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著視線看相他血肉模糊的臉。他的眼神像是早已知道卻放棄抵抗。沒有憤怒沒有驚訝，甚至看不出疼痛，即使被如此開膛剖肚，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那雙藍眼裡情緒更加死絕，像是我讓他失望了一樣。

再也忍受不住的，我一下子哭了出來。

哭得像個小孩。

我努力想說點什麼，道歉也好.....

但我什麼也說不出。

只是一味的哭.....同時有如貪吃的狗，無法控制地舔舐他留在我指尖的血肉。

而藍眼神祇看著我哭得如此狼狽，了無生息的眼神卻漸漸融化開來。那目光竟然透露著一絲人性。無奈、關心...甚至可以說還有點親暱；彷彿在說『你怎麼還是那麼的愛哭?』

沒來由的，我覺得更加的委屈了。在他這樣的眼神下，我竟然不禁有種想要撒嬌的衝動。於是哭的越發放縱。並且躲進他的懷裡，將整張臉埋進他變成肉塊的心臟與肺臟，一邊尋求安全感似的，雙手把圍在周遭的小腸往自己更加靠攏。我把自己埋進他的懷裡....即使是人工的，但也彷彿被他擁抱一般。

老師......老師......

為什麼我會想叫你老師呢?如此理所當然，令人懷念.....

我不知道他看到我這樣的舉動內心作何感想。但「老師」接下來抬起了他殘破不堪的雙手，十分輕柔的撫摸我黏膩結塊的頭髮，順著我的後腦勺，緩緩到我的背上，他的手隔著衣服溫柔地在我背上摩娑，輕輕拍打著，另一手則抱著我的頭。『好了好了，已經沒事了。』那雙手就好像在這樣安慰著我。

我無法形容我的內心有多麼的驚訝。即使受到這樣殘忍的傷害、即使面對這樣不可理喻的暴力，比起自已，他竟然還給予我如此難以置信的擁抱———真正的擁抱。

這是什麼感覺?

現在正從我心臟氾濫而出的熱流....

彷彿能讓枯萎的花朵再次復甦。

我似乎已經許久不曾體驗過......

這到底是什麼?

這是愛嗎?

我支起上半身與他對視。看著眼前理應被世人敬畏的存在。

但他卻擁抱了我、包容我。用他自己的所有。他滿足我、供養我，毫無保留的....給我所有需要的一切———不論我是什麼樣子。

使我再度的完整，讓我不再孤獨。他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強大...........他是真正的神祇。

我不由得在他被我嚼爛的嘴唇獻上一個吻。比對待鮮花、蝴蝶還溫柔，比對任何神明都虔誠。令我由衷發自內心的低語———

「我愛你......」

今晚第一次的，他的眼裡終於出現超出他掌控的情緒。看起來非常的驚訝，似乎不曾想過會從我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接著沒多久，他的驚訝轉化成一種生機盎然的喜悅，本來就璀璨絢麗的藍色眼睛，總覺得那色澤變得更加奪人心魄、奕奕生輝，彷彿這就是他一直以來的期待。

他用那雙眼睛傳遞了一個迷人的微笑。接著抱住我的腦袋，回吻了我。

他轉動著那異於常人長度的舌頭，即使被我咬掉一半，依然足夠與我糾纏。我們像兩條交配中的蛇；彼此衝撞、推擠，貪婪熱情的互相掠奪，飢渴的吞食彼此的血液與唾液，隨後又挑逗嬉戲般的磨蹭、交纏。彼此都渴望著更進一步。

我一手忘我的揪著他細軟的白髮，一手插進他的胸腔；那裡因為已經被啃食過，本來是胸部的地方變成了肺臟與一些剩餘的肌肉，我憐愛的愛撫著。同時用我腫脹的陰莖磨蹭他暴露在空氣中的膀胱。原本覆蓋其上的陰莖已經被我吃了，剩餘的器官正承受我熾熱的慾望。

空氣中的熱度越來越升溫，我們的呼吸都越發急促。而在我們互相擁吻最忘乎所以的時候，他的脖頸側邊肌肉組織突然裂開，從中長出血肉沾黏的觸手。除了頸邊以外，他的後背、腰側都接連伸出這樣的肉色觸手，這些觸手類似於章魚觸手的形狀，如同軟體生物那樣的光滑；而在末端處，這些觸手有個微小的開口，隨著觸手整個肌肉的收縮擺動，那開口也有彈性的一開一合。

