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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里安悠加 R-D-203104-001-04 “直立锁定限令寸止实验”,3

[db:作者] 2025-08-01 21:24 5hhhhh 4770 ℃

永远保持在直立状态。

不论是入浴、睡眠……吃饭也只能站着吃,做菜都得请人来帮忙,长得略微高了一点却导致保持直立时根本没法处理食材。

唯一的安慰,是D级实验者每日赚取的巨量点数,让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购买地下街中最精美可口的食品。

在此之外……作为应该算是自由行动能力被剥夺最少的当期D级受验者,也有余力去请客,隔三差五便因为实在无法从自己身上的痛苦分神而尝试去拜访其他受验者的住处。

安悠加其实挺羡慕小见的。

自愿承受实验,看似痛苦心中却秘密地享受着这一切(虽说这种事情也快人尽皆知了)。她多希望自己和小见是一类人。

或者……至少也不要完全被维持在寸止状态。

一直都能体会到性快感,但根本不可能高潮的身体状态……实在是过于难耐了。

真的不是什么梦幻的体验。

就连做噩梦时都不可能高潮。这就是安悠加的生理状态……恒久不变的,自己打心底排斥的欲求不满感。

……这种肮脏的欲望,污秽的饥渴,本就不属于自己,本就永远都不该属于自己。

“让我去啊——”这样没日没夜地在心中默默哀求。

直到最后,渴望高潮的同时,自己的内心都不再带有愤怒,不再沾染憎恶……不再去艳羡身边的任何人,任何事。

是的,自己想要高潮。

仅此而已。自己不会去对此做出奢求的举动。不会再去高攀如此可望不可及的虚幻事物。想要高潮?那自己就继续想下去,如此罢了。

不会再去……争取任何,明知道不可能被施舍予她的事物。

那又是为何……选择踏上此刻的这条,充满暴力与纷争的道路?始终一意孤行,为的又是什么?

为的是能高潮?不是。不是这种肤浅的理由。

为的是……能够?

逃脱?报仇?同归于尽?纯粹的泄愤?给自己寻开心?

究竟是什么?

“为了女孩子的尊严,让所有研究人员都知道自己也是人类,她们也是与那些研究员平等的个体。”……?

这种宏大崇高的理由,本就不可能被一般的人贯彻到底吧?随意寻出的这条借口,又究竟是为何推动着安悠加,继续朝着这条越来越黑暗的路线前行?

自己……

安悠加太了解自己了。

纵使动机是正确的……纵使就连行为都是正确无误的,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能被人所认同、拥护正当性,她却仍旧无法释怀。

因为安悠加知道……这样的动机,固然高洁,却绝不是她这种人能够自主创造而出的。

“今里姐姐,到底是为什么会想要这么做呢?”

因此,听闻小见如此单纯是好奇心作祟而问出的问题后……

安悠加沉默许久,最终答出:

“只是觉得,不公平啊。”

“不公平?为什么会这么说呢?是什么事情让姐姐觉得不公平?”

小见眨巴着双眼,面庞上些许纳闷。

“是这样……”安悠加吞咽口水,答道,“终究,也只是想‘证明’些什么罢了。不是以牙还牙的复仇。……只是想告诉那些人,我。……我们,都不是免费的玩具。”

“但是……今里姐姐知道的吧,他们会在最后让我们走上比原先预估更好的未来,给我们提供优于常人的条件,赚更多的钱,甚至更容易融入社会……”

“但还是不公平啊,在未获得我们本人意愿与许可的前提下,擅自对我们做出这样的事,再擅自决定我们的未来,擅自将我们置于其他人凭借自己的努力才勉强、甚至根本触摸不及的得天独厚的位置,不感觉自己只是个牵线木偶,一切都被人操控着,随意摆弄吗?没错,他们会给我们做出他们武断认为最佳的补偿,但谁说过通过听似血赚的补偿就能让我们将他们的所作所为给忽视了?从一开始便不对我们做这些事不就好了?”

“姐姐……”

“是啊,江本你说了,‘更好的生活’。但纵使能够获得更好的生活,你应该清楚的吧,我们始终都能意识到,被赋予这种美好的未来,在那样虚伪的世界中,既定的舞台上扮演着一名角色的,根本算不上是自己本人啊。”

“但……社会……”

“你是说,社会本来便会让任何人的存在都变得意义甚微,是吗?”安悠加低下头,同时也放低了说话的声音,“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啊,原本的我……本就没机会去够上哪怕是正常平均人群所能触及的未来了。但……还是想啊。”

她默默地走到了依涟卧室的门前,拧开门把,却未朝前迈出脚步。

“还是想……哪怕做一个垃圾也好,至少想真正地做一次自己。知道自己是垃圾,按照自我的意愿去当好一个垃圾,那又怎么了?演戏,作为一个废物演一个仍旧可有可无的成功人士,你实际上什么有意义的事物都没得到。你只是失去了自由。”

“姐姐……是这样想的啊。”

“我当然明白了,我还没蠢到天际。衣食住行的完备,确实使我的日子过得很舒适,至少也比大多数的人要轻松省事得多……但这也仅仅是表面看来如此。我从未获得过自由意志,我只是在对待我的父母、老师、我周围的所有人时百依百顺而已。”她咬了咬嘴唇,继续冷漠地说道,“生活“舒适轻松”,并不等同于活得幸福,它们只是我迎合那群人给我定死的‘前途’后,我因此所获得的奖赏罢了,但我根本不想要那些奖赏,从来都没主动提出过这种未经我允许的‘交易’。我演戏已经演得够久了。自从懂事以来,一直都被操控着,被人肆意地决定着我的人生。我已经受够了。”

“所以,今里姐姐这才……‘掀起了反叛’?”

安悠加轻笑。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将门开大的同时,榛虚弱的娇喘也传入卧室内部,“就连这场反叛,也只是给我自己的自私……找了一个高尚而奢侈的借口而已。我真正想做的事情,这场反叛根本给不了。这反叛,不是我自己的意愿,然而我却在赌上性命在往下走,是不是未免太有趣了?江本,我活了15年了,你知道我做过了几件真正是自己想做的事吗?”

