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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抵长安天师穷极众妙 束罗网昭仪劫争官子(1月18日更新,本章完,本卷完),2

[db:作者] 2025-07-29 22:11 5hhhhh 5830 ℃

见此情状,李芸心生一计,特意走到伸掌翻请、指向空桌的李淑婉身畔,虚情假意地牵住李淑婉的手腕,热乎道:“妹妹出游三月,和姐姐多说说路上见闻吧,好久不见,我可很是思念。”

李芸指桑骂槐的技巧无师自通,假若李淑婉同意此举,那便是冷落二娃,而若她拒绝姐姐示好,那给在场清流们的印象将会恶化,不管怎么胡风昌盛,唐朝的立国之本依旧是基于儒家的孝悌原则。按照引申的亲亲相隐,包庇家人犯罪,只要不是犯上谋逆的大嘴,那亦不是道德有亏,相反,反而是固有德行。

冷落二娃的话,她之后可顺其自然、自行发挥,施展离间挑拨,并且打压二娃献出延寿丹药的真实性,毕竟如果真有这种神仙本事,哪里能受得了这种气呢?拒绝示好的话,那李芸就更为方便,可借着她事先在城中传扬的谣言发难,暗示金华公主为了外人、冲撞于自家姐姐,内里很可能藏有奸情。

不想这时,那眉清目秀、约莫十三四岁的道童竟主动起身,拱手作礼,向李淑婉道:“公主叙说姐妹情深,那贫道暂行避让,待稍后再与公主叙说仙闻。”

一套动作,从悠然起身的不紧不慢,到不做叉手礼、仅仅拱手的略微傲慢,再到向主家请示的得体守礼,再到最后冲同昌公主颔首致意,期间言语,洒脱不拘,亦非世外狂生,端的是应对完美。

不宜发作的李芸暗恨着瞥了二娃一眼,在两人的应对下不得不赔着笑脸和金华公主客套一阵,只见二娃坐到空位上,依旧是宠辱不惊的名士模样,在场诸位儒生均心生敬佩,瞧出内里斗法的官场老油子们更是颇为赞赏仙童的淡然,如非不太确定那丹药真伪,便要押注其上。

林娘子适时地为在场众人献上午餐,在场诸位虽不贵为三公九卿,但分食制却荒废不得。这顿午饭来之尚早,姑且也可称作早茶,几个精壮伙计抬上蒸笼,一股混合着浓郁奶香的白雾热腾腾地直扑客脸,水雾退散,蒸笼一开,那金黄油亮、松软可口的包子便现身眼前,那黄酥油和面粉悉心糅合而成的“单笼金乳酥”乃是金华公主最爱的早点美食,林娘子与其背后主人定是用心准备了。

再一瞧,下一笼糕点里放着的乃是花朵状的蒸糕,乃是用极度绵软的面团涂上油膏反复折叠翻转七次做成的“七返糕”,若是嫌弃这糕点过于甜腻,那旁边自然会有小厮呈上解腻茶水或是配上一味出自五台山的知名小吃“天花毕罗”,这是用源自五台山的特色植物天花菜配合饭陷面食制成,最为精炼的当属这小吃中使用的“九练香”,工序复杂,据说是御厨的不传之秘。

三样餐点一用,肃杀之气略减,李芸故作贴心地向妹妹敬茶,道:“淑婉妹子离开京师后错过了重阳盛宴,特意为妹妹备了一道菊苗齑芦菔,可以供我们姐妹俩饮茶共用。”李世民向太子发难的重要依据中便有一条曾赐毒酒,害其回到秦王府后呕血三升、尔后称病不朝数日。

真假不论,这种在公共场合,由身份高于自己的人拼酒赐物的套路自古以来便好用无比,反正对方冠以礼敬之名,即使郑重推辞,那也要背上不识抬举的黑锅。背后侍从快步呈来金玉食盒,为表诚意,同昌公主冷笑着吃下一口,旋即将食盒推给妹妹。

外人看来,那食物丝毫无怪,而只有屏风中的客人才能闻到内里的梨、小米等味,俱是寒性食物。金华公主嗜好糖分,不宜多吃此类膳食,李芸此举十分小家子气,可很少从李淑婉手里讨得实质性好处的她可不会放过能够令妹妹难受的任何机会。

“姐姐好意,妹妹收下了。”

勉强动筷的李淑婉心中一怒,她向来看不起胡搅蛮缠的李芸,暗道:不知多大年纪了,还玩这种少女把戏?吃下数口后,压下恼怒的她忽听桌盼仙童朗声道:“多谢同昌公主赐物,金华公主,请问可否容贫道为菊宴增色?”