觸手們一一黏膩的纏上我的肢體，探入我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衣服，在我的背脊、我的腹部、我的胸口繾綣的愛撫。小小的開口像是嘴唇一樣，一點一點的吸啜著我的肌膚，烙下雨點般細碎的吻。

接著我感受到有觸手在我的腿上攀爬，挑逗般的移動到我早已無比難耐的檔部。一聲金屬敲擊，觸手解開了我的褲子，我感到被壓抑已久的火熱立時彈了出來。彈出來的瞬間，一股溫熱又柔軟的觸感把我包圍。就像是在那觸手之中還有另外一條與我接吻的舌頭，靈活又富有彈性的軟肉不斷舔舐我的柱身，整個觸手有節奏又煽情的來回摩擦，讓我有種同時用我的嘴與陰莖操他的嘴的錯覺。

我舒服的暫時停止與他親吻，輕啄、遊戲般啃咬著他精緻優美的耳廓，在他其他的部位上四處遊走。突然一陣令我頭題發麻的快感襲來，我不受控制的狠狠咬住他的咽喉，雙手環向他的後背，小心翼翼的將他緊緊抱住。

他的「手」們也纏在我身上，彼此之間的肌肉相貼，盡可能地不露一點空隙。

我壓低喉嚨低喘著氣，等待射精的快感過去。他的觸手有如人嘴一樣〝咕嚕咕嚕〞的喝下我的精液，隨後拖拖拉拉的離開。

好熱。

還是很熱....

為什麼腦袋與身體的火還是無法熄滅?

我以前從沒有像這樣過，

現在我卻完全不像我自己了。

那我是什麼?

我是你的同伴嗎?

想到你是如此的至高無上，我就忍不住眼眶泛淚。

算了......還是別想了吧。

我不想被答案所刺傷.....

如果這是一場夢，

那就一起燃燒殆盡吧。

我撥開他失去小腿的右腳，愛憐地的撫摸他被開腸剖肚而暴露在空氣中的器官，和他像是初生動物般吸吻我指腹的穴口，內心同時生出想要吃掉它們與肏幹它們的慾望。

藍眼神祇有些敏感的抖了抖。接著有所感的將他纖長的手覆上我的，引導似的，帶我探往那鮮血淋漓的層層肌肉下；在那裡，隱藏在各個碎爛器官下的地方，在最初的吃驚並再三確認過後，偉大又神聖的子宮在其中不可思議的靜置著。

我一時呆愣的撫弄著那神奇的器官。突然，一個瘋狂的想法充斥著我的腦袋。

有關於存在，

有關於生命，

有關於「我們」。

而像是要印證我的想法一樣。「老師」一手沿著我的大腿攀爬，一手在我的腹部上滑行，有如蛇般，一吋一吋舔舐獵物，同時喃喃低語的引誘著。

他彷彿滑冰般在我身上游移，慢慢地前往他真正的目標。最後他的雙手纏住我的陰莖，或上或下、又搓又捏，像在跟我玩似的不斷逗弄、誘惑。與此同時，他的眾多觸手再度攀附我的身體，鑽進我衣服的空隙，充滿情慾的在我肌膚上摩擦；纏住我的腰、我的胸口、我的脖子，接著與他的手同時出力，帶著一點強迫、一點渴望，將我一點一點地拉向他。

我的陰莖早已腫脹的滲出些許液體，當他的穴口住吻我的龜頭，我舒服的掐緊他所剩無幾己的大腿肉，用力的幾乎要將這樣殘肉一把扯下來。我產生一股想要直接撞進去的衝動，但看到他眉頭緊蹙的臉，我強自忍耐，感受著我的陰莖已令人惱怒的速度一口一口地被吞吃進去。因為足夠緩慢，每一寸的感官都彷彿被放大了數十倍，如果不是先看到他一臉痛苦的樣子，我都懷疑他是想用這樣的快感來折磨我。

在令人感到漫長的煎熬過後，我終於完全進入了他的身體。我們緊緊抱住彼此，連一點空隙都不想要留下。

好熱......

