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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宿】Pull the Trigger(トリガーを引く),3

[db:作者] 2025-07-29 22:11 5hhhhh 6620 ℃

虎杖悠仁也在此列。他责无旁贷。

“宿傩,今晚做吗?”

“你主动提出来还真稀奇。”被点到名的人瞟了他一眼,“不,今晚做点别的。”

“别的?你不是要说什么奇怪的玩法吧。”虎杖刚还飘在天边的思绪唐突坠地,没有缓冲,连带着胃都跟着一沉。

“你要是愿意当成某种玩法……”宿傩沉吟片刻答道,“也不是不行。”

他问虎杖,委员会能成功挟制人类情绪的原因是什么。

话题跳跃怎么这么快。

“因为人们畏惧自身情绪的失控,所以把控制权交给被选定的权威。”虎杖很快作出回答,“把你那套晦涩的玩意简化一下,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至少这句狗屁还挺通顺不是吗。”

“不如问问你自己,作为和平年代里成长起来的新人类,你见过真正失控的咒力吗?”不等虎杖反驳,宿傩就接上了自问自答,“见都没见过,那点担惊受怕可还算不上畏惧。”

“所以你是问为什么这种挟制能代代相传,一直持续到现在。”

“毕竟咒力系统没有记忆,系统审查下的数据库就更没有。”

“当代新人类不可名状的恐惧,哦呼,”虎杖有样学样地吹了个口哨,“去申请哲学课题吗,宿傩大老师。”[3]

“一个提示:什么东西会在你以为拥有它的时候,反过来成为你的主人。”

“虽然肯定是错误答案,但我觉得是感情。”虎杖指指被丢在一旁的个人终端,“如果一辈子都依赖于那种‘岗位适配咒力’,那就一辈子都得任凭它使唤了。教科书式的委员会行径。”

“很有自知之明。”宿傩冲虎杖点点头,表示他的说辞还不算太离谱,“委员会给你们上的项圈不是感情,因为你们早就不被允许探知真正的感情了——你们只被允许掌握他们想让你们掌握的‘咒力’。而我会说,是关系。”

“我以为我拥有了关系,而实际上是关系控制了我?”虎杖失笑,“这再怎么说也太夸张了。关系不是那么方便操纵的东西吧?”

“电车难题。”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委员会宣扬对他人有益的价值标准,利用你的愧疚心。个体的利益无足轻重,个体的需求不足挂齿。只要不是心甘情愿为集体牺牲自我的个体,就得回炉重造。”宿傩翻起旧账毫不手软,一刀就把虎杖的黑历史捅个底掉,“久而久之,再没人能分出道德和道德绑架之间的界限。而你也就如他们所愿,长成个‘愿意笑就笑吧,我不在乎’的大傻子。”

“但你也说了,道德和道德绑架是有区别的,不能强求所有人都和你作出同样的界限划分吧。退一步说就算委员会真用关系道德绑架了某个人,你一上来就斩断这段关系,叫那人放弃它,那不就等于撕票?”

“不,这叫把人质连同绑匪一起击毙。没有彻底放手孤注一掷的勇气,哪来真正的感情,哪来真正的自由?”

“挺好,放弃关系。”虎杖嘟囔了一句,“难怪你没真整个‘咒术学会’之类的邪教组织出来。”

隔着起居室那方小小的茶几,宿傩向虎杖摊开掌心。

“手给我看看。”

虎杖不明所以地递出右手。这话题又是什么时候跳回去的?现在是“某种玩法”后半段的收费环节了吗?

“你是不是进了本什么看手——”“相”字戛然而止。

宿傩舌尖在嘴边一扫,将湿漉漉的吻印在了虎杖手背上。

“■——‘开’。”宿傩周遭有什么不可见的东西震颤起来,如同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巨龙。

磅礴的咒力倾泻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剧痛瞬间席卷了虎杖的神经,从头到脚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悲鸣,叫嚣着痛楚。

“这个,叫做咒力灼烧。货真价实的诅咒,十级疼痛,会留下永久的疤痕,是反转术式的法外之地。”

“嘶……快……别!”虎杖声嘶力竭地大喊,“你在干什么!住——呜——住手啊宿傩!”