“允之。”信任仙童的凡人恶女颔首同意,只见二娃似街头泼皮般轻率响指,那食盒过了三五息,便渐渐发热,稍显滚烫之意,一股白汽自中升起,惊得李芸左右侍卫几欲拔刀护驾。烟气弥漫,可又立刻被二娃袖袍扑开,数朵鲜嫩菊花从盒中探头,像是自中新生。再一注意,一条烧烹完好的鲈鱼竟然出现于饭盒内,鲜花入鱼,正是两淮名菜“金齑玉鲙”。

“何况江头鱼米贱,红脍黄橙香稻饭。乐天诗词,贫道心向往之。”

谁也不曾看见,这大厅外的黄菊盆景与即将上菜的瓷盘内消失了两样东西,以符咒完成加热、摄物的二娃还念了白居易的诗词,微微噘嘴摇头,鹤氅童颜,不愧仙家做派,刹那间,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尴尬的一二落箸声,大厅内寂静无声。

“多谢道长。”

在外人前并不称呼“仙师”的李淑婉甜美一笑,是在场间最先反应过来的凡人。

“礼数礼数没毛病,折辱反惹一身骚!”

同昌公主不想自家妹妹居然真找来一个有点本事的道士,把自己的算计破得干净,险些失态的她瞥向随行的比丘尼听寂和道姑虞有贤,前者出身法门寺,颇有辩才,后者乃是牢中治罪的风流道姑鱼玄机得她庇护、改名换姓而来。目前都担任她府上客卿,来装点门面,一点实干本领也无。

见主家吃瘪,这俩背负盛名的女出家人咳嗽一声,腆颜坐下,强行开口和二娃攀扯交情,只见那虞有贤娇柔多姿地展眉弄唇,笑道:“同为道门中人,在下有失远迎,深感惭愧,不知道长师承何处?师长尊讳?”

“贫道江州清元阁,自悟法门,道号神算子,并无师承。”

无论佛道儒,最为讲求的便是师门传承,若无根基,那便是浮萍一朵、惹人生疑。“怎会……”鱼玄机刚想说怎会有没有师傅的道士,谁料屏风外业已传来窃窃私语。“莫不是求雨求成的神算子?”“对了,我十年前进京赶考,就曾路过那里!确有什么清元阁。”“听本地人讲,很是灵验。”

几乎像是在为二娃辩解般,为他神通所慑的儒生们已经在讨论这神算子的来历,硬生生把因为坐牢一年、消息闭塞的鱼玄机的话堵在口中,她其实也听过二娃声名,可一贯经营名气的道门里装神弄鬼之辈众多,风流成性、勾引名士的半吊子道姑自然也没放在心上。而今露怯,放在嘴边的那些质问言语都因气势所迫而无法开口。

“道友,敢问有何不可开口的难处?若是算命测卦。堪舆风水之类的杂学,贫道不吝指点一二。”

言辞卑恭、内露傲慢,即使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鱼玄机嗔眉怒道:“那可否测一测小道的年龄、机运和姻缘?”其中最难测的实则是年龄,在场亦有混迹风月场的人认得自己,只要这一样说错,就可认定这自诩有卜算之能的神算子为骗棍之流。

二娃瞑目轻笑、口中振振有词,伸出两手掐定无常,开口道:“贫道不善相骨之术,只能推算出道友现年二十有五,命格仿若一朵稚弱蔷薇,乃是志比天高、命比纸薄之象,才气绚豪,可五行缺水、为木所克,还望道友保重身体、小心处世,为名所累,哪里值得?”

