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不时通过一个无意间的动作触发时空交错般似曾相识的恍惚感，仿佛体验了 一场时空旅行，当松野空松朝松野小松张开手臂，拥入怀里的却是个更小的身影。那 个松野小松多几分稚嫩和童真，声线也更要清脆动人。每当他扬起眉，闪烁那双令太 阳都为之变得鲜活的眼睛，弟弟们总会忍不住跟在他身后，被他那抹足够具有吸引力 的笑容所感染。空松会称之为长男得天独厚的魅力，不过是先一步出世就永远将背影 展示给其他人。

天性使然，长兄和末子反而是最喜欢撒娇的，年中几个成为了无可奈何的受害者。 空松知道弟弟们有一本厚度犹如十套源氏物语的记录册，用来逐条罗列出松野小松的 ‘光荣事迹’，主笔人是松野轻松、最终校对是松野一松。总被松野小松恶劣地牵着鼻 子走的男孩尽管再怎么不满但最终还是败在哥哥傻兮兮又意味深长的话疗里。

旁观者会将这系列事故称之为羁绊，血缘的羁绊、六胞胎的羁绊。外人不可分割 的个体、外人难以融入的群体。

回归正轨，首先松野空松搂住的、正是在这牢靠的羁绊中被排挤出来的松野小松。

“你看，不被需要的松野小松最终成为一个没有啤酒的易拉罐。”空松想笑话他 糟糕透顶的比喻，但这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毕竟他才是这系列事故的始作俑者。

1、

松野空松走在黄昏的河堤上，今日的风甚是喧嚣，惹得青草飒飒作响。这个时间 从这儿路过的人总是很少，偶尔插肩而过的是属于学生晚归的自行车还有飞奔的狗和它主人。斜阳落下的影子刚好藏住了空松侧脸的红肿，那儿此时还隐隐作痛，舌头顶着伤口内侧还能尝道一丝血味来——这出自他兄弟的手笔，当然。兄弟之间的打闹自出生起就连同他们的性征器官绑定在一起了，无可避免。更何况他们还是五个世间珍稀大混账。

今天是平安夜。

他对西洋节日无动于衷，毕竟又不是基督教徒。一个宗教头子的诞生日前夕，经 历过时间沉淀与文化传播，最终被资本家潜移默化地渲染成用糖衣炮弹包裹着的圈钱 套路。这一头一尾看起来虽然荒唐，但现实又确实如此。不知是资本市场的手段足够 险恶还是消费者过于白痴。

空松曾经在高中图书馆的杂志里头读到过圣诞节起源，他不聪明，但看到圣诞节 如今居然演变成现充们聚众炫耀的日子，他瞬间就与编者达成共识。

真的，过于白痴。

但以令和开始往前推四个年代百分之八十的日本人都在庆祝这个白痴节日，眼下独自一人的松野空松忽然觉得自己竟连白痴都不如。

他将脚边的石头扫到河里去，落水声还不及鞋底蹭过水泥地发出的声响舒畅。

原本他可以过得更加体面，就在昨晚，12 月 23 日，松野松造回家的时候搬来一 棵一米高的圣诞树，说是最近在公司表现良好被上司嘉奖的。六胞胎围着这棵人造杉 树，新奇地打量。他们都没切实地庆祝过圣诞，毕竟以往每一次他们都是在攻击路过 的现充中度过这个迫害单身狗的节日。然而如今像是被施了圣诞魔法，随着这棵不大 不小的树来到家后某些轻飘飘暖呼呼的情绪正在松野家六胞胎的心底蠢蠢欲动。

起先嚷嚷着要装饰圣诞树的是椴松，经过亲爱的母亲大人允许，每个人都可以准 备些可爱的饰品挂上去。空松自然是用自己最闪闪发光的水晶戒指和沾满亮片的松果 装饰；轻松掏出他珍藏的偶像周边，满脸潮红小心翼翼地别在杉树上，然后又因为小 松点评了一句你居然不往上挂小黄书而揍了对方一拳；戴着圣诞帽的猫咪挂件与圣诞 树相配度之高令一松满意地频频点头；十四松还苦恼着该怎么把棒球挂在圣诞树上， 而小松已经用啤酒在树下围了一圈。最后只有椴松买来正常的圣诞挂件并老老实实地 给杉树顶端安上一颗许愿星。

