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到了正式出发的那天，纱夜内心却隐隐不安起来。

在这之前，她和日菜彼此间都刻意没去交流组队的事。可她也已经从同队的今井小姐那，很清楚地知道日菜选择了和自己一样，在两校间混合组队的方式参加考核。

对于已经排除身体问题的日菜，和准备万全的她，这场考核理论上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甚至考核形式也与往年大同小异，直接圈了境内现成的魔兽栖息地，要求在规定时间内获取对应数量的素材就判为合格。

甚至考虑到学生的安全，每人都发放了传送卷轴，作为危机时刻的保障。

可不知为何，从她们集体被传送到考核现场后，纱夜总觉得平静不下来。

“纱夜，从刚刚起你的动作好像有点迟疑？是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应该是我的错觉而已，没什么。”

她们的领队却没有因为这句话直接略过，而是目光坦然地看向她：“我相信纱夜的直觉，如果有觉得哪里不对，一定要告诉大家。”

纱夜不由得点点头。

她很感谢凑小姐对自己行动的信任，也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当下。

此刻，她们已经身在考核的魔兽栖息地内。虽然并不知道目前所在的是境内具体哪个栖息地，也并没有给她们发放地貌图。

不如说，这本身也是考核的隐藏考点。

好在队内本来就有靠谱的地脉术士，就在她们一传送进来，与初遇的魔兽缠斗时，就已经在一旁把地貌探查得差不多了。

“友希那~往这个方向走魔兽会更多的。”

队伍内唯一的地脉术士今井小姐一边指引着她们往前走，一边解说地形。

“这次的地形是三面环山的谷地呢，唯一的缺口就是我们身后来的方向，也应该就是出口~

啊，还有，我们现在前进的方向上地脉较为集中，应该会有很多魔兽，等级与刚刚那只差不多，大家应该很快就能收集完素材了…………虽然，有点奇怪……”

“什么？”

“总觉得这边地脉的活动有点太频繁了，说不定晚点会有地震……嘛，虽然出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地震吗……说不定自己的心绪不宁和这点也有关。

纱夜这么想着，稍稍放宽心。

她突然感觉到日菜的魔力波纹从远及近地扫过。只是在她身上时，像打招呼一样多停留了片刻，才又继续往更远处扩散。

唉，这孩子，居然用这么乱来的方式探查。

纱夜表面叹着气，嘴角却不由得松动。

看来日菜的队伍也行动起来了，她也不能再踟蹰了。

接下来她们队伍的行动如预想一般，无比顺利。

整个考核规定的时间是三天，只在第二天下午，她们就已经凑齐了规定的素材，还趁机多取了不少平常会用到的魔药素材。

这个栖息地可以制备魔药的素材非常丰富，要不是考虑到今井同学说的地脉活动问题，她们大概还准备待到第三天再走。

“好了，既然大家的素材都齐了，也各自采集了不少魔药素材，现在回去吧。”

凑小姐对时机的判断很果决，趁着周围一片的魔兽都被击退，她们从背包拿出了传送卷轴，一起开启了。

只是，不同于平常，瞬间的火光升起后，五个人手中的卷轴有四个都一瞬烧掉，而她们仍旧停留在原地。

“诶？怎么……”

“大家…………是卷轴有问题。”

就在几个人陷入瞬间的慌乱时，队伍内与纱夜同属花咲川的魔导师小声地开口了。

“白金小姐，卷轴怎么了吗？……你的只燃烧了一半？”

“嗯……我灌入魔力的瞬间觉得不太对…就停下了…………没来得及给大家说……对不起。”

她深深低着头，像是觉得很抱歉。

“燐子，你不用道歉。”她们的领队率先恢复了平常的冷静，“卷轴要么是本身有问题，要么是被掉包了，都不是你的错。不过，这是被故意做成没法使用的吗？”

“嗯……做的……很精妙。”

“精妙？”

“只有一小段……魔法墨水替换成……普通墨水了……啊，也不是……”

她像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又仔细盯着卷轴看了一会。

“替换的这里……不全是普通墨水……有很浅的魔法墨水的痕迹……”

“那是？”

“魔力值没超过一定数量的人……是可以正常使用它的……”

