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再关闭录像之前，她又兴致满满地提议：“喔，如果可可对A类药剂还不满意的话，下次我们会让‘模特’先生再替我们进行一次O类药剂的宣传摄制，我猜你一定还记得它的说明书。好了，就到这里吧，一定要——”

　　“砰——”九井一愤怒地用拳头砸在桌子上，把没说完的废话强行切断，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下来的怒气使他将昂贵的显示器和键盘等桌面物品通通摔了出去。

　　他在桌前深呼吸了很久，最终才稍微冷静下来，走到书柜前，从上锁的暗格中，拿出当时觉得没必要所以未销毁的合作意向书上。

　　夹在最后签字页的，是洽谈失败后，对方专程塞到他这里、希望他再考量的名片。恶妖一样的图纹背面，写着简洁的联络方式。

19

　　乾青宗感觉自己被困在蓄满水的厚重玻璃缸里，跟周围一切都有着厚厚的隔断，努力睁开眼，看见的也是歪斜重叠的虚影，那些话语就像被水吞没，咕噜咕噜，意味不明。

　　他勉强集中着精神去分辨，现在在跟自己说话的人是谁，但却完全没有头绪。

　　“……叠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呢？……死了的话……礼物……”

　　断断续续传进耳朵里的话，也不知道传到大脑转换出的信息是否正确。延迟的触觉变得更夸张了，当针头从皮肉中剥离，他才低下头看向自己似乎青青紫紫的小臂。

　　记忆和认知都有些混乱不清，上一秒感觉自己还在警局，下一秒又好像被蒙着头押送进了车里。应该还是在车上吧？他感到眼前一片昏暗，不知道是虚弱的眼皮盖了下来，还是依然被什么阻隔着视线。

　　会被送去哪里呢？会死吗？好不甘心啊……可可。

　　九井一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已经超过一小时。虽然是提前到了，但还是无法原谅对方的磨蹭。今天并不晴朗，雪粒细碎地在空中游荡，他压低帽檐，一点也没有平日的浮夸做派。

　　灰扑扑的面包车在路上并不显眼，停在九井一面前时他还有些愣怔，直到笨重的车门拉开，他才赶紧走了过去。

　　“竟然真的敢一个人赴约，也不怕是陷阱吗？”耳熟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司机把中间的座椅调整开，最后一排，赫然坐着好整以暇的三途春千夜。

　　愤怒几乎要将理智击溃。

　　在九井一说出什么之前，三途下车，另一个手下在后面把后座昏昏欲睡的男人推搡着塞到他的手上，方便他架着人出来。

　　就好像只是正月的清晨，普通的青年人正交接着宿醉的朋友。

　　九井一上前把人拉到自己手中，又长又厚的外套掩饰了内里的一团乱，乾青宗抵着他的肩膀一直往下滑。

　　三途冷眼看着对方手忙脚乱：“我只是来提醒你，不要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梵天’的所有物。”

　　九井终于调整好动作，吃力地架着一个完全失去意识的人。但他还是带着讽刺地笑回敬：“哈？那你又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私自和‘Cobra’联络的人，你比我更早一步吧？这件事你没有参与吗？Mikey他会放过你吗？”

　　“你觉得Mikey是一无所知的人吗？”扔下这最后一句话，三途再度上车，老旧的面包车汇集进前方路口的车流里。

　　九井只能恶狠狠地呼出一口气，将人艰难地放进自己的车里，才拿出通讯器指示：计划取消。

　　怎么可能不报复。来之前他就查看好这附近的路线图，准备接到人在返程的路上，给对方一点警告。

　　可是，为什么……三途会参与进来？他现在已经几乎坐牢了“二把手”的交椅，难道真的是Mikey的授意吗？

　　这些让他脑子跟着打结的乱线一直跟随着他回到家里，直到把伤痕累累的伤患拾掇干净，收拾残局时，从那件长外套中摸出了不同于先前谈判时“Cobra”好心“赠送”给他的A类药剂：撕开的包装袋中，缺少了一支的，是LIX最广受欢迎的Beta型O类药剂。

