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醒於一個稀鬆平常的上午，晨曦的微光照入眼簾。我的雙手發冷，腹部略有抽顫，像是被灌入整瓶壞掉的牛奶，在鼻子裡漫出腐臭。

心跳加快的聲音縈繞在耳旁，如同當時聽見惡魔的低語，想到這點我就恨不得用手指掐住自己的頸動脈，那場噩夢至今仍不斷叨擾著我。

──為甚麼偏偏是我經歷了，即便我如何裝睡，夢魘仍不斷刺痛記憶。

我一絲一毫也不想想起：鑲著屍肉的水泥上，曾經灑滿一地的貞潔與汙濁，我的純淨染上無法清洗的一抹鮮紅。那是個充滿純粹動動物理性的空間，濃厚的腥味噁心著腦門，數次壓迫著呼吸，讓神經變成迫切需要緊密接觸的細胞。

若不是下定決心反抗，我大概還在那樣的地獄裡，變成一個照著鏡子也認不出自己是誰的人。我坐在床前看著對面的鏡子，一邊那麼想著，決定去洗漱。

──把乾淨的、不乾淨的，洗的一乾二淨。

這樣的孤獨一不小心就會使自己陷入回憶的深淵，像是剛剛刷牙時差點吞下漱口水，只有每天早上見到她的臉，我的內心才會安穩一些。

「早上好，露西亞。」

「早安，佩可拉大人。」

我忘記為何會習慣那樣的稱謂了，可能是以前玩扮演遊戲的習慣，或是「那件事」讓我開始稱呼她「大人」。

我將之前烘烤好的麵包重新加熱，變為如同剛出爐熱澎澎的麵包，要說有甚麼差，大概就是咬起來比較乾吧？

將熱水灌入茶壺，稍稍攪動後便是靜放幾分鐘使之沉澱，讓芬芳散開。我小心的將早餐端到佩可拉面前，剛泡完的紅茶倒入杯子，我們是第一次聞到這種香味，那種令人倍感神清氣爽的感覺，使人感到上癮。

「這個是？」

「你忘了嗎？上次奧莉維亞給我們一袋物品，是叫茶葉來著，用熱水泡就會變成這種飲品了。」

在這座資源匱乏的小島上，部分食材仰賴外部進口，「奧莉維亞」據他自稱是來自辛國的貴族，她表示願意進行援助，不過是「條件式的援助」。

「其實偶爾也想吃麵包、醃菜、馬鈴薯以外的東西呢…」

佩可拉那樣說著，但一時也想不到其他菜式，他們只是寧靜的享有這個早晨，就像時間不曾流動過。

「早安」

Moona也理所當然的來到這裡─當然有她那一份─佩可拉也熱烈回應，露西亞卻因為難得的兩人世界被打擾有些不滿意，試著用紅茶冷靜自己的大腦。

「Moona，你知道有甚麼特別的食物嗎？感覺你非常博學多記。」

討厭的情緒在湧現：忌妒、數落、困惑、後悔。為甚麼試她被誇讚呢？跟我們一起長大的你一定也想不出來，為甚麼不是問我？為甚麼我剛剛想不到任何好回應？

──我只想要占有你的視線，要你如同強吻那般觸碰我。

「我想想，上次奧莉維亞說她們從一個地方買下了很多『辛香料』，說是可以加在任何食物中，還能讓冷的食物變好吃。」

「這不是聽起來很棒嗎？不過『任何食物』？包括那杯茶？」

腦海浮現味道，盡管那只是根據他們聽說的事情，紅茶加辣…是甜的但是會辣…舒巴大叔…

不對我在想甚麼啊，露西亞你這個笨蛋三明治。

「感覺好像不錯？」

「確實…你個大頭！我討厭舌頭麻麻的感覺。」

失算了吧！Moona！佩可拉可是不愛吃辣啊！果然還是我了解佩可拉呀！

「不過有機會吃到其他地方的料理，好像也不錯？」

佩可拉看著茶中的倒影，雖然臉部看不出一絲惆悵，卻依然能注意到此刻的她想著甚麼。

「露西亞，那時就交給你吧！」

「欸？」

「露西亞一定可以學會那些料理吧？」

「啊…我會盡力的！佩可拉大人！」

其實我沒有十足的自信，但彷彿佩可拉說的一切皆會成真，那一定是某種指引，是我必須完成的事。

只有渡過這樣重要的早晨，我才有勇氣面對今天要做的事情，這是佩可拉分配給我重要的工作。

──去確認那些被囚禁奴隸，他們的狀況。

其實大可不必擔心他們真的會逃出，這裡可是隔著厚厚的水泥地下間，逃出去是十分困難的，而且日復一日我也非常清楚──他們習慣我的圈養了。

正因如此，我要去確認，忍著那些因為沒有洗澡散發的臭味，去查看…

「…食物！食物！」

那個人就像習慣被餵養一般靠近試著向我索求食物，如同動物一般，眼神沒有光芒。

我只是放著一小塊麵包在欄杆前的地上，等著他伸手──給他一記重腳。

「你是白癡嗎！你馬上就要被人賣掉了你知不知道！像個家畜一樣乞求施捨，連聲像樣的求救與反抗，都不做。賤賣自己，自我唾棄，把難受當成愉悅，你難道一點掛心的事情都沒有嗎？寧願去逃避一切也不想折磨自己，連憤怒也做不到？你會後悔的。」

我以腳跟跩著他的每個指關節，連同麵包一起弄髒。我在一陣潑罵後抬起腳，看著他把麵包拿進去，只是拍拍灰就啃了起來。

──毫無自己的尊嚴，如同那時。

我默默解開了他的門鎖，希望下次再來這裡時他已經不見了，也是我內心遺憾的事，期望著那個人可以比我更早覺醒。

如此一般，反覆的拷問自己，又希望能被那個人重視著，我想最需要醒來的，是我吧？

「加油吧，撐到明天。」我是那麼顯眼的嘀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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