不只是陰莖，全身上下都是。

又熾熱、又濕潤.....

我感覺快要融化了，

融化在他的身體裡，在明天早上成為一攤深紅的血沫。

只有我能感受到這異常的熱度嗎?

你是否也有相同的狂熱....?

是否也會為我喪失理智呢?

我抬起頭，探詢他的視線。

他本來還在適應而閉著的雙眼，有所感應似的與我對視。雖然他鼻子以下的肌膚已經不見，露出森白的骨頭，但他的眼部肌肉向四周鬆開，眼周微灣，眼皮半瞇，那個眼神....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只覺得他看上去，也即將融化了———

啊.......沒錯.....一起燃燒殆盡吧———

我忘我地在他的甬道中衝撞，雙手死死的掐住他的腰，一下一下狠狠拍擊著他的穴口。每一下撞擊，都讓他在我身下劇烈的搖晃著，連帶那些碎爛的器官和四溢的鮮血也不住地震盪飛濺。

我們任由彼此的興奮逐漸堆疊肆虐，甚至我可以感覺的到，我們都渴望著能更加的失控；墮入暴力、步入瘋狂....在讓理智蒸發的愛欲宰制之下，熱切的墜落無間地獄，或是我們的天堂。

我俯下身抱住他的肩膀，像動物交媾般的肏他。而他原本抓著我膝蓋的手，鑽進我的褲子，一把抓住我的臀部，他用力地掐著，力氣大道像是要把手指都鑲進去。同時他的觸手將我的襯衫撕開，在我身上不斷摩擦、舔吻，既像母獸舔犢，也彷彿在跟戀人調情。他淫靡的揉弄我的臀部，既急躁又鼓勵的隨著我衝撞的節奏施力，催促我再進入得更深、更快，再給他更多。

我被這種快感刺激的快要發瘋，傾盡我所有狂熱來回應他。一邊舔弄、刺激著他的觸手，著迷的盯著我的陰莖在他的甬道裡進出起伏、和他沉淪於情慾中變得意亂情迷的樣子。我感到甬道中的摩擦的快感越來越強烈，我簡直無法讓自己稍微克制一點——我想肏死他，就這樣肏死他——滿腦子只剩下這個想法，有如一隻發情的野獸，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與渴望。

再這極度的亢奮中，我全身上下都沸騰得起來，從沒想過在經過剛剛的經歷之後，我竟然還能感到更高的熱度?如果割開我的血管，那其中的血液甚至可以讓我狠狠燙傷。

現在我所有的血液彷彿都往我們交合的地方集中。我感到陰莖不斷充血，我想我是不是興奮過度開始產生幻覺，我竟然有種我的陰莖還在脹大的感覺。隨著高潮的快感不斷疊加，它像是有生命般的泊泊跳動著，接著一陣劇痛傳來，我的陰莖肉眼可見的變成了令人難以置甚至是恐怖的尺寸與形狀。我感到我的陰莖在老師的身體裡一分為二，將整個甬道完全塞滿。「老師」發出一聲不像人類的慘叫，我的陰莖現在已經完全插入他的子宮了，他的子宮被我異常的陰莖蹂躪成非常奇怪的形狀，表皮組織上的血管清晰可見，彷彿隨時都會被撐破一樣。雖然看不見裡面的狀況，但光用想像的就令人感到疼痛難當。

我是怎麼了?我也變成怪物了嗎....?

我到底是誰?

過去與現在所經歷的所有，究竟哪裡是夢境?哪裡是現實?

如果一切都是虛假的呢?

———我到底是什麼?

我陷入了一陣恐慌，完全的不知所措。

突然，一個濕涼的觸感從我臉上傳來。是「老師」血肉模糊的手。

「老師」支起上半身，體內那些斷裂失去支撐的臟器跟著滾落出來。他安慰似的摸了摸我的臉，然後從自己的心臟上剝下一辦肉片，放入自己的森白見骨的嘴裡，朝我靠近之後，給了我一個充滿血腥味又纏綿的吻。我細細咀嚼、品嚐著從他而來的極致美味，陶醉又戀戀不捨的吞嚥下去。當我再睜開眼睛，看到他捧著我的臉，歪了歪頭，用眼角朝我露出一個動人心魄的笑容。

所以我也跟著笑了。

說的也是啊.....你實在太過於神奇與美好。

令人恐怖又讓人著迷，

以至於遠遠超出我所能想像的。

你一定是非常真實的。

那這樣不是很好嗎?

