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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归来】 第01-10章 (郝叔同人),2

[db:作者] 2025-07-29 22:10 5hhhhh 5930 ℃

  我将手机递了过去,陈墨接过,然后从脚下拿出了工具包,现场进行拆机,闪烁的灯光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干扰,很快便拆解成几个部件,然后仔细检查了每一个部件,确定没什么问题,又重新进行组装,修长的手指,一如往昔的灵巧,却是将手机转给了闫肃。

  闫肃打开他的笔电,将手机和相连,他个性活跃,但做事的时候,倒也能沉下心。

  我缓缓坐下,一年的监狱生活,让我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等待。人生多数时候,其实都在等待,重要的不要沦为无意义地枯等。而我也在等待,等待我为郝家人编织的囚网渐渐张开,等待复仇之花结出血色的果实,等待着戏文那绝佳的一笔: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酒吧的喧闹,似乎被我隔绝在感官之外,潺潺气流在体内徜徉,伴着呼吸,那股强烈的渴望渐渐褪去。

  「京哥,手机的确被动了手脚。」闫肃继续道,「植入的病毒,只是加个欺骗外壳。隐藏式自启应用,许可了远程操作协议,可以实时定位,并且备份数据进行回传。但老实说,这人活干得很粗糙,一点也不专业,我可以轻松搞定。」

  「证实手机被动了手机,这就已经足够了。」我浅浅一叹。

  「明白。」闫肃也不在意,合上笔电收好,递回手机,随身拿起一瓶啤酒灌了一口。

  「半年前,我委托陈律师转述给你们一句话,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我略一停顿,「那件事办得怎么样?」

  「京哥,你交代的事情,我们哪次不尽力,温泉会所那边我们盯着紧。」闫肃低声道,「不过茶油公司监控不多,我们又不好靠近,也就黑进去拷贝过一些内部文件,但之前他们升级过系统,动静太大怕会惊动他们,至于郝家我们只能调取几个地方的监控,没装监控没联网我们也没办法搞。所有收集到的资料,我们都按天进行分类归档,具体里面的资料,你随时可以查看。」

  「做的好,这两天我会去北京,回来再联系你们。」我起身离开,「今晚玩得开心点。」

  「这就走了。」闫肃有些感叹,手机忽然来了条入账讯息,定眼一看,顿时喜笑颜开,「到底是京哥,大气啊,这大半年总算没白辛苦。小墨,今晚我们要豪横一把,黑桃A 走起……」

  闫肃和陈墨,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却是一对亲如兄弟的基友,隶属于一家网络服务的皮包公司,初识两人,也是在一间酒吧。不在北京,也不在衡山,而在长沙。彼时,闫肃领着陈墨,而我则被瑶丫头给强拉去陪酒,算是不打不相识……

  夜凉如水,月色迷离,朦了谁的眼?黑暗的帷幕,星光璀璨,似在诉说着别样的故事……

  人生很难平顺,因为在生命的轨迹线里,总是会遭遇许多坎。有些坎,抬脚就迈过去了,有些坎,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我也有坎,只是这坎不在脚下,而在心里。曾经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地砍伤,即便过去了一年,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也开始结疤,但伤痕累累,心坎已然无法抹平。

  「怎么了?」隔天,又一次在山庄的母子重逢,还是我小时候喜爱的菜色,李萱诗察觉到我情绪不佳。

  「没什么。」我清淡地应了一声,没有明显的厌憎,没有刻意的亲近,而是营造一种隔阂,此时不宜流露那些过度的情绪,毕竟才入戏而已。

  李萱诗又闲扯几句,也打听了我昨天的活动情况,我也是据实以告,能说的都是实话,不能说的自然也不必说。

  「我去了几个地方,见到几个朋友,打算找个项目做做。」我顿了顿,「组个工作室或者开公司自主创业,我有刑事案底,大公司是不会再聘雇我,我也不能坐吃山空。」

  「那你过来帮妈妈做事,任职公司总经理,怎么样?」李萱诗抛出这话,或许是一种补偿形式,但也是一种针对性的试探。

  「不用考虑,我不会去。」我直接道,「你连郝家几个侄子都没安排进公司,现在让我去做总经理,你不怕郝家人反对,王诗芸是个人才,你用她就够了……」

  「那好吧……尊重你的决定。」李萱诗似在惋惜,「不过这总经理位置,还是给你留着,这公司本就该有你一份。」曾经的为人师表,如今却是一腔谎言。这公司有我一份?这TM叫郝家山金茶油技术开发有限公司,郝家沟的郝家!用左家的钱,开郝家的公司,还真是莫大的讽刺。