“爸爸还带回来一些高级牛肉，我们平安夜还可以烤肉噢。”松代如此宣布，有些好笑地看到六胞胎跪在地上奉她为神。

没错，原本，松野空松有一个拥有圣诞树和圣诞大餐的平安夜。

而不是如今坐在豆丁太万年不变的流动摊上，独自嚼着关东煮。

“所以呢？”豆丁太给他端上一杯啤酒。

“什么？”

“脸上的伤。”豆丁太叹了口气，他也算是跟六胞胎结下十几年之久的孽缘，面 前这人显然经历过一次糟心的兄弟战争，“跟他们打架了吧？先说明，我不会再绑架你 了。虽然你们在我这赊的账已经达到五位数，但看在平安夜的份上，这顿我请。”

“真的吗！”空松开始冒出泪花。椴松总笑他是个泪腺发达的爱哭鬼，但空松更 乐意理解成这是上帝送给他让眼睛更加迷人的礼物。

见松野家的次男恢复精神，对着自以为傲的美食狼吞虎咽，豆丁太笑出一丝得意， “想说什么的话，我也会好好听着噢。”

烫嘴的萝卜在口腔内翻滚，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仿佛回到拳头冲过 来的那一瞬间，自己被狠狠揍翻过去的那一刻，看到的松野小松那副无辜又怒不可遏的模样。

空松夹食物的动作顿了顿，在对方热切的注视下微微摇头，说没关系。

就像在早几个小时以前，松野十四松罕见地坐在一松平时最爱的那个角落里，牵起一抹苦涩的微笑对他说：“没关系的，空松哥哥。”

“十四松的狗死了。”不擅长安慰人的一松笨拙地拍拍十四松，轻易就从他的眼框拍落几滴眼泪来。

那只狗是十四松在儿童公园里遇见、看起来总是傻乎乎却意外通人性的流浪狗。就像做事无厘头又格外有精力的十四松本人，他们度过了许多个玩‘抛球和接球’的下午。就连椴松的手机相册都还保存它和十四松的合影。

起居室里沉闷的气氛在长男猛地拉开纸门时瞬间消散，在松野小松嚷嚷小钢珠大胜利后，被跟着进来察觉到不对劲的轻松警告道：“注意空气。”

长男一如既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打听情况，最后来到十四松面前蹲下，跟他视线齐平：“怎么了嘛？”

十四松不比以往干脆，而是难过地支吾了几声，用言语去承认想要回避的事实： “狗狗，死掉了。”

“这样啊。”小松拭去弟弟眼角的眼泪，“在哪里？”

空松皱起眉，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哥哥不是应该优先处理弟弟的情绪，例如安慰关心之类，再送上一个拥抱…….

十四松崩溃似的哭出声来，一松在旁边吓了一跳后惊慌失措地给他递纸巾。“它死在公园自动售卖机后面的小树丛里，浑身是血……”嚎哭着的十四松拽住了小松的衣摆， 就像他们小时候下意识地凭此获得安全感，“哥哥，它是被谁杀死的吧！”

小松捧住弟弟的脸，用衣袖擦掉一个劲儿掉下的眼泪，说：“那有什么关系呢？死掉就死掉吧。这是流浪狗的宿命。”

“有十四松这么善良的孩子对它好，也会遭人虐待。”

“还是傻笑更适合你，笑笑吧。十四松。”

【听听你在说些什么话。】

其他人都怔怔地看向小松，空气几乎凝固成块。十四松哭得红肿的眼睛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

【看，就是因为带领六胞胎的长男是这样的人…… 】

“够了。”空松拽住小松的兜帽把整个人从十四松面前抽开，轻松立刻护在五男身前。椴松差点被摔倒的小松波及，吓得马上缩到其他兄弟所在的角落里，把整个空间 留给最年长的两个。

