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发现抛弃在荆棘丛中的小小婴孩，满身鲜血淋漓却不啼哭。

慢慢长大以后也异于常人，他那小小的身体成长不比同龄人快，却有着可怕的力气。生着鲜艳的红发，对刻在神社柱子上的纹印有严重的反应，偷喝邻居家的酒却丝毫不醉，带着村里的孩子闹得鸡犬不宁，这些都让人们感到疑惑。

早就不知道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街坊茶余饭后的添油加醋了。

但是那个孩子在大人们的流言之中坚强生活着，是孩子们的首领，有着一大群的同龄伙伴。

直到，被诅咒的命运终于应验的那天。

在那个人类与妖鬼的境界还显得暧昧的时代，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就自然发生了。

从来就没有天生的鬼，他们原先可能只是承受了太多诅咒的普通人而已。就因为暴露了对鲜血的渴望，结果便被人类憎恨，厌恶，远远逃离。就因为自己不是人类，连衰老和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鬼族的男孩子执拗地爱着人类，喜欢和他们在一起，不用自己天生强大的力量作恶，也绝不因为受到冷遇和不公平的对待而失去信心。

漫长的流浪和追寻中，虽然还是受到人类的畏惧，却依旧坚信自己能够回到人类中间去。直到自己遇上了足够信赖的兄弟。

青鬼，京义华。

那是三十多年前就从京都漂泊出来的年幼诗人，和自己一样有着坎坷的身世，被兄弟畏惧排挤，逃到了摄津国的箕田，直到和路过的赤鬼相遇，结识，最后成为兄弟。

然而短暂的情谊前后不到一年，磨难摧毁了兄弟的牵绊，遍体鳞伤的青鬼抛下了赤鬼不知去向何方，遭到打击的赤鬼长时间不能迈出继续生活下去的脚步。尽管这时候他已经得到了和人类在一起生活的宝具，那是村里的神妙铁匠打制的两个臂环，戴上以后就能平稳力量，自如收起犄角。就算没有这个，他也因为守护村庄的表现而成为了英雄。然而这一切的代价是兄长的离开，失望的赤鬼最终还是退回了山里。

本来已经失望的内心得到了拯救。丹波毅然接过了义兄的身份，之后，带着赤鬼踏上了找回青鬼的旅途，他们来到了京都。

十年以前，人与鬼双方终于厌倦了反复的战争和冤狱。人类的代表安倍晴明以及鬼族的统领鬼子母神，在温暖的南方签订了盟约，约定彼此共同相处。自那以后，与其他妖怪不同，鬼族只需保持人类的样子不露出犄角就可以安全生存，这是阴阳寮给出的保证。已有不少鬼族回到京城定居，在城南经商，丹波和赤鬼也就不需要太担心身份上的问题。

赤鬼曾以为自己会很快等到从前的义兄的消息，便在京都肆意游玩。他穿梭在京都的街巷里，像个按捺不住热情的精灵，随处都可能是他饮酒赏景的地方。路见不平，必定冲出相助，行侠仗义的故事在街坊间流传。

冬天悄然来临，因为心爱的女孩去世而一度颓废的丹波也勉强振作起来，开起了酒楼。而得不到青鬼消息的自己，依旧是闲得发慌。

又一场大雪降临，红衣的小鬼在灯火交织的最高处痛饮，睨视着脚下繁华的风景，尽管看上去洒脱不羁，其实心里总是避不开一些伤感。青鬼不在这里，一直说好如果自己找到可以回到人类世界的方法，就一起来京都玩，然而这约定早就被埋葬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了。

“要是能有个像青鬼大哥一样的家伙出现在咱身边的话，咱就不会再难受下去了吧……”

喧闹的朱雀大街忽然骚动起来，高处的赤鬼见状收起酒瓢，纵身跳上民房的屋顶，朝那金发孩子逃难的方向跑去。那里居然是个小巷子，赤鬼内心一紧，攀上了高墙，直到看见了孩子被追来的杂役们给顶在了墙上的危机。

内心一热，打算喝一口酒点燃战意，然后一口气收拾掉这帮欺负弱小的混蛋。

“放开他，你们这群渣滓！”

