”男人沉默了半天，这才慢慢地松开钳住艾伦的手，慢慢地抬起身子来，“只是，想跟你组成一个家庭，都，不行吗。跟你，还有，一堆蠢得要死，并且吵得要命的臭小鬼。”

他有些颓唐的站起来，接着慢慢慢慢地坐在床边，慢慢地点起烟来。

“但是实际上却……办不到吗。”他一边抽烟，一边像是事不关己一样慢慢慢慢地说道，“我想……杀了你，艾伦。掐住你的脖子接着，掐到你窒息为止。本来……一切都可以这么结束的吧。我是这么想的。再也不要吵架了什么的，接着就这么离开这里。那里虽然很远，但并不是到不了的地方。我们两个人，骑着马，从天亮一直骑到天黑，接着总会到的，那个地方。但是妈的、该死，我现在只想掐死你……真的，死死地掐，直到你死了为止……如果我，”他滞了半天才继续开口说道，“早点杀了你的话……”

艾伦发誓，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利威尔落泪，也是第一次发现家庭对于他竟然会是那么、那么的重要。

是个好人，利威尔。大概也会是个，好父亲吧。

“对不起、利威尔……对不起，我……”

“……给我闭嘴。”

男人再也没转过身来。

艾伦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坐在利威尔的阴影里，慢慢地将身体缩成了一团。

47

虽然已经休养了一个多周，但是还是不大能动。

晒完今天份的太阳之后，利威尔把他背进卧室，接着把他放在轮椅上，从仆人手里接过毯子认认真真的帮他盖好这才被他打发去忙自己的事情。

“你就在房间里待着，别乱跑。如果非要下楼、去花园的话叫仆人把轮椅给你搬下去。”利威尔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最后嘱咐道，这才离开卧室去打理其他事情。

艾伦慢腾腾地应了一声，这才慢慢地滚起轮子，努力熟悉起轮椅来。这段时间里，利威尔老是待在自己的身旁，倒水、换衣服、喂吃的、洗澡之类的……虽然很不好意思说，但是自己上厕所也是那个男人陪着的。他从头到尾都很耐心很耐心的把自己扶下到便器前面，接着弯下腰帮自己打开裤腰带，让自己的右手抱着他的脖子，接着伸手扶住自己的性器让自己的左手扶住他的小臂。艾伦有的时候也能意识到他想做爱，但是他却始终都没有做，一直都是那样死死地盯着他忍耐着。

他从小的时候就那样温柔、那样喜欢照顾别人，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艾伦总之觉得怪怪的。他并不习惯这样的利威尔，也反而觉得这样的利威尔恐怖的要命。

还不如干脆死个痛快呢。艾伦有些忐忑地在房间里滑来滑去，这样简直……比死还恐怖。说实在的，他是真的想让利威尔狠狠地、用力地、歇斯底里地的揍自己一顿，最好还是那种没有理由的，这样自己心里也许才会好过那么一些，才能觉得自己的报复是……有意义的，但是现在……艾伦只能觉得无尽的痛苦、愧疚与自责。

那个人……那个人是那么的……艾伦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脑袋痛得要命，痛的恨不得使劲的撞在墙上，干脆撞死算了。

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呢。艾伦说实在自己也不清楚。自己那瞬间就好像是……着了魔一样，一心想着从跟利威尔与埃尔文的扭曲关系中解脱出来。

是啊，扭曲。

自己，说实在的自己，其实根本就不想怀孕也说不定。孩子什么的，简直就是再沉重不过的负担。

……干脆死了就好了，那种东西。最开始的时候真的是这么想的。

他从一开始，一开始就不想做Omega也不想怀孕的，但是却在与利威尔、埃尔文的交往过程中被……他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觉得自己被影响，甚至可以说被驯化了。他在回想起来的时候才觉得羞耻，很羞耻很羞耻。

话说，自己小时候想做……什么来着的呢。大概是因为时间隔得太久了的原因，自己甚至都记不清楚了。到世界各地去、冒险，接着住到一个别人都叫不出名字的偏僻的小村庄里，养一只大大的狗，接着……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退缩了。其实，自己应该知道的。那种不切实际的奢望早就在利威尔再次出现的时候化作了彻头彻尾的泡影。他能记得的或者说是被允许记得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如果自己不变成Omega的话，利威尔哥哥就会讨厌自己，就会离开自己，就会去找其他的、自己替代品的事实。这样、吗……他现在回想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是被利威尔操控了，换句话说……利威尔大概就是自己这一生，所有悲惨所有不幸的源头吧。

