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接过递来的半片面具，有模有样地罩在脸上，“怎么样，是不是很合适？”

“这也的确……”司皱眉，视觉效果上的确还可以，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啦不要多想了，你快整理吧，这次要小心点噢。”

“啊，啊啊……我会注意的。”

病床上的类手里把玩着半块面具，司则小心翼翼地将柜子上的东西挪开。忽然病房们被敲响，还以为是医生或护士，结果推开门的竟然是另一位熟人。

“你是……青柳君？”

“是的，神代前辈。”

“好久……不见，不好意思呀，让你看到这么狼狈的景象。”原本看到熟人，类还有些淡淡的惊讶，可以想到自己还是个伤患，突然就扫了兴致。

“没关系的，看到神代前辈并无大碍，我也就放心了。”

青柳冬弥的出现的确出乎了神代类的预料，原先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非常崇拜天马司又认真有礼的天使”，不过现在看来他的身份应该没那么简单，之前脑海中的想法见见成型。

毕竟他和天马司在天界几乎可以打上罪人的标签，可冬弥却不断以天使的身份提供帮助，若只是单纯的崇拜，看到憧憬的前辈处刑罪人后还逃到了人界，不伤心透顶都算好的了，又怎会如此解囊相助呢？

想到此，神代类的眼神不经意间带上一丝探究，不过冬弥也不在意，他带了点慰问品过来，就像是普通地来探病，明明到人界后和类是第一次见面。

“慰问品我就放这里了，此外我需要稍微占用一下司前辈的时间，请见谅。”

“嗯？有事找我？”

“是的，我此次去天界有了点收获，需要再去一趟图书室才能告诉你。”

“呃……”天马司下意识看了一眼类，见他点点头，于是同意了冬弥的请求，“好，我跟你去一趟，类你先休息吧。”

“神代前辈，请多多保重。”

“好，你们走吧。”

眼神落在冬弥的背影上，神代类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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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有什么不能让类知道的事吗？”

“……”

天马司的确略有迟钝，但并不愚蠢，他怎么会不知道冬弥的言下之意。这图书室虽然神秘又特别，可除了有求必应，也无其余功能了，本就不存在什么必须来这里的说法。

既然冬弥是从天界直接得到了答案，根本无需经由这么一步，那只有一种可能性了，他是找借口将话题带离类的身旁，而这可不意味着是什么好事情。

“没错，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想不想让神代签前辈知晓，我想交给司前辈定夺。”

“也请你先做好准备，这可能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

“……好，你说吧。”

接下来的内容的确，或者说远远超出了天马司的认知范围，因为冬弥从天界带来的秘密只有极少一部分人知晓，却是构成整个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三界之中只有人类的灵魂能够轮回转世，而无论天使还是恶魔，他们的灵魂本就来自人类，一旦这世来到天魔两界，便再无转世的可能，拥有悠长寿命的同时，也意味着灵魂来到了终点站。

天魔两界看似两个极端，但在最根本的本源上，却有着十分相似的逻辑。

以天界为例，整个天界能拥有的灵魂数量，也就是天使的数量，它有一个最大值，当天使数量饱和的时候，便不会将人界的灵魂引入。这是一种牵制，天使本就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世界不允许他们再能获得大量繁衍的能力。

反之若有天使死亡、被处刑、或达成了足够多的任务自行选择永眠，那么天界意志就会引导灵魂进入，又或者由一些德高望重的大家族自行寻找灵魂为其转世。

魔界也是如此，两界意志总是默默地调节灵魂的数量以达到平衡，这是连天神或魔王都无法干预的规则。

当然经过这种刻意的引导过程，自然天使恶魔的灵魂已不具备轮回转世的能力，当他们生命走到尽头，灵魂就会直接消散。

而人类虽弱小，但却没有世界条条框框的限制，他们能够代代繁衍生息，他们的灵魂能够参与轮回转世，并且随着人口数量不断增加，灵魂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不过人类的灵魂也不是永恒的，灵魂力量会随着一次次轮回而变弱，最后在某一世随着生命的终结彻底消失。而灵魂力量并不止会在一次次的轮回之中被削弱，若是与天魔两界的强大灵魂交往太深，也会悄声无息地将人类弱小的灵魂消磨殆尽。