“疼吗?”宿傩攥住虎杖的右手,没让抽搐和冷汗妨碍他分毫,比他们做爱还要紧密地纠缠在一起,“疼就对了。”

“你在胡说什——你根本不知道这有多疼!”虎杖蜷作一团,冷汗如瀑。疼痛阻断了他的思考,关系和感情在此刻纷纷离他远去,他觉得自己疼得要死了。虎杖闭上眼,要是死亡能让这深入骨髓,侵蚀灵魂的痛楚结束,那他就是死也死得其所。

“睁开眼睛,不要逃避!你以为死就能一了百了吗?你就想靠死一了百了吗!”

“不!停下来,宿傩,停下来!求你,我什么都——”

“给我睁开眼睛!”

痛楚达到顶峰,虎杖的视野一片模糊。他打着颤,试图看清眼前的东西。

宿傩的右手。手背上有一模一样的,口唇形的疤痕。

“听好了,你得接受现实。现实就是狗屁的咒力委员会根本不是人类的幸福和希望。现实就是他们只要你作为咒力的能源像牲畜一样为他们服务到死。现实就是根本没人爱你,甚至没人需要你。除了我没人会记得你爱吃什么,爱喝什么,爱看什么片子,没人在乎你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为死掉的人哭,更没人在乎你他妈的做爱用什么体位!”

“我……”疼痛让他整条手臂的肌肉都止不住地痉挛,虎杖感觉不到宿傩的抓握,他只觉得疼。可这会儿疼痛反倒让他清醒,没法一头扎进死亡的阴影里。

“好,我接受现实。但你知道现实是什么吗——现实是除了我没人知道你抽什么牌子的烟,读什么作家的书,唱什么调子的歌。现实是你睡觉说梦话,领带不会打,吃甜食都能塞到牙!这就是他妈的狗屎的现实!我去他妈的接受现实!”

疼痛能扭曲一个人的人格,它必须能。虎杖在狂风骤雨般的暴怒中想,去他妈的狗屎的现实。

“恭喜你,离彻底堕落又近了一步。”宿傩轻哼了一句,施加于虎杖手背的咒力终于消散。

咒力灼烧持续得太久,伤口周围的表皮全都向外翻起,肌肉被烧得所剩无几,露出肌理间浸染了鲜血的掌骨。

虎杖紧咬牙关,从齿缝间吐字:“别废话。给我止血,宿傩。”

Our great depresson is our lives

“小子,拿着这个。”

宿傩离着老远扔过来一样反着光的东西,虎杖下意识伸手接住,差点被砸到腕骨。他一打量,这金属制的武器被保养得很好,别说锈,连磨痕都没有几道。

“枪?这不是有渠道就能搞来的吧,要工厂车间和流水线的。”问归问,虎杖早就接受了宿傩拿出什么都不奇怪的设定,卸下弹夹后拉了两下滑筒,“是空的。子弹哪里来?”[4]

“想象。”

这二道贩子最近不知道从哪弄来了另一样古董:烟斗。这让他省去些麻烦,烟灰总算不至于扬得遍地都是,还能适当解放双手。他把调试好的枪交给虎杖,自己扯开点领口。

那件本来就名存实亡的睡袍又往下掉了几寸,露出片还留着疤痕和牙印的平整胸膛。

“枪战片也没少看了,照那个感觉开一枪试试。”

虎杖扣下扳机。咒力发射如电光石火,转瞬击中宿傩。飞溅出的血液算不上多,冲力也不大,宿傩向后趔趄两步就稳住平衡,转身给虎杖看背后。

是个断口干净漂亮的贯穿伤。虎杖眯起眼,直径一厘米左右的洞太小,再干净他也看不清洞那边的家具。

“这不像枪。旧人类的子弹是旋转着发射的,所以会把途经的组织绞进去,或者堵在身体里,或者把穿出面炸烂。”虎杖中肯地评价,“这更像激光笔。”

“激光笔,你也是个人才。”宿傩不以为忤,手一挥,反转术式将还在流血的伤口恢复如初,“借个形的东西罢了。怎么样,用着顺手吗?”