  李萱诗这番故作姿态,我也是乐见的。无论是茶油公司还是温泉山庄,就算我再隐忍,再装孙子,也不可能取得所谓的信任。潜伏,伺机而动?卧底,卧薪尝胆?不,这根本不切实际,而且毫无意义,这样做只会将自己置于众人的视野,谁都不是傻子,谁都会提防我的用心。

  所以,我真正该做的,是远离众人的瞩目,是在外编织一张囚网。囚网必须足够大,足够细密,足够将我计划里的人一一囊括,如今的天罗地网,一旦收线的时候,便注定郝家的覆灭。

  「我打算回北京一趟。」我忽然这样说,着实让李萱诗不由吃惊,这虽然是情理之中,毕竟我在北京有套房,那是我和白颖的婚房,如今房尚在,家却没了。

  「唔,对,应该的……可是……」李萱诗的脸上有些不自然,语气里隐隐有些惧怕。

  「有些话,我过去不说,现在也不会说。」我清楚她在畏惧什么,「而且你们握着她这张王牌,还怕什么呢?」

  听到我这样说,李萱诗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其实,颖颖她躲了我们一年,翔翔和静静也被她带走了,电话短讯都联系不上……」

  「逃避不是办法,她迟早会出现。」我不紧不慢,「再长的句子也是要划上句号,这个道理她会想明白。」

  「京京,你和颖颖,真的无法挽回了?」李萱诗又在旁敲侧击。

  我用一种冷冷淡淡的目光,瞧着这个女人,半晌才回应道:「你觉得呢?」

  「这个……分开也好。」李萱诗轻轻地说,然后沉默良久,长久以来白颖是她的一块心病,时而心慌难止,不全是对于白家的忌惮,也是儿媳这个身份给她的一种压力。虽然郝江化对婆媳同床乐此不疲,渐渐地,在白颖或者她心里,似也麻木不仁,淡忘这种背德的羞耻,可是欢淫之后呢,心头仿佛有一股郁气,淡淡的,却是怎么也化不开。换个角度想,如果白颖不再是自己的儿媳,那么是否可以稍微心安一些?

  两个人的饭局,在一种难言的气氛中结束。明明是可口的家常菜,不再纯粹,入口也没了滋味。曾经的亲人,彼此都在逢场作戏,就看是谁入局,谁出局。

  登上去往北京的飞机,这是我出狱后的第一次回京。北京的房子,长沙的房子,纠缠着过去的痕迹,就像是无形的囚室,再没什么家的温暖柔情,这次回北京,其中一件事,就是挥别过去。

  北京还是那个北京,这里也还有我的家人,比如我的岳父岳母……但其实,我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一厢情愿,我根本……无家可归。

                第二章

  北京西郊,四室三厅的房子,空无一人,直到我的归来。

  屋里的陈设摆件都没有改变,仿佛停留在一年多前,只是屋内很洁净,几乎没什么灰尘,显然是有人在做保洁。

  这个人不会是白颖,虽然我不认为李萱诗真的和白颖断了联系。白颖躲着不见人倒也正常,或许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我,想好编织另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继续诓骗我,又或许她在恐惧,恐惧我将真相告诉岳父岳母。

  如果白颖真这么想,那只能说她不了解我,不了解我对岳父的敬重,不了解我对岳母的仰慕,不了解我曾经的一往情深……

  结婚时许下的誓言,恐怕她早忘得一干二净,但我从未忘记,曾经许诺要给与的幸福,多年来天南地北地奋斗,想着在35岁前退休,换取余生的幸福相伴。

  在我以为这个目标甚至能够提前完成的时候,现实给了我一个狠狠的耳光,而我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顷刻间轰然倒塌。