“今里姐姐……做了、几件?”

“一件。”

小见傻愣愣地凝视着安悠加的背影。她知道安悠加的话中之意。

“他们说这件事算是犯罪。我活了15年,唯独做过一件真正出于自我内心的事。这件事,让我最后出现在了这里:人类幸福研究中心。”

安悠加走入客厅,反手关闭了卧室的房门。

虽然怎么听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心中的决意……但,果然对小见来说,那样的动机还是缺乏太多真实价值了。

连头都没有遥一下,只是陷入沉思。想要劝说已经不愿放弃的安悠加,告诉她这场反叛不可能会带来任何有意义的结果,但……

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服她啊。毕竟……安悠加认为,她已经找寻到了自己真正想要追求的“道”吧。

但这样的“道”,对本就能将一切和自己最初计划背道而驰的事物都强行转变为自身所爱、自身所求之物的小见来说,安悠加这样的女孩——只是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去适应这个事事不顺心的世界吧。

人与人各自所追求的事物……是这样判若鸿沟啊。想要站在安悠加的角度去完全认同她的决定,果然还是……太强求自己了吧。

“你是在担心安悠加,对吗?”

“啊、依涟姐姐……?你醒过来了啊。”小见被突然说话的依涟给吓得一哆嗦。

“嗯……”依涟稍微翻了个身,“只是被电晕了而已,过一会儿……过一会儿应该就完全清醒过来了。”

“那真的是太好了……”

“今里那家伙,我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小见愣了一秒,继而困惑地盯着依涟的双目。只听她又无奈地接了下去:“我也有自己的考量。但果然……人的一生,不该只被实用主义驾驭才对。”

“所以……才要追求那些,听似宏高的理想吗?可我还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那种对未来毫无建设性意义的事物,今里姐姐会这样投入……”

“今里追求的确实听着只是空虚的理想,可望而不可触及,空谈胜于实际价值——小见你一定是这么认为的吧。”

“嗯……”

“她呀,只是仍在‘摸索’而已。”

“摸索……?”

“说到底,又有谁能够以百分百的信心断言,自己活着的方式就是绝对正确的呢……”依涟艰难地尝试着坐起身子,靠在枕头上,“小见,你觉得……‘自由意志’真的重要吗?”

“绝对的自由意志的话,就连犯法都会变成情有可原的吧。人活在世上,本就不该渴求自己永远都有自由意志,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那么,如果是自由地选择了自己的未来,自由地做出了决策,自由地迎来属于自己的审判……这样的生命,会让小见觉得幸福吗?”

“这种,我觉得不能谈得上幸福还是不幸福,因为……明明能够活得更久,好几倍时长,却因为某些奇怪的理由去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可能在其他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的个人理想,这种不该是傻瓜才会做出的决定吗?”

“今里当然是个傻瓜了。……我,又何尝不是个傻瓜呢。”依涟闭起眼,接连地深呼吸,最终还是淡淡地说出,“我们……本就没有可能是完全无辜的人。况且,就算自己确实是无辜受难,将我们抓到这里,用我们做实验的那群人……难道不就是在遵循他们的自由意志吗?”

小见未再接下依涟的话语。

“绝对的自由意志……是必定会与其他人的心愿产生冲突的。”她轻轻笑道,“今里她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啊,或者说,她其实早就已经知道这种残酷的真相了。她可能只是……不想就这样放弃自己亲自提出的理想吧。”

这个社会……本就是人与人相互间割让与生俱来的自由意志所带来的产物。唯有给予他人追求他们自身理想的机会,才不至于令人类处于永久的纷争状态之中,永无安宁之日。

所以说……不管是C级还是D级实验,被抓到这里的女孩子们……可以说,只是“碰巧”轮到她们为这个不断运转的“世界机械”献身了而已。

能留下一条性命,甚至可以被完美地抹除相关的受难记忆与心理阴影……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属于她们的“幸运”了。

但果然,在被抹除记忆的同时——自己曾经拼尽全力承担下来的痛苦,就同时失去了意义吧。但归根究底,这份“记忆”……又是否真的有任何价值?

自己觉得有价值,也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对于失忆的自己来说,既然不记得有关此事的任何细节,便不会再认为这种事情对自己有任何意义。

事实就是如此残酷。

人类赋予事物价值,却始终意识不到……事物本身的特征,从来都没包含自身的“价值”。

不论是多么伟大的人类,在过世后,也就……

过世……

活人?死人?……自由意识,关键点原来并不是在“自由”,而是在“意识”上面吗?

意识……既然无法占有意识、玷污意识,那专门创造一份就算被占有或玷污也无妨的意识——用这样的意识副本来进行实验,那又会造成什么伦理层面上的负面影响?

对,克隆……人脑意识的上传……

这样的话,活人……刻意抓来活人来做实验,这所研究中心做出此类行为的真正理由是……?

是啊,为什么他们不将自己的大脑复制下来,用那份意识的副本去做实验呢。反正不是活人……或者说,不是对社会有任何价值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因为并不是自己本人,所以无论怎么虐待都没有关系,就连受伤、残疾……甚至死亡,都不用在意,可以无时间限制地一直研究下去、折磨下去、蹂躏……虐待……

为什么,不用意识的副本?

……依涟坚信,人类幸福研究中心,应该已经拥有实现这项技术的方法了吧。

那又是为什么……要抓货真价实的女孩子来折磨呢?