听到这里，天马司彻底明白了。

所以类的精神才会日渐衰弱。

所以他才会不受控制地被幻肢痛折磨。

所以他才会走投无路到不惜伤害自己。

因为类身为人类的灵魂力量被司强大的天使灵魂压制，以至于不停损耗，可能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类的身体状态没有出现什么改变，可他的精神力却越来越弱。

曾经能忍受的痛苦，已经淡忘的过去，原先被内心高高竖起的墙壁隔绝在外，如今墙体已经破损不堪，所有的负面情绪冲破阻碍涌出，对类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天马司怎么也想不到，他所以为的相濡以沫，竟是灵魂上的凌迟。

这无疑给他当头一棒，没有至深的牵绊，只是灵魂擦肩而过，二者都能相安无事。可如若他想以天使的身份与类相爱，就会成为杀死他的凶手？

无论如何司都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好不容易类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怎能容许被自己又剥夺了一切呢？

“我……我究竟该怎么做？”司痛苦地抓着头发。

“其实我有能让天使变回人类的方法，只是要不要使用，全看前辈你自己的意思。”

“！！你说来听听！”

冬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手一握，一把剑出现在掌心，天马司一眼就认出来了，顺便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那时他就是用这把剑……刺入了类的……

“这把剑是我从天界借回来的，花了点功夫所以耽搁了几天，我会告诉你使用方法。”

“如果司前辈下定决心，那我也会尽力帮忙，过程比较复杂，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

“冬弥，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先不提那些关乎到世界的秘密，这把行刑专用的剑又怎么轻易出借并带到人界呢？”

“而且从天使变回人类……简直闻所未闻，你又从何而知？”

终于，司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坦白，刚开始得到冬弥的帮助时，他内心更多是松口气，有昔日认识的朋友站在自己这边，感觉并不坏。但逐渐地，饶是他都开始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冬弥不求回报的相助太过自然，直觉告诉他反而不太对劲。

一旦起了疑心，过去被忽略的细节都跃然眼前，太多地方都昭示这个天使不一般，而今天的一个个重磅炸弹让他再也无法沉默。

如他所料，冬弥面对司的质疑并没有慌张，只是犹豫了片刻，告诉他：“和我曾经告诉过前辈的一样，我不方便透露太多，但除此之外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秘事。”

——关于天界和人界的秘事。

很久以前，人类社会刚形成之时，天神陛下曾有一段时间以真身出现在人界，为的是让人类对他产生崇拜，甚至信仰。天神陛下这么做的目的最终还是为了天界，他当时与几位德高望重的天使在人界游历，积累了不少信徒，并亲自引导他们建立的教会，为今后天使们来人界能获得依靠。

当然三界之间自有平衡，天神陛下这么做，若教会的影响扩散到全人类，让所有人都知晓天界存在，平衡势必会被打破。故天神陛下在幕后帮助教会稳定下来后，便用魔法去除了所有人类有关天界的记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概念，甚至连其真实性都不能确定。

不过目的早已达成，自此之后即使天神陛下身居天界，下凡的天使也能得到教会无形的帮助，且他本人也通过此与人界建立了连结，同时还能维护平衡。

“竟然是这样……”

“所以其实……天神陛下一直在关注两位前辈，他也很惋惜，并且对没能及时出手相助感到抱歉。”

“得知前辈们都平安，陛下非常高兴，所以关照过我，如果你们需要，我一定尽力帮忙。”

“怎么会……这礼我受不得。”

“谢谢你冬弥，我觉得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要变回人类。”