第一次见到和自己一样仗义的孩子出现，不禁已经心生好感。白衣的武士纯洁无垢，外表看似冷漠，却潜藏着血气。小赤呆在墙上看了好久，连酒都差点洒出来。

“真帅气啊，一点都不输给咱。”

反正，一定是值得交往的朋友就对了！

赤色的小鬼带着一身豪气从天而降，将那些恶徒吓得退出了巷子。对着一脸迷茫的阿纲展现自己的豪勇，并且伸出手来要和阿纲交朋友。当阿纲握住自己的手时，赤鬼竟然感到多年未曾体会过的喜悦。

把捡到的小纮送回了大江山之后，是两人的第一次举杯，赤鬼故意要考验新朋友的酒量，闹着给阿纲不停灌酒，自己则稍微少喝了，结果阿纲看上去一点醉意都没有。

“下酒菜都不吃，光是这样把自己灌饱也太差劲了吧？”阿纲面无表情，毫不客气的夹起蔬果就往赤鬼嘴里不停塞，“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会跟我客气的家伙，尽管吃。”

“呜！”被食物堵了一嘴的赤鬼才发现阿纲有多狡猾，本来淡然的阿纲这时候居然在狡黠的笑，原来这是阿纲对自己灌酒的报复。脸颊鼓涨涨的，疼得赤鬼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赤鬼捶着胸脯，好不容易才把食物咽下去。揉揉脸颊凝视着面前的白衣武士，忽然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震颤，心里霎时闪过的是青鬼从前捉弄自己的样子，不知为何连心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终于，还是到了告别的时分。赤鬼微微有种想要闹酒疯的冲动了，似乎和这个人类少年一起喝酒聊天打闹，就好像会忘却除了青鬼以外的过去，那些关于自己被诅咒的身世，长久的流浪和居无定所的记忆也全部消散了，好像比单纯的饮酒更能排解自己的内心。真的要分别的时刻，赤鬼顿时觉得内心无比的难过，连眼眶都悄然湿了。这感觉真不舒服，好想大声乱喊，或者打一场架。心里也许都会好受一点。

“觉得被我欺负了？谁叫你灌我喝酒，只好回敬你了。”

“啧，你一定是喝醉看错了吧！”

“你倒是个嘴硬的家伙。”

“好啦，有了新朋友，咱很高兴的。以后，咱们还能经常一起喝酒的吧？”赤鬼有点犹豫，带着满眼的期盼和些许怀疑盯着阿纲。

阿纲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以后，约个地方定个时间，一起喝。”

“城北魂归桥，七天为期，怎么样？那旁边刚开了一家不错的酒楼，店主小五咱认识，是个好人！”

赤鬼激动的要跳起来，不过刚说出口就觉得有点害羞。也不知怎么就说出了这个约会的方式。确实，魂归桥是个太特别的地方了。

那座桥对于赤鬼有着一个特殊的意义，魂归桥是因为青鬼而得名的。那位奔赴京城送殡，在桥上唤回了已经死去的父亲的人就是人类时期的青鬼。小赤想在那里等待着青鬼的出现，并且向昔日的义兄证明自己已经有了真正的好友。

“好啊。”

喂，他就这么干脆啊！

“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偷懒不去夜巡而已，你在想什么呢？”

赤鬼的小脸唰的一下红了，连忙扭头望向四周。哦，阿纲既不是京都人，也不像自己一样知道青鬼的事情，大概根本就不知道关于这座桥的说法吧。

“赤鬼是个很有趣的家伙。”黑发的孩子微笑着瞥了赤鬼一眼，平时那些冷冷的气质都似乎不在了一样。“和你在一起喝酒很高兴，七天以后再来吧。”

“好！一定要来！”

赤鬼舒了一口气，赶忙抓住阿纲的手，立下了七日的约定。

阿纲是不可能知道的，赤鬼在模仿丹波跟雫姬约会的方式。也难怪啊，这样一见契合的朋友真是头一回见到，赤鬼激动也是常理之中。不过第一次见面竟然就把热血直率的赤鬼弄得扭扭捏捏，真的是命中注定之人吗？

十三次的七日之约，在投契之人的酒宴中悄然逝去。在心底漾开的情感不像普通朋友，和与青鬼或者丹波之间的兄弟之情也完全不一样。普通友人也许只是一碗酒的互惠，兄弟之间是其利断金，同甘共苦的豪气，而与阿纲相处的感觉，却是一种微微的甜意在心里渗开来。