“顺手是顺手,但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防身。你没有术式,咒力输出效率太低。委员会要是动用武力抓你这种没有反抗能力的社畜,一抓一个准。”

“嚯,他们还留着杀伤性武器呢,不都废除了吗?”虎杖掂着沉甸甸的金属物件,“宿傩,我说过不会伤害他人……以及,委员会的人也是人。” [5]

“委员会公布的废除,你信吗?压缩和发射咒力的术式设定好了,有咒力会瞄准就能用。但你最好不要想着拆解术式,改变输出密度或者范围……”宿傩并不避讳术式的细节,“会炸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不会微操给您老拖后腿了是吧?都说了我不打算用了。”

宿傩耸耸肩,解开睡袍甩进洗衣机,拣起夹克,蹬上靴子出门了。

委员会公布的废除不可信,你嘴里的防身就可信了吗?

过去的几个月都像今天一样,明明是休息日,宿傩却一反常态地早出晚归。他留在书店的时间段跟虎杖正好相反,甚至工作日也一连几晚不见踪影。特意跑趟关西都没见倒腾点货,虎杖原本有把握宿傩是有本钱天天宅在书店的,根本没必要野猫打食似的一天三趟,脚不沾地。

虎杖叹口气,把枪换到左手,右手从一边的书堆里抽出几张草稿纸,写下一连串数字,又勾出些错综复杂的折线。宿傩要是在他旁边,只消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行程轨迹的推算。

个人终端的数据想瞒过宿傩是不可能的,那人对虎杖向来没有该有的距离感,要不也干不出代为请假这事。虎杖搬进来的那天,宿傩笑他不会借口住在朋友家,笑得很不讲道理: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把才见过两面的人说成是自己的朋友,非正常人也不会。可他们住在一起多久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连打炮的频率都没有因宿傩的神出鬼没而降低,虎杖却还是说不出最简单的朋友二字。

他们并没有那么亲近。

我没资格怀疑宿傩,更没资格管他做什么。虎杖试图说服自己。但万一宿傩在做的事真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他能眼睁睁看着吗。

假使有一天宿傩杀了人。

他能大大方方站出来,厚颜无耻地说“他是他,我是我,他做什么与我无关,你们爱找谁找谁去”吗。

那种事从来都不在虎杖的选项里。

「嘀——」

个人终端传来紧急通话请求,来自咒力委员会特殊事件调查小组。通话那头是个披着咒力合成音的活人,不接不行。

“您好,虎杖先生。关于您的员工宿舍爆炸事件,我们有了新的调查进展,请问可以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可以的,您请讲。”话是这么说,虎杖的疑惑只增不减。为什么是调查小组?为什么是这个时间?

为什么还在纠结他宿舍被炸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是这样的,我们根据咒具基地给出的员工宿舍施工标准,以及爆炸当天现场损毁程度,对爆炸规模进行了回溯。”

“哦,好的。”回溯又能怎么样,被炸的宿舍没了就没了,难道他们还指望虎杖现在回去吗。

“有了爆炸规模,我们就可以进一步拟合是什么样的术式可以引发这种爆炸。虎杖先生或许还记得,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您以外的咒力残秽,说明‘燃烧’足够充分,因此我们花了些时间才确定最有可能的几种术式。”

“……”

“虎杖先生,您在听吗?”

“啊,我在。”虎杖突兀回神,“您说确定了术式。”

“是的。审查系统已经判定您没有作案嫌疑,所以调查小组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协助。请问您可以对相关内容保密,并配合我们的搜查吗?”

“我可以保密。但你说配合,要怎么配合?”

“很简单。若您在哪里见到我们接下来说的这两种术式的结合痕迹,或与之类似的现象,请第一时间汇报给我们时间地点信息。”通话那头的合成音波澜不惊,“‘假想无差别咒力炸弹狂’使用的制作术式类型为:‘压缩’和‘发射’。”

“你说‘压缩’和……”

虎杖如坠冰窟。

“‘压缩’和‘发射’,虎杖先生。很遗憾,我们往往会忽视简单术式的力量。请及时配合我们的搜查,好吗?委员会代表全体新人类,向您的无私帮助表示感激。”

去他妈的委员会。去他妈的全体新人类。去他妈的审查系统和无私帮助。

虎杖重重砸下个人终端投影中的通话结束键。手枪握把和终端的合金外壳撞击出清脆的响声。[6]

我没有嫌疑,所以希望得到我的协助?如果你们在我身上搜出了这把枪,还会用同一套说辞吗。还是会不由分说,像抬走我的同事那样,把我也绑进辅助情绪收容设施?