接着埃尔文……只要是跟他一起做的事情，全部都不对。

但是有些事情就像是堕入了蛛网一样，明知那是不合理的、不正确的、不正常的，但还是莫名其妙的越陷越深。

自己，说实在的他觉得自己好像欠了埃尔文很多。本来不会是这样的，一切都不会是这样的，但是一切都被自己毁了。艾伦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愧疚的要命。是啊，这是……不该存在的，是、没法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关系。而这种不应该存在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则害的埃尔文结婚了之后也没法得到幸福。

但是反过来说，埃尔文也会是最容易抽身的那一个。

因为只要像这样，让自己绝望就够了。

“无论怎么都好，让我从这段关系中摆脱吧”这样的怯弱以及“让所有人都陷入不义与痛苦中”这样的自责让他没法拒绝，从出生就被教育无条件服从王室的信念更是让他没法反抗。

……或许从最开始也，没想反抗也说不定。

“谢、谢谢你。”

一起早就应该结束了。

“真的谢谢你……”

是的，早就、早就应该结束了。

自己，自己为什么要被利威尔带回家呢……如果、如果这是一个故事的话，大概从那里就开始不自然了吧。为什么不反抗呢，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还抱着奇怪的、愚蠢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希望呢。

……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啊，我。

太差劲了，真的……太差劲了。差劲到自己都无法忍受的程度。

已经够了，是的，已经够了。在这样下去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己……真的快乐吗？

什——么啊，这种问题。脑袋坏掉了吗，我。这种问题……艾伦·耶格尔慢慢慢慢地笑起来，接着迈了出去。

到底有谁会在意啊。

但是死掉的只有孩子一个人而已。

自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早早地就定好了他的名字。他大概会是一个叫里昂的、健壮的小男孩，小的时候长得不高，但是十几岁的时候突然长了很多，长得比自己，或者是利威尔、埃尔文都要高。他虽然很聪明但是看起来好像不喜欢学习的样子，老是偷懒跑出去疯玩，晚上回家的时候鞋子和裤子上全都是泥巴，也不擦擦就猛地跑进了玄关，扑到自己背上说肚子饿。艾伦觉得他，说实在的，是Alpha、Beta或者Omega都无所谓，只要他开心，只要他开心就够了。

但是他永远都不会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了……因为自己……亲手把他杀死了。

亲手杀死了。

艾伦·耶格尔颤抖着摸着自己有些不习惯的、变得平坦了的肚子，突然很恨很恨自己。床边放着的童话书是给他的，自己枕头下面藏着的小袜子也是给他的，旁边房间里新买的家具、新换的地毯也都是给他的，还有、还有钢琴，布制的小沙锤、积木……这些全都在自己回来的时候消失了，但就是这些体现着利威尔体贴的消失来来回回的、反反复复地提醒着自己，提醒着自己孩子的消失以及，以及自己到底是个多么混蛋的人。

他坐在这里，坐在这挤压的让人无法呼吸的空气里手足无措，只觉得有些想哭。

“利威尔将军，目前的形式对您来说越来越不利了。新的法案颁布之后，您的军权就会被再次削弱的。”

“……我是在问你解决方案，不是让你说些废话的。”利威尔的眉毛紧紧地皱在在一起的同时用手上的笔稍微敲了敲桌面，“你觉得埃尔文·史密斯是准备干什么？”

“我觉得他是要……”自己亲信的下属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犹豫了半天才开口说道，“我觉得埃尔文·史密斯是想做皇帝。”

“……但是现在皇帝还活着。”

“是的，利威尔将军，所以我们才在这里开会。”下属的口气立刻紧张了起来，“虽然不知道怎么样，但是……但是要是我的话，肯定会将利威尔将军您视作是最大的障碍，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会被杀吗？”

“……恐怕是的。”他神色凝重地开口说道，“请您最近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让埃尔文·史密斯抓住把柄。”

“不，我怕的是……”利威尔慢慢地将转椅转过去背对着自己的下属们，接着半天才慢慢地继续开口道，“我怕的是他会给我制造把柄。”

“……是公主的来信。”利威尔晚上将餐盘放在艾伦腿上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盖着皇室火漆的信封，放在了艾伦的手心里，“看看，接着回信吧。别写些奇怪的内容。”

“嗯。”艾伦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接着有些随意的将信塞在了枕头下面，“吃完饭再看吧。”