　　可以让Beta陷入假性发情、把人变成最低贱的、远比真正处于发情期的Omega更——

　　卧室里的动静将九井惊醒，他把那袋仍然剩了4支小管的药随手放在浴室的柜台上，急匆匆地往声响发出的地方跑去。

　　乾青宗撑着床，歪歪扭扭地从地板上站起来，他甩了甩仍然混沌的脑袋，把不知从哪靠近的热源给用力撞开。

　　九井一猝不及防地就被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阿乾……”

　　好热啊。好烦躁啊。乾青宗挠着自己干痒的喉咙，想要去找冰凉的救赎。踩在他脚下的地板是冷硬的，让他觉得很舒适，甚至想要整个人都贴到上面。

　　“别挠、别挠了。”九井一再度靠过去，抓住对方已经把脆弱的颈项给挠出一条条红痕的手，但是被强行制止的人显然进一步地被激怒了，乾青宗将阻碍着自己的家伙给掼倒。

　　还好离床边很近，九井控制着方向，两人摔倒在柔软的布料里，只是随之而来的拳头，力度一点也不减。

　　被乾青宗毫无章法的暴力压制着，九井一紧咬着牙接受着皮肉上的痛苦，直到逐渐因高温而产生缺氧感的人自己慢慢缓和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九井一把失去力气的人箍进怀里，抚摸着对方被清洗干净、恢复蓬松的金发，“当初、当初为什么会同意呢？我们不该再有牵扯，如果不是我，不是我的话——”

　　“……可可。”

　　失去力量后，冲动的戾气也散开了，神志似乎终于回来了一些，乾青宗仰起头，尽管视野仍然有些模糊，但声音和拥抱着的熟悉体型，都让他确认了，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幼驯染。

　　如果是Alpha和Omega的话，只需要气味和那份奇妙的感应就能分辨对方了。而Beta却总是需要靠各种各样的条件，才能不把人认错呢。

　　遵循着身体的意志凑上去索吻时，乾青宗的大脑还发散地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隐约是记得，好像之前已经洗过澡了，所以是该到下一步了吧？

　　乾很喜欢亲吻，就算焦躁的热流追着血管循环遍布身体的各个角落，他也只是扭动着身体小幅度地蹭动，专心致志地用嘴唇和舌头去表达无法诉诸于口的爱恋。

　　可可的手松松地搭在他的身上，完全没有往日里主动的配合。

　　不想要吗？这样的问句卡在干涩的喉咙，乾拙劣地展示着自己根本毫无长进的挑逗技巧，从耳垂、到锁骨，把可可裸露的皮肤变得湿漉漉的起来。

　　怎么也解不开扣子，九井握住他的手，以为要被拒绝了，下一刻细腻的吻缠上他的舌头，总算昭示着另一根枯枝也点燃。

　　手和脚都变得软趴趴的，肌肉和骨头好像都被抽走了，靠九井一将两人碍事的衣物褪下，乾青宗大口地呼吸着，好像这些布料束缚住了他周围的空气。

　　尝试着夺回主导权的九井，被过分热情的家伙给摁住，原本以为自己不会有兴致，只想帮对方快些纾解，在看见乾努力地跨坐在他腿间，尝试地进行着自我扩张的时候，恶劣的人类本性依然撺掇着他的性冲动抬起了头。

　　“唔，好像……没有用这么多润滑剂才对吧？”

　　滑腻的手指抽出来，怎么也想不清自己先前做了哪些步骤，乾也索性不再思考。他把视线再次及集中到身下人昂扬起的肉茎上，眼前的重影导致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握住那根东西，歪着头顿了一下，才决定俯下身，含进嘴里。

　　他不常做这种事，因为可可说他的牙口太笨拙，不想费工夫再教他。可是可可替他这么做的时候，那样舒服的感受，也想让可可知道。

　　——属于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被可可享用的。

　　九井在不太顺畅的口舌服务下，克制得青筋暴起，他费了一点功夫才让比往常更固执的家伙吐出自己的阴茎，以免呼吸不畅的人被浓厚的液体堵到窒息。

　　但是不管怎么说，把喷溅在脸上的液体，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好奇地用舌头舔掉，这样的行为也太超过了！