啊、……

是……

是……这样啊。

大概、不……是只可能是那种原因了吧。

原来如此。这不就是那个女孩一直都在寻找的答案吗?原以为只是自己的自由意识被剥夺,反而是在这种情形下,自身灵魂最高洁、最珍贵的一部分,才……

哈哈,安悠加,我比你先领悟到这件事了。夸一夸我吧。

想通了之后,继续忍耐目前的情境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吧。——只不过,你已经先手进行了截然相反的举动啊。

但你的话……不久之后,就也能意识到这种事了吧。聪慧如你,一定能够领会比我更深层次的事物。

那么接下来,就看你会怎样竖立未来的道标了。

安悠加……

“感觉怎么样?小猫咪。”

安悠加头都不低地从地上的榛身上跨了过去,走向公寓的大门,“刚才你也听到了吧?有敲门的声音。”

榛用大惑不解的眼神瞪着后背对着自己的安悠加,心想为了引诱自己主动制造点声音出来,这个疯子女生还真的绞尽脑汁了啊。

私处被又一波强烈的快感冲击之刻,恰巧门口再度响起一串叩门声。这下安悠加不需要榛可有可无的答案了,从猫眼看出去不是研究人员,便直接开了门。

这家伙心大啊……!躺在地板上的榛一边颤抖一边感慨道,这家伙已经没有完好的理智了,根本是凭着自己的心情去支撑着每个动作与决定。可以说就她那种心理状态,能走到此刻这一步,必定只是因为运气够好而已。

没有经过系统的神智修复程序便从持续了多少个月的直立与寸止的双重地狱中趁着脑袋一热自行挣脱,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落差会将她的认知能力给压垮的,她的心智在她挣脱那个高潮控制器与拘束装置前就已经是扭曲的了,可安悠加自始至终都没去想过这一点。

不……安悠加是故意没有去想这方面的任何事情。

安悠加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是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她只是将这一切都完全积压在了自己的内心中。随着最初梦寐以求,最终却不再奢望的高潮终于光临她的肉体,她的压力完全没有得到释放。

她,安悠加的痛苦——远不止这场试验而已。

这场试验,归根究底也只是放大了安悠加心中最阴暗的那一面。

但直到这一步……安悠加明明已经可以无所顾忌地大肆发泄心中的阴霾了,却仍旧只是停留在将榛给捆住,让榛亲临其境一番最不在意实验内容的江本小见的项目。

其实这根本就没有必要。

安悠加,为何仍旧压抑着自己?

她是在……等待着什么完美的时机吗?

可又是为什么要等待那种榛都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时机”……就安悠加的能力,以及方才将刀抵在榛脖子上的良机,明明将自己给杀掉都是绰绰有余的,就算将榛用电击棍电晕后肢解都应该不在话下,为什么……只是让自己……

并不是反叛。

并不是血债血偿。

并不是反叛。

这场反叛,只是为了遮掩安悠加真实目的的幌子。绝对是这样没错。

那么使安悠加做出直至如今的这一切行动的终极理由,到底是……

“相生萤。”

“你知道我的名字?”萤讶异地问道,目光却好奇满满地时不时偷偷瞄一下安悠加背后的榛。

看什么看?!你几天前可比我惨多了!榛气得直咬牙,忍住不骂街。

安悠加回过身:“我知道D级实验所有人员的姓名与实验内容。进来做一做吧,不出我预料的话,这一切也该迎来尽头了。”

榛将安悠加的话给听在耳中,却搞不懂她言论的根据。

为什么……该迎来尽头了?

榛当然知道要撑到研究中心的援军抵达不会需要多久,而且就她们几人于今的行为来看,应该再晚都不至于将榛至于死地。

这一切本就该很快迎来结局了。

可安悠加又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若她已经做了那么多,在知道这一切很快就要到头后,为什么又如此冷静地……坐在桌前,跟那个一看就心怀鬼胎的相生萤对峙起来?

等等、对峙……?

难道说,安悠加最初的目的,就不是为了打击报复……

安悠加自始至终,都只是想要跟研究中心来一场谈判而已。

果然,没有员工卡,想要操控这架电梯是不可能的事。

实子已经观察了电梯门旁的控制面板许久,就连将电梯叫下来都做不到。

……环视四周。地下街的外围是一圈与中间没有差异,但很可能是空壳的建筑物。要是妄图穿过这排最终围墙(比如说,爬墙上屋顶之类的行为)便会撞上一面立体显示屏。

唯独站在显示屏旁,才能发现面前已经没有路了。

有这样的外围建筑与显示屏围成一圈的话……乍一看,地下街显得非常巨大。

不过就算是真实面积……在几百米的地下建造出如此街区,果然也不是地表人类科技能轻易达成的任务。

算是很了不起了啊。抛开他们对自己所施行的非人道实验不说,这家研究中心确实充斥着令人咋舌的科技结晶。

更何况,这条街道根本就是在数十年前便已经完工,就连翻新都没有几次,刻意保持楼宇表面磨损的同时还没怎么见他们下到这里维修过基础设施。实子根本没有能力预估他们的科技水平。

……电梯的门就在面前。两栋建筑中间,大约空出的四米间隔中心。大概是因为一扇机械门嵌在了上头,从很远就能看出这里是一面室内墙。

显示屏上端的数字正在增加。

3……变成了4。

这代表电梯正在朝着地下街移动。有人要下来了……?

是其他的工作人员吧。这次肯定就不会只是一个人单枪匹马下来视察情况了。既然有人死在了电梯里,加上同一部电梯此刻正有其他人乘坐,那她留下的案发现场肯定败露了吧。

怎么办,藏起来吗?还能怎么做?莽上去不可能打得过这波货真价实的安保人员,那也只有先藏在附近看看情况了吧。

……

实子数步并作三步,踩着水塘快速闪进了一旁建筑物凸起的墙壁后的阴暗角落里。这个角度好像没办法轻易瞧见电梯口的情况,但现下也没机会去搜寻更好的地点了。

雨点敲打时的涟漪很快便隐没了方才脚底着地时溅起的水花。也就是她的躲闪路径刚刚被彻底消去后,电梯的开门声也透过雨声传入她的耳中。

似乎是之前那个工作人员启动过紧急运作模式,电梯开门时不再是悄无声息,而是隔着雨也能听出细微的划行声。

“……”

实子默不作声地猫腰躲在墙根后,于较低的高度探出半个脑袋。——来了。

是一个……身着、不是工作服?是女性?

