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野玫瑰

杨玉环是在虎年烟花大会后失踪的。

　　公孙离一曲舞罢扭头去找乐师席里那个人时只看见一张空座椅，还有掉在地上的琵琶。原本应该坐在那儿的人不见了踪影，公孙离突然慌了起来，匆忙回到后台找到裴擒虎，裴擒虎正拿着一把花准备送给公孙离就看见她冲了过来，正准备开口就被公孙离带回的消息打断，一时间花也顾不上了，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城外小院奔去。

杨玉环坐在乐师席，垂眸弹奏着琵琶。游行的花车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前，喧闹的庆典上谁也没有注意到，街边的房顶上有个身影挥手送出一张塔罗牌然后一闪而过，转瞬后杨玉环身后的阴影里响起了轻微落地的声音，几乎是杨玉环转头看去的同时，新年的第一朵烟花在空中绽放，巨大璀璨的烟花炸开的声音掩盖了琵琶落地的声音，随后街边的暗巷里出现一张闪着微光的塔罗牌，杨玉环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从阴影里浮现的一道蓝色身影。

正在城外小院里摆弄牡丹的明世隐，看见急匆匆闯进门里站在自己面前的裴擒虎和公孙离，并不言语，手中的小铲子拍了拍泥土才站起身，拍了拍手叫出弈星，摇了摇头让几人分头去寻失踪的杨玉环，自己则留下来起卦。

奔袭中的裴擒虎忽然想起了今天出门前明世隐拍着他的肩，对他说的那一句话：

“无妄，天命不佑，小心队友。”

当时的裴擒虎握紧了拳头举起来展示着自己的肌肉，让明世隐放心，而明世隐只是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原本以为明世隐是让自己当心着些跳脱活泼的公孙离，只是没想到，出事的是一向稳重的杨玉环，裴擒虎只觉得自己快被懊恼这种情绪撑破了，如果自己再多仔细一些，如果自己不是只注视着阿离……裴擒虎烦躁地甩了甩头，跟在他身后的弈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越过他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杨玉环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陌生的床顶，丝质的床褥柔软光滑，屋子角落里的一张小圆桌上罩着黑色薄丝的小灯透出昏暗的灯光，照亮了桌上散落的塔罗牌。杨玉环看不懂这些，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没发现什么关于主人有价值的信息便尝试着推了推门，意外的是房门只是紧闭着，并没有上锁。杨玉环看着门外幽黑的走廊有些犹豫，自己的琵琶丢了，现在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如果遇到什么危险那真的只能任人宰割，思忖片刻杨玉环还是迈步走了出去，沿着走廊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另一处亮着灯的屋子，靠近了后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杨玉环屏息贴在窗户根底下，听见一男一女的声音，男人的声音似曾相识，而女人的声音则很陌生，低沉，却又有些飘渺，是一种抓不住的不真实感。

杨玉环靠近时两人的谈话便已接近末尾，只听男人一句“今日见面之事，万望阁下保密”，接着便是挪动椅子起身的声音。一声门响，杨玉环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想起了他的身份，此时的杨玉环还不知，自己失去了最好的一次求助机会。

送走狄仁杰，芈月将桌上的葡萄酒饮尽，对着窗外的人发出邀请，杨玉环踟蹰片刻还是提起十二万分小心走了进去，坐在书桌对面。杨玉环才看清了对面的女人，白色短发，气质高贵典雅，把玩着明显比一般的牌大出许多的塔罗牌的手指修长漂亮。

　　芈月不说话，只是给杨玉环也斟上一杯，杨玉环皱了皱眉，将面前精巧的酒杯推开一点：“我不喝酒。”见对面的人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出于礼貌给自己倒上一杯，自己喝不喝她并不在意，杨玉环顿了顿复又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

　　杨玉环原本想问为什么袭击自己，可想想她也并没有伤害自己，这么问也是有些冒犯，为了安全着想，还是稳妥一些。芈月看着对面的女人笑起来，是啊，为什么要带她到这里来，也许是上一次在长安教坊见了她一面，又也许是她弹奏的曲子触动了自己漫长岁月里尘封已久的情感，或者记忆？芈月自己也说不清楚，但芈月知道，她想品尝她的味道。

