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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夜没有食言。假期的后续，她仍然在日菜几次魔力失控时主动提供了帮助。

虽然每到那个时候，日菜的反应，与年幼时的活泼自信全然相反，总是表情紧张又如临大敌。眼睛紧紧闭着，睫毛微微颤抖，身体也一直往后躲。仿佛很怕她的样子。

为什么呢？难道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试图避开妹妹，两人之间变得生疏的缘故吗？

纱夜这么想着，心情微妙的有点郁闷。

她暂停了脑内的胡思乱想，叹了口气，从窗口望出去。

此时正值午后，庭院内，已经恢复活力的日菜正一边舒展身体，一边与旁人闲聊。

纱夜的目光在日菜身上驻留了片刻，还没等移开。日菜就身体一顿，转身抬头，回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瞬间相接。

阳光下，日菜微眯着眼睛，先是怔怔地看着她，然后突然笑了出来，冲她大幅地挥着手。

与魔力交互时的感觉相似，纱夜感到自己的心跳奇怪地加速了一瞬。

这大概也是共享魔力的后遗症吧。

她闭上眼，微不可查地，对着庭院内的妹妹，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样，以往对纱夜来说无比难熬的假期，在担忧着日菜身体状态的焦虑下，还没怎么思考，就一晃而过。

两人之间的隔阂虽说没有完全消除，却因为这场意外，比过去相处起来轻松了许多。

此外，纱夜自身确实也开始有意识地克服面对日菜的问题。

也因为如此，这天的餐桌上，在日菜说起返校时间的话题时，纱夜犹豫了片刻，主动提出了想一起出发。

话语刚毕，瞬间，连在一旁侍奉的管家都呆住了。

纱夜看到日菜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呆愣片刻又闭上嘴，生怕她反悔似的迅速点头。

她不由得感到有点好笑。

不过也难怪日菜这样的反应。

从冰川家的领地出发，前往羽丘学院的话，只需要从路程不到半天的附近镇上走传送阵。

前往花咲川则有两种走法。

一种是传送到羽丘，然后使用学院间专有的传送阵二次传送；另一种则是骑马走一天半的路程到另一个城镇，从那边直传花咲川。

按照道理，前者才是最快捷的路线。可在以往，纱夜宁愿提前一天骑马到远处的城镇，也要选择后者。只为了不与日菜同路。

这样主动提出同行，是以前的她绝对不可能会做出的。

只是到了正式启程时，纱夜内心仍是泛起了一层焦虑。

上一次去羽丘，正是五年前的那次测试。五年来，她宁可选择与其他更远的学院交流，也要避开去往羽丘。

现在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纱夜一遍遍扪心自问，却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

好在一路上，日菜兴致很高。出发前往城镇时，她一直换着各种话题试图引起纱夜的兴趣。像是在学院认识了有趣的朋友、研究出了某种没什么用但很漂亮的魔法术式、发现了塔楼内神秘的隐藏房间……

日菜的话语让她放松了少许，内心隐隐的灰黑色情绪逐渐淡开。

纱夜甚至有闲暇陪日菜在城镇内闲逛了好几家她推荐的店铺，到了稍晚，两人才一起去往了正中的传送阵。

从踏入传送阵，到前往羽丘，只有一瞬。

眼前暗灰色的高耸塔楼与纱夜记忆中的相比，没有丝毫改变。远处开阔的草地上，其他身着羽丘学院制服的贵族学生正三三两两地路过。

她和日菜站在塔楼的阴影下，身侧有清爽的风吹来。

纱夜定了定神，将右手轻放在胸口，沉稳的心跳让她略感安心。

没有问题的，她应该已经跨过了这关。

“姐姐！回去花咲川前，要不要去我说的那个隐藏房间看看，里面很有趣的！”

日菜没有察觉到她复杂的心思，仍像在城镇时一样，开开心心地想要把有趣的东西都给她看一遍。

纱夜想了想，觉得也好，正准备点头，身后却传来了其他人正从传送阵内走出的声音。

“真是的，我都说了再去面包店会来不及的，摩卡你还非要去。”

“嘛~兰，这不是赶上了吗……啊，日菜级长~”

身后吵吵闹闹的声音在发现她们时，转为了招呼声。

纱夜却在听清她们说了什么的这一瞬间，身体变得冷了下来。

“日菜……你成为级长了？”