即使只有一點點、即使變成怪物.....

就算異常又如何?

我們可以越來越靠近彼此，

這樣不是非常好嗎?

我重新在「老師」的身體裡衝撞，伴隨著疼痛與快樂。我的陰莖在緊緻的肉壁中跳動，當最後「老師」將他的觸手伸進我的臀部裡，舔弄我的直腸時，我感到我陰莖變形的部位有如長出倒刺，狠狠箝制住了柔軟的內壁，在「老師」緊緻溫暖的子宮裡，我的精液終於噴湧而出。

射精的時間非常長，一股一股的熱流不斷進駐到「老師」的子宮。我倒在「老師」身上喘息，彼此擁抱，慢慢平復著高潮過後的激動。在溫存的慵懶中，眼皮逐漸沉重......

我們兩個現在看起來一定非常糟糕吧?

但我的感覺卻非常好。

在我心中其實一直隱隱有某個聲音說.....我似乎還有其他該去探究的事，還有其他的疑問要釐清，還有我這樣到底是在幹嘛呢?這一切又是為什麼變成這樣?......

他說的對，說得非常的正確，我無可反駁.......

但「老師」的「手」溫柔地擁抱著我，血液隔著一層血管不斷流動，讓他的擁抱是如此的溫暖。

所以還有什麼重要的呢?

我現在是如此的幸福。

已經不用再關心任何事了......

我們可以靜靜地躺在這裡，小睡一下，或者永遠...

已經沒有什麼重要的了————我是如此的幸福。

3.

「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即使如此，所有細節依然清晰的連你當時頭上有幾撮翹起的毛髮我都一清二楚。嗯?幹嘛，你這樣笑是什麼意思?這麼多年過去，憂太也會跟老師調侃了啊......哼——是這樣嗎——好了好了，不鬧你了.....讓我想想吧，該從哪裡開始說明?畢竟記憶太龐大了嘛......不過果然，我想一切還是該從我墜落這顆行星時說起.....我來自距離這顆行星非常遙遠的地方。那裡生活的方式、維度、質量...所有的一切與這裡可是大相逕挺，是這裡的人們完全無法想像與理解的樣貌。遠在這顆行星上的生物出現之前，我與我的同類們便先後來到了這裡。後來的人類稱呼我們這樣的存在為「舊日支配者」———真是的，聽起來像個老古董。

我們或者合作、或者獨行.....以自己的方式在這片土地上開疆拓土，也因此和這星球上原本的至高生命體———人類稱之為「古神」———的存在產生爭鬥。

祂們可真是一群棘手的傢伙，現在回想起來依然會讓我感到熱血沸騰。這場爭鬥既漫長又盤根錯節，直到現在，也未曾停息。

我也曾經與他們交戰多次。原本一直在這個戰場上佔據優勢，然而，因為這裡與我原生的空間差距過大，導致當星星移動到特定的位置、當血月升空之時，我的能力會大幅下降，處於相當虛弱的狀態，身體同時排斥體內因為極端差異的次元產生的殘餘物質而大量出血，毀滅、汰換、重組———迎來死亡與新生。

因為這點，我在一次戰鬥中被重傷，雖然我也盡最後的力量使對方也受到嚴重的傷勢。但我卻因此被那位古神所詛咒並封印於深海之中。

為了將這份封印打破，我用在黑暗中累積的能量催生出了一個副體，以卵生的形式開始了不知盡頭的漫長漂流。

那段日子真是差點沒把我無聊死!是後來有了人類之後，我才透過睡著時的夢境稍微解解悶。

就在這反覆的過程中，大約一百年前，我的副體漂流到了這座孤島。這裡的漁民將我打撈上岸，經過漫長的沉睡後，我才因此又再度重見天日。沒多久，即使是我能力已經大受抑制的副體，但依照我遠超這些人類能理解的知識、力量，依然為這座物產貧乏的小島帶來的繁榮與健康。村民們也因此將我奉為神明，並且極為虔誠。