这颗永远稚嫩，不羁奔放，也埋藏了很多伤痛的热血之心，竟然也第一次感到了恋情的萌芽。也许那并不可以称之为恋慕，但赤鬼执拗地相信，自己可能迎来了和丹波大哥一样的恋爱。而且对方还不是女孩子呢。管他的！既然是阿纲给自己带来这种感觉，那自己喜欢的人就一定是阿纲！

最冷的寒冬过去，暖春渐渐来临，而两人渐渐走在一起的希望越来越大。直到，这最后一次的约定。

“回村子里去？丹波大哥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咱们不找青鬼大哥了么？”

“小赤，先回去吧。我们在这里也有半年多了，所有的线索都用完了，义华应该是不在京都。”

“丹波大哥又骗咱！不是说了很快就能找到青鬼大哥的吗？”

“别闹了，这个地方已经很危险了。小赤，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就赶紧去，想见的人就做个告别。收拾收拾就回去了。”

忽然要离开京都回去了，这个现实把赤鬼打懵了。好不容易和阿纲交了朋友，却要面对忽如其来的离别。

丹波大哥有些不对劲，总是不小心从美丽的容颜下透出一丝前所未有的狂躁和惊慌。究竟出了什么岔子？才让他不得不放弃寻找青鬼呢？即使是雫姬姐姐意外去世，丹波都没有放弃，他可是母神任命的鬼族首领，怎么可能会有无法对付的敌人呢？

悲伤的赤鬼来到河边的渡口，烦躁地把小石子全部踢进水里。约定的日期到了，正好是立春这个讨厌的日子，而且还要面对和友人的离别。赤鬼最讨厌离别了，青鬼那时候就是这么抛下他一个人不知道去哪里了的，现在要自己毫无遗憾去跟阿纲告别，简直不可能！

“小赤，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赤鬼抬起头，金色长发的少年正拨动长篙把船只往自己这边靠过来。这也是自己在京都认识的酒友，不过比阿纲稍微早一点。因为他和青鬼大哥有点相近之处，所以才一直结交到现在。不过因为船夫的工作很忙，最近和赤鬼已经不是很经常见面了。

“是神将大哥啊。”赤鬼见了，只好浅浅一笑，跳上了狭小的木船。

“这样难过可不像你，和我说说吧，有什么烦心的事？”虽然这样温柔和蔼的看着赤鬼，艄公少年玄川神将的目光却带着了然一切的哀伤，眼圈也是红的。好像，他也和谁刚刚分别了一样。不过神将还是忙不迭放下船桨，倾听赤鬼的烦恼。

“原来如此啊，你要走了。有个好朋友实在舍不得，所以想用比较特别的方式告别是吗？”神将听罢赤鬼的诉说，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既然是经常在别的地方喝酒的酒友，为什么就不带他去你们大江山呢？你知道京都有多少酒客想尝丹波的酒吗？连我你都没带去过呢。”

赤鬼心里明白，其实以前只是不愿意让丹波太清楚自己是喜欢上阿纲了，所以从来不带阿纲去店里。不过，最后一次了，有什么所谓呢？说不定还能请求丹波大哥放弃回去的想法呢。

“但是，咱和阿纲约好了去小五的店。如果再带他到大江山，这也太麻烦了。”

“那就交给我吧，我可以用船带你们两个一起走，这样你也能和他看看河边的景色。”

“诶！对哦，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神将大哥，最后一次，就麻烦你了。”

神将深邃的目光里潜藏起哀伤不让赤鬼看见，所以赤鬼才会毫不怀疑喜出望外的答应了神将，并没有想过神将的主动帮助背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单纯的赤鬼只是在节分的温暖之夜，遵照那个七日的约定，来到了灰白色的魂归之桥边上。远远的，就看到那个白色衣服，腰间配着宝刀的少年。清秀的面容比起初见已经多了一些英气的棱角，杨树般挺拔的身子血气方刚，正在发育成长。那望着水面倒影的眼神沉静如常，有着一丝总是存在的孤寂。

赤鬼的心弦在颤抖，这个人类，就是忽然闯入自己的生命，让自己深深着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半途就要离开，小赤应该会和他越走越近，直到有一天确认他的心意。