“啊？嗯。”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如果早一点知道，绝对，绝对不会跟着日菜一起来到羽丘。

纱夜紧紧握着拳头，眼前的日菜却是一脸不解的表情，像是不明白这算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是啊……对日菜来说，这确实不值一提。

近十年未有的魔法天才，成为学院史上唯一不到成年的级长……太过理所当然。

明明，那曾经是她的梦。而在花咲川，她又做了些什么呢？

纱夜低下头，内心本以为淡去的灰色情绪重新裹住了她。

“……姐姐？”

“没时间了，我就不去看了。再见。”

纱夜没有说更多，她怕自己再说下去，又会把不必要的情绪对着日菜发泄。

她只是短暂地与日菜道别，背对着她径直走向另一侧，前往花咲川的传送阵。

日菜的声音被落在了她身后。

回到花咲川后，纱夜的生活与往常相同。忙碌的学习、训练、测试。

等情绪再次冷静下来，已经是两周后了。

她才想起，在家中时她和日菜有过约定，一旦日菜觉得无法控制魔力，一定要来信让她过去。

然而到现在，距离上一次帮日菜疏散魔力已经过了大半个月。按照之前总结的规律，早在几天前，日菜的魔力就应该到达控制边缘了。

信却迟迟未来。

难道日菜在学院时魔力的增长和在家时不同吗？

纱夜怎么想都想不通，只是她内心的忐忑却越来越深。

好在第二天就是羽丘与花咲川的联合演习。

这次的训练场地设在花咲川，如果日菜真的没有事情的话，多半会过来。

纱夜紧张地等待着，在内心盘算如果日菜没过来，不管自己如何抵触去羽丘，也要找过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第二天，日菜出现了。

与以往相同的神采奕奕，仿佛假期时的那些问题全然不存在。

无论是单人的比试，还是多人配合的魔法，日菜都轻松通过，丝毫看不出有魔力失控的问题。

毫无疑点。

纱夜知道自己该放下心，可她却隐隐有着不安的感觉。

只是联合演习中，双方禁止赛下接触。所以她整个上午，都没能接近日菜查看。

然而下午是两边学院的团队对抗赛。

这是两校间五人一组的正式比赛。

不限制魔法类型，不限制武力对抗，不限制团队策略。为了公平起见，武器是由学院提供的训练用具，也禁止携带卷轴之类的魔法储具。

比赛中，只要击碎对方挂在胸前或背后判分区上附魔的记分牌，对方即判负下场。

规定时间内，击落敌方大将，或者队伍剩下人数最多的胜利。

这次的演习里，采取的是不分队伍等级，循环计分制的淘汰比赛。因而纱夜无论如何都会与日菜的队伍对上一场。

她计划着，在对战时趁机查看日菜的身体状况。

实际对战是在第三场。

这大概是纱夜第一次在比赛时，心思却不在战斗上。

赛前，她就向队友们说明了自己在比赛中需要和日菜单独对上。

出乎意料的，其他人并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直接笑着答应了她。

“冰川同学……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吧。”

比赛即将开始。

纱夜回忆着赛前队友们的话，顺手挑了把单手握持的木剑，走向场地。

场地上，对面与日菜站在一起的都是些纱夜也熟知的人。

看来羽丘把自己的精英都放在一个队了。

其中，日菜站在最前面，两手什么武器都没拿，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等裁判确认两方站定，开始比赛的旗帜立刻挥下。

大概与此同时，纱夜就看到了羽丘阵营里，站在最前方，本来与自己有大约二十米远的日菜。只一瞬，就冲了过来。

这速度不是常人所能及的，眼前甚至还留有残影，应该是用了加速的术式。只是在此前，纱夜还没见过有学生能在实战中运用地如此纯熟。

好在纱夜的反应也不慢，她朝日菜举剑格挡，准备趁势抓住她。

然而日菜的身影在她面前拐了个弯，略过了她。

日菜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站在她左后方，双手握持重斧的丸山同学。

重斧的举落速度无论如何比不过徒手，眼看丸山同学斧头才刚挥起，日菜就半蹲出掌，马上要一击即中。

可就在此时，她却又猛地停下动作，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顺势后仰连退几步。

而原本丸山同学面前的地面，在她跳开的瞬间，符文正好浮现。密集的藤蔓钻地而出，正堪堪擦过日菜的衣角。

“好险啊~居然把大将当诱饵。”