  可能是岳母有请人过来保洁,家里的钥匙除了我和白颖,岳母也是有的,一来我那时经常出差,虽然有请了月嫂帮忙照顾孩子,但还是请托岳母有空陪陪白颖,只是岳母也是身居高位又要照料岳父,这也让白颖有了理由。后来她时常前往郝家沟,说是陪婆婆解闷,如今想来,哪里是解闷,极大可能就是去找郝老狗寻欢去了。

  若是在一年多前,一想到这点,我的心里便怒火燃烧,想要抓奸这对狗男女。

  只是如今,我却能够沉淀心情,就像是一溪平静的细流,没什么波澜。

  仇恨,是一种极难摆脱的负面情绪,远比妒忌、贪婪、凶戾来得更加深远……

  这种痛苦的滋味,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直到某天,同监的毛道长走到我面前:「你要在这里待一年,与其郁愤难平,还不如跟我学养身。」

  「养生?」对于这个无证卖假药的中年道士,我都怀疑他连道士的身份也是假的。

  「不是养生,是养身,身体的身。」毛道长接着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至于革谁的命,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我稍微思考便应承下来,毛道长有没有真本事姑且不论,但和郝老狗的交手中我没占什么便宜,想到未来还有继续报复,好身体是不可缺少的,即便毛道长是个骗子,我也没什么损失,从那天起,我便跟着毛道长学习养身。

  「我不收徒弟,你也不用拜师。」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家祖传行医,我也不是道士。」

  「但别人都叫你毛道长。」我不解道。

  「我的确姓毛,姓毛名道,佛教谓凡夫愚人。」毛道长一本正经,「其实是他们念错了,那不叫长(zhang ),而是长(chang ),正确地叫法是毛道……长(chang )。」

  长(change)?我一脸狐疑,瞧着他的胯下看去,好像也没什么庞然巨物。

  「小瞧人是不是?我指的不是长度。这玩意,够用就行,再长你还能长出一尺外?」毛道长神情严肃,「因人而异,天赋异禀,说的便是某些人能够充分激发潜能,从而脱颖而出,根源就是精气。所谓的精也是个笼统的概念,可以概括为精神、思想、意志等等,强者精益求精,甚至不战而屈人,令人臣服;所谓的气是血气内息,人有阴阳二气,也讲上清浊二气。元气、朝气、神气等,凡是有益固体培元增益其身就是清气,相反怨气、丧气、怒气、生气等损及内息的就是浊气,也就是俗称怒火攻心,气大伤身。练气讲求去浊扬清。」

  「养身之道,便是修身养性,身强则性盛,性盛则精气足。同样的,精气充盈则性温,性温则是身健,所以养身先从练气开始。」毛道长颇有一番老司机的心得,「现在我就教你如何练气,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尝试做了几次,我不无怀疑:「练气就是呼吸?」

  「不然呢,你以为我教你的是什么气功,气运丹田,神功大成,然后你出去后大杀四方,报仇雪恨?」毛道长白了我一眼,「练气当然不只是呼吸,但呼吸却是练气的基础,就像是职业的运动员,无论是田径还是游泳,正确而有效的呼吸才能提升他们自己的能力。」

  「练气首重呼吸,气有清浊之分,一吸为清气,一呼为浊气,呼吸便是练气。」

  毛道长一副理所当,「古人说「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

  这呼吸练好了是能增益延寿。」

  唔,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在那天之后,我便跟着毛道长学习如何呼吸,如何练气,如何养身。虽然至今也没见什么神奇之处,看似没什么大用,却让我的心境有了很大变化,每日养身练气,我逐渐地放下仇,让仇火不再烧灼着煎熬的我……

  这不代表我原谅,我依然有恨,只是纯粹地恨,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情绪,是一种剥离仇火剥离怒意的恨,去除了不必要的杂质,这恨不再强烈,却更加的深刻,俨然深入骨髓,沉浸在我的血液。