杨玉环就像不远处漫天大雪的旷野里，忽然出现的一丛覆盖着白雪的、盛放着的、被冻成更深艳颜色的玫瑰。她从不看你，就在风雪中摇曳，她在等你靠近，吸引你靠近。而芈月，从第一次被她的琴声吸引，就中了她甘之如饴的毒。

●第二章 痛苦冲击

芈月笑起来，单肘撑在桌上支着下巴，笑吟吟地开口：“我叫芈月，这里是我家，家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我不会伤害你，别担心。”

　　杨玉环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好像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杨玉环皱起了眉头，她知道芈月在敷衍她，可杨玉环也知道，面前的女人很聪明，如果她不想说，自己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芈月看着杨玉环，看她露在外面的肩膀和左边胸口上的虎纹，看她紫色的毛绒披肩。杨玉环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半拢起手掌轻轻咳了一声，芈月回过神来，有些口渴，闻着杯子里葡萄酒的味道莫名地开始反胃。她站起身，越过宽大的书桌，附身将杨玉环圈在了椅子里，她饿了。

杨玉环被限制了活动范围，莫大的危机感笼罩下来，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来气，下意识地想逃离。可面前的人，按在太师椅扶手上的双臂，把她所有的路线全部封死。正在杨玉环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芈月贪婪地嗅着杨玉环身上的香气，对她来说那是从未有过的、极具诱惑的、灵魂的香气。

杨玉环汗毛直立，眼里盛满了惊恐，想往后躲又被芈月一把握住肩膀拉进了怀里，芈月只虚抱着她，又闻了半天杨玉环身上的味道才把她放开。芈月看着惊魂未定的杨玉环又笑了起来，却不再动她，只是将杨玉环送回了她刚醒过来时身处的房间就离开了。杨玉环坐在床上仍然有些惶恐，她从心底里觉得，这个来路不清的女人很危险，像蛰伏在黑暗里伺机而动的野兽，稍不留神就会被她剥皮拆骨、烹肉饮血，连皮带肉吞吃入腹。

芈月很饿，胃里烧起来似的。她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出了珍藏许久的一瓶葡萄酒，喘着粗气打开塞子就往嘴里灌。这瓶酒她一直舍不得喝，是她以占卜指引白昼王子兵行险招上位得到的报酬，是用最娇嫩的少女的血肉酿成的。虽说她随时可以再次提出要求，但已经成为王的男人，并不会再许给她如此昂贵的报酬，对于王来说，永远有比她更灵验的占卜师，她并不是不可替代的那一个。

等芈月嘴里尝到味道，已经一口气灌下去了半瓶，原本香甜芳香的液体变得苦涩，从胃里泛出酸味，噎得芈月连连干呕，起身跑到了洗手间，捧着洗脸池咳了好几声也没吐出来。胃已经开始抽搐，可身体却已经开始饥渴地吸收液体，她并不愿意把吃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娇生惯养的她不愿意忍受饥饿，可泛出来的酸涩逼得她不停分泌唾液，顺着芈月微张的嘴角连成一条亮晶晶的丝线。芈月狠了狠心，屈起两根手指伸入口中，修长指尖碰到柔软舌根，舌头也不安地来回乱动，舔舐着口中的掌心和指根，刺激出了更多唾液。她的手指在舌根不停刺激着喉咙口，反复好几次才终于吐了出来，胃里暗红色的液体在器官抽搐下被挤压着顺着喉咙喷出来，白玉似的手背上也沾了些，洗手池旁边溅得星星点点的红，看上去像凶案现场似的。

　　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的芈月瘫坐在地上，嘴角残留着丝丝缕缕的红色痕迹，白发粘在脸上，眼神也有些涣散。此时的芈月比起平时，才真正符合了她自己真实的身份，永远不能公之于众的，苍白美艳的，吸血鬼。