表明了决心，冬弥也不含糊，和他解释了一遍如何使用秘术，这其中所需要的法阵需要绘制，会花一点时间，而作为阵眼的就是这把剑。司苦笑，没想到又有使用它的时候了，明明当时还那么不情愿。

二人约定一周之后在这个教堂施展秘术，在此之前的准备工作冬弥会完成，司则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毕竟这可是个苦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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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代类躺在床上发呆，自从上次司和冬弥去单独聊了一趟之后，他发觉爱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自己，是眼神，是不经意的肢体接触，甚至求爱。明明以前虽无奈，但司总是任由自己上下其手。

每次问他，得到的答案也只是一个抱歉，敏感的人类即使觉得不对劲，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司愧疚的眼神不会有假。这代表他的情感没有消退，那为什么要远离自己呢？

这种感觉在司又一次在自己和他拥抱时远离达到了顶峰，二人离胸口相贴只剩一拳的距离，也竟然有一拳的距离。类丧气地松开手，有些颓然地依靠在病床上。

他最近恢复得很顺利，连医生都惊叹神速，原本这种烧伤可能需要一个月才能结痂，类却只花了短短两周基本可以脱离层层的绷带，只需贴上药膏。医院提供过医用的眼罩，不过显然神代类更心仪那块面具，就像冥冥之中为他定制的一样，形状刚好。

神代类当然不会以为是自己带着面具的样子吓到了天马司，才让他不敢靠近自己。就算他对自己没自信，天马司可不会这样，面具还是他设计的呢。

“那个……类，真的抱歉，抱歉！！”

“哎……这话我都听多少次了，所以我何时才能碰你呢？”刚说完，类就在心中默念自己猜测的答案。

“马上就可以，再忍一会！”

“果然。”

“我都问了你十几次了，你总是这个答案。”

“之前你从教堂回来，发生了什么问你也不说，还不让我碰你，要不是我了解你，其他人保不准以为你背着我出轨了呢。”

“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绝无可能！啊啊啊啊啊类你真的要相信我！”

“呵呵，开个玩笑，我当然相信你。”

“那你可要快点哦，我耐心马上就要消耗干净了。”

“当然当然，明天之后事情就解决了，我也会告诉你！所以很抱歉！最后一点时间了！”

“哎呀，别再抱歉了，我耳朵都要起茧了，知道啦司君，我等你明天。”

“天不早了，你回家休息吧，我也要睡了，晚安。”

“嗯，晚安，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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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司在家中醒来，刚睁开眼就完全没有了困意，甚至心脏都不由得紧张得乱跳，他爬起来在家中踱步好几圈，始终无法平静，冬弥说今日下午会在教堂等他，在这期间他无事可做又惴惴不安。

没头没脑转了几圈，司突发奇想来到试衣镜前，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翅膀，太久未活动过连肌肉都略有僵硬，本想扇动几下，结果只能从镜子里看到翅膀不自然地抖了抖。但他并不介意，收回翅膀，司伸出手放在镜面上，眼神愈发坚定。

这是他已经做好准备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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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冬弥，我准备好了。”

为了这一天，冬弥提前将今日改为休息日，教堂对一般民众不开放，其余的人员也被安排休息，故不会有他人来打扰。

“好，需要我在这里吗？”

“不了，让我自己一个人吧。”

“等我结束之后……也许还要你帮忙处理残局，哈哈，希望我别不争气吧，抱歉了。”

“没有关系，那我先暂时离开，前辈祝你好运。”

“啊啊。”

待天使离开后，司内心默念曾经他授予的秘术施展方式，地上复杂繁琐的法阵则是此次的场所，司缓慢而沉重地踏入其中。

站在法阵里，天马司注视着阵眼中的那把剑，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处刑神代类那日的记忆浮现，它本就是为了伤害天使的肉体而专门锻造的，这个秘术就是要利用它上面附带的一些魔法。