  爱可以改天换地,但恨却能毁天灭地。爱是包容的,而恨需要纯粹。纯粹的恨,意味着决绝和永不妥协,唯有以郝家的覆灭,祭奠曾经的左京和那逝去的一切。

  来到书房,其实所谓的书房,也就是居家办公室。虽然陈列不少书册,但其实我不怎么翻看,更像是一种装饰。

  书桌上还是那台MacBook ,而且长时间未使用,已经没电了,上手连上充电器。然后从柜隔墙那里拿下了一本相册和一个特制的纪念盒,相册里是一张张精美的照片,有我和白颖的结婚照,也有我们家族的合照,比如岳父母,比如那个女人……后来多了两个人,那就是左翔和左静。

  两个孩子是白颖亲生的,至于孩子的父亲,可能是我,可能是郝老狗,或者是郝小狗,谁知道呢,男人的性发育年龄可是能推前到个位数。

  白颖,我曾经深爱过的妻子,即便是现在,彼此处于分居状态,但在正式离婚生效前,她仍然是我法律上的合法配偶。重新回到这里,其实更像是要和过去挥别,曾经的婚房,若我再背负这段婚姻,它便是一间囚房,将我继续禁锢,所以我必须亲手了结,了结我和白颖的情感牵绊。

  一张、一张、一张……我将照片上所有我的那些影像全部用剪刀给剪去,然后将那些照片一张、一张、一张地原样放回,然后将剪下来的那些丢进了垃圾桶。

  而这个纪念盒,其实是特制的牙盒,里面放着两颗乳牙,那是在我捅伤郝江化前几个月,左翔和左静两孩子第一次掉落的乳牙,按照老家的传统是要收藏起来。时隔一年多,乳牙还保存得相当完好,然后我又从头上拽下几根头发,全部带着毛囊,装进封口袋。

  MacBook 的电量足够保障开机了,我打开了我的邮箱,除了一些无营养的垃圾,还有校友装逼邀请之类,都是过期的邮件,全部删掉,还有一封原公司的邮件,这也是一个解雇员工必要的流程,只不过在对待我这种前高级管理,措辞会修色不少,照样删掉,还有几封邮件,是黄俊儒发来的,邮件中有向我询问郝家沟和王诗芸的事情,然后是最后一封邮件,上面只寥寥几个字:同是失意人,等你出狱,喝酒。

  黄俊儒,又一个可悲的男人。对于他,我有着一种莫名的感觉,不是同情,不是怜悯,甚至不是惋惜,而是一种感同身受。

  他和曾经的我一样,都渴望家庭的幸福,渴望给妻子一切的美好,我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包括他的不幸,他的悲伤,如我一般。他那个美丽的妻子王诗芸,模型像极我的妻子白颖,甚至她们的选择也是一样,都沦为了郝老狗的玩物。

  关于王诗芸和郝老狗的事情,我是亲眼所见,只是我并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隐晦地暗示过,直到后来我忙于抓奸白颖的事情,心思也就不在这个上面。而这最后一封邮件,同是失意人,显然他知道了真相,至于是全部还是部分,那就不得而知。

  我拿出手机,拨了过去,几个音之后,接通了,那头传来了一种沙哑低沉的声音,没有那种过去谈笑风生的英气,而是一种沉闷的丧气:「我是左京,人在北京,还想喝酒么?」

  「好,我来接你。」黄俊儒沉默了一会儿,「你的车一年没开了。」

  「嗯。」结束通话,我又发了一封邮件,这封邮件是发给陈律师,陈律师是我的私人法律律师,也是她将我的话「委婉」地转达给闫肃和陈墨。很快,我便收到了邮件,她人还在事务所。

  半个多小时,黄俊儒赶到了,我将东西装在文件袋,拿上车:「我要在精言律师事务所门口交接一下文件,应该顺路吧。」

  黄俊儒点了点头:「没问题。」

  路过律师事务所,陈律师已经等候在那里,我将文件袋递了过去:「辛苦你了,陈律师。」

  「我会尽快搞定。」陈律师应承道,作为我的私人律师,相关委托协议她会帮我负责办妥。

  远在郝家沟的王诗芸,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神情却有些不自然。她从回传的音频文件清楚地知道我和黄俊儒碰面喝酒的事情。