　　乾倒是完全没觉得有什么，接纳可可已经是非常习惯的事情，今天比以往还要顺畅很多，让可可进入身体的时候，乾一时分不清这是做的第几次。

　　他晕晕乎乎，感觉自己仿佛陷在云中，又好像随波逐流在水里。仅剩不多的力量集中在腰部，不受支撑的头只能随着动作左摇右晃起来。

　　九井一感觉一切都糟透了。

　　注意到乾滴落的鼻血时，他刚自私地泄进对方体内。

　　被单和床褥都已经被搞得一团乱。意识不清、神经被麻痹到紊乱的乾，身体却敏感到任何撩拨都能让对方战栗着淌出体液，直到最后在无法控制之下，淅淅沥沥地将身体最后的水分通过尿道排空。

　　小心翼翼地伸手把对方仍在渗出的血液擦掉，九井的眼眶滚落出源源不断的泪水。

　　本以为睡着了的人转过身，半睁着迷蒙的双眼。乾的眼前总算清晰了一些，虽然大脑还没办法运转得太顺畅，意识也疲惫得支撑不住，但他依然挣扎着用无力的手试图止住九井的眼泪。

　　“可可、怎么哭了？”他的嗓子还是很干，嘴唇好像也有些裂开的小伤口，不过快感的余韵还停留在他的骨血里，所以他懒懒地笑着，“不是……很舒服吗？”

　　九井一抽着鼻子把他的手握住，顺势将他整个人环抱起来，不成调地语言安慰着对方：“嘘、嘘，阿乾一定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

　　“睡醒了，就好了。”

20

　　松野千冬的宠物店几乎算是没什么假期可言，和死气沉沉的货物不同，他小小的店里都是亟待照顾、害怕寂寞的一条条生命。

　　虽然才像模像样地开业不久，比起拥有高贵血统、足以吸引路人视线的品种犬、品种猫，这里大部分都是他从路边捡回来的可怜孩子。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所以这家店目前人气有些寡淡，之前他打工的那家宠物店老板过来帮忙时也劝过他：

　　“有善心是好事，做生意还是得有些衡量才行，老弱病残的放在店里，很难让客人感兴趣的。”

　　还是靠附近偶然路过的女高中生，知道这些情况后，主动帮忙做了网上募捐和一些社交网络上的宣传，甚至还替他开通了宠物店的IG账号，说这样也是宣传的一种。

　　不太擅长地经营了一段时间，虽然店内变化没有很明显，线上的粉丝倒果真缓慢地增长起来。

　　今天他也惯例拍了一些简单的照片上传后，店内难得大清早就来了客人。

　　“欢迎……喔！是Draken和真斗呀。”他把正咬着他衣袖撒娇的小狗抱起来，走向那对父子，握着才洗吹干净的狗爪跟真斗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小真斗。”

　　“本来还想着可能没开门，正月也不多休几天么？”龙宫寺坚把蹬着双腿想自己玩的小孩放下，打量着已经辞旧迎新过的整洁小店。

　　松野千冬也放下小狗，让毛茸茸的小家伙们度过自己的时间。他边继续整理昨天遗留的事项，边笑嘻嘻地回答：“我可是一天都没休的全勤！”

　　“哎？真是有够辛苦啊……”

　　“没办法，这些孩子们都需要充足的活动，只关在笼子里蓄满水和食物，总感觉很可怜嘛。”他说得云淡风轻，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今天下午日向和武小道会来帮我替半天的班，你要不要多留一会儿？”

　　龙宫寺坚愣了一下，才回答：“嗯……不了吧，真斗的毛病你是知道的，多呆一会儿我怕他又该打喷嚏了。”

　　瞥了一眼在靠里间、试图把不安分的猫抱在怀里的小孩，松野千冬稍微压低了声音：“那个……前几天新闻里，有报道说逮捕了一批军火走私的罪犯，是还没有官方登记的组织，叫‘梵天’什么的……是，Mikey吧？”