只有一个人?怎么可能就会下来一个人,不会是诱饵吧,电梯里真正难缠的人正按兵不动,等着失去理智的人上钩?

很遗憾啊,多亏了那个烦人的相生萤。原本只是看在她怪可怜的份上才稍稍顺着她行动了片时,过程中自己却是找回了些许耐心。

让我看看吧,能有什么埋伏。……等等,这个古装休闲服的穿搭风格,飘飘走路的模样,然后那……那发型自己很熟悉。

是……初次给自己装戴上那个VR洗脑装置的女人。

就是她。绝对没错。她明知道自己都已经杀过人了,还单枪匹马下来晃悠,看样子……她手上、背上、腰间也没有任何防身用的物品啊?

不对,不仅如此、就连挎包都不带……完全是轻装上阵,就穿了套衣服连把伞都不撑,是来送死的吗她?!这么明显的诱饵,就算是脑瘫也不可能上钩的吧,是在瞧不起自己吗?

粗略一瞥,虽说只是再次核实了远处走出来的那女人的侧脸,确实是之前团队里负责给自己戴上拘束具与装置的研究人员。

在悠哉地啃着红豆面包。

不对,不能说是悠哉。这个吃相……

……三两口就吃完了,然后又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纸巾包住的菠萝包,拆开猛啃起来。

几天没吃饭了吗,为什么要吃得跟条野狗似的?

之前看着还挺性冷淡风的这女人,没想到还有这么丢人的一面,实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疯狂发笑。可真是大饱眼福了。

就算是饿了吧,在楼上、在电梯里吃完不就成了?还非要下到除了实子外,不知道哪里还可能冒出第二、第三个自己的地下街,淋着雨啃面包,这不是神经病吗?

没有埋伏吧。

不可能有埋伏。这人都走上西扉街的直道了,她都听见电梯门关起来的声响了。

这人居然真的是一个人下街了,笑死自己了,傻逼吧?

实子的五指抓紧了称手武器金属棍,再等待了三秒后,确认四下不存在第三者,轻手轻脚地快步走在了那女人的后面。

在……还差八步远的时候,瞧见那女人似乎有了点什么异常的反应。

发现自己了吗?那也没办法了。

连喊叫都没有,只是举起棍子就朝前奔去。

——?!

自己……

是看花眼了吗?

不对。

这一切……居然真的发生了。

高科技?超……超自然现象?

周围的雨点,原先拉长似透明线条的雨点,如今已全部变为滚圆的小水珠。

——悬浮在半空中,不再移动。……?

明明只要再往前两大步,棍落……就能成功砸到这个女人了。

为什么,自己的手……在发抖?

雨滴停止移动什么的,就算再惊讶也与自己的攻势无关吧,看到这种景象之后也不该停止已经做出的袭击吧。

那现在、自……自己在浪费什么时间?现在随便的一秒,都会使自己错事数不尽的良机啊!

可、可是自己……

“你在想我为什么不带武器吧?单枪匹马来地下街,将自己的项上人头交给你。”那女人淡淡地陈述道,慢条斯理地转过身。一瞧,她的手中还在剥着巧克力棒的塑料包装。

“你控制了这些水……”

“是啊,谁知道呢。”眼前这女性右掌一抬,身上古装的纹路自手腕处闪过幽幽苍光。方圆多少米内的水滴,都渐渐地朝着正上方加速起来。

这种、诡异的,绝对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世界的景象,这个人……?到底……

所以、这种把戏又怎么了……!!看我把你给——

实子大吼一声,一棍砸向了身前的工作人员。

而下一秒,自己的眼前……则是恍惚间一道激流。

手中金属管顺着水流冲撞的方向飞到了后方老远,还未停止滑动便不知为何缓缓腾空,尔后朝着某处的巷弄极速飞去。

“玖兰实子,你破坏了身为受验者该旅行的规矩。是不是该受到惩罚?哈姆、……”

仰面瘫倒在距离几秒前四五步远处的实子赶忙撑坐起身,挑衅道:“惩罚?来啊,对我做出来啊,就算杀了我也已经差不了多少了吧?!你有能耐就立刻把我给杀了,不要再他妈的折腾我的身体了,我跟你拼命!!”

“唉……既然已经看出来我能操纵液体……”

——那么,还这么莽撞地朝自己冲过来,就算是心甘情愿的自杀式袭击了吧。

里歌左手快速一挥,实子便被一道水墙拍向了旁边的路面,顺势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在墙根后才停下翻滚。

实子想再次将身体稍微撑起来一些,手肘在水沟边沿的石砖上一划,未能成功。使劲甩了甩头,将挡在视野前面沾水的长发给甩开后,果然见到里歌形似不怀好意地朝自己缓缓走来。

“你……你到底想、唔?”

隐约察觉到自己身上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的她,还没来得及低头细细查看,便感觉自己的头发首先是重量轻了许多。再想起来甩甩头发的时候,实子讶异地发觉自己的头发居然已经完全干了。

……不仅如此,原本滚了一身雨水后衣服已经完全黏在了身上,但现在靠近地面的那一侧上身衣物已经不再贴在自己的皮肤上。

这些水……全都被、难道是被面前这个人给……?

实子不解地紧盯着里歌,看架势是不准备放下半分警惕。

“快站起来吧。明明没受伤吧?”

“你觉得我像没受伤的样子吗?!我明、……明……”

咦……?

自己、是为什么……会倒在这里?

对,是因为想要攻击面前的这个女人——为什么想要攻击她?她对自己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好像是……拿自己的肉体做实验?

做……很糟糕、让自己很痛苦的实验。让自己甘愿遍体鳞伤也要换得那群全无人性的研究员血债血偿的,难以想象的苦痛。

是因为太难以想象了,太过于痛苦了,破坏了自己的思维能力,这才使得自己此刻……

记不清……那种“痛苦”,是什么体验了吗?