鱼玄机本名鱼幼薇,命格之论恰如其分,如鱼得水,然五行缺水,杖杀妒杀女婢绿翘获刑,如不是同昌公主挂念其才名,早就做了狱下恶鬼,只见这童颜道士三言两语就概括了自己生平,顿时哀伤震惊,出口呆吟道:

“云峰满目放春情,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恕小道看不透。”

言罢,少女时蕙兰弱质、成年后夜夜笙箫的道姑强忍两目清泪、落座无言,李芸深恨这戴罪之身的女道士竟敢就此轻言落败,直觉自己脸上挨了一巴掌似的,火气满盈地瞧了听寂一眼,示意她去扳回颜面,同时打算事后联络刑部尚书,把这不知恩赏的鱼玄机重新找个由头、送入死牢。她却不知,二娃是早早认出圈内名媛鱼玄机,才能如此快地料理她。

“道长高言大义,贫尼深敢佩服。”听寂出身名门,早早投身佛刹,精通辩论之理,于一开始就给二娃戴上高帽,随后道:“不知道长可否为贫尼解惑。”

“但说无妨。”

“据史书记载,道门老祖李聃生于周灵王元年,据汉译《善见律毗婆沙》“出律记”,约莫和佛祖同时代出生,而佛祖三十岁时感悟世间生、老、病、死各种苦恼,创宗修行,而老子于五十岁许指点孔子,大概是在周敬王十九年,约周敬王三十五年,才出函谷关,不知这世间传扬的老子化胡一语,是否是道门欺世盗名呢?”

听寂年方廿八,素丽容颜,不着粉黛,也颇有一番青灯古佛的情调,可这柔唇中吐出的诘问,可却饶人不得,招招打在了道门编排故事、粉饰自身的要害上。

“哈哈,比丘尼此语,大善。”

略一思索,二娃就作捧腹状,指点道:“既然你亦赞同老子后于佛祖入印竺,那敢问老子化佛,这罗汉果位是否在佛祖之下呢?”

“这……”想不到对方果断承认,听寂一愣,她常年在法门寺外经营那些藏污纳垢、供贵人享用僧尼的尼姑庵,机变颇深,可一时间亦没了主意。

“若所言不虚,贫道看这老子化胡一语对我道门,可谓明褒实贬,把道尊置于佛祖之下,究竟是谁编排这等虚言,又是谁欺世盗名,犹未可知呢~”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自相矛盾的比丘尼气得脸上青筋勃动,不想二娃又打起了圆场,朗声道:“一音演说,各随类解。蠕动众生,皆有佛性。然则佛陀之与大觉,语从俗异;智慧之与般若,义本玄同。习智觉若非胜因,念佛慧岂登妙果?佛道同源,何必强分高下?同昌公主便有这份格局,尔与虞有贤皆为门客,岂不正衬此理?”

佛道之辩戛然而止,如若听寂还要说话,那就是叫李芸失了这份格局,她哀求似地看向跋扈惯了的天子千金,同昌公主知晓今天奈何不得李淑婉,又不想丢脸而去,怔在原地,还好听得林娘子传话入内,说韦保衡韦驸马结束早朝,正往府中,这才借口脱身而走,还为了避免落人口舌,叫两位客卿留下陪侍李淑婉。

眼见韦党的支柱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宾主皆欢,均一一上前热切祝贺李淑婉归来,而公主亦不落分寸地一一应对,并允客人们自便,霎时间,行酒令、投壶、抛球等游戏在席间铺开,“金粟平”这海鲜鱼子面饼,“金银夹花平截”这肥蟹蒸卷一一出炉,名中带金,俱衬金华公主名号中的“金”字。

见退了同昌公主,不过须臾功夫,这些本身还自持身份的贤良文学、知名儒生就开始舞文弄墨、溜须拍马之事,二娃和金华公主只作不知,耍弄应喝,颇为自如,而留下来为主家撑场子的比丘尼和鱼玄机,则如坐针毡、无人问津。小到地方县志、乡野怪谈,大到四书五经、中枢调动,这些唐王朝的栋梁之材侃侃而谈,不同于后世弱宋,想要参加科举考试,还得出身这些个书香门第,算是变相的推举制,见二娃对答如流,众人均怡然自乐。

而到了午间,闹了些许时光的众人差不多也消化了早茶,仙童并不想和这些文仅能比兴诗赋,武不过舞剑骑马的庸才多啰嗦,但于京师等待众兄弟时多有需要李淑婉襄助的地方,自然此时也不能拂了公主脸面,只得耐着性子与他们相互吹捧。

