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马被记者盘问了很久很久，直到清场快结束才得以进入场馆。他和同样疲惫的中森警部一起简单核实了警力部署，在时间允许的状况下进行了轻调之后就到了预告时间。

晚上八点基德准时出现在宝石展厅，迅速而轻盈地往展柜移动，像是固定路线的滚轮。警员们快速地赶了上去，却发现是个假人。接二连三的假人出现在展厅里，宝石上方却突然传来基德的笑声。

所有人都抬头往上看去，天花板打开了，一阵浓厚的白色烟雾往外喷涌，掩盖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倒在地上的一个假人突然抬手掀掉了自己脸上的白色面具，迅速而无声地往展台移动。在他走到一半的时候一个人影站在了他的面前，穿着熟悉的米色薄风衣。

白马探站在怪盗基德的面前，脸上还是那个熟悉的锐利的微笑：“扮成假人，再用烟雾吸引他人的注意力，让所有人都以为你在宝石正上方，从而忽视那些分散注意力的诱饵。的确是非常聪明的举动。”

宝石展柜上方的烟雾还没有停，所有人都被烟雾隔绝在他们的视线之外，时不时传来中森警部的怒骂。“你也很聪明，白马侦探。可惜我今天并没有时间和你聊天。”基德说，突然伸手捂住了白马的口鼻。白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却没有任何催眠瓦斯的气味，基德捂住他的嘴似乎只是为了让他不要发出声音。基德的另一只手迅速下滑到白马的腰间，四处摸索着。

“唔……唔！”白马发出挣扎的声音，可惜被闷在基德的手掌中，微弱得近乎于无。基德摸到了那副熟悉的手铐，迅速地带着白马前进几步。白马的后背被压在展厅的柱子上，身体随即被基德摁了下去。基德动作利落地把白马的双手反铐在了柱子底部的雕花装饰上，拿着钥匙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乖一点，白马侦探。”

没有了劲敌的阻碍拿到宝石当然轻而易举。等烟雾散去之后中森警部看到的就是基德一脸欠揍地挥舞着宝石。基德轻盈地再次回到了玻璃穹顶的边缘，对着月光一瞥之后，转向身后的警察：“真是遗憾，今天的宝石也不是……”

他的话语突然顿住了，基德低下头，看见了缩在展厅柱子边上的孩子。

那个孩子的年纪并不大，估计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他颤抖着身子蜷缩起来，却一点也不敢乱动。因为他的身边就有一块摇摇欲坠的玻璃，再往下就是十几米的高度，摔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中森警部指挥着部下就要冲上前去，听到声音后男孩颤抖得更加厉害了。“稍等一下！”白马大喊，止住了警察的动作。中森警部转向被铐在柱子上十分狼狈的少年侦探：“怎么了？”

白马的眼睛转向柱子：“那里有一个孩子，他边上有块玻璃，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可能是为了一睹传说中的基德现场而偷偷地躲在了柱子后边，而由于散场时间紧张加上博物馆结构复杂意外地没有被发现。却没想到年久失修的博物馆的玻璃穹顶如此不堪重负，等发现那块碎掉的玻璃时已经太迟了。

由于角度的原因，只有白马和基德能看到孩子藏身的位置，而中森警部只能看到千篇一律的柱子，甚至连碎玻璃也看不到。但看到少年侦探认真而急迫的神情，中森警部随即一挥手止住了部下们的动作。“慢慢地接近，”中森警部低声说，“把脸上吓人的表情收一收。”

对峙变成了救援，在警员们缓慢靠近那根柱子的同时，基德也在往那个方向移动。“基德！”中森警部喊道，在意识到柱子边上还蜷缩着一个孩子的时候放轻了声音，“你在干什么？”

没有惊慌的意味，相对沉稳的质问。显然中森警部并不认为基德会伤害无辜之人，但是过往的经历和警察的职业素养让他无法把一个孩子的性命完全交付给一个通缉犯。或许他的确不了解快斗，也许也从来没真正了解过黑羽盗一。被铐在柱子上的白马如是想。

“不要动。”基德说，语气里难得没有了华丽的表演意味，“这里有一个男孩，大概六岁左右。他身体右侧的玻璃碎掉了，他很可能要掉下去。”基德一边缓慢地向那个小孩移动，一边说道：“我会把他救下来，你吓到他了。”说完，他朝着那个孩子蹲了下来。

“请把我手上的手铐解开。”白马礼貌地向一旁的一位警员说道，“我认为钥匙可能在我的口袋里。警员不意外地在风衣胸口的口袋里发现了本该被基德拿走的钥匙，还附赠一个硬卡纸的基德笑脸。白马在手铐被解开之后礼貌地道了一声谢，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转向中森警部。

