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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羅朗可像被他那天的反應嚇到了,之後也沒再做一樣的事情,只是總用一種特別複雜的表情看著自己,像後悔,又像擔心。
白石無視了。
他把自己的狀態調回原本的樣子,沒有過度遠離,也沒有再親近,他們看起來跟往常相處沒什麼兩樣,偶爾白石在聽見可疑的行為時還是會出口質疑。
但像這種私下的刺探卻越來越少了。
尋不著機會,又被內心的糾結所折磨,明明身體交融,心卻沒有碰觸到一塊。
那種打從深處的苦澀與挫敗感狠狠地打擊著他,就連那熟悉的目光,感覺也似乎隔著一道晦暗不明的計謀,失了真後越無法直視。
他像被禁錮在一座囚牢之中,只能在欄杆那一側看著他所熟悉的一切被掩在一層代表撲朔迷離的帷幕下,任憑手伸得再長,也無法揮開那濃厚的陰謀感。
他想逃,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囂著要逃,然而他像生了根的大樹,只是待在原地,身陷囹圄。
但是,是無法逃脫,沒有理由逃脫,亦或不願逃脫?
白石無法說清楚是哪種感覺更佔上風。
不過,雖說如此,即便白石有機會去釐清基羅朗可的真實動機,恐怕後來接連發生的事情也無從讓他有更多餘裕去應付。
不久前他們隨著威魯塔人越過了國界邊境,接後便是遭受狙擊,在驚險的事件後,目前正坐在樹林裡,等待尾形歸來。
剛聽完屬於基羅朗可的過去,白石內心總有個無法忽視的重量感,在了解被埋伏的原因後,那彷如刻在基因裡的逃脫本能幾乎是在瞬間就找好該離開這裡逃跑的理由。
但他卻感受不到任何如釋重負的情緒。
明明一路上他就是在找這個契機,為了這個一直在找尋機會,不斷地試探與質問,不就是為了像此時一樣,找到一個能夠說服阿席莉帕一起逃跑的原因嗎?
那為什麼他只會感覺喘不過氣來呢?
跟著這兩個人太過危險,謊言編織出來的情誼太過脆弱,民族之情甚至可能只是誆騙愛努少女的理由,若繼續跟隨下去就彷若有把橫在脖子間的利刃,隨時都有性命之憂。
即便現在不是個好時機,以後也沒有理由不跑,那為什麼躊躇,為什麼猶豫,又為什麼在證實了基羅朗可的確就如自己內心所想的那般危險後,感到內心迷惘惆悵?
白石握緊了手裡從那個死去的俄羅斯兵拿來的槍枝,感覺心裡頭像壓了塊重重的石頭,胃部一陣緊縮。
「白石?」
突然,基羅朗可的一句呼喚便將他抽離了所有的情緒沼澤,白石抬頭望著他,才發現明明是在冰天雪地裡,自己卻冒了滿身的汗。
「你還好嗎?」基羅朗可皺著眉頭,即使還在警戒著外邊看著有些嚴肅,眼裡卻盛滿了擔憂,「是不是太冷了?你剛剛在發抖。」
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張開手,「會冷就過來吧,湊在一起暖和點。」
……啊啊,是阿。
白石看著那雙敞開等待他的手臂,微微睜大眼睛,突然理解了。
為什麼會在知道事情後悵然若失,恐怕便是因為,基羅朗可就是這麼好的人阿。
不論如何,那份溫柔體貼不是作假,他的包容與關切也都是發自真心,越是相處,就越能感受到對方的好意。
要是存有惡意就算了,但是,基羅朗可從沒對他們做什麼不好的事情,即便路上被刺探、被質疑也都不生氣,永遠都是那種令人感到安心可靠的樣子。
他知道對方很危險。
他聽見那死去的俄羅斯人甚至是本人都承認自己過往所做的一切。
可是對白石而言,別人口中的尤爾巴魯斯卻又太過遙遠,他親眼所見、相處到的一直都是基羅朗可這個人──活生生的、有溫度的、和藹可親的基羅朗可。
是他即使無法全部信任,卻還是下意識想要依靠依賴的對象。
聽見對方的邀請,白石便馬上想湊過去取暖,可他吞嚥了一口口水,臉上糾結地蹲在原地躊躇不前。
他沒過去,只是望向了阿席莉帕,正巧對上愛努少女看過來的視線。
阿席莉帕的眼眸很深很寧靜,看不太清情緒,自從聽完父親的過去就一直保持著沉默,此時因為聽見他們倆的對話微微抬起頭。
白石的嘴巴一張一闔,像在等待阿席莉帕的表示。
理智上,白石知道阿席莉帕什麼都不清楚,他們所有的交流都是在少女的背後偷偷進行的,阿席莉帕恐怕不知道現在的他到底在猶豫什麼。
她知道嗎?