利威尔看了他一眼接着不紧不慢地将袖子卷了起来，端起放在餐盘上的浓汤用调羹稍稍搅拌了一下，这才拿过来放在艾伦面前，接着拿起一旁餐盘里的面包递了过来，“还不吃吗？难道是等着我喂你吗？”

“……算了。”艾伦看了他一眼便有些窘迫地使劲垂下视线去。他使劲地抓起面包，接着像是某种只会进食的机器一样拼命地将食物往自己的嘴里塞了起来。

“喂、慢点吃啊。”

“唔、唔……”艾伦有些狼狈地咬了一口面包接着喝了口汤，匆匆忙忙地将面包吃完之后便使劲的擦了擦嘴，接着推开了餐盘。

“……主菜根本就没吃，我说，至少把蔬菜吃掉吧？”

“我、抱歉，我……实在是吃不下。”他揉了揉眼睛，接着说，“就是，没什么胃口”

“……是吗。”利威尔端起一旁的切片草莓，插起一片递到艾伦嘴巴，“张嘴。”

艾伦稍稍往后躲了些这才慢慢地凑上去，一口咬住那漂亮的草莓，接着像是小动物一样往后缩了缩，默默地咀嚼了起来。

“好吃吗？”

艾伦慢慢地、小心的嚼了一会儿，半天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在怕我吗？”利威尔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冷冰冰的。

“不、也不是，只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底气的很，艾伦感觉自己都不愿意再说下去了，“只是我，可能……抱歉，利威尔，我……我只是……”

“是吗。”他又叉起一块草莓，凑到了他的唇边。男人就那么沉默着将盘子里的东西都喂完，接着问他饱了没有，这才默不做声地将餐盘端起来，送了下去。

说实在的艾伦真的觉得他太好，太好，甚至越来越好了，好到自己都有些……愧疚了起来。他，明明那么、那么那么想要孩子的，但是出了事情之后他，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再也没提了。说实在的，这样反而让艾伦觉得难受的要命。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说，又或者是永远都不会说了吗？艾伦感觉自己真的、真的很难受。说实在的自己只要待在利威尔家里，都会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或者做什么才好，只是单单的站在一旁都显得有些多余。而且除了跟利威尔对话之外，自己简直就……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

不、其实从最开始的时候开始，利威尔本来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软禁自己的。

就像是汪洋中被孤立的、仅有一条船只往来的孤岛一样，寂寞、烦闷地想哭。

他之前闲暇的时候还会看看书什么的，但是越是最近越发现自己失去了耐心，甚至连书都不愿意看了。什么都没意思、什么都不想做、无论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艾伦感觉自己糟透了。

所以我、到底，到底是要怎么样啊……真是太差劲了，太差劲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艾伦一边扯着头发一边胡乱的想着，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不正常了起来。

他就在这个时候瞟到了那封信。那封、被用火漆密封起来的信件。

这是、什么……他拿起那封来自公主的信，来回的看了看。她又要……说什么呢……

……没有死透所以再死一次吗。

艾伦有些不想拆，但是又被那未开封的火漆上的皇室印章弄得心烦不已，只得猛地将那封信从枕头下抽出来，接着深吸了一口气拆开了信封，怕利威尔看到似的急忙将内容物倒了出来。

里面是、皇室的，稍微有些硬的质地的信纸。

艾伦屏住呼吸与莫名其妙加速起来的心跳，接着慢慢慢慢地打开了信。然而却在下一秒，他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变得无法动弹了。因为那是……艾伦觉得认得，并且觉得自己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认错的。

那是埃尔文的亲笔信。

艾伦·耶格尔睁大了眼睛。

48

“……埃尔文。”公主轻轻敲了敲开着的书房的枫木门，接着小心地扶着托盘走了进来，“怕你太辛苦了，所以帮你泡了茶。”

埃尔文·史密斯从书案上的文件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这才微微地笑着放下手中蘸了墨的羽毛笔，温柔地开口道，“玛丽。”他将椅子稍稍后退了一些，接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吧。”

“……埃尔文。”公主将茶杯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之后犹豫了一会儿，半天才攥紧了裙摆轻轻地坐在了埃尔文的腿上，“这下我们就，可以开始了吧？”

“最近睡得不好吗？感觉你比以前轻了很多。”男人轻轻地搂了搂她，接着将背靠在柔软的椅背里慢慢地松了口气。

“所以你生气了吗。”

“生气吗？”埃尔文小声地笑了，接着慢慢回答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太、太好了，埃尔文……那我们、……”