第二天杨玉环醒来，起身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把整个房子的布局摸了个大概。从自己睡的那个房间，出了门往东直走三十米就是昨天狄仁杰与芈月见面的书房，书房对面是会客厅，中间隔了天井，会客厅后面是厨房和后院，还有一间门窗都罩着黑布的屋子，杨玉环没敢继续探索，只猜测应该是芈月的房间。这个房间大门上面氤氲着魔道的力量，杨玉环推不开，又转了几圈，发现不只是大门，而是整个房子几乎都有魔道的力量在流动，尤其是那个神神秘秘的屋子，完全由魔道的力量支撑着。

杨玉环回到书房，看见了昨夜芈月倒给自己的酒还放在桌上，她端起来闻了闻，有很香的葡萄味，应该是好酒，但杨玉环其实并不喝酒，只是闻了闻也就放下了。杨玉环闲来无事，开始翻着芈月书房里的书。

等到芈月再出现已经临近傍晚，杨玉环才把她书房里的书翻了七八本。芈月悄无声息地凑过去，轻轻嗅着杨玉环身上的味道。她很饿了。

　　尖牙伸了出来，芈月下意识地靠近杨玉环暴露在外面的脖颈，而饶有兴致地翻着星象书的杨玉环已经察觉到危险的来临，猛地回头，只看见芈月红着一双眼，半张着嘴，唇边露出一点尖利的牙齿，离自己只有一掌的距离。杨玉环慌张起来，转身正面面对已经化身为野兽的芈月，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芈月却一闪就出现在她眼前。

　　杨玉环被惯性撞得后退，后腰撞在了书桌上，杯子里的酒洒了出来，染红了她腰间的衣服。芈月将杨玉环压在桌上，挤进她双腿之间，俯下身子贴近她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被甩了一耳光，一时间两人的动作都停住了。杨玉环喘着粗气看着被自己扇得脸偏向一边的芈月，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芈月斜视过来的猩红的瞳孔盯得发毛，杨玉环被芈月捉住了双手，举过头顶按在桌上，紧接着脖颈上传来了剧痛，几乎是瞬间就已经开始失神，大脑一片空白，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等到芈月终于放开杨玉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喘着气，胃已经被液体填满，精神上莫大的满足压倒了饥饿，芈月看着躺在桌子上还没缓过来的杨玉环，鼻尖萦绕着她的气味。她还是饿，对她来说，杨玉环太香了，芈月忍不住，她还想再吸一点，可她也知道，现在杨玉环的状态并不好，再让自己榨取一次她肯定会死。

　　杨玉环半晌才回过神来，颈侧还在痛，空虚的感觉仿佛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战斗。她撑着手肘坐起来，一阵头晕目眩让杨玉环皱起了眉头顿在原地。

　　芈月见状，起身凑过去想抱她，不出意料地被推开。杨玉环冷着一张脸不允许芈月碰她，也许是被满足了的原因，芈月老实下来，眼角瞥到杨玉环腰间的污渍，伸手去拉了拉杨玉环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你衣服脏了，我带你出去买一身吧？就当是我刚才冒犯你的赔礼……”

　　“你说过不会伤害我。”

　　芈月话还没说完就被杨玉环打断。芈月抬起眼来看着脸色苍白的杨玉环，她也知道自己过分了，她一直不是会轻易臣服于欲望的类型，但杨玉环的味道，比芈月品尝过最娇嫩的少女的鲜血还要甜美。奇怪的是，杨玉环的血液并不能给芈月带来饱腹感，但芈月现在并不在意这些，她关心的只有杨玉环生气了，因为自己的冒犯。

　　杨玉环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人忽然有了蠢蠢欲动的想法，杨玉环忽然展颜一笑，风华绝代的脸一笑起来把芈月看愣了，眼里只剩了令天地失色的，盛着世间春色的那双眼睛。杨玉环一只手捂着脖颈从桌上下来，另一只手按着芈月的肩膀将她推回椅子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不要新衣服，你给我洗干净。”