　　已经知道答案，只是在向他进行确认。龙宫寺坚和对方对视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样的态度，差不多也算默认了。

　　松野千冬叹出一口气：“这样真的好吗？”

　　他往分门别类收纳的食物包装上贴好过期时限避免自己忘记，回头看因自己的话而陷入低迷的男人，想了想还是提醒着：“虽然大概只有武小道这个笨蛋什么也察觉不了，但是，那个家伙，意外地擅长应对这种事态。即便还有，唔……4年？才能再见到‘那个’他，和现在的他聊聊说不定也能有意外收获呢？”

　　“只有武小道不行！”龙宫寺坚猛地抬起头，连真斗也好奇地看向这边。他向孩子露出一个安抚的笑，看见小孩继续和猫猫狗狗玩起来，表情便垂下，“武小道和日向……已经被我们牵扯了太多次，至少，至少他们的轨道，现在已经恢复到正常线路了不是吗？Mikey的事，有我就够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松野千冬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他的脑子也远远不是聪明的那一类，来不及深入思考，就又被打断。

　　龙宫寺坚郑重其事地对他说：“虽然这样会让你为难，但还是拜托你了，千冬，一定、一定不能再影响到武小道他们。”

　　“你不用拜托我，我本来也不想干扰到他们的，”松野千冬无奈地摇摇头，“只是……Mikey这样，也不是场地哥所希望的吧。”

　　两个成年人，都因过去的回忆而沉默下来。

　　店铺转让、新的身份、真斗的安置……这些准备龙宫寺坚断断续续地做了一年，就算前些日子没有再见到Mikey，他也是下定决心要这么干的。

　　只是，那晚如梦的相遇，更加让他确定了时间——不能再拖了，这个正月，就让一切有个了断吧。

　　从松野千冬的店里出来，他把真斗先送回了家里。乾青宗租住的房屋就在步行10分钟不到的地方，确认玩累了的孩子短时间内不会醒来，他便向乾的家里走去。

　　“哎，来找小青宗吗？”

　　敲了一会儿门不见动静，隔壁出来扔垃圾的房东老太太向他搭了话：“他好像回老家了呢，这几天都不在家哦。有什么事就留言给他的手机、邮件……之类的吧！”

　　回老家？

　　龙宫寺坚疑惑地走在路上。虽然没有明确打听过对方家里的事情，但多少知道乾青宗和家里的关系说不上好，否则也不会认识这么几年，也从来没听到聊起过家人什么的。

　　而且……因为住得近、又一起工作、偶尔还会被委托过来照看真斗，种种原因下，阿乾长时间出门，一整天不在家的情况，都会提前和他说一声。

　　两年以来，龙宫寺坚默默观察下，乾青宗似乎有慢慢走出来。他不知道当初九井一和对方进行过怎样的交谈，但至少，乾已经不再像他们刚熟识起来的那样，只认准一件事笨拙地去做，很少交际、很少考虑自己的生活，在大部分生活中的事上，经常被动地接受着安排。

　　现在的他，偶尔会和坚请假，三五两天的假期，尽管在说到做了什么的时候，依然有些不善言辞，但并没有负担、甚至回来时总能看出的好心情，让坚不止一次欣慰地觉得，阿乾应当是开始有新的生活了才对。

　　所以，应该没事吧？

　　这样想着的龙宫寺坚，还是给对方发去了询问的讯息。

21

　　“梵天”的干部会议向来是不允许缺席的，除了忠诚，及时的信息互通也是保证团体组织能紧密维系下去的重要因素。

　　九井一的报告比往常耗时久了许多，与他之前那些听着就让人犯困的财务、生意、经济、数学不同，难得出现的重大纰漏让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审阅着。

