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棠一苏醒就感受到了身体的巨大变化。此时的她正趴在地上，下半身已是柔软而厚实的鱼尾。她完全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仿佛她本来就是人鱼。

　　腿真的变成尾巴了？

　　她迫不及待地睁开双眼，发觉自己正面对着透明的玻璃，玻璃外则是蹲在地上望着她的男人。她从微弱的反射中看到了黑得发亮的自己，立即弯曲身子扭过头去，看到了属于她的硕大尾巴。好吧，又是黑色，她有些失望。其实尾巴的细节一点也不少，鱼鳍鳞片什么的都很精致，可单调的色彩导致它们缺乏魅力。大概是尚未习惯的缘故，尾巴操控起来并不流畅，习惯新事物果然不容易。

　　她正待在巨大的透明水槽中，但是水槽里没有一滴水。不在水里的人鱼感觉很可怜呢，何棠不由得这么想。她有话想说，所以她试图用手撑起上半身，与外面的人对话。她一发力就发现双手有些别扭，但又说不清楚原因。她看了看小臂两侧的鱼鳍，又看了看五指带蹼的手掌，觉得这跟它们没有关系。少了不同颜色的点缀，即便质感优异也会缺乏层次感，大概只有对黑色极度狂热的人才会大加赞赏。她把注意力转回怪异的感觉上，决定直接向面前的男人发问，毕竟有些东西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的。

　　她抬起头，看到了正对她展露笑容的清秀面庞，干练的样子明显是干实事的人。虽然他没法跟当红的明星比，但这种没那么完美的相貌才是她的最爱。能穿着实验服进入这里的人都不简单，搞不好对方还会嫌弃自己只是个平庸的女人呢。不过，现在明显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应该……再看一眼。

　　不对，应该要问清自己的状况，我在想什么？

　　她惊讶地望着男人，发觉自己陷入了魂不守舍的状态。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犹如重返青春校园，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激动。在这时怦然心动就跟别人和她聊天时裤子突然顶起个帐篷一样尴尬，幸好现在的黑脸不容易表现出内心的羞耻。嗯，大概就只有这么个优点了。

　　何棠微微张嘴，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直到男人主动打破了沉默，友善地问：“改造完成了，感觉如何？”

　　她小声地回答：“感觉不如……原……原来的身体，好不方便啊。”

　　拖着尾巴在地上爬能方便就怪了，完全就是任人宰割的样子嘛。想到这里她就心痒痒，不由得幻想自己在水中遨游的美妙身姿。

　　“哈哈，没办法，总不能直接把你扔水里吧？过会开闸放水，你就能好好体验化身人鱼的奇妙了。”

　　他把话说完就挥挥手转身离去。她本想问出心中的疑惑，可嘴张到一半就停下了。马上就能下水感受，详细体验寻找更多问题再详谈不更好么？为了让她适应水中的环境而做出调整导致陆上感受有问题也不是不能理解呢。所以，她把想问的话吞回肚子里，看着灌入的水跃跃欲试。

　　好兴奋！

　　水流到身下，熟悉的清凉在身间蔓延。离水淹没自己还有一段时间，她干脆翻了个身，想了解身体的具体变化。表面上看跟当时差不多，就像变成了人鱼形状的乳胶娃娃似的，到处都是明亮的光泽。她真的很希望身体能获得其他颜色，而且上半身看着不要那么光滑，要不然太容易浮想联翩了。别人一眼看过去大概只会幻想要如何玩弄她，而不会期待她在水中翩翩起舞的梦幻身姿。

　　她能感觉到熟悉的厚实臀部，按理说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坐着。但是，臀部长满了鱼鳞，她必须克服起身打滑的问题。尤其是沾了水以后，鳞片更是滑得不行，数次尝试都会以平躺在地告终。

　　只能试试看侧着起身……不……那恐怕更滑……该怎么办……

　　其实她完全可以等自己被水淹没后再坐起来，只是她并没有想到这么个取巧选项，依然在思考自己该如何起身。她看了一眼手掌，忽然眼前一亮。指间的蹼让她有了新的想法，她决定试试。于是，她先让双手五指张开，使手指和蹼都与地面贴合。然后手掌用力下压，尽量把里面的水挤出去。最后，再把掌心往上带一点，手就像吸盘一样吸住地面了。当然，这是理想情况，实际上她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但这也足够令人兴奋了。掌握新技能的她美滋滋地尝试起身，结果手没控制好不小心进水了。手掌立即打滑，上半身失去平衡落回水里，砸起一片水花，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呜……突然觉得自己好笨……”