“你干什么！”小松弹起，继而被空松拽住领子摁到墙上去。空松很会硬抗，对他 哥出手时还尤其不知轻重，见对方完全没有交涉的意愿，小松抬脚向空松的腹部回击， 想趁次男条件反射捂住腹部的时候挣脱，没想却被用身体狠狠顶到墙壁上。“差不多够了！”小松的怒火终于被他这个莫名其妙的弟弟激起，狠狠朝对方脸上抡了一拳——

这场打斗结束于妈妈搭上圣诞大餐享用权的警告，停手之余，空松将视线从小松挂彩的脸蛋转移到一旁哽着声音一动不动的弟弟们身上。四道视线如同利刃刺痛着他，知道自己又搞砸了，空松没有理会小松伸出的手，留下一句今晚不回来吃饭便出了门。

“你喝多了。”豆丁太打断他欲想继续往杯里倒酒的动作，“天也黑了，回家去吧。”

“OK！mini 太！”空松朝对方抛了一个媚眼，对方扬言再搞这些恶心的称谓今晚的花费要全额付款。

饱腹微醺的满足感让空松在路上走得有些飘飘然，距离新年明明还有一个星期， 但空气完全不见有转暖的迹象反而愈发寒风肆虐。他打了一个酒嗝，有些后悔为什么出门前不多拿一件围巾。

待走到街上，才察觉到整条街道已经被圣诞风暴卷席个遍，街上现充情侣随处可 见，精心搭配的圣诞穿搭，不畏寒冷都要露出白花花的腿和饱含心机拉近距离的围围 巾方法……今年他们不用费心到街上恐吓现充或者炸旅馆，毕竟他的兄弟们现在应该聚 在餐桌上进行烤肉争夺战。

方才擦身而过的两个人看起来在激烈地辩论些什么，“……选的话还是要最甜的好， 你看，就那种车轮……”，转逝捕捉到只言片语怎么听怎么别扭，到底什么车轮才会是 甜的？车轮饼？空松莫名就想追上去问。转头发现那是两个年纪相仿的男高中生，可能是赴往某个派对，两人打扮得时髦帅气。接着空松又听到他们已经把话题扯到能不能用法棍打棒球的话题上，他对着空气小声回答：“可以，甚至能击出很远。”

——因为松野小松在高中的时候就跟十四松尝试过。说起来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还是小松想出来的，十四松只不过是被卷进来参入这个无意义实验的倒霉鬼。十四松举着两截法棍从不良笑成小学生，小松就在一旁兴奋地怪叫。最后还落得妈妈一顿大 骂，当然。

松野空松目送两个高中生拐进一间 KTV 里，目光掠过璀璨的霓虹灯，忽然觉得若能在平安夜邂逅一段恋情也会是一件浪漫至极的事，于是他站在熟悉的公园通往商业 街的桥上，在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等待空松 girl。

前面就是钓鱼场。在某个跟小松去钓鱼的下午，对方轻言概括他的烦恼，笑嘻嘻地说什么保持这样也挺好。空松会将这种话归类成松野小松式开导，听上去是玩笑话， 但却让人品出一些深层含义来。或许自己应该像小松说的那样、保持脑袋空空就挺好、 自顾展现‘痛’感就挺好。

到最后迫使他不再想在街上徘徊的原因是听到身后路过的情侣在谈论待会歇脚的旅馆内有什么新奇设施，空松被爆伤得险些折断手中的墨镜。

他自视为一匹孤狼，在人烟中潇洒离场。

2、

在烤肉派对面前，兄弟之间的争吵变得不值一提。惹起事端的是上面两个，而位于事件中心的五男看上去已经恢复平日的状态，松野轻松觉着丢进嘴里那块略焦的牛舌都是无与伦比的。看到元气满满地对烤肉猛烈进攻的十四松，轻松更加心安理得起来。