　　内鬼。一个让所有人血液都沸腾起来的词汇，现在“梵天”内部有这样嫌疑的人，数量上而言，不会少于两位数。

　　随着组织的扩大、团体与团体的兼并、各路势力的明争暗斗，会滋养出别有二心的幼苗再正常不过。但是能抗住这样的压力，巧妙地伪装并一路攀爬到重要的位置，是非常困难、甚至以“梵天”的年龄，要养出这样的叛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好了，这件事我会安排跟进调查的。”打断桌面上七嘴八舌地讽刺与争论，佐野万次郎再次控制着会议时长，“可可，继续。”

　　“是。”九井一观察着首领的面色，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理性和冷静，“鉴于军火线路目前正备受警方的关注，我认为，这项生意我们需要暂停来避避风头。”

　　在场的人都用着探究的眼光瞄准他。军火走私，已经成为“梵天”最有力的经济支柱。

　　九井一从文件夹中抽出之前那份被反对的合同，看向最上方的主位：“Mikey，和‘Cobra’联手吧，这是目前能最快抹平军火损失的路径。况且，我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是，日本的毒品市场，正群龙无首。‘Cobra’的研发和商业虽然算得上一流，可是做‘毒枭’，他们还远远不够格。说不定，这也是‘梵天’的机会。”

　　他将装订好的文件和报告递了过去，等待着Mikey的宣判，但等来的却是质疑：

　　“之前……”佐野万次郎说，“你和武臣，不都是反对派吗？而且我记得，‘梵天’现在，短时间内的资金供应，并不成问题吧？”

　　从明司武臣那边，似乎传来看戏一样的轻笑声。

　　被看穿了吗？现在提，还是太急了吗？九井一的大脑超速运转着，以至于首领停顿后的下一句话，他抬起视线时，还能看见里面的恐惧。

　　好在佐野万次郎并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沉入自己的回忆里，他说：“以前我去阿坚的家里，那个风俗店，总是能看见这样的瘾君子。不管是出卖身体的人，还是买春的人，沾染了毒品，看起来就没什么差别，总是一眼就能被分辨出来。”

　　“他们就像一具具被包裹住的腐烂尸体，即使外壳还算完好，腐朽的尸臭味也会从眼眶里溢散出来。”

　　“阿坚说，暴力解决暴力的问题，但是啊，毒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懦弱的人，才会选择毒品，来获得虚假又短暂的美梦。”

　　他终于用深不见底的双眼与九井一对视着：“你觉得，毒品对梵天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不是佐野万次郎的手都安稳的放在桌上，九井一甚至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拿出枪对准自己的眉心。

　　四周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刻意屏住，生怕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意味着什么？

　　“Cobra”也好、三途也好，就连给“梵天” 卖命，于九井一而言，也不过是顺势而为。没有“梵天”，也会有另外的“黑龙”、另外的“天竺”。既然“梵天”也无法给予他安宁，更保护不了他的重要之人，那为什么还要替腐烂的污泥费更多的心思呢？

　　反正，眼镜蛇自以为是的毒素，最终，也只能化作食人花最新鲜的养料罢了。

　　九井一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可以哦。”佐野万次郎按住了所有人心里那面响个不停的小鼓，作出裁决。

　　出人意料的答案。

　　明司武臣敲敲桌子：“Mikey——我反对。毒品的利润虽然高，但是风险比军火更大，政府也更难松口，还容易留把柄。何况这种东西，开了口子，内部的成员也为之痴狂起来的话，精神和肉体都只会变得不堪一击。做毒枭可不是我们的目标啊。”

　　佐野万次郎耐心地等他说完，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他的意见：“武臣的意思我已经听过了。但‘梵天’的财政，是交付在可可手里。如果是可可这么说了的话，那就这么做吧。”

　　他抬手制止明司武臣下一句反驳，不容置疑地下达命令：“可可，这件事，就由你和三途来负责。”

　　——“梵天”早就已经是烈火地狱了，走哪条路，又有什么区别呢？阿坚，如果你在场的话，也一定是反对的吧。即使把你最唾弃的毒品也接手，你还会愿意追随我吗？

　　回到家里，九井一的神经才能放松下来。他一点也不想再跟三途春千夜那个家伙有什么事务往来，就算同样身为高级干部，适合联手的人选明明也不是没有。

　　吐出一口气，才发现，乾青宗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阿乾感觉怎么样？”