“警部，”白马坚定地说，“请你撤回那些人，他们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增加孩子坠落的可能。”中森警部转过头对他怒目而视：“你在说什么鬼话？你难道让我放心把这么一个小孩就交给那个小偷？”

“是怪盗。”远处传来基德的声音。白马继续认真地凝视着中森警部，对方用稍微没有那么强烈的语气说道：“这不是我会下的命令！”

白马眼睛一亮，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谢谢您。”

接着他加入了警员的队伍，和他们一同向穹顶碎裂的位置走去。

在白马请求警员把他解救出来的时候，基德在距离小孩两米的距离缓慢地蹲了下来。那个男孩看起来依旧很害怕，但是在看到面前的白色身影之后眼睛微微发亮。基德冲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用尽量轻柔的语气说：“你身边的那块玻璃碎掉了，但是不要害怕。不要乱动，乖乖地待在那里，我会把你救出来。”

他继续带着温柔的神情说道：“相信我，我可是怪盗基德呀。”

男孩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基德不要乱动的提示，迅速制止了自己的动作。基德冲他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弓着身子向他缓慢地靠近。与此同时警员们也在向他们靠近，时不时还伴随着中森警部的怒喝。男孩扭头看看逐渐靠近的全副武装的警察，又看看缓慢前进的基德，眼中逐渐充满了不安。

“站住。”基德朝着警员的方向挥手，语气变得冷冽：“你们吓到他了。”

警员们当然不会听他的话，他们维持着之前的队形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孩子的不安变得更加明显，他开始瑟瑟发抖，如同寒风中的秋叶，下一秒就要从博物馆穹顶的边缘坠落。中森警部见状无奈而烦躁地挥了挥手叫停了警员。但是白马探并不必听从他的命令。他小心地向前挪动了两步，那个孩子惊慌地抬眼去看他，做出防御的姿态。于是他收到了基德的瞪视。

……看来迷倒男女众生的脸在孩子面前并没有什么用处。

“我马上就过来了，不要害怕。”基德继续用轻柔的语气安抚着对方，在颤抖变得平缓以后继续维持着那个半蹲的姿势向前移动。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来到柱子前，蹲下身，把男孩揽入怀中。基德一把抱起那个孩子，任由对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西装袖子。他一边安抚性地轻拍着男孩的后背，一边往大厅的中央走去。他在距离警方几米的位置蹲下身子，依旧把男孩揽在怀中：“你叫什么名字？”

警察们紧张地看着他，男孩擦了擦要掉未掉的眼泪，小声地说道：“中井……中井拓哉”

基德抚摸着他的鬓发，为他擦去汗水：“中井君，你做得很好，你很勇敢。但是下次不要再这样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了，好吗？”

中井点了点头，对着基德露出了崇拜的神情。基德回以他一个温柔的微笑，把他转了个身面对警员：“这些都是警察，他们会帮你找到你的家长的，去吧。”接着他把男孩轻轻一推，推向那些戒备的警察。

中井抬头环视了一圈穿着黑色制服分不清谁是谁的警察，又看了看唯一一个没穿制服而穿着风衣的白马，一把扑进了后者的怀中。

中森警部仰天长啸：我们警察不要面子的吗！

白马像基德那样轻轻地拍着男孩的后背，感受着对方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在刚刚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基德的时候，他也在默默地看着对方。警察们也许是随时注意着基德的举动，害怕他把孩子作为人质以此突出重围。但是白马在意的只有基德。不管是黑羽还是基德，他从没在对方脸上见过如此温柔的神情，那样轻缓的语气，仿佛永远也用不完的耐心。他又想起基德面对中井时那个鼓励的微笑。

原来他也有如此温暖的一面。

孩子被警员送走了，没有了掣肘，基德的夜晚注定不会安详地结束。烟雾弹与闪光弹齐飞，彩纸与横幅并进。在中森警部的怒骂中，基德直接把穹顶炸了个大洞后溜之大吉，还贴心地炸掉了玻璃碎掉的那一块，大概是为了减少修葺费用。

等烟雾散去之后，白马只能远远地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和月亮齐平。

“谢谢你，黑羽君。”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白马对黑羽说。

黑羽左右看看，走廊上行人不多，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大都绕着他俩走。发现显然没有人能救下自己之后，黑羽开始混淆视听：“怎么了，终于意识到你不是年级第一帅的了吗？”

白马继续微微低着头看着他，红色的眼睛满是真挚：“我是认真的，黑羽君。如果不是你的话，那个孩子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快斗看着对方那双红色眸子里纯粹的神情，反驳的话语卡在喉咙里无法吐出。“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他故作凶狠地顶了顶白马的腹部：“让开，要上课了。”

他走出两步，白马转过身来问他：“黑羽君喜欢小孩子吗？”语气里带着点轻快的笑意，恍惚间和以往的夜晚无限重合。黑羽做出生气的样子：“你到底听谁胡说的啊！”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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