“店家,你可知长安四绝?”喝得微醺的书生有一搭没一搭地朝林娘子搭话,这位泼辣的店家西施乃是许多锦华楼食客的梦中情人,她见怪不怪地答道:“这是自然,太白诗歌、张旭狂草、吴道丹青以及公孙剑舞~”

“我就知道林娘子见多识广,且听我说,那张旭的狂草,我孙家于我爷爷那时有幸收得一份拓本……”拙劣的搭讪技巧和大着舌头的口音令林娘子有些不悦,但她的泼妇模样向来只对店里那些偷闲活计发作,只瞧这位“麻婆豆腐”般的辣妹子开口道:“确实如此,不过,孙二少可知何以公孙大娘一个妇道人家可以与先前三位奇男子相提并论?”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一位研读过杜工部诗作的后生小子只记得前四句,不过也不妨碍他在美人面前一秀。林娘子瞥了他一眼,睫毛闪动,似是意有所指,勾得这年轻人体热躁动后,她轻笑道:“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林大当家可真是好记性!为林大当家寿!”

“去!小娘子我可不能平白老一岁!”故意啐呸、插科打诨的林娘子笑道:“而且和东家比起来,我怎么可以称呼自己是林大当家?可真折煞我了,东家嘱咐道,今日务必令金华公主和诸位客人尽兴,平安里最具盛名的胡旋舞班子路上出了些岔子,要稍后才到,诸位先生,可否容小女子东施效颦,来一曲剑舞?”

向来擅长把控宴会氛围的林娘子借摆脱搭讪的契机交代了舞女迟到的事实,又偏生让宾客们怪罪不得。一听是长安最大妓院区域平安里的班子特地赶来,不少风流士子业已叫跟班回家多取些金钱,以作待会儿买笑谈情的资本。那些个胡妞深目高鼻、皮肤白皙,身材较中原女子高挑健美,除了腋下稍臭外,最对这些个享用惯了美妾丫鬟的登徒子口味。

“你懂个毛!臭有臭的好!”

“闻得久了!就习惯了!”

“好一个久居鲍肆~”

“彼此彼此。”

或粗俗或高雅的笑谈此起彼伏,酒家伙计们在屏风与群桌中间搭起了一人高的舞台,取得了侍卫们许可的林娘子就此配剑登台,只见那些个在锦华楼常驻的乐坊女子有些抱着凤首箜篌、有些擒着四弦琵琶、还有些拿着芦笙、横笛和腰鼓自大厅角落登场,手脚勤快的伙计们在乐女们中间放上铜壶、加强音效。

转轴拨弦,少许藏情成曲调。弦弦掩抑,大涨愁苦诉哀思。乐女们低眉收颚,时断时续地弹吹起了各自乐器,见她们的年纪,或有少女春情,或有妇人机心,或有芳心暗许,或有愤恨薄情。合奏由略成声调到渐入佳境,这场协奏音乐震得在场众人痴迷地瞧着乐女们,那一只在胡风乐器上轻拢慢捻的手指,发挥着宫,商,角,徵,羽的华夏音阶,简直是最为无缝地融入发扬。大弦小弦交错配合间嘈嘈,那不羁振动中,如同珍珠掉于玉盘、又似秦关之春,莺语花香,猝然之间,声乐皆为一滞,仿佛流动不息的小溪行至幽古孤泉,在深山洞穴中有凝结为冰的错觉,渐渐地乐女们停止演奏,将宾客们的注意力暂时从美妙的听觉盛宴中摘出。

这才有人发现这大厅昏暗如黄昏,原来是锦华楼的窗户都被厚实的毛毯所遮盖,刹那间,明火闪烁,如降霹雳,传自西域的火药配方令舞台边缘乍然喷火,吓得有些胆小之辈酒醒,但更为夺人眼目的是林娘子的快速变装,只瞧她身着一条金丝玉帛短袖敞口襦裙,腰配一条卧虎腰带,朱红小嘴唇瓣挺翘,短袖下挂连丝珍珠飘带,三尺长剑握于右手皓腕之外,左手后背纤腰,分明是挺剑欲刺的姿势。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舞剑浑脱,浏漓顿挫,张旭狂草或许真如传言,从这等绝妙剑舞中悟得那飘然洒脱的神髓,在场诸人也许有人从家族秘史中品读过开元盛世间公孙大娘舞于邺城、宛洛、长安的绝美秀场,也不由壮其蔚跂,觉得林娘子不输前人。