　　他把外套放下，走到沙发前，手还没碰到乾的头发，对方突地站了起来。原本挽上去的衣袖不太自然地被放下，恍然无措地比划着无意义的动作。

　　“可可、这么早就回来了吗？我去给你……！”

　　试图走开的人还没来得及转身，九井抓住那只左手，两人力量角逐之间强硬地把衣袖捞了上去——

　　几个针孔明晃晃的排在一起，不得当的注射方式导致皮肤青紫一片，是早就看过的痕迹。九井漠然地转动着对方已经放弃使用力量的手腕，检查还有没有别的情况。

　　好在，除了这些小小的孔，别的淤青、擦伤，之前都处理好了，并没有恶化或者遗漏的情况。

　　“可可……知道了吗。”乾青宗问。

　　“嗯。”九井一简短地回答着，替他把衣袖再次放下、整理好褶皱。

　　纵然乾青宗从很早开始就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人，少年院里也见多了各式各样和他一样小小年纪就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断偏斜的家伙。

　　但是——

　　“没关系的吧。”九井一说，“我们不是黑帮吗？吸毒而已，‘梵天’……会成为日本最大的毒枭，阿乾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但是，乾青宗在这一瞬，回顾着自己短短的人生，大概除了出生和被从火场里救出来是无法由他选择的结果，别的事——和家里决裂也好、加入“黑龙”也好、进少年院也好、找到大寿复兴黑龙也好、进入“东卍”也好、第一次和可可分别也好、和Draken开店也好、为了和可可在一起而成为刽子手也好……这些都是由他自己的意志来做出的决定。因为是“乾青宗”想要这么做，所以即使不那么正确、在人生的路途中走了很多弯路，就算懊恼过自己的蠢笨，但从来不会动摇他的意志。

　　吸毒这种事，他没有想过。真一郎那个时候就算自己抽烟，也经常会说教他们这些未成年的小鬼远离尼古丁。更别提毒品这类，虽然对此没有什么概念，但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少年院，为了提防这些胆子比脑仁大的青少年干出更多蠢事，相关的负面宣传总是做得很到位。

　　乾青宗知道这是一件非常不好、足以毁掉一个人的一生的事。

　　他的人生，为什么要被这样的东西毁掉呢？

　　“戒掉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乾青宗双手握紧，直直地看着九井一。

　　然而对方并没有对他表达认同，反倒竖起了眉毛：“你知道这个药的戒断反应有多严重吗？！”

　　“LIX”能在市面上迅速占领最大面积的利益，打败那些经典老套已经形成固定流通市场的毒品，并不只靠使用后的感官刺激。毒品，成瘾性和死亡之间的距离，才是最大的价值。

　　九井一意识到自己的心情或许是受干部会议的影响，才会连这样的小事都跟阿乾发脾气。他态度软和下来，把对方揽进怀里：“没关系的，阿乾，没关系的，戒不掉也没有什么关系。”

　　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寿命早早耗光也无所谓，只要他们还在一起，怎样的未来都是可以接受的。

　　“为什么可可会觉得没关系？”乾青宗挣脱开，他感到自己的血液不正常地沸腾着往大脑奔涌而去，“就算我变得……不，不如说，可可本来就觉得，没有自我意识的乾青宗，才是最好的吧？”

　　本来就和姐姐大相庭径的内瓤，挖空了才最适合做标本不是吗？

　　“不是的，”九井一仓皇无措地挽留着他，“我只是、只是不想阿乾痛苦……”

　　乾青宗感觉脚下的地板好像都倾斜了过来。

　　得不到可可回应的爱，没办法让可可回到幸福的生活，这样的事——

　　“可是我，一直都、很痛苦啊。”乾青宗觉得自己的神经一定已经开始坏掉了，否则，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言不由衷的话，流下莫名其妙的泪呢？

　　思绪实在过于混乱，不知道接下去还会再说出什么伤害到对方的话，乾擦干莫名的泪水，不断地后退着：“抱歉，我想我现在……我需要自己再、再冷静一下。”