也是在那時，我遇見了你。

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的相遇?真的嗎?呵呵...這樣才是我的好學生嘛。那麼想必你也還記得當時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吧?你當時縮在幽暗潮濕的地窖裡，一臉陰沉，看上去好幾天沒睡般的對我說想要看我的眼睛。

明明正面臨要被處刑的處境，最後一個願望竟然是想要看我的眼睛?我當下就覺得真是個奇怪的孩子呢。所以好奇的問了你為什麼?你卻回答我『因為我很想知道，站在頂峰，獨自一人....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現在已經事過境遷，所以我也比較不用不好意思了.....但我當時可是真的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呢。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問過我，甚至就連我也從來沒這樣思考過。在你眼裡，我似乎不只是一個神明，而是更加的真實。像是我又有了同類———即使只是錯覺。

不知道是不是在漂流的歲月裡，與我的同類漸漸失聯；並且看了這麼多人類的夢境，你的這句話引起我的興趣，讓我開始在意了起來。雖然當下我我拒絕了你的要求，但我把你收作我的學生。這可是我第一次有學生呢!因此非常的用心喔———

———直到發生了那件事。

原本平靜的小島，迎來了恐怖的命運。當初次的血紅之月升上空中時，樸實的村民搖身一變，陷入了極度狂躁與無可忍受的飢餓之中。他們像是獵捕一般，追捕我的氣味、覬覦我的血肉，帶著一股原始的憎惡與殘酷，依循本能的狩獵。

他們箝制住我的手腳，在千鈞一髮的時刻———你救了我。

當時憂太拿著武士刀，渾身是血來救我的樣子，真的很帥氣喔!怎麼?有什麼好害羞的，這是事實嘛......你將我藏匿在這個洞穴，照顧我、保護我，跟我說你不會讓他們傷害我，跟我說要一起離開這座小島，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可以為人看點小病小痛，你則可以做我的助手。我們可以隨心所欲、平凡的過日子。不必是任何人的神、不用被當作怪物，只是單純的我們。

你當時在這個洞穴裡這麼跟我說，而那描繪的未來聽上去實在是很不錯，你的眼神又是這麼的堅定真摯，或許也是當時的氣氛使然吧，我摘下了蒙住我眼睛的布，而我以前從不曾這麼做過。

如果是你，那麼即使被你看到，即使你不是我的同類......我們也可以成為同伴———如果是你。

所以我摘了下來，讓你看了我的眼睛，像你以前要求的那樣....你覺得我如何呢?

『跟我想像的一樣。』你那時候是這樣回答我的。然後你吻了的我的眼睛。那個吻太過於珍惜，以至於當你下一秒鐘咬破我的眼球時，我完全沒辦法反應。

你粗暴又貪婪地將我啃食，那瘋狂的樣子與那些村民們毫無二致。我躺在地上，底下雖然是草地我卻感到無比的寒冷，並且被生吞活剝真的是比想像中還要痛得多呢。你明白我當時的心情嗎?老師我當時真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你的背叛。接著下一個念頭，是不可饒恕。

不．可．饒．恕。

我無法原諒你。

因此我詛咒了你。詛咒了整個小島上的村民。不管你們在天涯海角，不管你們如何改名換姓，在這一天———當血紅之月升起時.......都會再度回到這裡，來到這座地底洞穴，在你吃掉我的地方，為了我獻上自己的血肉，化為我的一部分。

———我詛咒你。

你感受到了嗎?

你能明白嗎?

這樣你能明白我的感受了嗎?