“不,那诗歌描摹的是公孙大娘弟子——李十二娘的舞姿,这林娘子应该还是不如前辈。”

看得目眩神摇的老学究不愿承认今非昔比,厚古薄今地想指摘林娘子剑舞的错处,可不晓得舞理,只见那林大当家对年过半百的他展颜一笑,笑得仿佛重回少年时节,三尺青锋掠过杯盏,轻易地挑起三杯酒水。

美人酥手一抖,三只酒杯在震荡中,重新落在剑背上,酒水于杯中荡起涟漪,泼洒之间却不超过杯口,林娘子抬足后仰,转腕旋臂,让剑身在老学究的脑上一尺转过,势如疾风,犹然不落一滴,翻转之间,她轻震柔荑,将酒液射倒进客人的酒杯,期间正合:潇洒飘逸、吞吐自如、剑法清晰、刚柔相济。

乐女坐而长歌,声清畅而委蛇。

银瓶炸裂的突兀冒犯在奇绝技艺中迅速终止,收剑躬身向学究赔罪的林娘子不复适才神采飞扬的做派,令老头亦拉不起脸面说些贬低言语,林娘子要绍修态,丽服颺菁,眳藐流盻,一顾倾城,恰如古人复生。

仿古炫技亦有终止,得了伙计眼色的林娘子掷剑于顶,高约一丈许,旋即闭目,在众位宾客的惊叫中,解开腰带上的剑鞘,左脚伸足,颠起后旋身转体,像是磁石吸引般地归剑入鞘,停留在了劈叉遥指的体操姿势上。

“好!”

还不等宾客叫好,顺着她的指向也瞧见了正步入大厅的胡旋舞姬们,沉浸在飒爽剑舞中的二娃似是忆起什么不好事情,流汗不止,引得李淑婉关切一望,又将注意力放到了今日的正餐上,宴会上互赠姬妾传为美谈的盛唐气象并不抵触寻欢作乐,后世的贞节牌坊、男女大防正是豪爽唐人所不屑的虚伪事物。

毛毯撤走,大厅透入正午阳光,热烈温暖。那快步走入的罗纱胡姬宛如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吸着众人目光如丝丝春雨,正徐徐绽放。盛开的蔷薇伴着人为制造缥缈云烟慢慢踏步飞舞,一个个身着嫩绿纱衣的金冠少女,她们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头上金冠配着蓝田美玉,耳坠则选用大秦明华珠和,戴着黄铜臂环翩翩起舞,如下凡仙女,似花间蝴蝶,以张扬性感嘲笑着华夏女子的小家碧玉。人头攒动中,十六个各持法器的貌美胡姬,如大漠赤葩般,娇翠欲滴。风吹叶动,那为首的领舞姑娘则穿着粉红罗衣,犹如一朵带露荷花,在一片片绿叶的掩映下,婷婷玉立,娇艳动人。

正是:玉螺一吹椎髻耸,铜鼓一击文身踊。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

“又是十六!”二娃望着这些金光闪闪的曼妙舞姬,顿时想起风月宝鉴里的那些个得道女鬼,生出反感之厌,而那藕臂香肩招展不定的模样,更是勾连起了在金蛇妖洞中的悲惨回忆。年纪尚小、阅历尚浅的他招架不住金蛇妖姬的色惑招式,被义母的安危所要挟,最终败在了人妻少妇的虚妄美脚之下。

可这些平安里的浪荡女子可不会如他所愿,就此停止舞蹈,相反,应和着在场虚伪儒生们的阵阵叫好,天性放荡的西域舞姬们扬臂勾指,刻意朝着宽大儒袍的男子们卖弄起了异国风情,仿佛只要女人家穿起了暴露大段白皙肌肤的清凉服饰,这些士大夫们心中的男女大防、纲常道德就可抛诸脑后。如若遭受非议,便可反过来指责女子水性杨花、不守妇道。

“接着奏乐!接着舞!”

“再脱些衣裳!”

“不够看!露脐哪里够!”