白石捫心自問,卻發現他希望阿席莉帕知道也不過只是因為他現在急需有人為他做決定。
他想逃避。
寧願把選擇權丟給別人也不想自己面對,他祈禱阿席莉帕清澈的雙眼能夠看透他和基羅朗可之間的矛盾關係,不負責地希望她能為自己複雜的情感流動抉擇一條是去或是留的道路。
可阿席莉帕什麼都沒說。
阿席莉帕終究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她只是因為聽到聲音才抬頭看那一眼,等發現沒事後又低下頭去,閉著眼休息。
關係的選擇無法假手他人。
白石知道。他從來都知道。
他還是過去了。
白石慢吞吞地坐下時基羅朗可順手環著他,手搭在他的腰上,在感受到對方暖烘烘的身體熱度傳過來後,漸漸就放鬆了。
然而,精神越是放鬆,他放在腿上握著的槍卻越抓越緊。
到底該怎麼辦阿。白石想。
無法信任,卻又討厭不了。
他吸了吸鼻子,把自己往對方溫暖的身體靠,煩惱著煩惱著,便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雜亂無章的夢。
在夢裡他們還在北海道,未達網走,甚至連土方一行人都還未碰見,四個人悠悠哉哉的好似郊遊。
他們四個人坐在營地裡休息,嘴巴一張一闔地似乎在聊天,具體聊了些什麼白石根本聽不清楚,然而他感覺到自己笑得很開心,彷彿世間所有快樂都匯集在身上一樣。
後來阿席莉帕突然站起來抓著弓箭追著鹿跑了,杉元顛顛地跟在後頭,說要抓回來當晚餐。
兩個同伴跑了後他突然無事可做,只能抱著腿乾坐在一旁,發現基羅朗可默默掏出煙管時,就感覺喉嚨一癢,癮有些犯了。
他的癮有很多種。
對甜食的、對賭博的、對錢的,甚至對性的,各種不好的習慣或多或少都沾了個邊,卻唯獨對菸沒有太多興致。
可他卻喜歡纏著基羅朗可討菸抽。他自己也沒想過怎麼回事,明明沒有菸癮,卻喜歡坐在對方旁邊求著對方讓他一口,對方也總是由著他,每次都會答應。
在夢裡,他也是如此,看著基羅朗可拎著他的菸管,熟門熟路地把菸草捻了進去,待他優雅地抽上一口後,便趁機蹭了過去,扒著對方的手臂,眨著眼睛撒著嬌拜託對方讓自己也試試。
即使已經並非第一次了,白石抽起菸來仍舊不得要領,不是吸得太急嗆到,便是被苦澀的氣味薰得直皺眉,但這也不妨礙他喜歡討,說不上是喜歡菸,還是更喜歡那個專屬於對方的味道。
基羅朗可看了他一眼,不知為何,煙霧就漸漸漫過了整張臉,白石看不到,只能在白茫中依稀看見一個身影模糊不清地搖曳著。
過了一會,白石聽見對方用著那不甚明顯、與和人相異的愛努口音,低低的、繾綣的,鄭重且清晰地說:好。
緊接著對方的手伸了過來,用食指跟中指夾著煙管遞給他,白石乖乖地接過,連擦拭都沒有便含住煙嘴吸了一口。
他才剛感受到煙草吸入胸腔帶來的辛辣,便看見基羅朗可穿過迷霧捧住了他的臉,海洋般美麗的藍眼睛深情地望著他。
隨著胸口噗通一響,白石呆傻著鬆開了手中的煙管,任由對方拉近了彼此的距離,眼看著對方英俊的臉龐近在咫尺,他的心跳聲越來越大,他以為基羅朗可要吻他,哪知道對方的唇微啟,卻是將煙輕呼在他的臉上。
白石即時閉上雙眼,難受地嗆咳起來,直到煙霧一散,一切便物換星移。
他們站在一個他好像有些眼熟的小溪裡,等白石回過神來,自己的身體便已經往前,他一腳踩到某塊佈滿青苔的石子上差點打滑,尖叫出聲,但基羅朗可在他跌倒前伸出手抱住了他。
不要害怕。
基羅朗可說,手沉甸甸地按在他的腰上,白石伸手抱緊了對方的肩膀,拱著身體和對方緊貼在一塊。
白石聽見自己滿心喜悅地說:好,我不怕。
然而話音剛落,環抱在對方脖子上的雙臂卻猛然撲了空,失去重心的身體向後跌進河裡,原本的小溪卻突然變成了一片海洋,水一下淹過了他的頭頂,海浪拍打過來,像頭猛獸般凶狠地將他捲進了深淵。