“话说回来，”男人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你怎么还没死呢，玛丽安娜。到底在等什么呢？”男人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接着小声地说道，“别忘了死的稍微自然一些……啊，对了，玛丽，今晚的风很大。”他轻轻地、像是梦呓一般在她耳边轻轻地呢喃道，“很大很大。”

久违地做了有埃尔文的梦。

梦里的埃尔文看起来比现在年轻一些，眼角的纹路少了一些，下巴的胡渣也薄了许多。坐在桌子对面的他正用右手背托着下巴，静谧的蓝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盘国际象棋，上面散乱的散着些象牙制的棋子，旁边摞了几本书。他认得那些书，那是用来挡住家庭教师视线、接着跟埃尔文接吻的，自己永远都不会看的书。

艾伦有些分不清那是什么时候，只是隐隐的觉得那大概是个夏天，风吹得开着的窗外的叶子刷刷刷的响，热的四周的空气都跟着蒸腾了。艾伦也跟着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埃尔文，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特别、特别的怀念。

那简直就像是……见到了不见了很久的东西的、感觉。

“艾伦。”他一直一直看着这里，眼神温柔的要命。

“埃……”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好多好多话要说，但是那好多好多的话同时涌了上来、使劲的堵在了喉咙口，堵得他心里闷闷的，结果却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问他，又想要告诉他些什么，但是自己偏偏就是说不出来。无论自己怎样、怎样的努力，自己就是没法发出声音，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像是发觉了什么一样的男人继续那么琢磨不透地、温柔地看着他，接着慢慢地笑了起来，伸过手来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头。他的手跟自己的记忆里一模一样，有着些细小的疤痕与茧子，摸的时候自己的心里会莫名其妙的觉得暖暖的，不自觉的便有些困倦了起来。

“……你也是……”埃尔文的笑容慢慢地在艾伦的眼里变得模糊了起来，声音也好像隔得很远一样怎样也听不清楚，“然后，我们就可以……”

什么？埃尔文在说……什么？

他好像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自己好像……听不懂。到底是什么、什么啊！艾伦不禁有些急了起来。埃尔文绝对说了些什么但是，但是自己却单纯的没有办法明白那些单词的意思。到底、到底说了什么……到底说了什么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而当他抬起头，急急忙忙地想要问埃尔文的时候，自己的面前却只剩下一把空荡荡的椅子了。

“埃尔、埃尔文……！你说了什么？喂、埃尔文？告诉我啊……埃尔文！！！”他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能说话、能呼喊了，但是一切都迟了。

埃尔文已经消失了。

艾伦猛地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被自己的动作带醒地利威尔抓了下头发，接着微微的抬起身子打开了床边的灯盏。男人有些不满地微微眯着眼看着他，塞在自己脖颈下面的左手微微动了动，顺手撩了撩艾伦的发丝，“好多汗。”

“我……”艾伦感觉自己的喉咙梗了一下，半晌才反应发现自己竟然喘得厉害，半天才能说出话来，“好像，做梦了。”

“噩梦吗？”

“也不算吧……”艾伦咽了咽口水，接着稍微抬起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就是、稍微有点怪的梦。”

“有我在这里，不怕。”男人抬起手摸了下鼻子接着轻轻地打了个呵欠，同时收手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快睡吧。”

“嗯……”艾伦应了一声，接着认真地闭上了眼睛。男人就那么静静地靠在枕头上，从床头的烟盒里拿出了根烟静静地叼着。艾伦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同时努力试着来来回回地将眼睛闭上再慢慢地将眼睛睁了开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法安然入睡。

“睡不着吗？”

“啊、……嗯，有点睡不着。”

“是吗。”男人再次揉了揉他的头发，接着淡淡地、就像是问天气一样随意地开口问道，“在想什么呢。”

艾伦·耶格尔想了一会儿，半天才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想抽烟，你介意吗。”

“抽吧。”艾伦稍稍抬起脖子让他把他那微酸的左手收回去，接着看着他坐在床沿慢慢地点起了烟来，“可以、给我一支吗？”

“对身体不好。”

“……就抽一根。”

利威尔看了他一眼，接着慢慢地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艾伦学着他的样子将烟夹在食指与中指间，接着咬住了烟嘴。利威尔又点燃了一根火柴，微微凑近他叼着的烟将它点了起来。

橙黄色的火星晃了一下，接着白色的烟慢慢地腾了起来。

“咳、咳咳……”艾伦一上来就猛吸了一口，接着像是被烟呛到了一样使劲的咳嗽了起来。

“慢点抽。先吸一口，接着让烟进到肺里面，再呼出来。”