纱夜听到这里，内心一惊。

如果前面说的故意造假卷轴，她还只是思考着是不是学院间的派系斗争。可这个筛选标准……特意筛选出来魔力量高的留下，加上之前今井小姐说的地脉波动。

难道……这次是针对高魔人员的特定攻击？

想到这里，她几乎想要立刻冲出去找寻日菜。

“纱夜，怎么了吗？”

凑小姐的话适时地打断了她的思考。

“我……”

纱夜不知道自己过于跳跃的联想是否能让大家信服，她纠结了一下仍无法说出。

“纱夜~难道是在担心日菜吗？”

“诶？”

一旁今井小姐突然的插话让她吓了一跳，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想法就这么被看出来了。

“嘛~毕竟从上次合训起，看到纱夜这个表情时都和日菜有关。”

“我……有吗？”

因为被突然指出，纱夜感到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热。一时间连原本要说的话都忘记了。

“纱夜，这个山只有一个出口。日菜她们如果也遇到了一样的问题，肯定也会往那个方向，我们回去时会遇上的……就算真的有什么阴谋，大家一起面对，也一定没问题的。”

凑小姐的话分外坚定，让纱夜重新冷静了下来。

她们稍微休息了片刻，就开始沿着原路返回。

只是果然返程颇为古怪。

她们原本一路从入口前进到腹地时，魔兽等级随着地脉的变化越来越强，但都还在可以应付的范围。

而现在从腹地返回入口，魔兽的等级本该逐渐降低，可反而比她们在腹地遇到的魔兽还要强了。

奇怪。

才磕磕绊绊地行进了一半，魔兽等级已经到了需要她们五人一起上才能勉强解决掉的程度，再这样下去恐怕无法再往前了。

“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今井小姐率先开口，劝大家暂停。

凑小姐点点头，全员四散开。纱夜也背靠着树，慢慢地平复起因为大量使用魔力而不支的体力。

日菜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呢。纱夜想着。

她从刚刚起就再察觉不到日菜的魔力了，这也是她战斗地比以往更焦急的原因。

明明在最初，还能看到在她们之前地面就有战斗痕迹。从之前一段开始，却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难道日菜……

纱夜握紧拳头，重重锤向了身后依靠的树。

不可能的，连她都能经过的地方，日菜不可能有危险才对。

她看着上方的树枝因她的重击而晃动不已，然而半天后，仍未停下。

不对！这是……

“大家快跑！”

纱夜反应过来，喊出声的同时，也下意识用魔力在周身浮起形成薄甲。

然而只一瞬间，有什么从她身下的地面山崩地裂一样地冲了出来。她没来得及跑动，就立刻被撞地高高飞起。

冲击的钝力并没有穿透她附在身上的防护层，却仍让她的魔法回路被震地一时无法自如运转。

其他人有来得及跑掉吗……接下来该撤掉护甲转为浮力，然后再……

纱夜的大脑飞速地晃过这些念头，却因为那冲击无法随心迅速切换术式。

她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只能双臂护在面前，准备用硬抗换来一线生机。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她在落到地面前，就被一层透明的空气层接住。弹了几下减缓冲击后，才消失掉。

担心周围会不会有埋伏，没等站稳，纱夜就警戒起来。

然而还没看清眼前，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一下扑到了她怀里。

“姐姐，还好赶上了呢！”

“……日菜？”

怀中的人让纱夜一直焦躁的心情平复了下来，她忍不住也用力回抱了一下。

待心脏的跳动减缓，她才抬起头。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呢？”

“不要担心~她们去接应姐姐的队友了，马上就回来了。”

日菜从纱夜的怀中起身，慢慢解释起来。

原来日菜她们也是在不久前才发现卷轴的问题，之后的决策与纱夜她们队伍一致。

可就在往回走了没多久，就发现了地脉不对。

“地脉不对？”

“嗯，姐姐的队伍和我们一样，只有最初探寻了一遍地脉找寻道路的对吧。可我们原路返回时，怎么都觉得魔兽的等级不太对，小彩又突然想起再探索一遍地脉，却发现和来时完全相反。”

“难道是有人动了手脚吗？”

“嗯，估计是有人利用某种术式对地脉做出改动了。我们明明是在向出口走，魔兽却会越来越强……当然啦，直接反方向走另一边也不行，这一片空气中魔法都相当混乱，我们转了几圈也没找到路。”

