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着太阳穴，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宗朴蹩脚的放水借口，吴昕地窖里敷衍的审讯，年轻押解叫我给领导带特产的建议......种种这般杂响交织在一起，最终汇成了一道耳鸣。

但这一切都还只是推论，想要验证也很简单。我想起昨晚宗朴送死前丢下的那只皮革挎包，眼下应该还静静的躺在后院墙角。这时，集合哨再次响起，身旁所有押解都放下面包，齐齐起身。

“走吧，留点肚子。”押解小哥拍了拍我的后背，从桌上拿起佩枪插进腰间，紧了紧裤带。“等我们到了舆漳，有大半天时间随便吃。”

我向他点了点头，背起刺枪，随他们一起走到大门边，面朝死囚站成了两排。

“安静！”石人押解吹了声口哨，又指了指最前排的两名押解。“你俩，去把人马喂好带到车边。”

死囚们有些在桌上翻找着昨晚吃剩的下水，有些借着宿醉的戾气互相谩骂着，都把石人的哨声充若罔闻。我在这片混乱中趁没人注意，跟着两名押解的后脚走出了大堂。

我沿着昨晚和宗朴出门的方向一路小跑，果然在墙角后看见了那只挎包，打开一看，里面塞满了和我手中那袋完全一致的淡红色粉末。

就在我检查着挎包，想发现更多其他信息时，隔壁猛地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嘈杂的呼喊，杂乱的脚步和酒瓶的爆裂声。我向着大堂一路飞奔，在大门口停了下来，只见两名押解正抬着另一人走出门来。

我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方才坐我身旁的押解小哥。只见他四肢扭曲，脸色铁青，两眼肿成了柿子，不停地从眼角流出各色浓水，眼看是活不成了。不经意间瞥过他的腰间，只见腰带上空荡荡的，原先插在那儿的手枪也不知所踪。

下一秒，我推门而入，一眼便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板上瞧见了那把佩枪，又眼看着一双白皙细长的手把它捡起，插进了我那件熟悉的夹克衣袋里。

林抒？她捡那把枪是要——

来不及思考，一群暴徒扭打在一团，连推带搡把我挤到了一边。一排押解端平了刺枪，对准了不断把他们向墙边逼退的死囚。石人额上青筋暴起，挥舞着手臂，连连吹响口哨，我端平刺枪站进了他们的队伍里。

就在这时，我在人群中再次发现了林抒，和站在她对面的傅筝。林抒似乎也看见了我，眼中一瞬间闪过了一丝内疚，但随后，只见她紧握着那把手枪，将枪口对准了傅筝，后者高高举起了双手。

一声枪响，但枪声却来自我的身后。

“谁踏马再敢动一下，老子直接毙了他！”石人举枪指着天花板，大堂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就像一路喧闹的洪水迎头撞上堤坝。

石人按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到一边，走上前去，枪口指向林抒。

“女人，放下枪！这人不是你能动的！”

傅筝四下一望，高举的双手慢慢垂了下来，收回到身侧。他歪头盯着林抒，摊开双手，脸上挂着戏谑的微笑，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林抒抿着嘴，握枪的手臂不住地颤抖着。她看着傅筝，看了看石人，又转头看着我，眼里噙着泪光。

四下一片死寂之中，我拼命向她递着眼色，告诉她现在不是时候。我从她的眼中能看到仇恨和不甘，看到对死的渴望，看到我。

她看着我，泪水从眼角滑落，举枪的手也缓缓垂下......

垂落到腰间。

她把手伸进口袋，扯出了纸片一角。

那张纸，那个折痕......我的心猛地一沉。

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怀抱着最后的不甘，我低头掏出那叠折起的文件。果然，是一张纸折成了三份的模样。

“嘭！！！”

一声枪响在我身前爆裂。

石人和林抒，不知是谁先扣下了扳机，我也不需要知道。我仅在听到枪响的一瞬间，将那两片锋刃狠狠地从背后插进了石人的腰间。

大堂里的时间似乎凝滞了一秒，但紧接着，喀哒的上膛声，酒瓶的碎裂声，桌椅掀翻在地的咚隆声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同时爆发出来 。我端着手中的刺枪，将染血的刺刀捅进每一个身边的肉块，鲜血在我眼前飞溅着，半截不知从哪飞来的桌腿敲在我的脑门上，我应声而倒，左腿上随即传来一股钻心的痛楚。

那般疼痛来得是如此猛烈，甚至将画面传到了我的脑中。只见另一柄陌生的刺枪贯穿了我的小腿，刺刀在血肉里狠狠地翻搅着，我甚至听见了金属刮过骨头的咔擦声。

一声尖叫我回荡在我脑中，和我自己的声音十分相似。

我想要昏厥过去，却又被屡屡痛醒，眼前模糊的身影佝偻着，随着他身体每一下挺直我的小腿上都多出一个冰冷的窟窿。

突然，那个身影最后挺直了一下，随后就不动了，另一个更为纤瘦的身形取而代之。

我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一阵拉扯，天花板也在移动，不知又过多久，天花板染上了天的蓝色。

“你的腿伤得很重，血止不住了......”那个身影跪在了我的身侧，声音听上去十分焦急。

真的是焦急吗？还是茫然，还是冰冷呢。

在意识残存的最后一刻，我用比蜂鸣略大的声音质问她。

“为......为什么，为什么掉包我的文件......？”

“因为是你要求我活下来的。”冰凉的小手轻轻阖上我的双眼。

“我需要知道你的缘由，我需要知道你的目的......”

“我需要——”

你。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