救命。
求救在水裡化成一串不成形的氣泡向外散去,他連忙摀住嘴,把剩餘的空氣壓回了體內,他掙扎著想要游回海面,身體卻沉重的像灌了鉛般不斷下沉。
再然後他突然看見水面上站了一個人,那人低著頭看著他,卻完全沒有伸手幫忙的打算,白石看不見那是誰,只覺得對方在幾經水面的折射下像個鬼影幢幢的夢魘。
一瞬間恐懼感擄獲了他所有心神,白石不確定自己究竟是害怕淹死,還是更害怕那個人。
但他沒來得及細想,腰便被兩條強而有力的手臂抱緊了。
消失的基羅朗可回來了,白石知道是他,但卻還是下意識炸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有那麼一剎那差點要把對方的手甩下去,可是最後還是逼著自己冷靜,放鬆身體任由對方領他游回岸上。
破出水面的時候那種想窒息的感覺似乎在一秒內全褪去,他沒有咳出聲音來,然而他還是全身發抖,緊緊抱著對方的腰身,把自己埋在基羅朗可濕漉漉的胸口前。
他不敢看,害怕方才那個鬼影還在遠方虎視眈眈地望著他,可基羅朗可卻強硬地按著他的下巴逼他抬起頭。
沒有鬼影。至始至終有的只是他和基羅朗可。
他看見了對方的雙眼。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對方的眼睛皆可以用汪洋大海來形容,此刻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像是萬丈星辰,千萬顆破碎的流星在他眼裡墜落。
不要害怕。
他又聽見基羅朗可這麼說了,然而他的雙唇顫抖,像是突然失了聲,恐懼像塊石頭將他的回覆全都堵在胸口。
他憋著氣,嘴唇又開又闔,努力想要告訴對方說──
「我……」
砰──砰──砰──
急促的槍聲劃破了現實與虛幻的邊界,白石張開雙眼。
夢醒了。
白石一直靠在基羅朗可肩上的頭,在他清醒的那刻就離開了。
他擦了擦口水,雖然才剛醒,但因為那個夢睡得不夠安穩,精神很快就集中了。
他低頭確認一下槍還在,才朝著槍聲的地方望去,過沒多久又從遠處傳來了一聲厚重的槍響。
「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多聲。」白石剛起床的聲音有些沙啞,「是贏了還輸了?」
「還不知道。」回答他的是阿席莉帕,她抓著望遠鏡往遠處看,「不知道跑去哪了,但如果贏了的話,應該晚一點能看到人。」
「……那如果沒贏呢?」
白石有些悲觀,緊張地從地上站起來,卻差點沒站穩。
基羅朗可也跟著起身了,他扶住了搖搖晃晃的白石,說:「沒贏就只能想辦法迎戰了。」
「……但是,那個狙擊手不是也是很厲害嗎?他可是連移動的人都可以打下來阿。」白石皺起臉,「論狙擊的話,尾形醬已經是我們裡面最強的那個人了,如果連尾形醬都輸了的話,還有把握贏嗎?」
「沒有把握,但總比待在原地等死好。」
基羅朗可的回答很冷靜,也很現實。
「白石。」基羅朗可突然滿臉凝重地朝白石伸出手,「目前還不知道尾形怎麼樣,先把槍給我吧。」
白石轉頭看著基羅朗可的臉,愣了。
在那一瞬間,他覺得這一切都好像是個徵兆。
他們的關係就好像這把不知道該不該給的槍,明明心裡已經知道對方很危險,能夠拿來保身的只有這把武器,不好好拿在身邊就覺得不安,總是擔心會受傷害。
可偏偏心裡卻又矛盾著,知道即使把槍給出去後對方也不會將武器對著自己,因為太過依賴,所以知道自己能夠安然地待在對方所支起的那張保護傘之下。
可是,你得做出選擇啊白石由竹。他想著。
是一昧地去信任對方的好,還是持續保持著戒心,總這麼糊塗地過下去不是辦法啊。
