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音乐科栋。2年A组教室。

“月森～月～森～有～女～生～找～”

香穗子有点害羞。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找月森，不过他似乎并不介意同班同学的反应，马上就出来了。

“就知道是日野。怎么样，今天的状况？”

“已经没事了。谢谢，给你添了麻烦……”

“没什么，你不用客气……也怪我，不太能察言观色……抱歉。”

月森转开视线，眼睛和嘴角带着笑意，看起来和蔼可亲，不似平日冷硬的模样。看着他柔和的笑脸，她竟有些目眩。

【那个人大概已经不会再对她这样笑了。】

她摇摇头，拿出洗好熨好的手帕还给他。月森把手帕放回口袋，微微颔首。

“你等下，有东西给你。”

他回座位取来一个文件夹交给她。里面放着几张A4纸，她拿出来看，原来是一份复印的乐谱。

“昨天想推荐给你的曲子，莫扎特的G大调弦乐小夜曲。”

不过只有第一乐章而已。

“你先看看。个人觉得第一乐章最适合你，纯粹的，明朗活泼的感觉——不要再像昨天那样了，昨天那个垂头丧气的样子不像你。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是想说，专业的演奏家，一旦拿起乐器就要调整好心情，不能让个人情绪影响演奏。”

“……对不起。”

“啊，我不是在指责你……要怎么说才好……”

他急红了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居然有些孩子气的可爱。她努力不让自己进一步联想下去，按照对方所希望的那样做出明朗的笑脸，告诉他没关系，她会好好练习的。

与此同时，两个一年级学生搬着作业和下堂课要用的资料来到2A教室附近。

“那、那个，志水君……我们还是等会再……”

“为什么？”

“学长他们在那边谈事情……等一会，再、再过去好不好……”

“下节课会迟到的。”

无视一直拉着他胳膊试图阻止的少女，娃娃脸少年面无表情地搬着一堆东西来到2A门口。来人走到切近香穗子才意识到那是谁。那些书本堆得太高，完全把脸给挡住了——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走过来的。

“月森学长，借过。”

月森赶忙侧身让开。对经常说别人挡路的人来说，这次他自己也挡了一次路，多少有些尴尬。志水目不斜视走进去，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香穗子，而跟在他身后的冬海则像个随行助理一样慌慌张张地向两人问好——出来也是同样，志水径自走了，冬海一边努力追赶，一边很快地说打扰学长学姐了再见。

香穗子脑中的线路一下子转为无法连接的状态。那两个人情投意合形影不离，而她只会像鸵鸟一样不敢面对，难怪招人讨厌。

“日野！振作点！日野！”

天旋地转也就是一霎那，然后黑暗吞没了一切。意识消失的那一刻，最后听见的是月森的呼唤声。她应该说点什么让他不要担心，但生活既不是漫画也不是电视剧，她晕过去之前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香穗子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保健室的床上，不知道是谁把她搬过来的。手机上没有任何新的提示信息，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了，再回教室也来不及，索性躺下继续睡。这次没有睡很久，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她就醒了。

枕边放着乐谱。一定是月森，她总是给他添麻烦。

最初以为是难相处的人，接触时间久了发现人不坏而且有单纯可爱的一面。这段时间时不时能看到他的笑容，在一起的感觉也越发自然，难怪会被怀疑——

【“你和月森君怎样，最近看你们走得很近，是不是交往了？”】

原来她和月森看起来就像在交往啊。她有些无法想象自己和他交往的情形，虽说那的确是个好人——

她并非不憧憬和帅哥恋爱，可是那个身影牢牢占据她的内心，让她从未考虑和其他人开始一段新的旅程。她永远记得他微笑的样子，发呆的样子，专注的样子，柔软的头发，肌肤的触感，手心的温度——即使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即使他厌恶她的存在——

一想到天羽转述的那些，她就忍不住悲从中来。爱情是太过深刻而令人疼痛的情感，受到月森的照顾，意识到继续发展有交往的可能，却竭力抵抗，不愿接受现实。她翻找手帕，只发现之前还给月森的那一条，上面又布满了斑驳的印痕。她睡着的时候也哭了吗？或许月森曾经在旁守护，甚至为她擦过眼泪——月森不会主动提，但若是被其他人看到的话，流言可不在乎当事人的想法。

那样就更坐实了交往的传闻。月森不是中央空调，香穗子一再受到优待，谁看了都会那么想。日野香穗子找了个好男人，不会再死皮赖脸缠着某人让他为难，那样对谁都好不是吗？她不敢去想那种可能性，仿佛想了就会成为现实。理性和感性分裂成了两个，互不相让比谁喊得更大声。她用双手环抱自己，颤抖着，像对神祈愿那般轻声呼唤那个名字：

“志水君……”

当然得不到回应。即使对方人在此处，被讨厌的女人纠缠，大概也只会感到不适。勉为其难没有任何意义，事到如今干脆放弃才是良策，装作若无其事至少还能瞒过不知情的人。羞耻和痛苦啃噬着她的心。这样的情况下见面只会让她伤心难过，明知如此，即使如此，她也想见到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见到他。有多少天没有好好讲过话了呢？有多少天没有一起练琴了呢？她不允许自己再去接近，却忍不住幻想，要是能够不顾一切拥抱他，或者反过来被他拥抱——不可能了，他有喜欢的人，没有义务满足她的幻想，而且他对她的厌恶已经到了当面无视的地步，就连之前平凡的日常都变成了奢望。哪怕是逞强也好，出于对那个人的思念也好，出于自己的本心也好，她所能做的、不会被任何人指责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在音乐的道路上、在荆棘密布的道路上继续前行。月森，加地，莉莉，还有其他人，都给她很多支持，她不能让他们看错了人。

她用清水洗了脸，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出去。之前预约了练习室，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香穗子回到教室。里面已经没有人了，不过还好门还没锁。

她收拾好书包，发现桌上放着几页写满字的纸。那是下午的课堂笔记，超高校级的好同桌不仅替她抄了笔记，记下作业内容，还在纸张的空白处画了可爱的Q版小人。“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可是你的头号粉丝哦”，那笑容和加地一模一样。她想他是什么时候做这些事的，怎么也是下课以后了，如果她回来得更早一点，大概就能看到他认认真真抄写笔记的样子。看到她的狼狈相，他会关心询问，还是体贴地视而不见呢？

月森也好，加地也好，确如天羽所说都对香穗子很好，和任何一个交往大概都能收获甜蜜的爱情。然而世间万物，永远是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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