虎杖攥紧握把,冰凉的触感让他维持住神智。

他不会交出这把枪。

距离调查小组的加密通话已经过去一个月。

咒具基地整体接到委员会通知,要求多方机构协同调查民众群体性焦虑水平上升的原因。委员会方语焉不详,通知文件里的用词被严格限定在迷信和都市传说的范围内,但造谣能造得委员会都压不住,也算一桩奇闻。咒具基地的技术人员被要求提供咒具探测及排查服务,用人话来说就是出门打探一下有没有人违反条例私自铺设了情绪增幅器。

情绪增幅器原先是旧人类研究咒力普及化的实验器材,时过境迁,在人人拥有咒力的社会里成了“助兴”的摆设。因其作用跟迪厅里震耳欲聋的音响设备差不离,理所当然地跟着上了委员会的违禁物品清单。既然是违禁物品,那么就算零星几撮人掌握了制作技巧,也只能偷偷摸摸做几个自用,好比虎杖随身携带的孤品手枪。假设真有人靠增幅器拉高全东京范围的群体焦虑水平,那得是积攒了相当一段时间的物资,咒具基地这点人手断然是不够看的。

二至三人一组,互相监督,虎杖被指名和一位同事共同前往I区。

从咒导力列车上下来,同事提醒虎杖注意提防咒力污染。

“咒力污染?”

“如果被铺设的确实是情绪增幅器或类似的设备,能够集中设置地区的群体咒力并加以放大,那可能会对我们这些排查人员造成咒力污染。轻则情绪低落,重则咒力失控,回来要打镇定剂的那种。”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我是说集中增幅。”

“谁知道呢,没准只是一群嗑嗨了的疯子。”

他们径直穿过车站旁的中心公园。从这里垂直于预定前进方向再走出几个街区,再拐个不大不小的弯,就会进入宿傩书店所在的那一小片生活区。虎杖核对起个人终端里的任务地图,渐渐觉得哪里不对:“R町、S町……U町。所以T町不在排查范围内吗?”

“T町?”同事闻言露出一点惊诧的神色,随即释然,“对了,虎杖你是仙台出身来着,可能不太了解东京的情况。看我,给忘了。”

同事爽朗地笑起来,指着投影地图说,你看T町所处的位置,几十年前发生过严重咒力污染,所有相关人员都撤离了,现在是没人居住,专门处理咒力废弃物的“鬼町”啊。

接受工作人员——调查小组——审问时的那股阻塞感又包围了虎杖,把他的话堵进了喉咙深处。

可那里是我的家。

从我家里离开。

他说不出口。增幅器的集中放大功能危险程度更甚于咒力炸弹,他说不出口;他人眼中遭到废弃的鬼町是他的家,他更说不出口。

虎杖沉默地跟在同事身后,等回过神的时候,两人已经走散。所幸他对I区算得上熟悉,和同事通话后一合计,干脆分头行动,提前完成对I区的排查。

结果自然是没有什么民间广泛铺设的情绪增幅器,委员会实属大惊小怪,自己吓自己。一周过去,其他分区的调查结果也差不多:双S区和C区排查完毕,并无异常咒具;Y区抓到个如假包换抽大麻的,跟增幅技术扯不上一星半点的关系。[7]

委员会不得已只能继续沿用迷信的说辞,义正辞严声明定点爆破的破坏性武器纯属子虚乌有,用情绪增幅器进行自卫更是天方夜谭。呼吁各位居民不要信谣传谣,不要给他人带来不必要的困扰和恐慌。

荒唐得简直像个笑话。

虎杖问其他组的同事要了排查路线图。虽然证据确凿,没有异常咒具就是没有,虎杖自己也跑了半个I区,确定至少自己途经的居民区和活动区都没有委员会标准下的危险玩意儿——除了他腰间别的那把枪。