　　随着水位上升带来的大量浮力，她还是成功地坐了起来。她把左手按到玻璃上试图如法炮制，虽然比在水里松多了但依旧有效果。这设计确实很有人鱼的风格，可惜抓筷子什么的就不太方便了。耳朵的变化是在翻身那会感觉到的，变得宽阔修长还很柔软。实际上那就是鱼鳍，人鱼以此为耳，进化多么奇妙。光是伸手揉捏已经不能满足她了，这么新奇的部位动起来一定非常有意思。

　　动……动起来呀……

　　明明它们偶尔会抖动一下，可何棠卵足了劲也无法操控，就跟其他鱼鳍一样。尾巴也有类似的情况，总会莫名其妙地弹跳，好像有着自己的想法似的。她确实有些不悦，但也悄悄下定决心，一定要完全掌控身体，成为真正的美人鱼。

　　水渐渐地变得不那么凉了。仅是在水中浸泡一会，全身肌肤的温度就与水温趋同，适应的速度非常快。人类是恒温动物，这种适应她理应是做不到的。她轻抚手臂，乳胶般的光滑柔软很是美妙，而先前的违和感也在此刻浮上心头。

　　我的身体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呢？

　　水位越来越高，她终于能在水中畅游了。身体的整体密度比水略大，所以她能轻松潜水，而上浮就会稍微费点劲。如果在下潜前尽量排出空气就能下潜得更轻松，反之亦然。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沉到水底伸展身体，想看看自己能在水里待多久。

　　60秒……120秒……300秒……不数了！

　　她的游刃有余诠释着何为如鱼得水，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样惬意，明显还能在水里待很久。不仅如此，拥有透明屏障保护的双眼无需担心进水的憋屈，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这才是理想的美人鱼呀，她已经预见到出演时惊艳众人的劲爆场面了。等自己成为演艺圈顶流后，就利用先进的改造技术恢复人类之身，让化身美人鱼的奇幻时光成为美好的回忆。现在，她已经踏出了坚实的第一步，接下来必须努力前进，实现梦想！

　　我一定会扮演好我的角色的！

　　身体的适应是很麻烦的事情，何棠可能需要一两天才能完全掌控她的尾巴。她在水中的正常游动更多的是靠“本能”，鳍和尾会根据她的想法做出恰当的反应。此时的身体仿佛被强行征用，身体的些微变化她都了若指掌。这比任何外在的指导都要高效，她能精确地模仿正确的动作，使自己越来越完美。

　　嗯嗯，我要尽快掌握才行呐！

　　她在水中自由腾挪，尝试各种姿势，直到看到那个男人回来才停下。待了这么会她也明白了，这房间除了这个男人就是一堆自动运作的机器，他答不上来谁还能答上来？所以，她果断上浮，趴在水槽与平台的连接处等着他过来。

　　水槽有三米深，高度相当于一层楼，与平台共同组成一个独立且透明的小房间。他走到平台上，像一开始那样蹲下，对着翘首以待的何棠说：“咳咳，首先先来个自我介绍。我叫符离涯，是这座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也是这场改造实验的主导者。我猜你一定有不少疑惑，可以趁我现在有空随意询问哦！”

　　他就是首席科学家符离涯？这……这也太年轻了吧……不……不能胡思乱想……要专注……

　　她还是愣神了好一会，回过神来发现他脸上都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了。这可不好，人家的时间相当珍贵，浪费一分钟可能都会错过一个影响世界的成果！

　　“啊，对……对不起，我有点……嗯，惊讶。”

　　何棠语无伦次地道了个歉，不明白自己为何不能保持镇静。作为明日之星，她的表情管理和情绪控制都是一流的，但是在他面前却统统失效了。无论如何，她还是尽力保持礼貌，至少没给对方留下太糟糕的印象。

　　应该没有吧……

　　“哈哈哈，是我看着年轻出乎意料吗？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年轻的，就别在意这些细节啦。想问什么就说吧，我尽量解答得……通俗易懂些。”

　　她想问的东西太多了，而当务之急是把最难以忽视的感觉问清楚。于是，她整理下语言，好奇地问：“我感觉我的手有些不自然，这是为什么呢？”