“不、不行，咳、咳咳咳……有、有些，咳、呛人……”他有些狼狈的咳嗽着，幅度大到眼泪都快要流出来的程度，瞳孔都跟着闪烁了起来。

“还是算了吧，你。”利威尔伸手过去将烟从他的唇间抽出来，接着顺手摁灭在了床头的烟灰缸里,“不会抽就别学别人抽烟了啊，臭小鬼。”

“为什么、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啊……好呛，呜啊、我……超难受……”他就这么咳嗽着，接着莫名其妙的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眶，接着整个背躬了下去，捂住嘴痛苦地颤抖了起来，“我、我到底……我、为什么会觉得、难受呢……”

“……大概是因为你还太了小吧。”利威尔单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接着慢慢地将那白色的烟雾吐了出来，慢慢地开口说道，“你还年轻呢，你这家伙……还年轻呢。这些事情，都会过去的。”

他听见背后的小家伙隐忍地哭出了声来。

埃尔文·史密斯有些时候特别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他站在露台上一边抽烟一边吹风，突然有些久违的发起呆来。自己的生活一直都不那么轻松。但是比起失控感与无能为力感而已，埃尔文还是觉得自己宁愿过得累一点。他早就习惯了这种预先的思考模式，接着在不断地处理事务中累积经验，逐渐地完善自己的能力。但是如果说事情顺利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了之后自己能感觉到安心的话，那么现在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那种情绪就一定是不安吧。艾伦的事情，就算是自己再怎么努力地思考、再怎么努力地想掌控，但是自己心里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让自己不能像对待别的事情一样客观又严谨。

大概是因为这次没有置身事外吧？埃尔文就算是再怎么忽略自己的情感，终究还是会被它影响。

深深地影响。

他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做的事是也只会是让艾伦待在自己身边，但是实际上为了达成那目的自己已经做了超出自己预想外的、甚至比那规模大得多的事情，并且自己还在持续、持续地绕圈。但是无可否认的是，自己越绕圈，艾伦和利威尔就显得越亲密。自己所做的、本以为将会是斥力的一切，就在莫名其妙的中变为了引力。

埃尔文感觉很差。

多少个夜晚他就这样孤独地站在窗边吸烟，孤独地看着不远处的天空泛起了白，接着带着黑眼圈孤独地吃早餐。他知道玛丽想接近他，但是他却是单纯的不想跟她说话。她每次说话，自己都会觉得特别累，接着就变得什么都不想做了。说实在的，她比艾伦要漂亮不少，身高也合适，腰很细，胸部捏起来很软。但是埃尔文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对她提起兴趣。他的确欣赏她，但是大概只停留在欣赏的层面上，仅此而已。

本来他们之间是能够相安无事的。埃尔文一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但是，但是她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动自己的孩子呢。

到底为什么呢。

埃尔文觉得这个女人太自作聪明了。

埃尔文大概是几个人里唯一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个孩子是自己的人，因为……那个本来就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派进利威尔家的佣人每天都会往艾伦的食物或者饮料里面掺避孕药，只有那天没有所以、那个孩子基本没可能是利威尔的孩子。

如果没错的话那个是、并且一定会是自己跟艾伦在耶格尔家的森林里的时候，留下的孩子。

……可恶。

说实在的，虽然这个孩子来的实在不是时候，但是他这次是真的想让他好好地生出来的。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愚蠢的女人竟然突然冲出来插了一脚，接着恰恰好好地让自己的计划泡汤了。他不是不知道她对自己怀有感情，只是单纯地觉得没所谓罢了，接着自己便遭到了报应。

埃尔文感觉很差，根本就是糟透了。

那是一种近乎是羞愧的心情。埃尔文觉得自己现在就算是站在艾伦的面前，也没法再说出些什么了。自己到底为什么，到底有什么权利能让他怀上孩子再失去孩子呢？明明是自己提出要结婚并且结了婚的，自己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呢。到底……为什么呢。

他希望艾伦会开心，其实，没有自己也无所谓。是的，他只要开心就好了，只要开心的活下去就好了。自己之前有些执拗的想将他带回来的原因，大概也只是也是觉得利威尔没能让他开心的缘故。如果能开心的话，跟利威尔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大概。

但是现在……但是事实上自己做了那么那么多他却不开心，很不开心。像是弄巧成拙了一样。

自己、又或者是利威尔，好像都不是能让他开心的最终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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