他和宿傩还真是他娘的天煞孤星,拿宿傩的话来说,是个人才。

但他跟宿傩混得确实够久,知道咒具基地给出的方案有多机械:先筛查谣传范围和可疑人物,定了路线再派人。将心比心一下,换虎杖要搞事,起码知道推几个挡箭牌,不至于让掌握关键技术的人出去堵枪口。

倒过来一推,结果显而易见,始作俑者或许受制于人力物力,或许受制于关系。关系,想到这,虎杖描绘路线的手一顿。手背上吻痕形状的咒力灼烧痕迹来得太过刻骨铭心,仍然会在他情绪不稳定的时候隐隐作痛。总之如果真有这么个人在全东京四处散播情绪增幅器,真正的铺设地不会太多,并且一定会完美回避委员会和咒具基地的排查路线。

把各部门的路线图叠加在一起取并集,再从地图上把这个并集抠掉之后,比咒力炸弹的术式更让虎杖心寒的坐标一个个浮出水面。

那些坐标都落在他推算的行程轨迹上。

宿傩没有丝毫遮掩的直白解释里,的的确确是说过,虎杖这把手枪打出咒力“子弹”的术式基础是压缩和发射,与员工宿舍里提前装好的那枚咒力炸弹完全一致。他还建议虎杖不要自行拆解,那语气明晃晃地在说制作者就是他本人。

调查小组的人说连他们都会忽视简单术式的力量,试图用坦白自身不足的做法拉拢虎杖——宿傩早就用过这一套。

不过没人告诉虎杖,集中和增幅,这两个简单术式叠加在一起会发生什么。虎杖也不再需要别人告诉他。委员会畏之如洪水猛兽的想象力在虎杖的意识里蓬勃生长,如今已经枝繁叶茂。他学会了猜测,跟着又学会猜得尽可能合理,甚至连这都是拜宿傩所赐。

虎杖狠狠摔出手中的铅笔,把没画完的测绘纸往桌上一拍,夺门而出。

坐标总数并不多,每个区一个,却把东京都的正中心包了个严实。如果从这些坐标各连出一条线到“曙光”,虎杖都能把这图拿去给基础教育学校里的孩子讲解什么叫放射线。

他来到距离最近的标示地点。仓库的大门用咒力锁着,没人看守,看来宿傩对咒力锁很有信心——虎杖根本不擅长破译咒力加码。正当他打算赌一把咒力硬轰的时候,锁接触到他释放出的咒力,悄然落地。

咒力炸弹和情绪增幅器安静地架在里面。不,或许叫咒力导弹更合适一点。工作中用到的公式派上了用场,虎杖检查了一遍在场咒具,确定这些咒力炸弹已经被设置了发射目标——“曙光”。

咒力伦理审查中心的建筑群。

每一个坐标都是如此,每一个仓库都是如此。没有一道咒力锁挡得住虎杖悠仁。

Tell them the liberator who destroyed my property

has realigned my perceptions

虎杖久违地打开身为咒具基地员工的那部分数据库。没选择他认识宿傩后新建的那个是因为,那里一定不会有他要的信息。宿傩是这样——宿傩总是这样。搜索框弹了出来,虎杖键入关键词:

『两面宿傩』

检索结果:根据委员会条例,相关结果不予显示。

宿傩总是这样,不屑于说谎捉弄他。

而是和玩弄委员会于股掌之上一样,从一开始就把最重要的东西深埋心底。

既不诉诸于口,又何来谎言。

“你查了。”

虎杖怔怔望着面前的人。隔着投影的一片光斑,数日不见的宿傩难得显出几分疲倦,眼眶下有浓重的阴影。

有什么信息涌入虎杖的脑海。

『契阔』

『命令对象虎杖悠仁,不得以任何形式、向任何人提起两面宿傩其人及相关行动,并将这一约定遗忘。』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仓库的咒力锁碰到我的咒力都会自动解锁?”虎杖自言自语似地问,“为什么你的名字会是管制内容?”

