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怪盗基德和白马探的关系再度产生了一些改变。

白马探从来都知道怪盗基德并不是普通的罪犯，从法律意义上来讲他是罪犯，但他所做的一切都和这一身份相差甚远。基德从来都不是可以用任何一个或者几个词汇来概括的，他最先意识到的是对方的不同寻常，就像上述所说。那个时候他虽然详细阅读了基德的相关资料，但是对本人了解并没有太多。想抓到对方也是全心全意的。敢独自追上天台出自少年人的勇气，和基德单独对峙也是因为侦探把高智商罪犯认定为“挑战”。在最终时刻没有穷追不舍是出于对实力出众且有风度的对手的尊重。他从来不是、也不愿意成为为了一时胜负而不择手段的人，亦不会因为对方实际并无恶意的一两句调侃而恼羞成怒痛下杀手。

然后是面对不明组织的被迫联手，虽然之前有过关于“基德偷盗原因”的猜想，但是从来没想到过这位如此张扬的白衣怪盗居然在独自应对一个庞大的黑暗组织。从地上爬起身来的时候他注意到基德被信息素影响而略微凌乱的脚步，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另一股信息素的影响。白马探这才意识到，怪盗基德也是个凡人。

发现基德的真实身份时白马探脑子里的疑惑甚至战胜了疲惫，他从未想到怪盗基德会是他身边每天和他一起上学的人。从这一点上来讲也许他看似自命不凡实则愚蠢至极。然后一切就变成了为什么，为什么和为什么。黑羽快斗的人生曾经不幸，但是现在也很圆满。他看似恶劣其实无比温柔，成绩优异，在学校人气颇高，有美丽大方的青梅一家的照顾和关爱；无论如何都不需要成为国际大盗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以通缉令和悬赏金作为肯定。他带着周密的计划和对方交手，然后再度失手。从那个远隔人群的笑容里，白马探意识到黑羽快斗远没有他表现得那么无忧无虑;可那些捣乱和笑容的确也发自真心，并不是他伪装的一层假面。如果从没放下过去的话，为什么又能让自己这么无忧无虑地笑出来呢？

白马探断定，黑羽快斗是谜题，也是珍宝。

他从未向除黑羽之外的任何人提起他的推断，这次他带着截然不同的目的接近了对方。白马探不得不承认，他没那么想抓住怪盗基德了。或许是出于私心，他想知道黑羽快斗为什么会成长为现在的模样，为什么会选择成为怪盗，又是更多的、全新的为什么。或者是因为忌惮，也可能是相信他的人品，亦或许是为了更方便地在自己的宿敌身上实行恶作剧，黑羽快斗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他的示好。他在基德现场一直没有放水——至少前期没有，毕竟白马相信黑羽也不希望不能和自己的宿敌全力以赴地对决。到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白马会和基德聊天，他已经不会再直白地问为什么，只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交谈去细细感受对方的性格。

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白马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阻拦基德的离开，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仰头看着滑翔翼飞向远方，相信此举对因长时间写字和电子产品使用造成的肩颈不适有很大改善。

然后是那个孩子。

黑羽在白马的心目中变得不那么神秘了，就像第一次看到对方被信息素影响一样，白马再一次意识到黑羽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会心软，会对着处于危险之中的孩子露出温柔的神情。他会被别人感动，会高兴，也会难过。

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白马突然很想上去抱抱他，把快斗揽入怀中。跟他说不要怕我在这里，跟他说你不是一个人，跟他说下次炸开玻璃时不要离得太近容易割伤自己，跟他说下次行动之前一定要带上足够的气味阻隔剂。他想跟他说，我们一起去找到那颗宝石吧。

白马揉了揉太阳穴，缓和了脑袋的昏沉感。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11：13，该去睡觉了。

又是一个放学后的下午，大家已经三三两两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教室。快斗用一个标准的不良姿势拿着自己的书包，站在窗户边上哼着歌，等待去卫生间的青梅。天黑得越来越晚了，下午明亮的阳光照在黑羽的身上，照亮了他的乱发。无数宝石曾从那只拿着书包的手中流过，右眼和鼻梁间镶着沉甸甸的单片眼镜。高礼帽会把这头乱发遮住，让一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的高中生摇身一变成为神秘莫测的国际怪盗。