涵养稍差的宾客接过小厮们呈上的醇厚藏酒,目不转睛地盯着美艳胡姬,口吐粗鄙之言,生怕把莲步款款、婀娜前行的姿势在记忆里漏了一星半点似的,而自持身份的名士与老者则按捺着性子、维持表面体面,琢磨着回家后是不是该令管事去购来几个胡人美妾、好生享用,再配上修道炼体服用的云母散,那滋味……可真是千金不换哟~

粉红罗衣的领舞姑娘得体站上四面台,朝在场诸位贵客灿烂一笑,又转身朝此间身份最贵的公主王爷施礼致意,广袖合欢襦于她而言还是遮盖太多,于是乎这位花魁头牌抛出了一只衣袖内的香囊,朝台下的看客们展颜娇俏一笑,她会汉语,但为了表演,展露所谓的异域风姿,得不言不语。

带着香料与胡姬体味的小小香囊落到一片伸出的手中,丝毫不曾想起在她们来到之前,还互相膈应喜欢胡姬的人莫不是有喜欢狐臭癖好一事。趁男人们相互厮打调笑之中,领舞的舞娘由青衣小厮报出名号“粉藤”,她轻放手中法器,朝着此间的主座媚眼如丝地放电眨眼,发辫上的金丝宝石扣带细密闪动,仿若粼粼波光。

奶滑润泽的面容外发辫绕圈而动,脱下粉红罗纱外衣的花魁径直露出内里的火辣景色,鹅黄色的胸衣漫裹两乳,丝毫不在意下沿圆润饱满的白兔暴露在外,分明裹得紧致,可那种压榨到极致再翻弹溢出的爆乳韵味却在先抑后扬的设计下占领了每个呆呆失神的男人大脑。

双手高举过顶,一手轻挽一臂的胡姬金丝宝冠极尽奢华大气,黄铜钏护住双臂,雕琢兽首的古拙风格很是能满足中原人对于西域的幻想:野蛮、开放、落后、血性,自诩文明的儒生们目眩神摇之中,呈托举状的双手素指此起彼伏地摆动,好似幼鸟初啼。

健美有致的臂膀白嫩柔韧,肩头耸动向肘部发力,柔荑素臂便似一条白蟒般波动滑移,生出一种妖冶危险的奇异美感,蛊惑着人们与狼共舞。伴舞的胡女们各有特色,或是不加掩饰地伸舌舔唇,或是且勾且挑地眉目传情。

幽空深远的声乐之中,下身若隐若现的纱裤裤管仅及小腿肚,于四面台上的粉藤稳稳抬起大腿,于空中朝着主座迈去,祖籍龟兹的她早早因贞观时期的征伐而失去了故国,举家为奴,自幼被迫成为舞姬的她深谙肌体控制。

右脚的裸足仅以前脚掌在狭小的舞台上立足,而勾起脚尖、悠然踏出的空中左腿则没有一丝颤抖,宝钏飘带飘逸带起,光芒闪烁吞吐之中,各色长带呈圆弧状交相呼应,又各不交缠,纯净的大腿根股肉感十足,正合以丰腴为美的唐朝,这种不加掩饰的交配欲望正是性感一词最好的诠释。

美人两肩的纹身乃是大片的焦骨牡丹,即使是长安最好的纹身师傅亦难有这样的手艺,听平安里的传闻,这是粉藤被送入乐坊后,找来的西域奇人所绘,曼华无双的纹路在极致的舞动中栩栩如生,就好像真是胡姬的臂上生出了这等花卉。

脂粉容颜下的花魁腮赤肤白,唇红齿素,胡旋起舞后亮涔涔的汗水微微渗出,但从小与香料相伴的美人就像是浸在安息香里的特供上品,配上那胡姬特有的一丁点狐臭味,嗅得在场诸人恨不能扑上去啃上一口,就像是开水白菜专门用来提鲜的高汤配水,醇厚的芬芳往往需要一丁点的腥臭才能激发出完全的享受。

轻松写意、收放自如的动作加上头牌略带怀疑、微微挑逗的眼神叫没见过世面的士大夫们看得如梦似幻,丝毫没有注意到胯下传宗接代的家伙业已昂起,仿佛那白嫩腋下的汗珠是什么神仙甘露,只想凑上前去,一品究竟。

蹬足、摇股、顶肩、颤胸……舞女们的编排舞蹈恰到好处,每一种动作无论是整齐划一,还是错落有致,都孕育着独到的艺术观感,直教人拍掌叫好。背身时纱裤透如轻蝉落壳,紧致高翘的臀股高高扬起,像是分鬃野马,健硕挺立,色心大动的男人们不由开始畅想这一身舞蹈功夫的胡女在床上又是何等风骚入骨。

说不定,只是收束蜂腰下腹,紧弄桃臀,两条大腿勾住自己的腰背,尽力一收一压,那贪婪的肉蚌小嘴就能把自个儿的家伙吸出汁水来咯❤也不知自己这年纪的老骨头,还能承受几次压榨呢?