日菜说着好险，笑着向纱夜看过来，表情却毫无紧张色彩。

到了此时，纱夜也明白了日菜的战术：利用自身的高机动性和强大输出，直接斩落大将。实在不行也可以逐个击破。

难怪她什么武器都不带……不过徒手能击穿附魔的记分牌的，也只有她了吧。

但在看到日菜的速度后，想要单对单比拼的可能性进一步降低。

羽丘的其他人也在这一轮对决后赶了过来。

出乎纱夜预料的，她们的表情并没有想的那么轻松，反而忧心忡忡。

“日菜同学，你不要冲那么前。”

“诶，小麻弥，速度快当然要走快点啦！”

“日菜的动作，还是这么梦幻呢~不过，还是等等大家吧。”

纱夜仔细观察着她们队伍其他人的反应。看得出来，日菜的行动并不为全员所同意，反而隐隐都有种担心她的感觉。

她也知道，自己的妹妹一向做事随心所欲，我行我素。可从来没有在正式场合，如此不配合她人的。

难道……日菜有什么必须速战速决的原因吗？

打定主意，纱夜向后比了个手势，在其他人的掩护下，也直接冲向了对方大将。

果然如她所预料的，其他人自朝她面前包抄，对方大将也握紧了武器。

只是，纱夜的目标并不是为了复刻日菜的战术。

她一边前进，一边将魔力不断灌输至手中本已附魔的木剑。在感受到魔力值刚刚好超过阈值的时候，就那么直直扔了出去。

嘭！

木剑在前方炸开，带着魔力的木屑就地散开，让羽丘队伍的人一时间看不清前方。即使放出魔力探索也会被纱夜的魔力碎屑阻挡，因而只能就地站定提防着。

纱夜则在此前已经闭上了眼，带着她魔力的木剑碎屑完全成了她的眼睛，她得已迅速判定日菜的方位。

三步、两步……

她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只是距离日菜还差一步时，对面就先发制人地一掌打了过来。

纱夜却不闪不躲，直接扑了过去。

日菜吃了一惊，来不及收手，被纱夜扑了个正着，但纱夜胸前的计分牌也被她打了个粉碎。

“姐姐……你……”

日菜满脸疑问，完全不能理解纱夜扑过来送分的理由。

“松原同学！快！”

这一声呼叫让日菜猛然察觉，她往那一侧看去时纱夜制造的烟尘正好散去，她这才看清，有什么东西早已被从她们这边扔了出去，被松原同学放出的火球砸了个正着。

那是刚刚还在她胸前的记分牌。

日菜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纱夜扑过来的那瞬做了什么。

“我都没想过，姐姐还会用这样规则边缘的获胜法呢。”

“如果是平常我也不会这样做……好了，现在我们俩都出局了，你是不是该把瞒着我的事情说出来了。”

纱夜板着脸，指着日菜破损的袖口下，手腕以及更往上密密麻麻画着的符文。

结果，两人再次能够对话，是在纱夜的宿舍内。

下午的团体赛在日菜的坚持下，仍是比到了最后，隐瞒的事情也说好了在全部比赛完再告诉她。纱夜勉强同意了。

只是这样逞强的行为，终究让日菜在最后一场结束前，就倒下了。

如果不是有队友帮衬，日菜魔力失控的事情现在大概已经传遍两个学院了。

所以纱夜此刻，可以说是对这个任性的妹妹没有一点好脸色。

而日菜正躺在她的床上，眼睛好奇地看着纱夜宿舍的布局。

她脱下的外套被放在一边，还沾着尘土。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原本密密麻麻的符文已经褪去了，此刻只剩新添的淤青和擦伤。

“姐姐……”

日菜回过神，见纱夜一直盯着自己看，似乎相当忸怩不安。

纱夜看得出，日菜从醒来起就很奇怪。

明明假期时，两人之间也进行过很多次魔力互通。可日菜从晕倒状态醒过来看到她，知道又被帮助了，一瞬间的羞涩后，却表情犹豫，像在顾忌什么一样。

纱夜不明白为什么，只能叹了口气，先回到她身体状态的话题。

“现在可以说了吧？之前那些咒文，是压制你体内魔力用的？”

“嗯……返校后和小麻弥讨论时试验出的，不过它一段时间后就会消失。”