实子慢慢地半坐起来,百思不得其解,却没有急着站起身。

“玖兰实子,你是想要报仇对吗?”

实子抬头看着里歌,问道:“你是不是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法回想起来了?那种……应该很绝望的受罪,痛不欲生的酷刑、应该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怎么又怎么可能会……完全忘记……”

虽然脑海中缺失了这么一大块本该很重要的回忆……

但自己却完全不觉得自己的人格遭到了更改。

倒不如说……好像是这缺失的事物,本就不该归属于自己。

自己将那些东西……不是忘却,而是“排出”了大脑。

自己……又一次成为了完整无缺,出尘不染的,真实的自己。……

“这是人类幸福研究中心“最后的心智保险丝”。有感觉很难受吗?”

“不、……我还好。”

“实子,我知道你对研究中心恨之入骨。”里歌蹲在了实子的身前,温文尔雅地问道,“那么,要不要……和我、和研究中心做一场交易?这回,跟你的肉体……跟受苦再也无关了。”

“但、你们把我抓到这个地方来,不就是为了……是因为我的生父吧,我的生父他在哪里?我要……我要和他谈一谈……”

“你的生父已经在监狱里蹲了几个月了。还剩十九年半。”

“你……不、为什、……他怎么还是会被抓到?!他明明都把我给卖到……卖到这里,结果现在却……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居然真的被抓到了,我……我曾经是这么尊敬他,还想将他视为我的人生标榜,结果他、他从我十二岁开始就……现在,居然……还是进去了,我终于……我终于摆脱他的控制了,我……”

“实子……在那之前。”里歌闭起眼,顿了一顿后继续说道,“一言既出。在正式宣告这项实验彻底结束前,让我们对你施行……最后一场实验吧。”

“最后一场实验?”实子的脸色一变,“是那种……让我非常痛苦的实验,对吗?!虽然、虽然我已经忘记那种‘痛苦’究竟是什么感觉了,但唯独这项实验极其可怕这点我记得非常牢,我……不行、我拒绝……我不能、不能再让你拿我的身体为非作歹,我好不容易脱离了我的生父,我不想再被其他人给……”

“我方才说出口的那句话,可不是问句啊。”

实子的瞳孔一缩,瘫坐进了墙旁的水沟里,颤抖得做不出半点抵抗的动作。

那种就好像是“被排出大脑”的恐怖的记忆……就像是要再度回到她的认知之中一般。光是意识到了这种事实,就让她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修复了她的神智,却还没能抹除她的记忆。……

正是在这种情形下,实验才会有最佳的对照数据,是吧……?

那自己、该……怎么做?逃走、不……

已经……逃不掉了。

“……不合逻辑,漏洞百出。行了,我不需要一个两面派来协助我。你请回吧。”

“你讲什、……憋了那么久只得出这一个结论的话,可以讲讲为什么你会一口咬定我就是个两面派?”

“总之,纯粹来找乐子的人,请离我远一点。我跟你这类人没有任何好说的,况且我也没有闲到需要和你浪费口舌的地步。”

“话很伤人唉?先不提你为什么觉得既然我只是想寻些开心就不能入你法眼,你不也是个看乐子心切的人?都作出这种事了,连遮掩都不做尝试就意图睁着眼说瞎话唬我吗?”相生萤直起身,指向地上的榛。

安悠加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冷掉的茶水,“就你能说出这句话,都足够代表我和你根本不是同类人了。”

“你怎么莫名其妙的,你不会不知道自己做的都是些什么性质的行为吧,刚刚调戏地上这女的可是很投入啊,现在又装什么庄重清高,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相信你只是单纯想要对这间研究所以牙还牙吧。”相生萤见安悠加只是非常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手头的动作,料想自己应该戳到她的痛处了,随即笑一笑质问,“说吧,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

“这种事情和你无关。我承认我确实也有其他打算,我也没逼着你来协助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不仅是你,我想做的事情只有我自己才能做到。”

“那你一开始就不该揭起这个反叛的旗帜,你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做事,你有什么颜面断言你的举动是代表所有身处痛苦之中的受验者的抗议?”

“因为抛开我的私心不谈,至少打着起义的名号,能顺带达成起义的目的。我看不出这种一石二鸟有什么不妥。”

“别异想天开了,谁给你的权利代表其他女生,代表我出场了啊,你想要达成你的私人目的就不要一脸义正言辞地坐在这里喝茶——”

萤扑上前去,一掌扇飞了安悠加手中的茶杯。杯子飞了一个弧线,正好砸在榛的脑后,碎成几瓣,让榛吸了一大口凉气。

但正庆幸着自己脑袋没成垫板的随后,茶杯碎裂时那尖锐的声响就让榛私处的机械疯狂运作,直接将榛送上了高潮。

榛被捅得一口口水差点喷出来,拼命咬着嘴唇,祈祷这两个砂皮女生快点吵完。

“今里姐姐?!”

啊我的天……我还在高潮呢别再来更多声音了……

屋内的小见听到客厅的声响越来越离谱,终于按捺不住,开了门就往安悠加身旁冲去。“你对今里姐姐做什么?!”

“呵呵,你也出来了啊。说到底,这里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就是你小见,根本不是我吧?今里安悠加,我问你啊,难道不是这样吗?”萤冷笑着望向桌对面一脸阴沉的安悠加。

“你不要跟今里姐姐吵架了好吗,这里不欢迎你……”

“行了江本。”安悠加将小见轻轻推向了一旁,说道,“本来这里就不是我的家。不受欢迎的应该是我才对。”

“姐姐,你说什么呢……”

“都不要再争论了。没错,我完全是为了满足私人的愿望才会叨扰你们的正常受虐。现在我要出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可是姐姐,你现在出去难道是要直面那些研究人员?你这不就是自首吗,你这绝对是送死啊!”