“也是这个原因，魔兽才都这么焦躁吧。”

“是吧。”

两人之间静了一阵，纱夜本能地察觉到日菜有什么想说的话，可是又像在迟疑什么。

“所以……你应该又想了什么歪点子？”纱夜皱起眉，抓住日菜的肩膀，重新直视着她。

日菜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说了的话，姐姐不会阻拦我吗？”

“目前这种情况，地脉继续变化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再拖下去两个队伍都有危险，应该也不会有更糟糕的选择了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之前我就和小千圣讨论过，不如把整个地脉炸了，就能轻松走出去了。”

日菜语气平静，仿佛在说午餐要吃什么一样，纱夜却一瞬间理解到了她说的方案实现起来有多危险。

这个危险几乎全都是在日菜自己身上。

“……你是准备自己去地脉源头，通过注入过量的魔力让它崩溃？”

“嗯……姐姐不同意吗？”

“不，我不会阻拦你的。”

“诶？”

“作为级长，你有需要承担的责任。所以你要做的事情我不会阻拦。不过……作为姐姐，我不会放着你一个人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我要和你一起去。”

纱夜一字一顿地向日菜宣告了自己的决意。日菜听到一半起，就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眼睛奇异地亮着，像是想要说出什么。

可话语尚未说出，其他人就回来了。

“小日菜，小纱夜~我们回来了！”

满载着活力的声音，打破了纱夜与日菜间奇妙的气氛。日菜松了口气一样，转身对着回来的人笑了起来。

“小彩，你们好慢啊~”

人齐后，两队再次一起沟通了计划。

日菜说的炸毁地脉的方案，纱夜队伍的其他人起初也惊讶万分。

在久久沉默后，大概想通了这是唯一可行方案，她们才点了点头。

然后就是人员分配和队伍修整。

纱夜看到日菜没有反对自己被分配去和她一起，稍稍安心。

最终的商定的计划里，丸山小姐和今井小姐两人负责探明地脉并挖掘开，其他人守在洞口清理被吸引来的魔兽，日菜和纱夜则直接前往地脉核心。

计划进展地还算顺利，地脉核心意外的并不遥远。加上两个地脉术士一起寻找起来，相当有效率。

接下来就剩进到里面炸毁它了。

地脉本身是自然中高浓度魔力的汇集。如同人类一样，自然元素能承载的魔力也有限度。所以只要在短时间内将大量魔力注入其中，超过承载阈值，就会毁坏它。

只是在地脉崩裂的时候，身处附近的人也极为危险。

所以先由日菜来大量注入魔力，到临界值附近改由纱夜进行细节控制。在最后一瞬时发出信号，由两队的术士用魔力丝线迅速把她们拉回来。

这样的方案，基本可以说是目前她们的队伍配置内能做到的最安全的。

今井小姐她们找到的地脉核心位于一处山岩下。

对山岩进行魔力软化后，纱夜和日菜依次进到了里面。

继续往进走了二十米，就是地脉核心处。

那里是一片中空的地貌，头顶挂满了钟乳石，四周是被侵蚀出的大小洞穴。而如同岩浆一样粘稠的魔力，河一般在正中流淌。

“哇，和书上写的一样呢。”

日菜仍没什么紧张感，像在自己庭院散步一样左右好奇的看着。

纱夜被她的情绪也带得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好了，快一点开始吧，地面上她们还在和魔兽周旋呢。”

“嗯！”

日菜双手一拍，表情变得认真。瞬间，大量的魔力自她身上涌出。

地脉会自动吸收其他魔力，因而自日菜身上涌出的魔力并不需要特别的控制，就自然地流入了其中。

纱夜站在一旁，小心地探知着地脉内魔力浓度的变化。

1刻钟、2刻钟……

地脉内的魔力浓度因日菜的注入缓缓变化着，那岩浆一样的液体也扩宽了几分。

“日菜，身体不行时记得换我。”

纱夜看日菜脸色并没什么变化，仍是不放心。

“嗯，好的~姐姐不用担心啦，这样魔力流走反而我比较好受点。”