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快斗转头瞪着他，吹胡子瞪眼的气势颇有几分像中森警部。白马冲他礼貌地笑笑：“再见，黑羽君。”说完越过对方离开了。

今天要早点回家，白马想，毕竟发情期快到了。

黑羽快斗感到毛骨悚然。

自从博物馆一夜之后一切都有些不对劲。当晚他顺利地救下了那个孩子，也顺利地逃走了。但是第二天白马就在学校里当众堵住了他，道谢之余还问他喜不喜欢孩子。快斗很想像之前对待女孩子那样耍流氓地说一句“怎么了，你要给我生孩子吗？”，可是对着白马那张认真的脸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他只好落荒而逃。

快斗不知道学校里关于“白马君让黑羽君给他生孩子”的传闻。但是他开始时不时感受到白马的注视，不是初始的傲慢，也不是看破身份之后的探究。白马看他的眼神里依旧带着若有所思的意味，但是缠绕着温柔。有的时候白马没能很好地收敛自己的神情。那副怜爱的神情和快斗之前在某些女生脸上看到的有些相似，虽然这副表情出现在白马的脸上很好看，但是快斗显然不愿意看到白马这样看着他。

白马开始放水，虽然本人显然没有自觉。从博物馆之后的唯一一次预告。他俩在屋顶花园相遇。白马不停地看表，基德知道他是在计算警方即将到达的时间，剩余的时间是否够基德逃离。可这是我的事情，基德看着又一次低头看表而罔顾他的回答的侦探，你个代表正义的侦探又为我操心什么呢？

放学后的教室已经没什么人，黑羽回过头，对着注视着他的白马露出凶狠的表情。白马冲他礼貌地笑笑：“再见，黑羽君。”

白马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黑羽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股轻微的不安，酥麻的感觉在他的心中起落，像是一只蚂蚁爬过手背，很快消失不见。

第二天白马探没来上学。

黑羽快斗的心沉了下去。

他坐在课堂上，低头盯着自己的笔记。老师讲的东西对他来说都简单无比，听与不停本来也没什么区别。快斗想起白马的缺席，把基德预告日除去，一次跨国旅行除去，一次感冒除去。从这次再往前的上次缺席还有上上次……

快斗的神情渐渐地亮了起来，他露出了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微笑。

发情期总是十分难熬的，寻常的抑制剂对他并没有用处，女王蜂只能用专用的抑制剂。但即使是服用了抑制剂，他的信息素依旧不受控制，也很容易被Alpha信息素诱发。这段时间他的身体敏感度直线上升，情绪也不太稳定，白马探被迫待在家里等待发情期的结束。

这是女王蜂体质带给他的众多弊端之一，白马盯着房间的天花板，手边放着一个ipad。大腿和床单的摩擦带来一股令人战栗的电流，没有什么情欲的意味，更多是介于麻和痒之间。难受的感觉窜到心里，随即消失不见了。白马的心情更加沉闷，他叹了一口气，拿起手边的ipad，点击电视剧的播放按钮。

晚上的食物变得更加简单清淡，婆婆特意为他熬了奶油浓汤，这是白马在发情期为数不多能吃得有滋有味的东西。在这个时期，大多数平时喜爱的食物对他而言都会变成过于油腻难以下咽的东西，有嚼劲的面包会变得干涩而硬邦邦，美味的蛋糕会变得甜腻而反胃。他慢慢地把一碗奶油浓汤灌下去，又盛了一碗。但是浓汤显然并不管饱，于是他又被婆婆喂下了一块焦糖味的司康。

早上快九点的时候他才起床，晚上不到十点就又开始感到疲倦。白马叹了口气，情知自己睡不着，只是把身体蜷缩进被窝里，侧躺在枕头上。他尽力忽略枕头绒毛和脸颊相触带来的烦躁触感，望着房间的墙壁，缓慢地眨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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