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不想被烧死……你也看到镇门口的那些尸体了……跟恶魔做交易的人没有好下场！我都警告过你了！你却……与其被别人指控烧死，不如……不如就牺牲你好了！我也不想被烧死！”

说出这些话好像也耗光了艾琳大妈的生命，原本稀疏的白色发丝此时变得更多了，大颗如豆子般的汗珠布满了她衰老的脸，就像濒死的动物一样大喘着气。

裁判庭中鸦雀无声，只有艾琳大妈的喘息，与玛格丽特的哭泣。

“那么，看来控诉人与被指控人的对质已经结束了。控诉人艾琳女士可以离开了”艾琳大妈离开了，她内心祈愿着不会与玛格丽特再次相见，“裁判进入到下一阶段，接下来将由我对你进行发问，玛格丽特。”

“嗯……”少女的哭泣已经停下，但泪珠依然在她的脸上流淌着，滴到胸前，滴到地上。

“根据指控，你在呓语时提到了恶魔、永生，可以解释一下你的梦吗？”

“……”少女没有说话。

“玛格丽特，我相信每个人都是羔羊，而其中一些人不过是迷失了方向而已，诉说你的故事，让我引领你回归正途。”利贝尔庭长的声音平和而温柔，稍稍让玛格丽特冷静了下来。

“……在梦里，我见到了一个人……它不像坏人，唯一做的事就是和我聊天……”

“你们是怎么谈到恶魔的？”

“它说它曾经见到过一个人……那个人在被它吃掉前是这么叫它的，然而它跟我说那个人也被别人称作为恶魔……”

“那，永生呢？”

“它曾问我想不想得到永生……”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没有接受……”

“很好，我的发问已经结束了。最后，你还要面临一道考验，只要你能通过它，就能证明你的清白。其实，我是不想做这件事的，但世俗法庭和领主坚持我们做这个……或者你也可以现在认罪。”利贝尔庭长见少女没有回应，稍稍松了口气，“那么，玛格丽特，愿神眷顾你。卫兵们，请带她去接受考验。”

恐惧再次笼罩了玛格丽特，卫兵们那冰冷粗糙的手抓着她，将她带到了一处水池，将她的双手与一块石头绑在了一起。

“这，这是……”

“对你的测试，只要你没有浮起来，就证明你不是女巫。”卫兵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手上的绳结系得更紧了些。

一定会淹死的，少女心想着。

还没等少女说些什么，卫兵就将她推入了水中。

一瞬间，世界好像突然倒转，紧接着，少女坠入了水中。冰冷的水刺痛着她的皮肤，那块巨石正不断地将她带向池底。少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静静地让巨石将她拖入水底。少女已经死心了，肺里的空气正在减少，口鼻中的空气逃离了其主人，向水面散去。被抛弃，被溺死在水里，这样的死法真是太可笑了。

早知道那时候就该把那个人送的苹果吃了，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

“你终于醒了，玛格丽特。”那声音平和而又温柔。

玛格丽特剧烈地咳嗽着，呛在喉咙中的池水被她咳了出来，弄湿了她躺着的床。

“我……还活着？”玛格丽特发问道，她侧过头，望向另一个声音的主人，是利贝尔庭长。

“是的，而且你已经证明了你的清白。你不是女巫。针对你的指控已经结束了。”利贝尔庭长轻轻地抚摸着玛格丽特的头发，“真好看的红发，该好好洗洗了。”

“可是我……已经没地方去了，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玛格丽特的眼神中流露出了空洞。

“你可以在我的房子里先住着，我的仆人会照顾你，你可以慢慢找你的目标。”

少女点了点头。

利贝尔庭长站起身来，轻声地感叹道：“终于拯救了一个羔羊……”

那些被烧死的人们，利贝尔庭长都没能拯救她们。要么是认了罪，要么是没能挺过女巫考验，只要被交到世俗法庭那儿，结局都只有一个——火刑。就算是尸体，也要被烈火再烧一次。

少女暂住在利贝尔庭长家的客房里，那种熟悉的木头味儿又回来了，用细棉布做成的床与被子也远比原来的舒适得多，但这些东西已经变得无关紧要。玛格丽特现在就像是个空壳一样，她感觉自己的心不见了，被艾琳大妈用刀挖了去，还是在水里时落到了哪儿去，少女也不知道，她甚至不想再去找回自己的心。