餐桌上少了一个人。具体一点，少了松野空松，那个总处在孤独中心的可怜人。

六胞胎的其他人对于次男有个爱放置的癖好，轻松已经记不清这是从小到大的习惯还是某天突然开始的。只要身穿亮片裤的松野空松抱住吉他抑或叼着玫瑰对兄弟念叨些莫名其妙的痛言痛语，其他人都会懒得理会这个自我陶醉的人，久而久之反而更像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组合技。

“唉呀，有谁不在吗？”松造从餐厅探出头来，大半个晚上过去了才注意到在客厅争食的家里蹲们少了一个，“该不会去跟女朋友约会了吧。”

啊，这个组合技对父母一般不全适用。

见没人搭理他，松造自讨没趣瘪了瘪嘴巴。毕竟二十好几又身强体健，真出什么事的话，其他人都不会安生坐在家里吃烤肉了吧。

松造问起空松的时候，轻松瞟了一眼长男。松野小松的目标丝毫没有动摇，正费力跟椴松争一块雪花肥牛，其眼里的凶狠程度堪比看到自己买中的马即将首位突破终点线。对于松野小松这个人渣的大脑内部构造松野轻松确实有更独特的见解，他想起不久之前打算离家就职的前夜，同样的拳头落在同一个人身上，比起当初的‘警醒’ 这次更像是‘置气’。

不过那也不关排行第三的事，毕竟，这是长兄的问题。

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早上好。” 起先，这是一句最简单不过的问候。

带给松野轻松的伤害却是无穷无尽的。这是极其难得可见的事，至少这比看到松 野家的五男在天上飞的几率还小——‘十四松说不定真的会飞。’松野轻松想道—— 但这种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事件真实地降临在松野家里：

穿着围裙的松野小松本身就有种微妙的违和感，如今他不仅站在灶台前，还朝牛奶锅撒香料。酒香和小松不着调的哼唱填满整个厨房，锅里的水汽蒸腾到小松脸部周围，雾蒙蒙的，让他看起来像是从晨间剧里角色。

就像投下一枚原子弹把他对这人二十年来的认知炸得粉碎，轻松还听到头顶传来不知是谁牙齿打颤的声音。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小松转过头，问趴在厨房门框四个的弟弟，“怎么了吗？”

‘这句话该由我们问才对吧！’松野椴松开启了弟弟之间的脑内通信。

‘世界要末日了吗？这个看起来可靠又温柔的人是什么东西？’轻松紧跟咆哮，吐槽明明是他的强项，但嘴上喜剧效果再强也比不过面前的惊悚剧。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好痛！一松哥哥掐我做什么！’

在兄弟们脑内交战的时候十四松已经忍不住被小松四周散发出柔软的氛围所吸引，走到对方面前：“你在干什么呢？小松哥哥。”

“这是热红酒，感觉我们也可以有些过节的气氛。”他指了指桌面上的圣诞节食谱， “味道应该不错，而且步骤也很简单…..”此时长男看上去爽朗且温柔，他将盛着热红酒的勺子举到十四松面前，期许地，脸上还染上羞涩的潮红，说：“尝尝看？”

像是火车鸣笛，十四松耳朵喷出信息过载的热气。在反常得令人惊悚的长男面前，他不得不镇定下来，凑到那根勺子面前，啊呜一声含住它。

“怎样？”

“烫！但是好喝。”五男欢呼雀跃，“我还想要！”

“真的？太好了。”小松拍拍弟弟的头。

围观全过程的三人强忍住不被笨蛋们所散发出来的暖光吸引，努力消化这短短十分钟内吸收的信息量。

“本来我还想做一顿早餐，可是我发现无论怎么跟着食谱操作，都会变成奇怪的颜色…..”小松耸肩，似乎真的在为自己的厨艺烦恼。轻松和一松同时打了一个冷战， 出于本能。

“但是这个很好喝！小松哥哥做的热红酒尝起来很温暖。”十四松轻飘飘地靠在小松身上。被夸奖之后的小松竟笑出了些许腼腆，他转而问门框边上的几个人：“你们要不要尝尝？”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他们异口同声：“要！”