“你打破了约定。”宿傩抬手拍掉虎杖的终端投影,颇为惋惜地叹气,“我只要求你做到这一件事,可惜了。”

“宿傩,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披着虚构鬼神名号的人影对他缓慢地眨了下眼——虎杖现在知道『两面宿傩』不是任何人的姓名了。

“你知道为什么。”宿傩不紧不慢地开口。

要求虎杖动手殴打自己的时候,牵着虎杖的手摸索咒力的时候,站在京都的废墟里讲述历史的时候……连他们做爱的时候,宿傩都是那副不紧不慢的口气。永远游刃有余,永远运筹帷幄。

宿傩等着虎杖追上他,合上他的拍子,直到他们默契无间。他多有耐心啊,他怎么会没有耐心呢。亲手把虎杖悠仁打磨成他的共犯的两面宿傩,他也曾想过虎杖会站到他的对面去吗。

“炸弹,增幅器,你想说所有这些都是……”虎杖的视线落在宿傩手背的伤疤上,“藉我之手做的吗?”

“事实如此。”

“这不可能,你不可能是——”

没有不可能,宿傩的话语从虎杖的嘴里跑出来,你知道你就是。

“——另一个我。谁创造了你?我为什么会与你相遇?”

“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小子。”宿傩平静地指出,“重要的是你无法扭转既定的结局。”

“什么——”

“说来我还得感谢你,小子。咒具基地离中心楼群那么近,一手材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上一次宿傩用虚伪得近乎温柔的口吻说话还是他们在新干线初遇的那会儿,“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呀,虎杖悠仁。”

“你对我说过的话,你为我做的那些……所有我们共同经历过的,都只是为了利用我的身份和权限,为了达到你炸毁‘曙光’的目的提前设计好的吗!”

“啊,对啊。不然呢?”

眼前闪过纷乱的记忆:挥拳打向下颌的自己,用咒力摘取高处字典的自己,听风刮过荒漠的自己——

虎杖想,是啊,不然为什么要为了文字烧还是御好烧打一架呢,一人一个再换着吃不就好了吗。

——没有咒力而不被需要的自己,工作得浑浑噩噩的自己,无法与他人建立起关系的自己。

宿傩嘲讽他的时候,真正在嘲讽的对象又是谁呢。

如果他和宿傩共用一副身体,谁做了什么就真的不再重要,因为那些就是他『虎杖悠仁』做的。

“回来吧,宿傩。”

“你说什么?”

“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孤独、愤怒、不被承认……我不想在你做了这一切后看着它们毁于一旦。”虎杖指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不久前刚被他用咒力打了个对穿,“回来吧,至少这里还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从来都有一席之地。”宿傩打断他,“人心不死,我永生不灭。”

现在该你支付打破约定的代价了,小子。宿傩声音冰冷。

黑暗攫噬了虎杖的意识。

来不及了。

他在咒具基地醒来。宿傩把身体的掌控权交给他的原因尚不清楚,虎杖只来得及拆除架设在咒具基地的那一个导弹。束缚被打破带来的后遗症包括但不限于共享记忆,虎杖因祸得福掌握了宿傩的术式。借此反向操作解除“压缩”和“发射”术式并不难,其中凝聚的咒力本就属于宿傩——属于他,取回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虎杖冲出咒具基地时还有四十几分钟。但他知道来不及,因为宿傩就是如此设定的爆炸时间。

一方面,分散在各区的导弹是定时装置。无论虎杖还是宿傩都没有能覆盖全东京的咒力输出范围,无法同时手动爆破这么多压缩后的咒力簇。于是宿傩把它们全部设为定时触发——这意味着远程解除不可实现。另一方面,宿傩利用虎杖彻底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在“曙光”楼群内添设了新的炸弹,数量不多,只能算作双重保险。

咒具生产技术基地是离“曙光”最近的建筑,这没有错。但咒具基地毕竟不是“曙光”,没有高层导致其占地面积膨胀到夸张的地步。虎杖就算搭乘咒导力列车也赶不及挨个拆除中心楼群里的咒力炸弹。

他和宿傩共用同一个人终端,拥有完全一致的认证权限;宿傩的加码手段却高他不知几段,还会用假记忆误导他。虎杖只试了三分钟就彻底认清了被信息封锁的处境。

虎杖赶到“曙光”脚下时,距离导弹发射只剩不到二十分钟。

他匆忙冲向记忆中距离最近的一栋设置了咒力炸弹的大楼,却在推开门的瞬间被一脚踹出去。虎杖的身体违反物理规则地弹向半空,又重重摔在光亮坚硬的地板上,滚到咒力直梯边,纤尘不染的装饰材料碎了一路。