只要自己握住剑柄，秘术就会开始，接下来就没有回头路了。深吸一口气，他做好准备，跨入法阵伸手握住了剑柄。

瞬间，天马司感觉有数道霹雳从头顶灌入蔓延至全身，他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上。冬弥告诉过他，越是强大的天使，在使用这个秘术的时候就越痛苦。

若要形容的话，就像用这把利剑，将血肉（天使之力）从骨头（肉体）上一刀刀剔除一样。

这个秘术就是通过这把剑上拥有的，用于处刑天使的伤害魔法，通过法阵转化为剥离的力量，将天使之力生生从司的身上抽走。

而作为一名强大的天使，他的力量又何其深邃，想将它们尽数剥离，这痛苦宛如抽筋扒皮。且体内的能量感受到了外力，也激烈反抗，两股力量在身体里来回冲击，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震碎了。

鲜血不可抑制地涌出，从嘴角滑下，司浑身颤抖地忍受着这惨无人道的痛楚。甚至他必须坚持忍耐，因为如果中途松手的话，一切将会前功尽弃，甚至可能由于能量冲击而爆体而亡。

传言这种秘术是天界内最严厉的刑法之一，受刑的天使会被锁链固定在阵法之中无法挣脱，待受尽痛苦剥离天使之力后有的天使没过多久便衰弱而死，若能挺过去存活下来，则消除记忆流放到人界，且灵魂在这个过程中也会被打上烙印，从此只能在人界轮回，再无转生成天使的可能。

不过对天马司来说，能不能成为天使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想陪在类的身边，陪他度过余生、经历轮回。

极度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喉头的呜咽，像一头困兽死死挣扎，鲜血早已染红了身上的衣物，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滩。

随着天使之力渐渐被剥离，他曾经施展的魔法也开始失效，被隐藏起来的翅膀又一次回到了身上，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

“……！！！”

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但司的大脑一突一突地疼，根本无法辨认其内容。视线内的事物也扭曲成了一团，还一阵阵发黑，就在他因为晕眩而坚持不住要倒地的时候，魔法阵的光暗了下来，滔天的疼痛也慢慢褪去。

他终于变成人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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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嗯？”神代类有些疑惑，司君不是说今天有事吗？这么这么早就来了？

“进来吧。”

好吧，不是天马司，而是另一个天使，这令神代类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不过虽疑惑，类还是笑着说，“我和医生说今天提前出院，本想先回家给司君一个惊喜的，你别告诉他哦。”

此刻类刚换好衣服收拾完了行李，要是冬弥再晚来几分钟可能就见不到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神代前辈，请原谅我的擅自主张，司前辈让我不要告诉你，可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我想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天使一脸严肃地将所有原委快速简要地告诉神代类，聪明的人类不用多久就吸收了大半，他越听脸色越差，最后直接丢下行李冲出了医院。

医生见病人孤身一人就跑了出去，惊讶地询问病房内的冬弥是怎么回事。

“神代先生有些急事，所以他拜托我将行李送回去。”

“这样啊，辛苦你了。”

“没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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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内空无一人，神代类顾不得其他，直接冲进祈祷室，眼前的景象让他忍不住惊叫

“什……司君！！！”

“——”

天马司无力地张张嘴，没能成功发声，眼前发黑尚未能看清来者，不过听声音便可知，为什么类现在来了，他不是在医院吗，他怎么知道这里。

但这些问题似乎都不再重要，反正都被他看到了。类震惊地看着虚弱到话都讲不出的司，顾不上心中的疑问，冲上去想搀扶住他，可被拒绝了。天马司喘了几口气，几道血痕流下，挤出一点力气说话

“让我……自己来。”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类，我恳求你不要插手。”

“哈哈，原本我都不想被你看到，但看起来泡汤了，如果你不想看，可以离开这里，但不要阻止我，好吗？”

“你好狡猾啊，司君，怎么这么狡猾。”类颤声道，“你这让我怎么拒绝你啊？”