五兄弟团在暖炉里每人捧住一个马克杯的样子温馨和谐得不像话，反而头顶着没睡醒的黑气压走进起居室的空松成了最煞风景的那个。

“早安，空松。”小松向他招手，还在自己跟一松之间腾出个位置好让他挤进来。 空松看向四男，对方也没有表现出平日里的不情不愿，反而脸上是与其他人如出一辙的惬意。便小心翼翼地坐在小松为他预留的位置上，来自兄弟们的体温直接安抚他今早未睡醒导致低血糖。空松差点也跟着变得轻飘飘起来，“拿好。”小松将一个马克杯 塞到空松手里。

“这是小松哥哥亲手做的。”椴松拿自己那杯跟他的碰了碰，“圣诞快乐——”

空松有些恍惚，但他更愿意接受面前的这种安全舒适的违和感。他抿了口热红酒， 尝起来像是把整个冬日最温暖的部分吞进肚子里，他们不是挤在日式暖炉上而是围在正噼啪燃烧的壁炉前、窝在懒人椅上打瞌睡。

“Merry Christmas.”空松合上眼，感受到一只手正在轻柔地拍他的后背。若这 一切都这般温馨平和地进行下去，空松会很乐意在兄弟之间享受一个回笼觉。但紧接 着来自他哥哥的发言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其实，我给你们每人都准备了礼物。”

五个人一副惊恐的表情瞪着他。

虽然松野小松很多时候不会吝啬分享，甚至在心情好的时候更乐于缠着别人共情。 但之所以弟弟们认为他是个不称职的人渣哥哥是因为小松不懂得体贴别人，明明是哥哥，却是丝毫没有一个兄长该有的模样。自私，不会换位思考。凭什么哥哥喜欢的东西，弟弟就非得喜欢？六胞胎又不是六个松野小松。

而这样的人忽然一大早起床说尝试要给家人做早餐，就已经罕见得如同昙花一现。 但，送礼物？这太超纲了。

只见小松缓缓挪出被炉，掀开圣诞树下的红布露出五份包裹得不算精致但心意十足的盒子。五个人怔怔地看着哥哥把礼物逐个塞到自己的手里，比起受宠、如今更多的是若惊。十四松永远是最好的变故适应者，他观察小松发现对方没有发高烧抑或是 精神失常后，便开始快乐地拆开盒子——

“啊！是新的棒球手套。”十四松兴奋地大喊，然后助跑冲刺抱住了对方。

其他人难以置信地拆开盒子——毕竟这个人送的礼物一定是用来恶作剧的破烂 ——直到每个人都拿出正常的、完好的而且还是心仪已久的东西。

一松抱着猫咪图鉴和两包小鱼干激动得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轻松马上就沦陷在喵酱的写真集里，末子看到盒子里一件漂亮的毛织帽和一张写着‘总觉得会很适合 totti， 所以想送给你’的卡片后整个人扑到小松身上，大声嚷嚷“100 分、加 100 分”这样的话。

空松满意地看到弟弟们簇拥在小松身边，戴上小松送他的骷髅戒子和墨镜。

松代在这个时候走进来，提了一个漂亮的小蛋糕。说是刚刚社区大妈送过来的， 奶酪水果夹心。小松便提议叫外卖披萨，并声称前些天在马先生那儿赢了不少，愿意承担所有人的心愿菜单。

连带松代，起居室里的人都欢呼起来。

圣诞的快乐在松野家延续了差不多两天。

在仅有弟弟们所在的卧室里，松野轻松察觉到一丝异样来：“你们对这样的小松哥哥接受程度未免太好了点，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他皱眉。例如近日书架上剧增的猫咪图鉴和时尚杂志、杂物箱上堆放的新棒球用具、椴松的注意力似乎也不 全在电子产品上了。