“就这儿?!不够劲嘛!”

一位高门大姓的桀骜弟子窃窃私语地说着,朝其他不愿出头的勋贵文豪世家派来的门生故吏们显摆起了自己的见识,舞女班子也不反驳,任由他陷入其他人怒目而视的窘境之中。

粉藤悄然啵嘴,作四方献吻状,其余十五名舞女欣然会意,撩起纱衣绸带,高举过头,将领舞女郎护在中心,光线稍暗,火烛渐起,像是皮影戏般,只留人影。蜜蜡味道立时散于室内,久闻不息,锦华楼的财力着实冠绝长安,仅仅是白日宣淫的宴会,用料亦不节约吝惜,只求一个排面第一。

中空铜鼓放大着乐师们营造的神秘感,而对于色相的痴迷却能超越是否大胆,纱衣绸带形成的罗障并不严密,甚至能隔着衣物瞧出粉藤裸露的娇嫩皮肤,奶白的色泽较吴越渔女更为诱人,若说前者醇如鱼汤,这胡姬的白,则是乳酪堆砌的末香。

倩影戏起,领舞胡姬于宾客们的视线中隔着阻隔翩翩起舞,伴随着伴舞胡女们的莺声,娇啼喝落,股腿、腰肢、腋窝、香颈,那分明适才无所遮掩的女性部位在稍加披盖后突兀添魅,紧紧抓住了客人们的目光。

只见她手肘外支、手掌贴腰,缓步徐旋,漫拧蜂腰,鼓荡爆乳,点转素足,在漆黑的秘影中,荡漾独属于她的风情。刹那间,长笛凄厉,似诉边塞幽远,月下大漠,风沙狂卷,尔后是铮鼓齐鸣,一扫勾连乡愁闺怨的萎靡,鼓吹着横刀立马间锦带吴钩取功名的悍勇。

那道勾人魂魄的影子举手过顶,轻摘金冠,又苟起两肩,小女儿态地褪下黄铜兽首钏,沉重地配饰落地有声,沉甸甸地砸进男人们的心腹之中,只不过解下两件首饰,那不加掩饰的过程究竟会通往何种结果,已然在他们的龌龊幻想中得以实现。

而粉藤接下来所要的,便是确实地将之化为现实,只见手影触肩,拨弄其上环扣,束缚乳房的胸衣立马结束了它捆扎白鸽的使命,那倩影玉臂上扬,将这件内衣抛举过颅,直叫在场的儒生们热血沸腾,比刚才捡香囊时更为热烈,接着酒劲为归属争吵起来的他们在平安里妓女们的魅惑扫视下,愈发火气充盈。

而林娘子早早命人捡来粉藤适才脱下的粉红纱衣,拉偏架间,维持住了场面的一团和气,而有些性子活泼的年轻书生业已忍受不了淫靡惹火的氛围,借口外出,和楼下的狎妓姘头们好生泄泄火去咯。

舞娘粉藤两指一左一右撑开胯部的纱裤,任由它顺着自己光滑的肌肤退至台面,仅着亵裤的她在纱幕后欠身招展,似是解开了万千束缚,贵妇们擦拭了珍珠粉亦不能及的嫩白脚丫微微踮起脚趾,双手合十,单腿撑地,金鸡独立,轻压上身,作遨游状,直至与地平行。舞女掌根相抵,两对五指弯折波伏,指尖相对,软运肘臂,仿若湖中莲花,更似雪山孤莲。

外围舞女们同样花枝招展,运步如风,绕着正中的胡旋舞姬,似是起舞,似是疾行,而唯独那纱幕遮盖不乱,仅仅是不断地将内里尤物的点滴美好,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呈现给幕外之宾们观赏。几乎趋于淫乱的体验还不算结束,这些平安里的名妓们就又要上演绝活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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