没有再回答，天马司怕自己一说话就会泄气，他扶着剑艰难地站起身，浑身关节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摇摇晃晃地站定费了相当大的力气，这一切在神代类眼里犹如慢动作一样，尤其司差点要跌倒，揪心之痛让他表情都皱在了一起。

此刻在二人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隔阂，让神代类不敢靠近，他站在一旁看着天马司拔出利剑，状似沉思片刻，而后非常认真地注视类的眼睛，说

“我现在是个人类，不再拥有魔法。”

“一旦走出这里，就再没有魔法可以遮掩视线。”

“所以……这象征天使的翅膀，只会成为累赘。”

“……”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成为人类共同轮回，听起来多么美妙，但背后付出的代价又多惨痛，连神代类自己都不想回忆第二遍，他又怎能舍得天马司也经历相同的遭遇。

但一切皆已定局，他能做的，只有作为旁观者看到最后。

举着利刃的天马司，多么眼熟的场景，除了挥剑的对象变成他自己。就像在看一场老旧电影一样，眼前的画面如同一帧帧播放，从司反手举起剑，到落下，仅仅切换了几个画面，连声音都只能模糊捕捉一点。

不对，是类下意识捂住了耳朵，他害怕听到天马司痛苦的声音，可事实上司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刻有魔法的利刃执行整个过程非常流畅，甚至剑刃已经没入皮肤深入骨骼方才察觉到疼痛。

忍住险些呼之欲出的惨叫，他无比庆幸自己的身体在经历过那种钻心剜骨的痛楚后已经变得麻木，这种程度的疼痛尚在承受范围内。手上的动作一刻不敢迟疑，趁自己还有意识时一定要结束。

从头到尾其实只过去几分，在神代类眼里却像经历了几时？几天？几月？他数不清，直到最后天马司终于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也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跌跌撞撞地闯进法阵，它早就失去了力量，变成一堆图画，神代类抱起天马司，曾经强大又充满活力的天使，现在竟感觉比自己还脆弱，身上数不清的血渍，后背触目惊心的切断口，一个个都刺痛类的双眼，不受控制要落泪。

黏腻的血液也染红了类的衣服，但他一点不介意，他拿出司手里的剑丢到远处，自己则用尽全力背起他——并不重，和过去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可走到门前他又迟疑了，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该如何引人耳目回家，当然这个问题很快的到了解决，青柳冬弥适时的出现如雪中送炭，他替二人隐藏了外表，并留下来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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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司带回来已经好几天了，背上的伤口多亏另一名天使帮忙采购的药物，所幸得到了及时的处理。但内伤让类束手无策，床上的人一直昏迷不醒，为了照顾他，类刚开始时没日没夜地学习如何给人注射，把自己的手扎得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直到能安心为司注射营养剂。

从前对生活方面不甚在意，现在总算吃到了苦头，才几天家里就乱糟糟的，他本人也挂上了浓重的黑眼圈。只有卧室勉强保持整洁，他也不想司在垃圾堆里醒来。

除了给司换药，打营养剂，擦身体之外，其余时间就是看书，医学方面的。天马司的情况特殊，无法去医院接受治疗，就算去了也无法解释如此严重的内伤和后背形状怪异的切断口。

但现在他已经是命悬一线的状态，秘术对身体造成了过大的伤害，当场死亡都不奇怪，更何况还割去了羽翼，司能活着完全是个奇迹。不得已类只能选择在家中为他治疗，自己又一窍不通，还得麻烦外人帮忙，即使那个天使是自愿，可对神代类来说，他并不习惯接受他人的帮助。

时间一点点过去。

若现实也能像舞台上的表演一样，无论过程如何，都可以拥有皆大欢喜的结局就好了。

这是神代类在司醒来之后不止一次浮现过的想法，经过数日才苏醒的天马司情况并不美好，秘术造成的伤害太过严重，导致他的身体机能急剧下降，可以说现在连一位七八旬的老人都不如，换句话说，就是死亡已经在倒计时了。