當我用盡最後的力量下了詛咒之後，便陷入了沉睡。

在無盡的黑暗中，我有了很多的時間。我開始思考了許多我當時沒有注意到的事情。

我才透過島上的一些線索，將整件事連貫起來，終於明白，這座小島上的村民與古神的關係。

當時我與之爭鬥的古神，雖然祂將我封印，但我也重傷了祂。在那之後，祂的力量被大大削減，已經不足以應付當時的環境甚至無法自體繁衍。因此便藉由與人類交媾，將自身血脈得以延續。而在這麼多世紀的交替下，祂的後代早已遺忘自身的血源，這道古神血脈也已經被稀釋到相當微少，沉睡在每個古神血脈的基因裡。

這座島上的村民就是那位古神血脈的一支。這也是為什麼這裡的村民似乎不太受我力量的影響。之前我在漂流時也曾透過夢境接觸其他人類，但他們通常沒有多久便失去理智。這座島的人卻能在目睹我的副體後依然正常，之前我一直認為是在夢境中加強我力量的關係，才導致那些人類瘋狂，因此沒有多加在意。之後看來一切都說得通了。

而你們之所以能夠在那時覺醒血脈中的古老力量與本能，是在血月之下，古神對我的詛咒被觸發的緣故。

在我們最後的爭戰之中，祂對我下了詛咒，祂詛咒我:『將永生永世受到祂血脈的狩獵』。不論我在哪裡，不論天涯海角———這股仇恨永不止息。哼.....奪走別人的青春，令人討厭的爛橘子....

當我了解真相之後，便不遺餘力地將這座島上「爛橘子」的後代一一剷除。就在我即將剷除所有後患時，我的思緒中，卻再度閃過你在吃我那時最後所說的話。

在漫長的時間中，那句話還有你當時的樣子一直盤旋不去。我刻意不去想，但每當我越來越接近剷除這些後患的目標，那句話就越是清晰地浮現在我腦海裡。

讓我忍不住去思考；你最後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呢?如果你那時最後說的是真的，如果你說要一起離開小島過生活是另外一種意思、如果你那時的背叛只是因為「爛橘子」血脈的影響...那是不是能代表，你沒有真的背叛我呢?甚至是希望與我締結一種我從來不曾體驗過、或許也不懂，卻在人類之中最為複雜的情感。

那有可能嗎?你當時才剛好滿十七歲，你是否真的渴望我，如同俗世中的人們對彼此一樣?那是真的嗎———你最後臉上的懊悔、慌亂與痛苦?

你是否真的如同你最後說的那樣愛我....就像人類的愛情般既自私又無我。

在無盡的黑暗中，我一遍又一遍的想著。

接著我開始尋找你。我開始在這個行星的不同維度中尋找你。但什麼也沒找到；我開始在星體之間尋找你，但什麼也沒找到；最後我在不同次元中尋找你，依然什麼也找不到。

———你在哪裡?

每個生命死亡之後靈魂都會在星體間徘迴。但你卻不再那裡———你不在任何地方。

我突然意識到一種，我再也見不到你的可能。那像是在我的「心臟」插了一刀。

所以我停止了，我停止繼續追殺「爛橘子」的血脈。我留下了最後一支這座小島的居民後代，並且調整了我下的詛咒。不知道為什麼....我無論如何都想再見你一面。而只有當你擁有上古血脈時，你才能再度直視我。

不知過了多久，慢慢有一群人開始注意到我的存在。再度將我奉為神明，渴望讓我以真身降臨在人世間帶來超越人類的真理與救贖。雖然讓人很厭煩，但反正我也樂意有人幫我跑腿。因此一切就這樣再度重演。

...這些，就是我一直以來想跟你說的話。呵.....什麼嘛....憂太哭得好醜啊，你現在看起來就像一隻做錯事情的小狗。好吧，老實說.....好像有點可愛呢。不過不用喔憂太....那些道歉的話就免了，過去的事老師我已經不放在心上了。真的喔，在我重新見到你的那一刻，即使之前那麼的生氣，在那一刻我就全忘了。所以還不如笑一個給我看吧，嗯沒錯......這樣不是好看多了嗎!

看到你這樣，我也比較可以放心了.......這麼久以來.....憂太....我已經追尋了太久。我想我是真的有點累了。但這一切非常的值得，我很開心能夠再次見到你喔，憂太。即使這麼的短暫，我也非常的開心。只是我真的追尋太久了，你應該知道我跟你相差很多歲吧。嗯?哈哈....想不到憂太嘴巴還滿甜的嘛!但就算你這樣讚美我....老師我還是打算休息一下了......