纱夜知道她说的确实没错，稍稍放宽心，继续专注起探知地脉浓度。

考虑到洞口有队友守着，两人的目光一直都在地脉那边。

逐渐扩宽的地脉深深地吸引着她们的注意。

除了危险，也因为这种高浓度魔力，本身就对所有向往魔力的人是一种重要资源。

直接毁掉它，大概回去会被学院罚得很惨吧。

纱夜一边盯着眼前，一边脑内开始想着之后该怎么把影响降到最小。

所以，她并没有想到会突生异变。

纱夜注意到那里不对，是在需要和日菜切换控制时。

地脉魔力已满溢，她刚开口让日菜停下，正准备走到那边，却发现自己无法行动。

有什么藤蔓状的物体在之前已经悄悄缠上了她。

如果是平常，一个默发的术式就足以解决。可此刻如果使用术式的话，已经魔力饱和的地脉就会瞬间爆发，吞没使用者。

“日菜！小心！”

纱夜第一瞬间想到要提醒日菜。可刚喊出话，看向日菜那边。她才发现，日菜虽然还没被藤蔓缠上，可不知何时软化的地面已经将她的双脚深陷其中。

而她不远处的角落，另一个藤蔓正在向她靠近。

纱夜下意识想冲过去阻挡，然而紧缠在她身上的藤蔓只让她在挣扎中被尖刺割得浑身是伤。

“停下啊！”

远处的藤蔓在纱夜的惊呼下如同利箭一样向日菜飞去。日菜刚听到纱夜的话，才想看过来，一时无法躲闪。只能咬咬牙，伸出右手挡在了面前。

锐利度不同一般植物的藤蔓直接穿透了她的手掌，又被她一下紧握住，没有能继续往前。

血液滴滴答答地从日菜指缝间落下。

日菜皱了皱眉，对自己的伤口不是很在意。但抬起头看到纱夜这边的情况时，眼神瞬间变得相当可怖。

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对着角落喊起来。

“既然都攻击我们了，还要胆小地躲在那边吗？”

“我可没想到，还能让我们了不起的级长受伤呢。”

阴沉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一个脸色苍白的长发女性从岩壁中走了出来。

“等一个你们都无法使用术式的时机还真是让人心急呢……对了，不要想着向外求助，不然我会第一个杀了你姐姐。”

这人……有点脸熟。

纱夜听着她的话，脑内却无关地回忆着。

对了……好像去年时，羽丘上一任级长毕业时，听说最有可能成为新级长的人，就是一个地脉术士……

难道。

“另一位冰川看起来很茫然呢，不过要怨就怨你妹妹吧，谁叫她总是挡在别人的路上呢。”

那人说着，无数藤蔓于空中浮起，向纱夜这边指了过来。

“停、停一下！这和姐姐没关系吧……你想要什么，要什么我都可以给的。”

“我要什么……哈哈哈，我要看看你珍重的事物在你面前消逝时，你又是什么表情！”

那人说着，空中的藤蔓直直地扎向了纱夜。

“不要！”

日菜原本的淡定全在这刻破功，这大概是纱夜第一次从日菜脸上看到她对外人有慌乱的样子。

糟糕，不能使用魔法，身体无法动。

如果用最小的魔力来组成护盾护住要害，再下一步……

纱夜迅速地盘算着方案，然而下一瞬，从角落陆续又走出了其他四人。

……对了，这次都是五人的队伍，这种程度的陷阱，也不可能是一个地脉术士就能做到的。

五个敌人的话，不行，没有办法了。

干脆，发动术式……这样至少日菜可以……

纱夜脑内下定了决心，却看到远处的日菜也像是想到了同一个方案。

难道……

日菜对她点了点头，露出了今天以来最为轻松的一个笑容。

“姐姐，对不起了哦。”

“……日菜！停下！”

一瞬间，原本深嵌在日菜右手的藤蔓被火焰烧成灰烬，以日菜为中心，魔力箭矢如同密集的水滴般轰然射出。

那五人才察觉到不妙，还没来得及行动，在箭矢下连一声呼叫都没能发出，就成了碎片。

同时，地脉也因为日菜的术式瞬间越过了魔力阈值。

就像火山爆发一样，眼前的岩浆涌了起来。

“小麻弥，快把姐姐拉出去！”

日菜以魔力向外传出了最后一声，就被地脉涌出的岩浆吞没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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