　　芈月有些无奈，却也只好点头应下来，她怕杨玉环生气，怕杨玉环在自己追不上的白天里离她而去。

●第三章 惊鸿调

　　杨玉环没有别的衣服，芈月找了一身自己的给她。两人身量差不太多，芈月的衣服杨玉环穿着倒也还算合身，就是袖子和衣角稍长了一些。杨玉环倒是施施然的就回了房间，芈月拿着她换下来的酒渍未干的衣服抱在怀里闻了又闻，直到衣服上的体温完全褪去，芈月才召唤出仆从，指使着小乌鸦洗衣服去了。

杨玉环回到房间，听着外面禽类动物翅膀扇动的声音，照了照镜子，看着自己颈子上开始泛青的伤口边缘叹了口气，也不免开始有些后怕。虽说自己是人造人，但被她吸食的时候就像瞬间被抽干了灵魂，杨玉环摸了摸已经开始愈合的血洞，又叹了口气，不过她对芈月也确实产生了好奇。

　　芈月在天井里走了两圈，等着仆从将衣服洗好又亲手晾上，又等着杨玉环房里的灯熄了才回房。

自从杨玉环知道芈月是吸血鬼又摸清楚她的作息之后就开始避着她，傍晚芈月起身杨玉环就溜回房里，她实在是怕了芈月那天饿急了扑过来的模样。再者就是，被芈月咬的伤口还没好利索，就连裴擒虎变身为老虎扑过来都没有她那么强的压迫感，她让杨玉环觉得自己像被毒蛇盯住的猎物，无法逃离，也挣扎不了。

这天芈月破天荒地早上就打开了房门，杨玉环在天井里散步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她是没睡还是早起了，看着芈月沿着房檐阴影避开阳光的模样暗暗发笑。直到她进了书房，杨玉环才反应过来，兴许是有人要来，芈月才会大白天的就出来。杨玉环想到了那天深夜到访的狄仁杰，脚下一转跟着芈月进了书房。

芈月正在摆弄着塔罗牌，听见门响抬眼看见杨玉环站在门边瞅着自己，她身上的香味又悄无声息地弥漫过来。芈月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不再去看她，低下头摆好牌阵，抽出三张又翻开，仔细看了之后笑了起来又摇了摇头，从一旁抽出一张纸往上写着什么。杨玉环只是站在门边看着她，看着芈月鬓角垂下稍长一些的白发，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其实也很美。

芈月写好了纸条，把纸条卷起来塞进小竹筒里封好放在一边，发现杨玉环还站在门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凑过去，离杨玉环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站住脚，拿着一张牌在杨玉环眼前晃了晃：“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逛逛？”

　　杨玉环回过神，面对芈月的邀请有些不解，现在大白天她怎么能出门？芈月看出了她的疑惑，笑了笑将手里的牌递给她，转身从书房角落拿出了一把很大的伞，和她身上的衣服是同色系，撑开来伞面上有金色的星辰做点缀，芈月撑着伞站在天井里从她伸出手：“走吧，你来了三天了一直闷在这儿，我带你转转玄雍城。”

　　杨玉环没有接她的手，只是走进了伞底下，伞面将两人的身影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从后面看两人肩并着肩，显得十分亲密。

杨玉环走在街上显得十分好奇，玄雍城里的风土人情与长安完全不同，街道上的人发色基本都是白色，小摊上也有许多自己从未见过的稀罕玩意。每次她过去挑什么东西的时候，一回头总能看见芈月撑着伞站在她身后，嘴角勾着若隐若现的笑。

这城里很多人都认识芈月，不少人跟她打招呼，她都只是点点头表示回应。杨玉环站在芈月身边，忽然觉得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的，没有长安那么吵闹和喧哗，在她家的日子也都安安静静的，只是可惜没有了琵琶，芈月的书又大部分都晦涩难懂，杨玉环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趣了些。

　　她不自觉在一家茶楼门前停下了脚步，里面传出的乐曲吸引了杨玉环的注意力。芈月也跟着停下，看着杨玉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抬头看了看茶楼的招牌，对她的心思也猜了个大概，芈月碰了碰杨玉环的肩，指着旁边的摊位问她要不要尝尝玄雍特产的小零食，别的地方没有的。杨玉环收回思绪，任由芈月给买了一份捧在手里，沾了黄色豆粉的小圆子黄澄澄的看起来十分有食欲，她用小签子戳了一个放进嘴里，香甜软糯，味道确实很不错，杨玉环边吃边走不一会儿就吃了个七七八八。接下来的一路上，芈月就像为了转移杨玉环的注意力似的，只要是她多看了两眼的东西，无一例外地全买下来，杨玉环倒也不阻止她，反正又不是花自己的钱，多买点有趣的东西回去也好打发时间。