“你对现状还有什么不满的吗？”一松问道。就在刚才，他跟小松经历了一次难 得的午后散步，以寻找猫咪为目标，然后发现在公园旁边报纸亭兼卖的章鱼小丸子味 道居然还不错。

“对现状没有不满，”轻松说，“但很奇怪。”

“怎么奇怪法？”椴松说。 “就…感觉小松变得不像小松了。”

“你在指责一个正在弃恶从良的人。”椴松指出。

“真是苛刻。那你想要一个怎么样的小松哥哥？”十四松问道。

“带领我们好好生活，踏入社会的大哥。”轻松不假思索。 一松小声来了一句假正经。十四松接着道：“可小松哥哥现在不正是在这么做吗？”

从圣诞那天开始，每天早起跟妈妈一起在厨房做早餐，然后到庭院浇花除草。也不去打小钢珠和赌马了，将闲暇时间全部用在陪伴弟弟们。轻松噤声，他的视线落在书架里小松送他的偶像写真上，不再混蛋和满嘴垃圾话的松野小松确实是个很好的倾听对象。即使跟这个小松分享偶像之类的东西，他都会陪轻松笑并且不会喊错人家的名字。

“小松哥哥现在在哪？”

“陪妈妈去购物了。”

一股堪称微妙的氛围弥漫在四个人之间，近日里松野小松的反常表现，使他们不得不开始思考它的起因和即将可能带给六胞胎的变化。尽管他们不愿意承认，松野小松还是他们当之无愧的长男，不仅因为出生顺序，若弟弟们是风筝那哥哥就是引绳， 他们被拖在地上是因为他，那他们在天上飞也可以因为他。

最近的征兆都在显示松野小松正在变好。

3、

天色暗沉沉的，像是在酝酿一场雪。公园的树叶都落光了，团在电线杆上的乌鸦 还叫个不停。赤冢车站前小公园的那一排电线杆是乌鸦的聚集地，每天大概下午三点 钟的时候会有一个四十左右的女人拎着一大袋鸟饲料，洒水般泼到地上，附近停驻的 乌鸦便立刻围过去，活像腾起一卷黑色旋风，羽毛四处飘扬。

上次一起路过的时候，他们还穿着短帽衫，烈日炎炎是令夏日假面都会蹦出来喊 6000 summer 的程度。小松朝一松抱怨过这人会惯坏这一带的乌鸦，那些好吃懒做的坏鸟等着被喂食，还会搞得满地鸟屎。一松说那不就是我们，被惯坏的六个成年人 窝在家里等着被松代喂食，做家务也不积极。小松沉默一阵，说：“至少我们不会到处拉屎。”

松野小松像那些坐在公园里上年纪游手好闲老头，好似有多于常人几倍的人生阅历。

“为人劳动是没有意义的，亲爱的一松。找到喜欢的事物才是人生走一遭的目的， 我讨厌劳动，所以，于我，工作没有意义。”小松灌了一大口啤酒，然后发出爽快的呼气声倚在他肩膀上，“啤酒、赛马和小钢珠，就是我的意义。”

“无药可救。”一松如实评论。不愧是哥哥，将无职上等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这个家里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当下，寒风萧瑟中俯冲的乌鸦就像黑色的雨，在厉声尖叫中进食，与在餐桌上嗷嗷待哺的六只巨型雏鸟十分相似。 兄弟俩看着这幅场景一时无言，而后小松轻声说：“一松，你说我去找份工作会不会比较好？”

一松愣住了。

“你看那个女人，她每天的投喂都是有意义的。这样的‘工作’也很有意思。”小松说，然后谈了关于人生意义、关于工作劳动，语气里充满热枕和向往。

乌鸦越聚越多，黑压压一片，行人遇见了都会避而远之。

正是因为在同一地点面对同种事物，亲耳听过对方所言，一松才能确信松野小松绝不会说出这番话来。这种变故如同坚信亘古不变的信仰有一天忽然瓦解，闯进生活、 破坏日常，从灵魂开始撕裂你、摧毁你。