  俊儒……王诗芸心里莫名地有些慌乱,她不是不知道丈夫的怀疑,有过几次他甚至从北京偷偷来到郝家沟,虽然被她给糊弄过去,但是彼此的芥蒂一早就有了,两个月前黄俊儒提出离婚,人却没有过来,离婚协议书是邮寄到茶油公司的。

  「离了正好,以后你就可以安心地陪我,最好把抚养权拿到手。」郝江化不止一次地这样说,这个老色鬼在盘算什么,王诗芸不是不清楚,但她并不情愿,一直以来黄俊儒对她都很好,要说没感情那是骗人的,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女儿。

  那是她的心头宝,虽然郝江化多次戏谑,但对于女儿,这个老淫棍是有觊觎之心的。

  「诗芸,多多这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你别说模样随你,再过几年,就和你一样了。」自从那次郝江化见过女儿黄楚韵,他就有意无意地提及。女儿随母,这的确是实话,但是郝江化的别有用心,王诗芸怎么会不清楚。

  作为北大毕业曾任职跨国企业的她,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李萱诗会在高薪挖角自己,后来才明白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脸。王诗芸的脸很漂亮,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张脸有些像李萱诗的儿媳白颖,没错,由始至终,她就是白颖的替代品。

  郝江化明面上夸多多像她,可是王诗芸知道,老淫棍真正的意思,女儿像她,自然也像白颖。这个老不死是打算将多多当成幼版的白颖养成,从小调教最终沦为又一个玩物。

  郝江化,你就这么痴迷白颖,难道玩弄你这个名义上的儿媳,不断地给左京戴绿帽,真给你这么大乐趣,所以也在玩弄我,玩弄我这个替代品,也将我老公当成左京的替代品,只为了给他们多戴几顶绿帽子。

  王诗芸心里咒骂着郝江化,但眼神却暗淡下来,办公室再无旁人,眼角微微泛起泪光,很快地又用手拭去。不是没有挣扎,不是没有后悔,但是最终还是妥协,所有企图反抗的作为,在郝江化面前又会土崩瓦解。

  毒贩虽然罪该万死,可是吸毒的人呐,一旦品尝过那种飘飘然的滋味,还能回头吗?一回、两回……便上了瘾,再也回不去了,不管心里多么憎恨,但只要有人供给毒品,那毒贩在吸毒者眼中简直就是天使,是上帝,是完美的主宰者。

  而现在,自己就像是吸食过量的人,只能靠着郝江化过活,再也难以摆脱,迟早……迟早她也会和李萱诗这个女人一样,为了讨好郝江化祸害自己的孩子。其实何止是她,徐琳不也表示过要把女儿和儿媳给郝江化这条老淫犬玩弄。

  王诗芸想要维系着她和黄俊儒的婚姻,除了那淡薄却没完全消失的点点情爱,更是给女儿留有一个保护。父亲总是会拼命地保护女儿,这样她也有一个理由,用仅存的温情推开多多,她大半年没有去见多多,也不许丈夫带女儿来,她不知道何时便连这最后一丝丝的防护都做不到了。

  幸好,郝江化没有逼迫太紧,或许是他还没有玩腻自己的角色扮演,还想着给人戴绿帽……

  而我这次去北京,和黄俊儒的见面,却刺激到了王诗芸。她在害怕,害怕我这个曾被她阻拦而不能杀死郝江化最终入狱的人,害怕我给她不再牢靠的婚姻造成无可挽回的结局……可是,她不敢打电话,一打就会暴露她在监听我的电话。这种煎熬,看似难受,而她不知道她给黄俊儒带来的伤害,却是难以想象,即便没有我的到来,他也几乎到了绝境。

