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夜晚

老林与冰冷的设备们一起窝在货拉拉后座，打开笔记本电脑将刚刚的素材导入，快速摘出一些片段剪成视频，发给网线那头的金主。额头上的大包隐隐作痛，老林犹豫着要不要去给医生看看，自己在这方面可谓一窍不通。

手机传来了消息，老林点开一看，更加泄气。超人酱发来消息：“感觉和我要的效果还是有点偏差。他们打得还不够劲呐，就是缺了一点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感觉。”

“草泥马的，什么是惊天地泣鬼神，你他妈倒是说清楚点……”老林有种想抱着设备从车上一跃而下的冲动，无比地想当着超人酱的面挑明他那糟糕的需求，先是弄了个奇葩剧本，然后还挑了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神经病让自己莫名其妙地挨了一下，随后那个混蛋更是逃之夭夭，害得自己压根没做好导演的工作。

老林打出一行字发给对方：“您之前说要真实，这和惊天地泣鬼神有点冲突吧。”

“我觉得不冲突吧，就是又真实又震撼，导演您努力一下。”

“emmmmm”

QQ消息提示还在不停地响着，一股无力感占据着老林的心绪。虽然觉得自己应当做出些改变，可眼下的情况让他心力交瘁。即便是演员杀青了，导演的工作量依然巨大，老林一想到后期剪辑调色等环节就无比痛苦。不对啊，这本应是他的工作，可接踵而来的为什么是日复一日的疲惫呢？

老林心里明白，自己并非讨厌电影，而是越来越不喜欢拍这样的东西了，千篇一律的题材以及色情暴力的黄色废料不断侵蚀着自己的生活。也许自己应该去拍些鸟语花香，或者顺便拯救一下中国电影什么的。

老林已经很久没回老家，不知道那里变成什么样了。长期蜗居在出租屋里，老林时常幻想着看一看澄澈无云的天空与一望无际的稻田，现实却是终日与亮得发光的电脑屏幕与琳琅满目的手机软件作伴。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女友作伴，应对着难搞的客户，拍着不喜欢的电影，呵呵，真是操蛋的人生。什么是真实，这才是真实。

直到凌晨，老林也还是难以入眠，头上还是很痛，冰敷好像没有什么效果。老林索性披上外套，再度走出了门，那一刻，他动了休息一段时间的念头。

两个水杯静静躺在桌上，冒着淡淡的热气，萱陌二人洗过澡换了衣服，将身子埋入松软的沙发里，窗台上的老风铃迎风叮铃叮铃地响着。

“你为什么去那里。”萱萱开口。

“因为我怕你出事啊，那一带本来就有点偏。”陌陌说道，“而且拍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一定很有问题。”

萱萱有些感动，陌陌是想着自己的啊，因为联系不上自己而着急，平时不爱出门的她一个人跑到那么偏的地方，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气吧。许久未出的泪水在萱萱的眼眶里打转。

“那个男的说认识你，我差点就相信了。还好我带了这个防身，阿萱你也带着吧。”

“嗯嗯。”萱萱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萱你怎么哭了？”陌陌擦去萱萱脸上的泪水，“没事啦，到家啦。”

萱萱听了这话，更加抑制不住泪水，像个孩子般大哭。她想到了自己在教室里的遭遇，后怕顿时涌上心头。并非是自己有多么勇敢，只是暂时逞能而已。

陌陌温柔地将萱萱拥入怀中，轻拍着萱萱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萱萱依偎在陌陌怀里，慢慢变为轻轻的啜泣。

“喝口水吧，不然水要凉了。”陌陌伸手去拿杯子。

晚风急急，忽然间轻灵的风铃声大作，萱萱软糯的香唇吻在陌陌水嫩的面颊上。陌陌与萱萱相视，萱萱的表情像是又要哭出来：

“……对不起……”

一瞬间，陌陌的心中无数思绪乱撞，呼吸也变得急促，脸上更是火辣辣的。应该说些什么，陌陌这样想，但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萱萱起身离开沙发，默默走进房间。桌上两人杯子里的水已经变凉，只剩风铃依旧不知疲倦地随风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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