　　乾青宗去衣帽间拿了自己的外套，匆匆盖上帽子，从九井一的公寓逃离。

22

　　想起正月假期已经快要结束，算着时间应该不会有其他人，乾青宗站在大街上迷茫了许久，才干脆地决定了去姐姐的墓前。

　　摆了有一段时日的花已经萎靡了起来，耷拉着的花瓣对向来人，像是在指责两手空空的乾青宗。

　　但是他和姐姐，即使不用鲜花和祭品，心意也是能传达到的吧。

　　对着冰冷的石碑坐了一下午，也没有想什么复杂的事情，勉强交代了今年的自己做了些什么，即使知道瞒不过彼岸的人，却依然掩耳盗铃地略过了那些不太光彩的琐事。

　　再辗转乘车回到家里时，刚好卡在龙宫寺坚给他放的假期最后一天。

　　这么想着拐进住宅区，就撞见了从他家方向走过来的龙宫寺坚。

　　“你到底去哪了？给你发讯息和打电话都没有回应。”龙宫寺坚皱着眉向他走来，半是生气半是担忧地看着他。

　　直到这时才回想起自己手里还有这样高科技的东西，乾青宗从口袋里拿出好多天都没使用过的手机。

　　“啊，没电了。”

　　就算是龙宫寺坚也不得不感到不可思议：“这么多天？怎么会有现代人都不在意手机死活，啧。”

　　乾青宗没有反驳，看对方是找他有事的样子，于是两个人边继续往他家走，边随意地闲聊着。

　　“新年嘛，去给姐姐扫墓，所以多呆了一段时间。”

　　“一般来说扫墓不会连手机没电都不知道吧？说去寺庙进行试炼了感觉还更合理一点哦。”

　　“Draken说的太夸张啦。”

　　好在路程不远，两三句的功夫就到了门口。乾青宗把堵在门口的广告宣传一类的纸单取下，回到属于他自己的空间里。

　　“白水可以吗？”乾青宗向客人征询着意见。

　　龙宫寺坚摆摆手：“不用麻烦了。”

　　但是已经倒进杯子里了，所以姑且还是端了出去。乾青宗坐在矮桌的对面，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事要说。

　　而龙宫寺坚，看起来似乎也有些犹豫。他的指节在杯身上来回敲了几下，才开口：“阿乾现在，独当一面开店也可以了吧？”

　　虽然在经营上有些勉强，但修理技术上，乾青宗并不比龙宫寺坚差，当初开店也是一直以“合伙人”这样的身份参与的，所以才取了“D&D”这样的店名。在相处中变得越来越像员工和老板，也只是因为除了埋头苦干的工作，乾青宗一再表示自己对其他事务的不擅长。

　　“不、我还不够……”下意识就拒绝了，乾青宗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又要停止运转起来，这个新年开始的每一天，好像都让他格外地难以应对。

　　“早就说过了，除了打架，阿乾在别的事上也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才对。”龙宫寺坚把准备好的话告诉他，“正月后，也差不多时候可以开分店了，到时候新店应该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老店就只能拜托给阿乾了。我相信你没问题的！”

　　大概几个月前，乾青宗也有陪同一块儿去看过好几个分店的选址。目前店内的生意虽然算不上非常火爆，总体而言也是稳定积极的状态，但要说开分店，怎么看也有点为时过早了。

　　所以尽管知道Draken有在筹备这样的工作，但也一直以为是会在更远一点的未来才会发生的事。

　　和可可之间的事已经让他有些疲于应对，现下乾青宗实在没有精力去思考分店的事有哪些问题。更何况，被迫染上的毒品，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承担这份来自龙宫寺坚的信任。

　　“这怎么可以……新店再招店长就可以了吧，像别的店那样——”

　　“不许再拒绝了。”龙宫寺坚用非常严肃的语气打断了他，“阿乾曾经也是自己下定决心复活‘黑龙’的人，虽然变得稳重内敛是成熟起来的好事，但相信自己的决心可是不应该丢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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