  此刻,我在黄家,此刻,我的面前是黄俊儒。

  这个家里已经很久没有生气了,有的只有沉闷的郁气,集结在黄俊儒的眉宇。

  曾经风度翩翩的俊雅男子,如今却是一下巴的胡须渣子,鬓角也很凌乱。

  餐桌上有菜,是黄俊儒买的外食,更多的是酒,红的,白的,啤的,黄的……

  不止是在餐桌附近,甚至小半个房间都堆满了酒,有种身处吧台……不对,是酒品批发点的感觉,看样子黄俊儒酗酒已经有段很长的时间,他的精神状况远比我想象中更糟糕。

  「我这里什么酒都有,随便你畅开了喝。」黄俊儒试图挤出一丝笑容,说实话比哭更难看,「家里没个女人,我有请人打扫,房间干净的,今晚你就住这里,不醉不许睡。」

  「好。」我应承下来,不是因为我好喝酒,而是我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有人陪他痛饮一场,大醉一场。曾经幽默风趣的男人,如今的心里却是满腔的苦涩。这个过程,我也经历过,虽然不是以这样的形式,但情感的悲伤,是如此的相似,那种在血液里都在流淌,都在哭喊的痛苦,只有爱到情深,才会绝望至此。

  黄俊儒为了倒了杯红酒,不是三分之一的常见量,而是直接倒满,所谓痛饮,哪还有什么礼节讲究。

  「左京,今天是客,我要尽地主之谊,我先干了。」黄俊儒说着,直接便是举杯一饮而尽。

  我还能怎么样,唯有君子相陪,也是一口喝完。幸好这只是红酒,而不是高白,不然我也难以承受。举杯刚落,我却看到了墙角的一个小身影,喏喏不安的样子,没有发出声音。

  「多多?快过来。」我瞧着小女孩,连忙招了招手。

  女孩犹犹豫豫,还是低着头走了过来,低低地说一声:「干爸。」然后便挤在我的怀里,眼睛却是看着黄俊儒,然后又很快转回头。她转回头的时候,眼里噙着泪,小模样忍着,没有哭出声,这一幕,黄俊儒没有看到,我却看得清楚。

  「不是给你买披萨了么,吃完了还不回房间休息,没看到我和你干爸要喝酒吗!」黄俊儒的声量微微抬起,他虽然儒雅,但还是有严父的一面。

  「干什么,别吓到孩子。」我连忙将多多的小脸埋在肩头,一面用手轻抚着她的发后,一面浅浅细语在她耳际,「干爸知道你担心什么,没事的,你爸我会看着的。」

  然后将她扶正,尽量让自己和善一些:「好了,多多,回房间休息,听干爸的话,乖!」

  听了我的话,多多这才低着头,走到房间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这才走了进去。

  「一年不见,这孩子倒是长高不少,今天应该十岁了吧。」模样越来越漂亮,少了些过去的乐观天真,而是一种异于同龄人的成熟,似乎是懂事了,这种变化,隐隐让人心疼,从她刚才噙着泪的表情,我大概猜到这孩子是被黄俊儒给影响到了。因为父亲变了,所以女儿也变了,又或者是这个家变了。

  「十一了。」黄俊儒顿了顿声,「她上的国际小学,可以寄宿不回来,但她坚持每个周末都要回来。她妈赖在郝家沟不回来了,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想的,回来又见不到妈妈。」

  「她不是想妈妈了,她只是想你了。」我微微叹息,也斟上一杯酒,「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可是父亲却是女儿的山,她不希望这座山会垮掉……你酗酒多久了,她每个周末都回来,就是因为担心你。」

  「我……我知道,可是她不明白,小孩子懂什么,左京,你懂我,是不是?」

  黄俊儒举杯又是一干二净,「多多这么小,我能告诉她妈妈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告诉她妈妈为什么不回来?我不能,不能啊左京,我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除了喝酒,我他妈还能干什么……」

  「你还有孩子要养!」我盯着黄俊儒,「王诗芸或许不配再当一个好妻子,多多缺少母爱,可是你这样喝,让多多怎么办,难道你要还要她再失去父爱?」

  「我……」黄俊儒一阵沉默,很久,他才看着我,「你提醒过我,后来你又出事了,我就开始想明白了,我到过几次郝家沟,希望诗芸能够跟我回来……看在孩子的份上,这口气我忍了,可是……」