　　等到打道回府时太阳已经落了山，杨玉环看着华灯初上的街道，又摆出许多稀奇古怪的小摊，可身边的芈月显然是已经拿不下别的东西了，于心不忍替她拿了那把大伞，让芈月能安安心心地给自己或提或抱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芈月远远地就看见了家门前有个大耳朵的小身影在等着，便停下脚步跟杨玉环撒娇要休息。杨玉环倒也依着她，让芈月在路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自己转头去看旁边店里的小玩意儿。芈月眼见杨玉环看着一对金色的铃铛看得出神，显然是有了兴趣，抬手召唤出小乌鸦，让它从书房里取出竹筒交给李元芳。李元芳接过东西，再抬眼就看见蓝紫色的人立在暖色的灯光里，朝他竖起食指压在唇上，示意他噤声，李元芳点点头，又冲着芈月行了个礼，身影隐入夜色中去了。

　　芈月抱起放在街边的东西轻轻喊了一声杨玉环，杨玉环从店里出来，两人回到家里，芈月把东西放到书房，在一边活动着酸痛的胳膊。杨玉环则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拆着包装，摆弄着芈月给她买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

　　等杨玉环拆完了包装，一抬头就看见又累又饿早就趴在一边睡着的芈月，没忍住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脸颊，皮肤细嫩柔软，触感微凉，比自己的还要凉一些。杨玉环下意识整只手贴到了芈月脸上，来回摩挲着她的脸，片刻之后收回手，视线又落到芈月的手上。

　　想牵她的手。杨玉环这么想着，事实上也这么做了。她反转手掌，掌心向上，把手塞进了芈月的手里，感受着她偏低的体温。

　　杨玉环正摸得不亦乐乎，没注意到芈月已经醒了，芈月不动声色地享受着老鼠踩猫肉垫的乐趣，等杨玉环玩够了，正想把手往外抽的时候被她一把抓住。芈月睁开眼看着被吓到的杨玉环十分恶趣味地笑了笑，抓着她的手举起来，送到唇边，杨玉环以为她又要咬她，吓得一个劲往后缩，而芈月只是亲了亲她的手背，又贴在脸上蹭了蹭就放开了杨玉环。芈月一闪就从桌子后面到了杨玉环面前，又一次把她圈在椅子里，只是闻着她身上的香味芈月就已经很满足，杨玉环缩得紧紧的，生怕她再扑过来。芈月再一次牵起杨玉环的手，蹲在她面前，像一个衷心且虔诚的骑士。

　　“上次的事很抱歉，我只是太饿了，以后你没有同意的话，我不会再咬你了。”

　　“真的吗？”

　　“真的。”

　　“可你饿的话怎么办？”

　　“我……”

　　杨玉环冒出了坏心思，她回握了芈月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芈月，对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听过你的传闻，玄雍城的吸血女王。”

　　芈月不再言语，眼睛垂了下去，那是她从白昼王子那里得到的特权。那段时间她肆无忌惮地掠夺玄雍城内的少女，吸干她们的鲜血，在最原始的饱足感里化身为月夜里的吸血女王。杨玉环看着芈月，笑了起来，她想看她臣服，臣服于自己。

　　“我这里很痛，被你咬的地方。”

　　杨玉环附身靠近芈月，撩开头发露出还没愈合的青肿的牙印。芈月不敢看她，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再扑上去，只是牵着她的手，不停地揉捏杨玉环的指尖。

　　“你想补偿我吗？”

　　芈月听到这句话才抬起头来，看着杨玉环似笑非笑的脸，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都答应你，除了让你回长安。”

　　“我暂时还不想回长安，但是……”