　　一开始她觉得是改造花了太多时间，手长期未活动导致的不适。然而，那种感觉有所减轻却挥之不去，她认为这或许还藏着别的原因。符离涯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嗯，这有点复杂，先从尾部讲起吧。我想你已经感觉到了，尾巴是货真价实的玩意，不是两条腿套个附属物的半成品。在移除你的双腿后，我们用纳米乳胶组成了你的尾部。当然了，你全身的肌肤都换成了纳米乳胶，能自动适应外界的温度……噢，有什么没听懂？”

　　何棠举起手使劲晃悠，把专注于讲述的符离涯从他的世界里晃出来了。然后，她疑惑地问：“呃，纳米乳胶，是什么？”

　　“啊，对，我忘了说了。这是实验室的最新产物，它最基础的状态看上去像乳胶，例如你现在大体黑色的模样。”

　　她又举起手，继续问：“那能改变颜色吗？”

　　“能，跟仪器连接上调节一下就行了！不过这不是优先事项，晚些才能给你安排上，写着你只能先期待了。”

　　得到回答的何棠心满意足，开始幻想令人兴奋的未来。同时，她放下手，符离涯就从中断处继续讲述了。

　　“当时爬上身体的黏液就是纳米乳胶，当然也掺杂了一些纳米机器人，好把它们送上你的身体。你的尾部也有纳米机器人，相当于身体里的神经细胞，把大脑的指令忠实地传递到各处。尾部还在适应期，你自然会觉得它的反应有些迟缓。完全适应后就能随心而动了，做什么都会非常轻松哦！”

　　失去双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心里有些惋惜但也不算太难过，毕竟双腿归来只是时间问题。

　　“接着就要谈你的手了，嗯，也是用纳米乳胶代替了……”

　　何棠脑中的疑惑全部解开了，手已不再是原来的手，难怪她会觉得别扭！她先是疑惑，再是震惊，最后是愤怒，对着他大声质问道：“等等，为什么手也要改造，这完全没有必要啊？”

　　“因为这是改造计划的一部分。啊，不只是四肢，整个身体都进行了改造，只保留了至关重要的器官，其余的全部用纳米乳胶代替了。你的……”

　　震惊至极的她浑身颤抖，自动松开了扒着边缘的手。然后，她径直潜入水中，游到离他最远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当时不是说只对下半身重点改造的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纳米乳胶取代了那么多，这样的她还算是人类吗？她好想哭，可她一滴泪水都流不出来，冰冷的双眼已无法流泪了。

　　符离涯站起来，俯瞰着缩在角落的可怜人，无奈地自言自语道：“果然变成这样了，我还没讲完呢。算了，下次再说吧，现在先考虑索赔的问题好了。”

　　所谓的重要器官，那真的是非常重要的类型，例如大脑。她不再需要食物来维持生命，所以消化系统被移除了。身体所需的营养物质都会通过专门的连接器注入，同时为纳米机器人与纳米乳胶补充能量。产生的无用物质一般会借助连接器送走，当然也可以通过排尿的形式送出体外。连接器可以插在身体的任何位置，周围的纳米机器人就会控制纳米乳胶与之连接。营养物质大都会被送至尾部加以储存，尾部的肥厚可不完全是外观的需要。手臂和双乳也能存点东西，一般是水。

　　注入过程全程无菌，剥离免疫系统的她无法承担细菌和病毒的攻击。因此，纳米机器人就承担起了免疫系统的责任，包括剔除癌细胞的艰巨任务。当然，对一丝不苟的它们来说，这种事情非常简单。动物实验里已经完美地验证了纳米机器人清除癌细胞的能力，癌细胞再狡猾也无法骗过用无数次演练锻造而成的纳米机器人。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总而言之，与外界接触的部分全都换成了纳米乳胶，由此构建的仿生屏障会把内部的器官保护得好好的。不仅如此，它们还能为她提供完全一致的体验，她才没在第一时间发现身体的巨大变化。肌肤不再只是肌肤，它还能汲取水中的氧气，使她在水中也能呼吸。头发既不会分叉打结，也不会掉得满地都是，更不会被吹得到处乱粘。魔幻的能力配上绝世的美貌，这样的美人鱼才能达到理想中的完美境地。

　　嗯，不对，我想讲的还是太多了，要不再精简精简好了……

　　无论怎么讲述，改造的过程都会被他刻意隐瞒。只知结果而不知过程，她很快就能接受现状，像过去一样正常生活。变成这样已经很残酷了，要是知悉过程她恐怕会精神崩溃的。他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毕竟他不能否定自己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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