类实在不清楚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倒是司非常坦然，早在之前他就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当场死在秘术之下已经值得庆幸。可能这就是风水轮流转，二人的角色突然就发生了置换，作为病人的司自然不必多说，他实在没力气顾及其他，而对类来说，不擅长的事的确没法勉强。

虽然他本意是想照顾司，可无论做饭还是打扫卫生都绝望性得糟糕，即使送入嘴里的汤有时寡淡得像白水，有时比苦瓜还刺激味觉，司也毫无怨言，这些都是药膳，已经是神代类尽最大努力调过味了。

有时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天马司会有股想站起来的冲动，双手艰难地撑着轮椅，能微微颤颤地直起身，但不多久又摔了回去。这一切神代类都看在眼里，他没有过去帮忙，而是更加卖力完成正在筹备的那个“表演”，时间不多了，一定要赶在司君的最后一刻之前完成，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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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代前辈，我是青柳冬弥。”

早晨房门被敲响，门外的天使每隔几天就会来看望司类二人，若无天使的帮助，他们对人类社会来说就是黑户，几乎寸步难行。

“你好呀青柳君，进来坐吧，我给你倒茶。”

“那就恭谨不如从命了。”

二人在客厅坐下，司还在卧室睡觉，正好可以聊一些有关那个“表演”的事。

“这些是最后的材料了，不好意思耽误了点时间，比较难找。”

“不用道歉，我反而要感谢你，这下那场‘表演’就可以进入最终阶段了。”

聊完了正事，神代类叹了一口气靠坐在椅子上，他抬头望着天花板，轻轻开口

“你知道吗，前几天司君竟然开始胡言乱语，讲什么他死后怎样怎样。”

“他说，他不希望自己死后我也跟着寻死，是不是很乱七八糟？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明明我们都在努力，努力活下去，我一直找治疗方法，找药方。”

‘可这都是徒劳。’青柳冬弥想，没有人比他们了解秘术的伤害，但他没有作声。

“而且，最让我难受的是，”神代类顿了一下，“他说的都是对的，没错，我的确想过他离开的话也没什么值得留恋……”

“当然，我还是答应了他，毕竟是司君的请求。他希望我们都能努力活到最后，来世再相会……都这么说了，到底让我怎样拒绝他啊。”

喝口水，类面对天使说：“所以呢，我最近也尝试投稿剧本给一些剧团，今后我会离开这里，总要有点求生的资本。”

“就在昨天有一个剧团接受了我的剧本，而且他们也同意我以匿名的方式给演出进行指导。”

“一直以来很感谢你，青柳君，我想你不必在关注我这个小小的人类了，我会以我自己的方式，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些痕迹。”

“……好。”冬弥认真地点点头，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护身符递给类，“那请收下这个吧，算是我最后一个礼物，如果遇到困难，我会通过护身符找到前辈。”

“谢谢了哦。”收下护身符小心藏好，类从椅子上站起来，“好的，今天就到这里吧，真的很感谢你。”

“没有关系，祝你一切顺利，前辈，我先走了。”

“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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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君，司君，醒醒。”

“……？”

半梦半醒间天马司听到了有人的呼喊声，他有些费劲的睁开眼，身体很累，但直觉告诉他现在不能睡，若再睡下去可能再也醒不来了。视线逐渐清明，一看清周围的事物，天马司愣住了。

这是一个舞台，熟悉又陌生，好像是他们经常上台演出的那个，但周围的布景却从未见过，到处是鲜花和蜡烛，哦不，不是没见过，而是没在人界见过，却神似好久以前在天界自己准备的那个。

而他心心念念的神代类，此刻身着一身舞台服，带着面具，对天马司微微一笑，说道

“接下来请观看，由本场魔术师神代类为您带来的魔术表演。”

台上的神代类行了一个优雅的礼，挥舞着手中的魔术棒，一个又一个精彩的魔术在他手里就像魔法一般呈现，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准备这些表演，究竟花了多久策划、自己发明道具、再到练习。