  「可是她拒绝了,而且否认她和郝江化的关系。」我看着这个悲情的男人,「而你没有抓奸成功,你虽然知道,却无法证实。」一样的戏码,一样的路数。

  「对,她不承认,我提出离婚,她也没答应,还说对我有感情,操他妈的,我这么求她,她都不回来还什么感情,狗屎,王诗芸就是个烂婊子……」

  黄俊儒又沉默了,正欲倒酒,我却先给他倒上,只倒了三分之一:「一次只能这么多,喝完再倒。」

  黄俊儒手举酒杯,呷了一口:「这酒……真他妈难喝。」然后几口下肚。

  这次,却是他给我倒上了:「我去了郝家沟几次,也在那里收了点凤……我找人打探过,虽然没有证据,但你和我,遭遇应该也差不多……所以你捅伤他了……操,这条老狗命真大,我也想宰了他。」

  我没说话,而是饮下了这杯酒,我没有告诉他,郝老狗能够活下去,很大原因就是王诗芸阻止了我。尽管我当时的行动是愚蠢的,但她阻拦的用心确实是在维护郝江化。

  「我以为你很儒雅,想不到也会说脏话。」我叹了口气,「不过我比你可惨多了,郝老狗的妻子是我的母亲,我的妻子却成了他的女人,说不定就连我那两个孩子都未必是我的种……不怕你笑话,我做过体检,我是弱精症,居然能有福气,一炮双响……你说老天是不是和我们开玩笑。」

  黄俊儒惊目不已,盯着我,确认我不是在开玩笑,这才叹了口气,长长的叹气。

  彼时无言,我和他饮着杯中酒。

  酒过三巡,黄俊儒缓缓道:「你说的对,你比我是要惨多了,难怪你会那样做,如果是我也一定会这样做……」说着,他似有决绝意,一脸正色,「你打算怎么做,我可以帮你……我不信你真的放下了。」

  「我在里面的一年,仔细地想了很多,报仇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吧,我的,还有你的,我会和郝老狗算总账的。」我轻晃着酒杯,「你如果真想帮我,明天开始,不要再酗酒,好好照顾多多,她也是我干女儿,你不心疼,我会心疼。」

  「好,我答应你。你说的对,我有女儿要养,不能再酗酒……但是今晚,你不要阻止我。」黄俊儒举杯道,「能喝多少算多少,明天开始,我戒我的酒,你报你的仇……」

  「如此……甚好。」杯中有酒,酒意酣然。眼神因为下定了某种决心而显得坚忍不拔,深沉莫测,难以言喻的冷酷和偏执。

  所有的善良,所有的道德,都将在今夜的酒誓中,埋葬在过去。

  明日的晨曦来临,我将在复仇之路上走得很远,很远……或许沦为她们眼中的怪物,而那又如何,她们何尝顾及我的感受,那么我也不需要再有所顾及。

  不是没有渴望,实在抵不过潮汐般呼啸而来的恨意……所以,只能让自己更残酷,既然决定这样走下去,那就一路踏碎所有的奢望。

  什么时候,复仇的征途才会结束,而我又能承载多久?这个问题,是我解不出的答案,我是一个囚徒,一个走不出囚地的囚徒。

  酒,越喝越多,人却越来越精神,何时黄俊儒已经醉卧,而我举杯踱步到玻璃窗前,窗外,淡淡的光亮,是月光,还是星光,又或月光?不重要。

  我缓缓地高举酒杯:「这是最后一杯,此敬……」

  「敬我终将逝去的爱情……」

  「敬我终将逝去的亲情……」

  酒杯搁下,杯中已空,我将黄俊儒扶到主卧室躺下,酒气浓郁,纠缠着身躯,他的确需要大醉一场。

  出来的时候,依稀能听到低泣的声音,很轻很轻的哭声,说是哭声也不准确,而是一种抽搐般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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