“好了,小见,让她去吧。”

榛愣了一愣,稍微抬起头,却见卧室门口处,步履虚弱的依涟倚靠着门框,微笑着凝视安悠加。

“……”

“安悠加,想做什么的话就做吧。你本就该寻求真正的自由了。”

“依涟,你现在说这些,也……”安悠加的话语声略带哽咽。

“不论安悠加最后选择了哪条路,我都会永远在你背后支持你的。”

“……”

安悠加不再说话,而是沉默着走向了公寓的门口。

“谢谢你,安悠加。”

她的手搭上门把,一拧。门外的凉意涌进人鱼混杂的屋内。

“……为什么要道谢?”还是忍不住,都快要走出门外了,这才背对着依涟问出这句话。

“安悠加其实是明白的吧。谢谢你……解开了我一直以来的心结。”

“依涟的……什么心结?”

“因为,直到最后……就算是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在想到等量的痛苦始终都必须由某人来承受后……”

“再见。可能也是永别了。”安悠加用道别打断了依涟的话语。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嗯。”

公寓的大门,被“嘭”地关上了。

“所以……你们说完了吗?能不能麻烦将我给……”榛打破了屋内久久的(梦幻的!)沉默,悄咪咪地问道。

依涟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榛,过了好几秒才对榛的处境恍然大悟,看那表情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干脆快步走到墙角处的柜子那里,按下了蓝牙音箱的开关。

“你就算了。你再在地板上躺一会儿吧。”

“岂……岂有此理啊!!呜、呜呃啊嗯嗯嗯、……!!”

“啊哦,对了。”刚要走进卧室的依涟,扶着门框轻呼。

“你又、呜呃、要做什……什、别欺人呜咕、……!”

“没打算跟你说。你继续躺着就行。”

依涟靠在门框上喘了几口气,手指在墙壁上敲了两下。

“相生萤。”

“干什么?”

“滚。”

“啊……?”

依涟轻哼。

“这里是我的公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我杀了你也算举手之劳。”

萤眉头一皱,立即企图戳穿道:“醒醒吧,这里根本不是你家,你根本就不把这里当成家……”

“这里被不被我当成自己的家,不是由你说的算的。”依涟毫无理由地点着头,陈述道,“半小时前,这里正式成为了我的家。”

乐子没能找着,气不打一处来的萤仍想要吵架,一看依涟根本理都不再理她,小见又一脸愤慨地瞪着自己,便试探性地迈出一步,接着灰溜溜地逃出了公寓。

里歌正在朝着梅堀依涟的公寓方向前进。

那里……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是最后一站。

他心中知晓,就那群女生现在的心理状况,绝不可能掏心窝那样真诚地协力合作,所以这次“反叛”真正的突破口,始终都只有一个:今里安悠加,此次事件的根源。

已经可以瞧见依涟公寓大门口的屋檐细柱了。门口恰好急匆匆地跑出一名女生,却怎么看都不像安悠加,反倒像是……

正享受“假期”的相生萤?她果然也多少参与了这次事件吗……

不过,如果是萤的话,绝不可能与安悠加合作。里歌对自己的猜测坚信不疑。

所以,在萤与自己对视后,他也并没急着上前喝问事态,更没问她有没有看到安悠加,仅仅是驻足原地,静静地,远远地注视着屋外的萤。

萤没能撑住多少秒,在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后,立刻撇开了目光,低着头跑远了。

里歌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向着公寓大门走去。

地下街的雨将在不久后彻底停止。就算换到现在,也能感到雨滴的重量不再像几分钟前那般沉重。里歌一边走一边仰望那片阴云的天空。

还不会……那么早出太阳。

阴天的地下街,恐怕是这里最美的时段了吧。

毕竟,不论换到哪里……自己最喜欢的,果然还是梅雨季。虽然——那段时节在两个月前就结束了。

那也意味着……

里歌轻轻地一叹。

这片灰白色的阴云,不久后也要完全散去了吧。秋分时节就快要到来了。

她,还有两天就要回来了吧。

……

他甩了甩头,不再去为自己的情绪所影响。面部肌肉大幅度用力几次,回归至平常的扑克脸。

“准备寻找今里小姐。”

轻微地抬起手来……喘了几口气,但没有成功发动搜索魔术。

更准确地说,他并没真正地去发动任何魔术。43分钟前为回溯加遊里的生命所使用的魔力过多,就算已经紧急补充过食物了,魔力却不如大休数月般充沛,至少四个时辰内不能再因为贪图便利去使用效果范围巨大的魔术。

……那么安悠加会在哪里呢?

安悠加由于无法正常坐下,平时从来没有去书店、面包店、咖啡店这种场所的习惯。

她往常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公寓,其余时间可能会逗留于小水族馆,以及……

里歌微微将高抬的目光下投几寸。

高山道的钟楼。

这座钟楼是能够完整俯瞰整个地下街的唯一一栋建筑。虽然周围也有少数超过五层楼高的房屋,大半却是闲人莫入的地区,且窗外也被其余相近高度的建筑所相互遮挡着视野。

钟楼顶端的瞭望台四周装着近乎百分百透明度的防弹玻璃,透过玻璃表面能清楚地瞧见地下街的边缘……以及近乎延伸到并不存在的天际线的城镇投影。

就像是一片小世界一样——除了这里确切地只存在三条大道。虚伪的小世界,真实的小社区。

这片世界真小。

里歌顺着依正方形轨迹旋转上升的粗糙石阶梯一路攀登。安悠加在一直保持双腿直立的状态下,居然能克服这样的障碍,走上其他受验者都不想多耗费精力于其上的钟楼顶端……

在身体处于极端逆境的情形之下,反而正对着最大的障碍迎风而上,才成为了对比其余行为时最使自己不以为然的抉择吧。

但在逾越这道极端的障碍之时……能谈得上“轻松”二字吗?