整场表演中，他时刻关注着台下天马司的状态，同时还要保持高质量的演出，这对集中力和耐力都是巨大的考验。

如今司坐在轮椅上，四肢都已没了力气，唯有清亮的眼神告诉着类，他在认真观看这场表演。为了回应司的意志，神代类只有更加投入表演，才是对他最好的礼物。

魔术表演从头到尾一环扣一环，和曾经天马司准备的那场比起来，少了魔法的加持，但在类出奇的导演下，依旧宛如魔幻般不可思议。

在台下唯一的观众眼里，他并不明白这一个个机关的原理，甚至有了台上魔术师莫非真的在使用魔法的念头。

司现在很兴奋，这场魔术表演真的太精彩了，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喝彩，但身体却不听使唤，他感到越来越疲惫，不仅没力气抬手鼓掌，甚至连眼皮都想要阖上。

他张张嘴只发出几个气音，似乎根本没法传给台上的人。可神代类像是有所察觉，他不动声色地在脑海内高速修订演出安排，他需要提前结束演出，因为无论如何最后一个魔术一定要让天马司看到。

伴随一声响指，方才拉上的红布背后突然冒出一阵浓烟，天马司的眼皮轻颤了一下，他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只见神代类轻轻一勾唇角，他拉起红布，被挡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大箱子，里面竟然不断有白鸽跳出，却都只是安分地在原地摇晃着头。

“接下来是最后的魔术，不要闭眼哦！”

神代类一只手轻轻一晃捞起一只白鸽，这只鸽子很配合地站在他的手指上，抖抖身子扑棱了一下翅膀。即使彩排过无数次，但见此情此景，神代类还是有一瞬间愣神，过去的场景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又集中了精神。

他抬起另一只手伸出三根手指，开始了三二一的倒计时，司微微睁大眼睛，努力地注视着这一切。伴随最后一声倒计时，神代类打了一个响指。

嘭！

哗啦啦！

舞台暗格内的发射器同一时间启动，伴随着神奇的音效，无数朵玫瑰从舞台上向观众席飞舞而去。每一个发射器的角度都被严格计算过，朵朵玫瑰最终将司身边围满，就像他浸没在玫瑰花海里一般。

台上的鸽子们也收到了信号，一齐向天上飞去，并且它们扑腾翅膀的同时还有玫瑰花瓣从天而降，全都是神代类的精心安排。

司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有点想落泪，但身体越来越沉重，类已经来到他身边蹲下，握住了他的手。

“司君，这是我为你准备的魔术哦，你感觉怎么样？”

“……”

天马司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类明白时间快到了。

“你以前问我，觉得这些花怎么样，对吧？”

“我的答案是，我很喜欢，而我也想将它们送给你，以同样的心情。”

-我收到了，类，我都收到了，所以你不要哭了好吗？

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只有神代类的脸还清晰可见，但现在的自己连传递内心所想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为他抹去泪水。

“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还有好多演出方案想和你一起尝试，我还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能代替你死去，比起我，明明这个世界更需要的是你啊。”

“我明白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你说过，若有机会，来世还要在一起。”

“我会记住这句话的，现在要麻烦你先过去等着了，等我过来哦。”

“而且我会遵守承诺不自行寻死，所以你要多等一会了呢。”

心里还有好多话没能倾诉，天马司的眼睛早已闭上了，仅剩一丝微弱的呼吸，但也坚持不了多久。可能他的意识已经不在了，类松开他的手改为环抱住他的身体。

“对不起司君，让你迎来这样的结局，真的很对不起。”

“来世一定要再见哦。”

吻上已经冰凉的嘴唇，一声声话语静悄悄地消失在司的耳畔，他停止了呼吸。

神代类怔怔地看着沐浴在玫瑰花海里的爱人，他想司也许是听见了，那嘴角微微的笑意似乎是在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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