“……然后就像刚刚那样魔力反噬，控制不出晕倒过去？……你知不知道今天只是晕过去已经很幸运了，下次不可能这么简单。”

“这……在之前没有过。”日菜小声地回答着，表情看起来相当心虚。

“所以，为什么不找我？”

纱夜思考再三，还是问了出来。这是她从今天知道日菜状态起，就想问的话。

明明比起不可靠的新方法，还是她的帮助更为有效。为什么日菜宁可冒着危险，也不愿意找她呢？

不相信她的能力吗？

大概是纱夜的表情太过严肃，日菜慌忙挥着手。

“没有的事！我不是不相信姐姐……”

“那为什么？”

日菜难得地叹了口气。醒来时那种犹豫的表情再次浮现在她脸上。

她偏过头，嘴唇微微发抖，像是酝酿了半天勇气，才小声开口。

“姐姐，其实是不喜欢做这种事情的吧？”

纱夜对“这种事情”是什么，一时摸不到头脑。只能根据前后文，猜测是在说帮助日菜疏散魔力的事。

“治疗的事情，没有说喜欢还是讨厌的吧。”

“果然是这样……”日菜苦笑起来，表情相当复杂。

她低下头，“不过，对我来说不只是治疗呢。”

“什么？”

“我喜欢姐姐。”

“我……”

纱夜想说自己也不讨厌日菜，但日菜话语下影藏的含义，此刻的她并不能无视掉。

她明白日菜说的喜欢，可能与记忆中过去那些，并不是同等意义的。

因而她没能说出话。

日菜停顿片刻，像思考着要怎么说下去，又抬起头，冲她笑了。

“嘛……姐姐不用想该怎么回答我，我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

对于姐姐来说，每次都是出于纯粹救治的心态，单纯是我自己无法这么想而已……所以要是不说出来的话，就太卑劣了。

哈，之前本来也想着要是就这样卑劣下去，不让姐姐知道，也没什么。可在羽丘那天，姐姐明显不开心。所以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了。”

日菜说着，明明表情是笑着，眼中却是满满的放弃和释然。

“之后我也会努力想其他办法的，我并不希望姐姐勉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日菜说完，想要从纱夜的床边站起离开。可刚刚全程沉默的纱夜，并没给她这个机会。

从听到那句“勉强自己”起，莫名的怒火再次自纱夜心中升腾而出。

她明明没有勉强自己，反而在勉强自己说出前面的话的，是日菜吧！

纱夜的情绪让她在思考清楚前，就按住了日菜肩膀，再次把她压回了床上。

日菜因为醒来后还未能恢复体力，一怔之下，就被整个人压住了。

明明治疗已经完毕，这天也不再需要魔力的疏散。在日菜说出反对的话语前，纱夜的唇却再次覆了上去。

是之前也有过无数次的动作，是与之前相同的触感。可这一次，她仅仅是与日菜唇齿相交，丝毫没有去执行控制魔力之类的事。

日菜起初还在挣扎，喉头呜咽着。可渐渐的，力气软了下来。

等到纱夜从她唇间离开，再次松开手时，日菜就只能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来平复呼吸了。

“你说的我在勉强自己的，是这种事情吗？”

纱夜的呼吸在几瞬后恢复了平静。仍旧面无表情，语气也毫无波澜。

日菜看着她，下意识地用手轻触了自己嘴唇，像是仍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姐姐……”

“下次要是你身体不适还不告诉我，就不止是这样了。”

纱夜说完，留下彻底呆滞的日菜，转身出门。

然而直到出了门，纱夜才抱头蹲下。

糟糕。

刚刚似乎做了一堆超级害羞的事情，也说了超级害羞的宣言。

明明做的时候没觉得什么，现在回想来，纱夜整个人都想去冰水里冷静一下。

不过说来……那是自己的宿舍啊。

丢下日菜跑出来，简直太丢人了。可现在还能再回去吗？

纱夜一边纠结，一边走出宿舍楼。

好在花咲川的领队仍等在外面，看来对日菜的晕倒放心不下。

将自己宿舍的位置告知对方后，纱夜又转了一圈才回去。此时，日菜已经和领队一起离开了。

只剩桌上留着她的字条：我回去了，今天谢谢姐姐。还有……下次我会告诉姐姐的。

看来刚刚的说教还是管用的。纱夜松了口气。

……只是，不知道下次再见到日菜时，还能不能保持之前的从容呢。

她很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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