　　杨玉环顿了顿，决定试探芈月的底线在哪里，她相信尧天的伙伴一定在发现她失踪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开始找她了。她相信裴擒虎，相信公孙离，相信弈星，也相信明世隐，杨玉环知道自己没了琵琶走在外面就是任人宰割的玩物，更何况她不知道这里离长安有多远，怎么走，在这里吃喝不愁又有芈月供着，还是等他们来救自己比较稳妥。杨玉环挑起芈月的下巴：“你真的那么喜欢我吗？”

　　芈月点了点头。

　　杨玉环又问：“我的血香吗？”

　　芈月又点头。

　　杨玉环笑了起来：“以后，除了我，我不希望你的牙再咬其他任何人，你不可以。”

　　芈月思忖片刻就点头答应下来，她有别的方法果腹，只是这个方法直接汲取的是对方的生命力，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一个大活人吸干，但与之相对的是带来的饱腹感不及直接吸血的十分之一。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碰我，也不可以咬我。”

　　芈月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她喜欢有规则的事，不被约束的人迟早会成为没有理智的野兽。

　　“叫我。”

　　“杨……”

　　“环。”

　　“环？”

　　杨玉环点点头，她其实对于芈月的低姿态十分受用。杨玉环在长安也见过不少人抢破了头要见自己，教坊里也时常因为自己打起来，但她从没见过一个人只为了自己开心而这么低声下气。

尧天的小院子里，明世隐正摆弄着牡丹花，裴擒虎他们三个都出去了，到了半夜也都还没回来。明世隐抬头看了看夜空，星星明亮，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摇了摇头进了屋子。

　　不多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墙外，大耳朵支棱着动了动，确定屋里没有动静以后翻墙进了院子。李元芳小心翼翼地转了几圈，找到杨玉环的房间推门进去，取出公孙离从花车上捡回来的琵琶，大功告成便准备离去，刚到会客厅就听见明世隐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元芳大人深夜造访却不敲门，堂堂长城治安官也会行偷窃之事吗？”

　　李元芳回头，看见牡丹方士一身白衣，坐在太师椅里，门外透进来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衣角。李元芳站好，冲着明世隐拱了拱手：“事出有因，受人所托，还望方士多包涵。”

　　明世隐挥了挥手，李元芳旋即转身离去，还得赶着天亮之前把东西送到玄雍城。明世隐望着李元芳的背影，托着法球笑了起来。

　　“明夷，晦暗之象，顺风当慎行。”

时间一转眼又过去了几天，芈月每天晚上都出门，直到天亮才回来。杨玉环熬了两天等她，实在受不了了于是也不再等她，每晚早早地就睡了，以至于两个人这几天一直都没碰上面。

　　芈月半夜坐在玄雍城外森林里的一块石头上，翘着二郎腿，胳膊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掌心延伸出一根法术丝线，连在了一只魔种身上，不消片刻就被芈月吸得皮皱肉缩死在了地上，等到李元芳来时芈月坐的那块石头底下已经垒了大大小小的不少魔种干尸。

　　“李大人来得好慢。”

　　“抱歉，被明世隐发现了。”李元芳把背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琵琶递过去，语气中有些愧疚，耳朵都垂了下去。

　　“没事，李大人辛苦。”芈月看着李元芳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从怀里取出一袋金币递过去，她知道李元芳缺钱，只要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李元芳走后芈月一直坐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又抽了两只魔种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她在书房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杨玉环起床的声音，趁着阳光还没撒下来，捧着琵琶献宝似的送到她面前。

　　杨玉环正在院子里伸展身体，听见书房门响，正奇怪着芈月怎么还没睡就看见她送到面前的琵琶，接过来试了试手，正要问她什么时候带来的，就看见芈月已经退到了房檐底下的阴影里，站在那里朝自己盈盈地笑。

●第四章 永生之血

　　深夜，狄仁杰盘膝坐在矮案前看着元芳带回来的芈月的占卜结果，叹了口气，将芈月的纸条和另一张纸条放在了一起。

　　所求之事不同，但是结局大概一致，狄仁杰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抬头看向乌云滚滚的夜空。这场动荡长安的秘密，最终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谁也不知道。狄仁杰信不过明世隐，所以才长途跋涉去找芈月，甚至不惜让李元芳亲自去取占卜结果。