不過你會來找我的吧，憂太。在群星移動到特定的位置、在血月升空之時...死亡與新生..這是我值得的，至少值得一次你的追尋，對吧?.....喔....是嗎?你說的是真的嗎?哈哈.....真是令老師感動呢，那麼我會好好等待的，憂太。你可能不知道吧，其實老師我可是很有耐心的。

......說了這麼多話，感覺有點想睡了呢，果然是上了年紀了啊。喂喂...你那是什麼表情....你明明知道我最受不了看到憂太可憐兮兮的樣子，看到你這樣不是又會讓我放心不下了嗎?不管有沒有恢復記憶，憂太都是個愛哭鬼嗳....真拿你沒辦法，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其實我也會喔，一想到接下來的日子，老師不免也是會有點寂寞喔.....你看，我們是一樣的呢.......什麼?早在一百年前你就知道了?你這孩子.....剛剛還說你有點可愛呢....既然如此，那就別難過，當個好孩子吧憂太，這樣或許、或許喔....我會偶爾來到你的夢裡.......嗯？你問為什麼不能每天？哈...貪心的孩子，就讓老師最後再教你一個戀愛的哲學吧憂太....…正所謂，小別勝新婚啊。」

說完，老師在我的吻中閉上眼睛。看上去就像睡著了，但我知道，他已經不那裡了。

即使過了這麼久，你還是一樣這麼任性妄為啊......

我站起身，撿起老師在剛剛的歡愛中，在祭壇邊最後所產出的卵。裡面散布的紅色血管，像是有什麼生命體剛剛在裡頭生成。我將他的卵輕輕放入黑色的池水，它彷彿回歸母體般地緩緩沉入那黑不見底的水面。

接著我抱著他的頭顱。用我的襯衫小心翼翼的包好。老師已經被我啃食的所剩不多了，我得好好保存，慢慢回味....餘下的今生，我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安撫我的饑渴。

老師....對不起......

我知道老師你說過我不必說這些話，但我還是想要對你說抱歉。對過去、對現在、對很多事情......

在這個世界上，我最不想要的就是傷害你。但我實在太過懦弱、太過自卑......我想至少有那麼一刻，我的確讓你失望了...是吧?

現在一想到要讓你繼續一個人待在又黑又冷的海底....

而這麼久以來我卻完全不知道，老師一直都在尋找著我，在又黑又冷的深海......不斷的失望.....一個人.........那到底是怎樣的孤獨?

你明明是如此至高無上超越人類的存在。你大可以目空一切、隨心所欲，以任何你想要的形式，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那或許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或是一個超乎想像的次元，不受任何人類、任何生命的束縛，你明明可以是徹徹底底自由的———

但你選擇留下。

那得付出多少的決心?那得放棄多少的「自己」?你難道不在乎被傷害嗎?還是幾乎無盡的生命讓這些損失在老師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呢?

老師你總是這麼任性妄為......我永遠都拿你沒辦法。

但你卻為我犧牲了這麼多，還為我留下解除詛咒的解答———我們的孩子。如果父親知道了，會是什麼反應?最後的答案與他所想像的如此不同.......

老師.....你所付出的這個代價是如此的珍貴，珍貴甚到至讓我害怕這對你是否真的值得?

明明老師你一直以來都這麼任性妄為。你看....甚至自顧自地一下對我這麼措手不及的告白，又自顧自地離我而去。讓我這麼幸福又一下子讓我這麼的寂寞，真是壞啊老師，你真的很壞......

但這一切都是我活該。我是如此心甘情願、迫切需要這麼不同尋常的你———成為你的同伴。

所以還有什麼好考慮的?

我會努力當個好孩子———極度自私又超越一切。

不管別人怎麼說，不管是不是有人能理解......這就是我餘生活下去的自信。

我會有好多事情要做......我會重整這裡的教團，確保他們對於老師的忠誠還有組織的興盛；我會離開這裡，好好生活，認識一個女孩，與她結婚生子；我會當一個好丈夫、我會當一個好父親，滿足他們所有的願望...為他們做我所有能做的———作為一種補償。

我會滿懷愧疚，我會充滿同情........但我絕不會有一絲猶豫。

我會讓詛咒繼續下去，世世代代，作祟在我每一個長子身上。受盡折磨、步入瘋狂....他們將會活在恐怖之中。不管他們在哪裡、不管天涯海角....都會回到這裡，獻上他們的血肉———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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