但是，阿纲是人类啊，会在时间的推移中慢慢成长老去的人类啊！而自己这不再成长的身躯，却成了最可怕的牵累。就算能在一起，时间长了，身份也就再瞒不住了。人和鬼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自出生以来就被诅咒的命运，到现在都没有放过自己，无论交到了怎样深厚的友谊，最后的结局都是分离。为了阿纲的未来，为了两个人的友谊，赤鬼必须选择将羁绊斩断，把离别的消息告诉阿纲。

阿纲对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他要告白，无论阿纲会给出什么答案，遗憾大概都能减到最少，然后放心离开这个给自己带来欢乐记忆的都城。

“明明咱也是有话直说的性格。可偏偏要对你说出关键的时候就嘴笨，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离别嘛，虽然难过，但迟早都会来。起码咱忽然不再想些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想在这次直接说出心里的想法。”

“渡边纲，咱最喜欢的家伙就是你了！无论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都会把你记在心里，永远！”

赤鬼压抑着内心的悲伤，拍拍脸颊，露出一个比以往还要灿烂的笑容。跳跃着向桥中央那个白色的身影奔去，铃铛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最后一次鸣响出欢愉的旋律。

“哟！久等了吧！”

但是，连最后的分别都如此不平静。似乎是对这不伦之恋的惩罚，赤鬼和阿纲都遭到了暗算。原本以为初次会十分甜美的赤鬼，一切妄想都被粉碎。他就这样昏了过去，被丹波给抱到了床褥里头。

梦境里只剩下无尽的深渊。好像不断的沉入黑暗之中，无法呼吸。

梦见水尾村的石榴树忽然伸出了枝丫，全部化为尖利的爪，将自己抓得鲜血淋漓。

梦见自己被捆在村社的柱子上严刑拷打，皮开肉绽，淋漓的鲜血渗入柱子上的纹印，头上就这样突然长出了两只犄角。

梦见自己在村口的石桥上投河自尽，不断涌入肺中的河水带来钢针一样的疼痛，然而即使是如此，都比不上被憎恨的痛苦。

赤鬼相信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作为人类的自己已经被淹死了。而剩下的其实是还没有被消灭的诅咒灵魂。因为如此也给自己爱的人们带来诅咒。青鬼那时候抛下自己，现在阿纲也是一样恨着自己的吧，居然那样毫不留情的玩弄……

“就这样一直掉下去吧……”

如果鬼也是可以死去的话，现在就不愿意醒来。无论怎么想触及光明，最后都会被打回黑暗的起点。

当初究竟是谁把自己丢弃在荆棘丛中的呢？如果死在那个时候，是不是就没有后面这么多心痛的事情了？

清脆的，铃铛的响声，忽然在死寂的黑暗中清晰起来。

“只要心地善良的话，是个鬼族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这一生最后的作品就交给你了，孩子。”

“谁？”

赤鬼忽然想起来，那是把这对臂环送给自己的老人的声音，将箕田村的安危托付给自己的铁匠，变成鬼以后第一个相信鬼族的人类。

“我不是个合格的兄弟，永远也成不了会担当的男子汉。但是，那个为你分担，一辈子守护你的人，如果可以是我的话，那该是多幸福的事情。”

是青鬼大哥啊，为了自己能被人类安心接受，而背负了为虎作伥的骂名，最后被修罗一样的男人给抓走，几乎被折磨致死。他带着那样难过的心情离开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啊。

“不就是要个兄弟嘛！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直到找到青鬼的那一天！”

丹波大哥，其实也一直在旅行中不断寻找着自我，心里也埋着很多伤痕。姐姐死后，大哥痛不欲生到无法支撑，但是依旧陪着自己一起胡闹到今天。

随着铃铛一下一下的鸣响，光芒一点点打开沉重压抑的心境。那些在自己的成长路上帮助过自己的人，爱着自己的人，他们的话语开始回响，开始驱散心中的阴暗。

“小赤……”

那个冷淡的声音，只会在他看重的人面前会变得温柔。

“我会去找你的，哪怕是去了海的那一边，我也会把你找回来的！”