好累，好累……好想睡觉……

躺在床上，少女的身体被疲惫填满，太阳还未落下，还未到晚饭的时间，少女便睡去了。黑夜像潮水一样慢慢上涨，将少女带进了黑色的海洋中。

“啊，你回来啦。”那个人的声音，传进了玛格丽特的耳中。

“这都已经是你第三次来到这儿了。”那个人继续说着。

“嗯……”玛格丽特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像脱了线的木偶。

“怎么这么无精打采的，啊，想必是那些遭遇吧。”那个人一边说着，一边绕着玛格丽特走了起来，“嘛，也是，被自己的养母就因为那样的事给背叛了，还被丢进水里差点淹死，真是可怜呢，就连我都忍不住要为你哭泣了。呐，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心情？”那个人已经绕回了玛格丽特的面前，他弯下腰，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不知道，已经无所谓了……”

“看来对什么事都没兴趣了啊，是不是失去了目标，活下去的动力？让我告诉你现在我的心情吧，我可是开心得很。多亏了你的眼睛，让我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这种事……有趣吗？”

“啊嘛……还算有趣，至少让我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你不觉得人在为了生存时做出的挣扎很有意思吗，当人抛弃了那些所谓的用来装饰自己的文明时，所展现出来的最深层的最恶劣的本性，或者是最高洁的牺牲，不觉得这些很有意思吗？像你那样平静地迎接死亡的也很有意思。不过，你要是死了我还是会困扰的。”

“……因为没法通过我的眼睛看东西了，是吗？”

“是哦，但不止是这样，你本人也很有趣，我还想多看看你，看看你在未来会做出何种挣扎。”

“看来那个被你吃了的人没说错，你是个‘恶魔’。”

“哈哈哈哈哈，如果你想这么称呼我也没问题。我不过是个忠实地在寻求乐趣的生物罢了。不过既然你这么称呼我，那我就这么欣然接受吧！我就是追寻乐趣的‘恶魔’！那我尊敬的女士，既然你现在已经没了向前看的目标，那要不要选择跟我一样，去寻求乐趣呢？”

“我……不知道。”

“真是的！那你愿回到你那间小木屋里去，和那个出卖了你的养母一同生活？听着她虚伪地叫你‘玛格丽特，我亲爱的小玛格丽特’？还是说继续住在这个庭长暂时给你的居所里直到被赶出来，顺便再丢给你一法郎让你自己谋求生活？”

“唉……算了。吃个苹果？”那个人递给了玛格丽特一个苹果。

少女接过了苹果，咬了一口，没有甜味。

“是不是很难吃。这是因为你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不如，让我给你一个意义？”

“嗯……？”

“让我见识到更多有趣的东西。嘛，简单来说，就是我需要你活着，我要你活着，让我能看到更多的乐趣。”

少女望着面前的人，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连同她的灵魂也一起被吐了出来。

“真是的……哪儿有这么劝别人活下去的，算了……不过，你想不想看到更有趣的东西呢？尊敬的‘恶魔’？”少女开口了。

那个人的稍稍愣了一下，玛格丽特的话完全超出了它的预料。

“哈哈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当然想了！”

“你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想不想要永生，现在我想……我需要，而且，我还希望你教会我如何使用你的那套……‘法术’？我想，女巫要是真的存在，也许也挺不错的。”

‘恶魔’眯起了眼，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它笑着说道：“居然向我提出了要求，好，我答应你。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让你获得永生，只需要一些简单的仪式……很快就好！”

说罢，那个人用手撕开了自己的胸膛，猩红的鲜血与狰狞的肋骨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玛格丽特的眼前。那血不断地流着，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止，染湿了土地，积起了水潭，依旧在滴答滴答地滴落。那个人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它掰断了自己的肋骨，将那颗正不断地有力地跳动着的心脏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来，吃下我的‘苹果’，再喝下我的‘葡萄酒’吧！你将会获得永生！”那个人把自己的心脏扯了下来并递给了少女，失去了心脏的血管依旧不断从中流出血液。

玛格丽特接过了那依旧在跳动着的心脏，鲜血瞬间沾满了她的双手。她没有迟疑地咬了下去，那个人的鲜血与肉在她的身体里流淌着，比苹果更加得甜美。

“再喝下我的‘葡萄酒’吧！”那个人不知何时变出了个杯子，它把杯子伸进了敞开的胸膛里，‘酒’立马注满了那杯子。

玛格丽特接过杯子，‘酒’已经满溢而出，浓稠且散发着醇香。她将其喝了下去。

“仪式已经完成！我敬爱的……对不起，你的名字……？”

“玛格丽特，科丝·玛格丽特。”玛格丽特此时浑身都已经被鲜血染尽。

“我敬爱的玛格丽特！你已经完成了仪式！就让你给我这个‘恶魔’带来更多的见识吧！你这最初的‘女巫’……”

玛格丽特站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之上，沐浴在鲜血之中，享受着她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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