里歌,你知道安悠加想要谈的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了。

正因如此,我也设想好了所有我可能或必定需要说出的注意事项。

于此之后,就让我来听听,安悠加——你的亲口答复吧。

《Abstreact (抽象响应行为)》 by Acutic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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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mpuri: - Youtube >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X5DiwRY5v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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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似乎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呢。我明明……早就理解这一切了。”

阴云从不久前便愈渐泛白。远处的天边,一道纯白色的光束照耀在并不属于“真实”区限之内的虚伪城镇上方。

安悠加的双手搭在石质的围栏上,距离自己更远一步的玻璃却无法被肉眼所轻易辨识。

……在身心都逐渐地平静下来后,这才注意到自己双腿,特别是膝窝处传来的钻心疼痛。

以及……浑身,五脏六腑都被压迫,像是被揉搓许久般静止后的,只可用疼痛来形容的严重不适。

她知道,直到踏上钟楼的瞭望台前,自己的肉体都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之下。

可……自己,却始终未能觉察到身体位居情理之中的异样。

自己的灵魂,早已是残缺不堪的了。

不光是因为这场实验对自己的冷血摧残,更多的……果然是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太多期望吧。

就算寻找到了自己所追求的,真正属于她一人的“自由”,怀揣这份名为“自由”的无价恩赐,自己又能去往何方?

真正地脱离了身边熟识者一手掌控的既定轨迹后,自己该何去何从……

“无价”的真正意义,或许仅是“没有任何价值”吧。

毕竟,脱离了社会本体的存在,对社会而言……也就不存在任何价值了。

是啊。

完整的自由,与自身存在的价值从来就不曾拥有对等的性质。唯独身处那种自认为被人所处处利用的情境之下,反而却是最能够体现自身存在价值的时刻。

所以说,不论自己怎么定义自己存在于此世的意义……最终的客观定义,从来都不会取决于自己本人吗?

那这样的“自由”,追求到底的缘由,难道她是真的想要使自己客观层面上的存在价值完全碎灭吗?

没错啊。

真正的自由……

近乎是等同于“人生的终幕”。

并不是生理意义上的终结。

而是……从对这整个世界的层面出发后,最终探寻到的事实,即自己将会失去一切存在的价值,沦为空壳。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比身体机能终止,还要骇人数倍的,最黑暗的结局。

那么……自己那么多年来,唯一奢求的事物……终归是华而不实的空想。是获取的同时便会意味着自己的人生迎来终幕的双刃剑……不,纯粹的有害物质。

不愿让这种真相成为现实……

自己,只是想要获得真正的自由而已,为什么就连这种简简单单的愿望,都会迎来如此残酷的后果,难道这种理想从来就是不现实的吗?

那自己,为何要将这种理念贯彻脑海,追随至今?!

而且,这不就意味着自己将血脉相连的亲姐姐给杀死,是真正意义上的罪孽了吗……?

或许只是因为腿部的剧痛过于难耐,又可能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安悠加跪坐在栏杆旁的地上,动作之颓废乃至膝盖都在粗糙的地面上磕出了血印。

对此,她却同样地浑然不觉。

身与心的双重压迫,已经开始麻木她的神经了。

身后的楼梯那里,传来了一阵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安悠加知晓,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

“今里安悠加。你知道的吧,假如这里所有人都可以得到解脱,唯独一人将永远留在这里——那个人,便会是你。”

“……嗯,我当然知道了。我始终都对此再清楚不过了。或许最差的猜想也没错,我的行为只算是一种单纯的叛逆吧。”

面部挂着崭新的泪痕,安悠加缓慢地抬起头,双眼无光地注视着身侧的里歌。

“但是?”里歌指引道。

“恕我冒昧了。我想向你确认一件事情……你们,这家研究中心,是可以做到意识上传的吧。”

“意识上传……果然是为了这种事情啊。”里歌点了点头——尽管安悠加可能无力察觉到他头部的移动,“研究中心可以做到这种事。对其进行模拟也已经是不在话下的技术。”

“那、你……能将我的意识上传到系统里吗?从今以后,只对我的意识进行实验,放过那些女孩子,放过她们所有人……”安悠加哽咽道,“或者,A至C级的实验你们如果真的需要拿真人做实验的话也不是不能延续,就是……放过那些,D级实验的承受者。”

“这就是,今里安悠加你的心愿?”

“然后……将我送回我本该归属的地方吧。”

“你知道的吧,所谓‘你本该归属的地方’,是监狱。”

“嗯。”

“看来,你是心意已决了啊。”

“因为……既然我追求着私心的‘自由’,受赠了梦寐以求的事物,必然也要承受与之相对应的惩罚吧。”

“你是这样想的吗?”

“……”

里歌见安悠加低着头,放任眼泪泉涌。他蹲下身,轻轻地抱住了安悠加。

能够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

“安悠加,对你而言,‘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你……问我这种问题,我虽然知晓答案,却也无法准确解释给你听……”

“是在其他人眼中的‘客观价值’,对吗?”

“……嗯。”

“我可以用真心实意告知你,那并不是事实。”

“……是吗?那么,你说这番话的……根据,是什么呢?”

“因为,比起做一台机械而言,果然还是做一个‘人’要更美好吧。”

安悠加的目光颤动。

“社会确实是一台巨大的机器,冷血而又无情。但你活在社会之中,受到这个社会的恩赐,遭到这个社会的侵蚀……最终,虽然表象不是如此,你却并非这台巨大机器的零件。‘我再怎么也只会是一枚或大或小的齿轮啊’,安悠加是这么想的没错吧。”

她未作回答,点了点头。

“一台与万物隔绝的机械,是没有存在的必要的吧。没错,齿轮需要机器的制作者亲手嵌入,可机器的制作者并不是齿轮本身啊。”

安悠加露出微微的笑容。“……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教导我人生的哲理呢?为什么……我一开始并不清楚,你那么会说话……你明明看上去总是冷冰冰的,为什么直到这么晚,我才发现你也和我一样,只是个……”

里歌也发出轻轻的笑声,在安悠加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话。她的神色,在此期间转变为吃惊,而后面似自责愚笨般的幡然醒悟,最后则是回归了一开始的,灵魂过度缺失动力而导致的身心平静。

“虽然总结下来,这样做真的很难,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它真正的意义……其中更乏能够真正触碰到‘真理’之人。但是……你已经完全懂得我话语的涵义了吧?”