不用细想，赤鬼就已经知道这个声音是谁的了。无论他对自己做什么都不会有怨恨，如果那样的玩弄也只是对自己的不舍，那样的悲伤也是可以理解的啊！

一声剧烈的铃鸣，周身的黑暗消散了。赤鬼的面前是炫目的虹光，还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小小身影。

不是青鬼，不是阿纲，似乎不是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背影。那赤着上身的背影小而结实，有着棕红的皮肤。红色的短发飘动着，腰间是虎皮的围裙，肩上扛的是钝重的狼牙棒。

“真舍得抛弃他们吗？”那是个稚嫩而豪气的声音，和赤鬼一模一样。“咱不喜欢讲大道理啦，只是这样的你很不像话，只好把这些存在臂环里的零碎记忆给你瞧瞧看了。”

围着虎皮的少年转过来，走到赤鬼的身前，用力拍着赤鬼的肩膀，那同样血红的眸子带着热情的目光。

“你是……”

“咱就是你自己，是差点被你抛弃的，你自己的光明一面啊。如果你继续往那一侧沉下去，你就要变成真正的恶鬼了。失去善心，那你就真的要死啦。”

赤鬼惊诧的望向面前的自己，那副打扮其实就是过去流浪时的样子，而且还有犄角。无忧无虑，一路漂泊，一路被人嫌弃，却从来没有失去过笑容。而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忽然被阿纲意外伤害，就已经一蹶不振了。

“都是自己，咱就不多说啥了。反正咱不是会随便放弃的人，既然没有光明来眷顾咱，就自己去寻找！就算一次次被伤害被抛弃又怎么样？而且这一路上也还有理解咱们的人，为了他们总不能不争气吧！”

那是自己一直抱持的信念啊！为什么会忘记了，以至于连过去的自己站在自己的面前，都会像个陌生人一样反应不过来。

“和咱，也就是你自己做个约定吧，不要轻易对什么宿命认输！”

赤鬼的内心终于释然。忍受过那么多孤独，那么多厌恶，那么多伤害，只有这个乐观的自己，是不能被随意抛弃的，否则一切希望都不复存在了。

“去吧，把阿纲救回来！”

赤鬼伸出拳头，和面前的自己相互击拳示意。

从今天开始起多了一个新的牵绊，和的所有同伴一样重要，绝不会轻易丢弃。

那就是，始终追求着光明的自己。

赤鬼惊醒的时候，身上的沉重感已经消散了，还一时回不过神来。直到臂环上的铃铛响起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哈，原来是你救了咱啊。”

摆弄着臂环，赤鬼忽然领悟过来这就是宝器隐藏的力量，不仅让凶暴的力量平稳，也能让内心不至于完全陷落到黑暗里。如果没有这个的话，自己会在绝望之中显露出真正的原型，也许整个京都都会因为自己而毁灭。宁愿死都不想变成那样，因为还有深爱着自己的人。

赤鬼看着裤子上湿漉漉的痕迹，脸都羞红了。

对了，阿纲怎么样了？再不去给他求情，阿纲就要被大哥给杀掉了！

匆匆奔到了楼梯旁，少年给接踵而来的浓烟呛得流泪，满屋子都是火焰。

“呜哇，谁干的！”

赤鬼在火场里到处转圈，寻找着阿纲和丹波大哥，却一无所获，只好退回到刚才喝酒的房间，一脚踹开了窗户，从这个地方就可以一下子跳到对面屋檐上去。

红发的少年咳嗽着爬上窗沿，回头一看，桌子上还放着阿纲送给他的红石榴，少年毫不犹豫回身把果实给一并带走。他在屋顶上跑了几步，转到了前面，才看见了酒楼前的激战。这正是危急之时，赖光突然倒下，空中的白虎和朱雀企图合围落单的丹波。平时被丹波嘱咐不要轻易使用杀招的他，忍不住就这样冲了出去，顶着身体被阿纲伤害的痛楚，用完美的体术瞬间击坠了两个式神。

丹波面前的赤鬼满身汗水，胳膊沾满了焦黑的灰，垂落的小手紧紧攥着一个鲜嫩的石榴。丹波明白他冒着火焰迟迟逗留在火场中是为了什么。

丹波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赤鬼，因为他不同意渡边纲和赤鬼的恋情，永远也不会。但是金时的牺牲，让丹波彻底放弃了这样的想法，有些事绝对不应该成为赤鬼生命中永远的遗憾。即使背上自己不该负的责任，也要让赤鬼幸福活下去！这是青鬼的信念呀，直到今天自己才真正明白。