是宿傩。

黑色的刺青和血色的虹膜太过张扬,几乎要刺痛虎杖的眼睛。直到这一次他才终于看清宿傩的样貌,那是一副五官和他别无二致的青年面孔。

“来上最后一课吧。”

宿傩活动了一下关节,在虎杖来得及站直之前补上一拳,这下正中虎杖的胃。虎杖倒退着摔进咒力直梯,只顾揪住宿傩的衣领,手臂发力将对方掼在地面上,腿死命钳住,紧跟着腾出另一只手砸向宿傩的头。他们打得太狠,震得浮空的咒力直梯都向下一坠。

他知道,“曙光”的咒力监控系统里一定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宿傩,告诉我,”虎杖在直梯终于停下的同时开口,“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明知道委员会把咒力总阀门都放在‘曙光’,炸了这里,所有人的咒力都会失控。”

“打够了吗,小子。”宿傩被虎杖骑在身下,嘴角和额角都是鲜血,颧骨附近肿起相当大的一片,这让他咬字含混了一些,却没多出半分喜怒,“打够了就起来,你明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呵,泄愤,还是个孩子啊。

虎杖闻言松了手,退后两步,让出直梯间的门口。他不是来跟宿傩打架的,他明知道,他只是……本能地,身体先于大脑作出了诚实的回答。从来如此,过往发生在他和宿傩之间的每一场斗殴,每一场性爱,从来如此。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所有人的咒力都会失控,除了你和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玩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

宿傩被打得不轻,刚吐过胃酸的虎杖也好不到哪去,他太需要向宿傩寻求解释,情急之下竟然伸出了手。而宿傩也就顺势拉着他的手起身。以交握的手掌为中心,两道伤疤对称展开。

“不如你先回答我,所有人的咒力失控又如何?”

“最直接的反应是不适应,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咒力。”虎杖知道这些描述性的东西,因为宿傩知道,“然后这些不适应的个体聚集在一起,会形成集体性的共情,咒力达到共振,进一步扩散,也就是委员会所说的咒力污染。严重者情绪崩溃,甚至死亡。”

“书背得不错。”宿傩搭上虎杖的肩,把他推到楼层边缘。

高分子有机物的透光板如同旧人类的落地窗,让身处高空的他们得以瞧见更远处的街道和城区。

“宿傩,我知道‘曙光’里没有工作人员,审查系统都是自动运行的。‘卷铺盖走人’只是比喻,这里不过是咒力总阀门和咒力数据的坟墓。但你炸了这座坟,把毫无准备的人们推下悬崖,等于在拿所有人的性命冒险。”

“正确的说法是蹦极。”宿傩手一挥,像要把远处的街区都揽到虎杖面前,“不受伤就无法成长,不真正体认到自身的感情算哪门子的活着。你早经历过了,知道委员会让你们掌握的‘咒力’是什么鸡肋玩意儿,事到如今还要站出来剥夺别人品尝美食的权利,你都不嫌自己自私吗。”

“你要的是自由。”虎杖没用疑问句。

“我要还人类以自由,不计代价。”

“但你……他们跳下去的时候不知道会有救生索,光是吓也会吓死人的。”即使有共享的那些记忆,虎杖还是无法感同身受,“你不能牺牲当下活生生的人,去换取无秩序的未来。”

“那你想要什么?”像是察觉到虎杖的想法,宿傩凑近,语速骤然加快,“你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吗?还要等等,以为再给你点时间,一切都会自然变好?等到他们把这控制阀植入遗传基因的那天,一切都晚了。”

眼前一花,宿傩从怀里掏出手枪,直指虎杖。

“什么‘曙光’,别惹人发笑了。他们既然当自己是黎明,你不如就成为真正黎明前的黑暗——那就是你,虎杖悠仁的使命。”

虎杖闭上眼。

他早该知道一切挣扎都是徒劳。不存在折衷妥协,不存在投机取巧。人的感情和咒力都处于一场永无止尽的轮回之中,这次是宿傩的成功,更多时候是委员会这样的组织取缔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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