“但是,为时过晚了呢。就算你们再怎么懂得照顾人,我犯罪了就是事实。这里,唯独我没有任何资格去与反抗你们——在这里接受实验,其实根本就是我所能得到的,最幸运的结果。”

“那么……为了赎罪,就想要出卖自己的灵魂本身,甘愿使自己沦陷至永劫无间的痛苦吗?这样岂不是还不如受人控制地过完一生,还不如安安稳稳地静下心坐牢了吗?”

“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说不过你了呢。”

“很遗憾的是,安悠加的请求我并不能完全答应……”

她的眼前一亮。

“但是,你能答应一部分……?”

里歌停顿两秒,“我可以将你们所有人的实验都宣告终止。但是以后,D级实验并不会就此叫停。”

“这样啊……果然,意料之中的结果呢。就单凭我一人的意识副本,是不足以替代我本人以外的存在的吧。”

“然而,安悠加你的意识副本……若你真的愿意提供的话,这份副本可能会有更加重要的用途。”

“……更加重要的用途,是指?”

“安悠加,你想用自己的意识副本,制造一个最需要源质纯净的人工智能系统的人格基底吗?”

“什、……?”安悠加目瞪口呆。这种展开和自己所预期的相差甚大,一时不知道里歌是不是仅仅在说笑。

“你能够凭借自己的一人思绪摸清那么多的人生道理,虽然最后也有较为悲观的误区,但是……我见证了你的这次旅途。或许你真的很适合成为这份人格基底的提供者吧。”

“所以……我成为了一台真正的机械的真正的零件,是吗?”

“你会是嵌入这台机械最关键的核心部分的提供者。安悠加,你永远都不会是任何机械的零件。”

“油嘴滑舌呢,只是想要榨干我存在的价值吧。”

“或许也是这样呢,又或许……只是,顺水推舟呢?”

安悠加听罢,抬起头望向那被拨开的阴云。一束光线从中探出,径直照耀在自己的脸上。

明明自己是……蹲在如此刁钻的角度,本该是塔楼墙后的阴影处啊。

她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良久时迁,直到最后肺部已经快要跟不上供氧,呼吸才再度平稳。

在里歌的怀中缓慢轻柔地喘息着——沉静如此,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同意。你们打算怎么命名这台AI?”安悠加虚弱地轻问,“总不能和我重名,对吧?那样的话不仅会身份暴露什么的,而且太过奇怪了……”

“叫‘日月’……不,叫‘今明’怎么样?形容安悠加摸索人生道路时所度过的无数日月。”

“才怪呢,我的人生……本就不该出现日光。就算有着星星点点希望的光芒,果然不是那种近在眼前的,大家所共同享受的光芒啊。”

“那么,不如让这束迟来的阳光,在此刻……”

“我是不会去追求阳光的。但是……”安悠加陷入沉默。

里歌咳嗽两下,打了圆场:“讨论这种问题,其实太早了吧?毕竟刚刚才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现在却开始为一个尚未成型的AI系统命名,确实有些文不对题了。”

“嗯……是呢……”

安悠加在里歌的怀中,逐渐瘫软。

“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其他的任何事情了……”

“我会抱你回去,在那之后先将这一切抛之脑后,好好休息吧。”

“啊、我醒来之后,会将这一切尽数遗忘吗?”

“如果安悠加不畏惧可能产生的空虚感的话……我们相当乐意且有能力只修复你的心智,不夺取你的记忆。”

“你们手中这些,真是怎么想都感觉怎么莫名其妙的科技呢……”安悠加傻笑着,“呐,我说啊——你们既然拥有这么领先表面社会的科技,又已经用我们这群女孩子的身心做了这么残忍的实验,为什么到头来却会在面对我们的时候,表现出那么温柔的一面?这不是……就有点像,存在着超严重的心理矛盾,人格与三观超分裂的人吗?”

里歌只是以笑容回馈,并未作答。

“该扶你回去休息了。现在能自己站起来吗?”

“站不起来了。”

“明明咬一咬牙就能站起来了吧。”里歌无奈地笑着抱怨,“真没办法,就由我将你抱回公寓吧。”

“呐,D级实验……是仍旧会延续下去的吧?”

“没错啊。那是为了某个久远,却近在咫尺的……崇高的理想。”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呢。”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不愧是叛逆期的女生。”

“你说,这场有头无尾的反叛,是不是真的很虚伪啊?到头来,好像做了很多,又好像万物都未被更改,一切都没产生任何变化,就跟完全没有发生过这件事般不存在任何区别……”

“安悠加的心意,想必已经传达给了真正在意的那些女孩了吧。”

“呵呵……我还期望真是如此呢。她们恐怕……直到最后,也只会认为我是一个虚伪的家伙吧。”

“安悠加是一颗天边遥远的明星。或许有人永远都不会注意到你的存在,但你自有闪闪发亮的意义。”

“不如就叫‘月星’吧。”

“嗯?你是说……?”

“那个……‘AI系统’的人格基底。就叫她,‘月星’……”

“我明白了。这层意义,……哼哼,不愧是我所看中的人格基底提供者呢。……今里安悠加,谢谢你。”

安悠加闭起双眼,在昏昏欲睡的迷离之际真切地笑着。

这就是……自己寻求的,“自己想要的存在的价值”,而不是由其他人所定义的价值……

自己追求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完整而单纯的“自由”,仅仅是一段由自己来定义价值的人生。

正因如此,心结……也终于解开了。

“既然都答应好了,你们可不要拿她去做奇怪的事情哦……”

里歌抚摸着安悠加的头,温柔地应答:“放心吧,这就拿她去做奇怪的事。”

“当心我再反叛一次哦。”

“别了别了,我的叛逆小公主,我答应你。”

「 Fin 」

小说相关章节:『出原知久研究报告书:R-D-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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