　　庆典烟花大会时司空震叛变刺杀陛下，武则天失踪，而线报传来尧天组织现在十分活跃的消息。狄仁杰知道尧天是武则天养在民间的良心黑帮，平时并不做其用，但真有事发生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尧天这种地下组织确实比大理寺这种明面上的机构效率更高速度更快。

　　现在尧天的频繁活动一定是陛下授意，只是不知道现在她身在何处，想到这儿狄仁杰又开始头痛，端着茶杯的手一饮而尽之后把杯子重重砸在了桌面上，起身出门去了。

　　自从芈月托李元芳把琵琶带回来，杨玉环便不用再翻她屋里的书打发时间，芈月也不知道从哪儿收集来了许多带有明显玄雍特色的琴谱供她学习演练。

　　来找芈月占卜的人几乎都是深夜造访，她倒也不避讳杨玉环坐在一旁拨弄琵琶，只是最近芈月很忙，几乎每天都有访客登门，便好几天没有时间再出门去找魔种果腹，人也肉眼可见地迅速憔悴下去，眼角甚至熬出了细纹。杨玉环看在眼里却也不动声色，她想看看芈月到底能忍耐到什么程度。

　　这天傍晚杨玉环刚吃完饭坐到书房，翻着芈月给她找来的琴谱，忽然听见敲门声。坐在书桌后的芈月挥手召唤出一只小乌鸦去迎客，片刻后一个背着巨大镰刀的高大男子出现在书房门口，芈月抬眼看了看来人，起身走到杨玉环身边，轻轻按住了她的琴谱。

　　“环，请你回避。”

　　杨玉环看了一眼芈月，并不做声，只是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门后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距离有点远了，只能听见大门开了又关，书房的门也一起关上了。消停了没多一会儿，书房里响起了瓷器破碎的声音，随后院子里响起了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前面那个显然带着怒气，跟在后面的这个不急不忙。杨玉环等到一切归于沉寂之后才进了书房，屋里一片狼藉，芈月常用的杯子已经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书架上还有利器划过的痕迹，芈月坐在书桌后面，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杨玉环走过去站在芈月身边握住了她按在塔罗牌上的手。她其实很好奇，但并没有问来的人是谁，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安静地站在芈月身边。芈月深深叹了口气，饥饿和疲惫一起涌了上来，杨玉环就在她身边咫尺之间，芈月却还记得她们的约定，站起身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环……我能……我能咬你一口吗？”

　　面对芈月的步步逼近，杨玉环生出恐惧，猝不及防又被她扑倒在桌子上。

　　“我已经……我有听你的话，我受不了了……再饿下去我会死的……我就吸一口……让我……”

　　杨玉环看着芈月瞳孔深处泛出猩红，尖牙也已经伸出唇边。芈月贴近杨玉环的颈边，鼻尖蹭着她嫩滑的皮肤，不停地深吸着气。

　　“除了你以外的血……我一口都没有喝……我没有再咬过任何人……”

　　杨玉环仰躺在桌上，胸前的衣服被芈月扯乱了，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杨玉环笑起来，抬手按在芈月后脑上安抚了她焦躁的情绪。

　　“那么……我应该要奖励你了？”

　　芈月仿佛得到了赦免，一口咬在杨玉环的脖颈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杨玉环的指尖都抽了抽，随着芈月的吮吸舔舐，她抓紧了身下的衣物，唇齿间漏出了呻吟，剧痛里伴随着失神。本应是痛苦的事，却泛起了奇异的、陌生的快感，杨玉环慌了起来，下意识地挣扎，咬破的伤口被撕裂。芈月听着她的呻吟瞳孔都放大了些，脑海里却突然闪过被自己猎杀的少女沾满鲜血的尸体，她猛地清醒过来，尖牙褪去，啃咬也变成了轻柔的吻，顺着脖颈把血迹染上了耳后。芈月舌尖卷着她的耳垂，手顺着杨玉环腿上开叉的裙边摸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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