“你喜欢的人被小纮带走了，小纮要带他去魂归桥，快去救他吧！”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小纮！阿纲以前明明救了他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赤鬼左顾右盼才发现最熟悉的金发小船夫也不在。

“因为他是土蜘蛛的遗孤，是来找渡边纲和源赖光报仇的。”

丹波大喊一声糟糕，他忘记看住那两个被击败的式神了！

“你再说一句试试看！”丹波拔出宝刀，直指身后坐在大坑里说出真相的白虎牙太。狼狈不堪的白虎上衣只能勉强挂在身上，一身肌肉伤痕累累。而他的身侧，朱雀更是因为赤鬼的一拳已经昏过去了。

“看样子你很尊敬丹波呢。可你要知道，最近这些女孩子失踪的事情，可全部是他做的哦。”

“胡说！明明是你们想找咱们的麻烦，还烧了我们的店！咱要跟你算账不可！”赤鬼着了慌似地回头望向丹波，希望大哥能马上矢口否认，但丹波苦笑着一动不动。

“呵，你不信的话，看他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丹波的罪行早就暴露了，今天朝廷就是要来捉拿他的。你看，他还想杀渡边纲灭口呢。还不知道吗，他每次都是趁你去跟渡边纲约会那一天下手的！”

“住嘴！”

丹波忍不住要挥刀了，这个白虎实在狡猾，添油加醋的本事也是一流，再让他说下去，单纯的小赤就会被误导了！

“怎么，你也急着想要把我灭口吗？冲着老子的心一刀捅进来啊！”白虎面对刀锋勇敢无畏，眼睛都不眨，直接挑衅丹波，这股勇气传递到赤鬼的眼里，就意味着无误的真相。

“大哥，他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赤鬼终于明白了，那些失踪的人类少女都是被丹波大哥杀掉的，阿纲现在也行踪不明。想到昏过去前看到丹波充满恨意的眼神，小赤的内心一下子崩溃了。

“不，不对吧，你一定是有什么理由的吧！”

红发小鬼的拳头捏得嘎嘎作响，含着泪光的血色双瞳死死盯住丹波。

“我唯一的理由只有雫了，她被这些人害死，我怎么可能放过这些人！”

想不到丹波大哥是真的在为心爱的女人复仇，方式却如此卑鄙。

“可恶啊！要是姐姐知道你这样，绝对不会原谅你。你骗咱来这里，非但找不到青鬼，还在这里杀人，你还想杀阿纲！咱也不能这样就原谅你啊！”

“好啊，现在只有你自己不会骗自己了，那你就快去救渡边纲啊。”

身后的酒楼已经完全被火焰包围。火光四起已经惊动了附近的人们，即使宵禁令也挡不住他们，惊恐的人们大叫着丹波的店失火了，街坊都在帮忙找水。在火中消逝的是各种快乐的回忆，尽管被丹波的杀人所玷污，但看着它们被烧得一塌糊涂，赤鬼心如刀绞。那些回忆中，最后镌刻的是被自己告白的阿纲的影子，而阿纲还没回答就因为小纮的突袭而生死未卜了。

想到这里，赤鬼还是站起了身。

“咱抄近道走，还能赶得上。”

“你刚刚清醒过来，身体还没恢复，还是让我去……”丹波急忙阻止道。

“闭嘴！咱要自己做完自己的事情！”

“小赤，你要小心啊！”

“知道啦！杀人犯，废话不要那么多，咱会活得好好的。”

背对着丹波的小小身影颤抖着捏紧拳头，丹波的嘴唇张了张，终究没再出声，这是挽回不了的事情了。

忽然，赤鬼的衣摆被纤细而白皙的手腕拉住，男孩子挠挠红发头也不回就粗鲁地回应，咬紧牙关，泪滴已经到了唇边。

“放开！你还想说什么啊！？”

“等一下……”

这并不是丹波的声音。

“对，对不起！咱没注意到是你啊。”

赤鬼抱歉地回头一看，伸出手的是丹波怀里虚弱不堪的源赖光。

“请带上我，一起去救阿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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