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籠

中午，一如既往的夢。

那是他幸福的時光。

明耀的陽光穿透屋頂上的空中花園，欣欣向榮的花草，水天一色，潔白無瑕的地磚與涼亭，純黑的琴身。

基爾提亞纖細白皙的指尖，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中舞動著，流露出靈動的旋律，時而細膩紮實，時而婉轉悠揚。

基爾提亞滿足地看著一旁的豐，右手拿著綠色的筆，將他彈奏的音樂化為樂譜。

每當這時候，基爾提亞就會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傳來劇痛。

夢裏，自己被腥紅的力量侵蝕，一切變得血紅。

夢醒後，基爾提亞的衫衣和頭髮被汗水濕透，只能粗嗆著氣。他臉色蒼白，眼簾下都是疲色，隔了半分鐘，坐起身，解開衫衣的鈕扣，才向下看。

心臟在跳動。

血痕也還在。

基爾提亞總是想，只要自己還在，回憶中的人，便還活著。因為他是唯一參與了那段時光的人，也是唯一能記得一切的人。

「豐。」

基爾提亞抿了抿嘴，緩過來後，便下床，徑直走向淋浴房。他將身上的衣物全數換下，轉動淋浴龍頭，任由水花打在自己身上。

淅瀝瀝。

基爾提亞感受著水擊打在皮膚上的力度，只有這微弱的刺痛，能讓他確認自己的存在。

到了四點多，基爾提亞才沖洗完畢，他抹掉身上的水珠，穿好衣服，又用頭巾將頭髮擦乾，才穿上鞋，走出房間，下樓。

黑色的皮鞋踏在木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基爾提亞走至水吧台，熟練的用熱水沖洗French Press和杯，磨豆，又將磨出的粉末放進壺裏，再加熱水。

「基爾，」伊芙聽到樓下傳來動靜，走下來，拉開吧檯椅坐下，擔憂地問：「你今天感覺怎樣？」

「還行。」基爾提亞的目光始終看著壺，在心裏估摸著時間，然後在絕佳的時刻，快速按下濾網，將咖啡液和殘渣分離。

基爾提亞把咖啡液倒進白色線條邊緣的藍色杯子，放在伊芺前方的桌面。又倒了一杯，抵至唇邊，閉上眼，淺嘗。

「說起來，今年的VISUAL PRISON要開始了吧？」伊芙放了兩塊方糖進咖啡，喝了一口，又說，「大概又是從ECLIPSE和LOS†EDEN之中吧。」

「隨便吧……」基爾提亞毫不在意的喝著咖啡，藉由咖啡因提神，「與我無－－」

－－Guilty cross

基爾提亞輕捏咖啡杯耳的右手微震，睜眼，將咖啡杯放回杯碟上，錯愕的看向窗戶。

「基爾？」

「發生什麼了？」

過了片刻，基爾提亞稍稍回過神來：「喔……嗯，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有點事。」

剛剛，的確有歌聲傳到腦海。

清脆的少年音，帶著點迷惘的無力感。

唱著他創作的歌。

基爾提亞皺眉，那聲音讓他很在意，心無法靜下來。

「伊芙，」基爾提亞走向不遠處的吊衣桿，拿起紳士帽扣在頭上，「我出去一趟，麻煩你看家。」

「好。」

出門後，基爾提亞看著天空蒙上一層薄紅，不作考慮就往人多的地方走去。他總有種預感，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那，而且會帶來點小麻煩。

事實上，基爾提亞是對的。

他撿到一個少年。

當對方喊出他的名字，用力捉着他的手臂時，便確認了對方就是他在找的人。

結希安傑就是那個小麻煩。

起碼，基爾提亞並不反感結希安傑，還很順手把對方帶回家，後者更住了滿久的。

有次，伊芙走來跟他說：「這要是換成別人，基爾你大概早把對方丟出去了吧？」

基爾提亞自我解釋地想，大概是因為自己喜歡結希安傑漂亮的歌聲？對方每次唱歌，都像魔法似的引發不思義奇蹟。

伊芙又感嘆地說：「安傑他啊！就像一個小太陽，非常溫暖。總是義無反顧發著光，帶領他人走出黑暗。你喜歡上也沒法子吧？」

基爾提亞沒有說話。

結希安傑在他心裏的形象，更像一隻小青鳥。突然就往他懷裡飛，然後像條小尾巴一直跟在他身後，把滿滿的希望化為歌聲送給他。還甘願被他關在小籠子，即使打開門也沒有飛出去的意思。

「基爾？」結希安傑的聲音從基爾提亞身後傳來，「基爾，我想你聽聽新寫的歌。」

基爾提亞正視著結希安傑，勾起唇：「好。」

只是。

不知道，自己還能陪著他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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