而受害者永远是止步不前的人。

松野一松一时间有些透不过气，某种意义上的被抛弃感忽然强烈起来，他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正因为他徒劳的不安被捏出了飒飒的声响。

事实上，松野一松偶然间撞见一个真相。

平安夜当晚，他们五人走在从澡堂回家的路上，带着饱腹的满足和泡澡后的困顿感。轻松和小松在为刚才澡堂的牛奶咖啡不合理分配而争吵，十四松正向椴松源源不断地灌输在屋顶捕获圣诞老人的可行性，而末子一直在无视他。下弦月高挂于一望无际的夜空，月色清透明媚，又是一年没有雪的圣诞。一松摸了摸棉外套的口袋，那里装着他为巷子的猫咪们准备的圣诞礼物。碍于不想被其他人嘴碎，一松借着要去便利店一趟离开队伍，还被小松吩咐顺便买一包烟。

当然，一松会权当没听见。

他和兄弟们在前面的分岔路分开，往前走到自动贩卖机再向左拐进一条小巷，便 是松野一松的朋友们栖身的地盘。几只猫咪嗷呜嗷呜地向一松走来的样子可爱得几乎 让他融化，他飞快地开了两罐鱼罐头，兴奋又抑制地轻轻抚摸靠到他身边的猫咪。

忽然头顶掠过一道黑影，本以为是飞过的鸟没有多加理会，但下个瞬间猫咪全都窜走了，一松才抬头看：一个巨大的身影正落下来，吓得他条件反射地一翻，躲在了 垃圾箱后面。一松探头往外看，发现原来是一台巨大的雪橇。

“晚上好。”从雪橇上走下来的身影说。一松本以为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但一把熟悉又意料之外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晚、晚上好？”

松野空松站在巷口，看样子只是从大路经过，被巷子里的骚动吓得愣在原地了。 面对这个坐着雪橇从天而降的胖老头，空松不知所措：“呃、圣诞老人？cosplay？”

老头摇头，“我是圣诞老人，如假包换。今晚来这里，就是给你送上特别的圣诞礼 物。” 圣诞老人慈爱地拍拍空松的头，差点把他头上的墨镜拍下去，“你的善良与温柔我都看在眼里。来吧，向我许愿吧，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一松看到这个自称圣诞老人的家伙藏在身后的右手还握着一瓶朝日啤酒，而那只巨大的麋鹿正在舔他放在地上给猫咪们的鱼罐头。一松揣紧了拳头，开始衡量将面前 这两人一鹿揍一顿的可行性。

空松仍然杵在原地，似乎真的在思考要许什么愿。按照一松对他们家次男的了解， 估计此人已经满脑子亮片裤和皮夹克。又或许空松会更加慎重些，尤其是他那自以为是的自我满足感和让松野一松格外看不惯的良知。

“说吧，我的孩子。”拉雪橇的那只麋鹿凑近后还舔了空松的脸。

一松看到松野空松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慎重地——

“很好，”圣诞老人塞给他一袜子拐杖糖，自以为轻轻地掐了掐空松的脸蛋，“祝你有个美妙的圣诞。”

待次日一松从被窝醒来，一道花里胡哨的亮光便是他唯一记得的东西。

“你会变回来的。对吧？”声音细微得几乎要被乌鸦叫声盖过去，但小松还是捕捉到了。他止住关于工作方面滔滔不绝的话，转过头。

一松的视线追着乌鸦们饱腹之后逃窜似的离开，“…以前那样，像一只巨型雏鸟跟弟弟们一起围在餐桌等着妈妈喂食，将赌博酗酒奉为人生意义，然后……”一松的话止在最后一只乌鸦离开时。

因为松野小松问他：“人止步不前，是正确的吗？”

4、

松野十四松曾经想给那只狗命名。但一松告诉他，若给流浪狗取名，它就是你的了，你得对它负责。

身无分文的家里蹲该拿什么去对一个生命负责，那可不是平日没事跑到公园跟对方玩玩棒球抑或随便揉揉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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