「怎麼了?」
一直見白石沒動作,基羅朗可皺了皺眉,才注意到白石臉色有些慘白,想到白石剛剛那些喪氣話,就以為對方是在擔心戰況。
「別擔心,有我在。」基羅朗可放軟了嗓子,安撫地捏捏白石的肩膀,「會怕的話你就去樹那邊先躲起來,我會保護好你的。」
不行。
白石心想。
我做不到。
我選不了。
白石點點頭,用力閉上眼,顫巍巍地把手裡的槍推給基羅朗可。
逃吧。
還是帶著阿席莉帕一起逃吧。
「我要留下。」
計畫了一整天的逃跑計畫來不及執行就扼死在愛努少女擲地有聲的拒絕之下。
「為什麼啊!」
白石大喊著,還想著要說服她,然而看見阿席莉帕平靜的臉就突然啞了聲、失了語。
他的滿腔熱血像突然被冷水一頭澆下,彷彿這一刻才忽然想起所有想要帶著她逃跑的心意都只是個人一廂情願的決定。
他打定主意帶著人走,不料少女比他還執著,一聲拒絕,他所有想說的話就這麼卡在喉間,傾不出卻也嚥不下。
由不得他多講些什麼,基羅朗可就出現了。
白石保持著沉默,靜靜地站在一旁聽完兩個人的對話與反應。
大概就這麼決定了吧。白石想。
任憑白石再怎麼講,恐怕也比不過當前的民族大義;再怎麼說,也撼不動阿席莉帕那沉重的決心。
他猛然意識到:對啊,阿席莉帕不是他,一遇到危險不會想著要逃跑。
阿席莉帕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明明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明明有那麼多時機可以撂下擔子離去,但她總是留下,比誰都還要有勇氣地迎接面臨的困境。
一想到這裡,白石突然有那麼點為阿席莉帕感到不忍心,為她所遭遇的生命際遇跟著義憤填膺。
這麼小的小女孩,憑什麼就得接下來自他人所強加的壓力,憑什麼就得被當成民族的未來,這麼早就被扯進大人骯髒的世界裡?
但是,阿席莉帕做決定了不是嗎?她不畏恐懼,不畏踏上沒有歸途的爭奪戰裡,她想追尋著父親腳步,去見證事情的過去與未來將會是如何產生交織。
若阿席莉帕心意已決,那他自己所萌生的怯意,根本就不值一提。
所以白石閉嘴了。沒再想要去說服的事。
各懷著心事,三個人相顧無言,最後阿席莉帕先進去了,白石原地站了一會,默默地想跟上。
「等等。」基羅朗可突然從後頭抓住了他的肩膀。
白石停下,沒有回頭。
「怎麼了,還有事嗎?」
「你怎麼想?」基羅朗可問他,「難道你沒有任何想說的嗎?」
「能怎麼想?你也聽到了,阿席莉帕醬都決定留下了不是嗎?」白石聳著肩,乾笑了一下,「啊,對了,抱歉啊,偷偷在背後說你壞話。」
「你知道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白石沉默了,半晌,像是自嘲地說:「我怎麼想,不重要吧?」
「怎麼不重要?」基羅朗可把白石轉過來,深深地嘆了口氣,「告訴我,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即便轉過身,白石的視線卻還是一直朝下,他垂著頭,聲音低低的,很輕。
「……嗯,我相信。」白石說。
「……那你為什麼不敢看著我說話?」
乾澀的聲音迴盪在寒冷的夜裡,呼吸間都挾帶著陰冷的濕空氣,此時,壓在枝上的積雪終究承受不住重量,啪的一聲折斷,沉沉地、悶悶地落在雪地。
威魯塔族的阿溫達屋在身後,帳篷內的炊煙從刻意留下的缺口裊裊升起,微弱的光芒滲過布料,成了方圓百里唯一明亮暖和的休憩地。
然而站在外頭的兩個人卻知道,即便進去了,心裡可能也無法再感受到暖意。
過了會,基羅朗可沒再逼他抬頭,愁苦與疲倦融在他低沉沙啞的聲音裡。
「……如果你是在質疑我隱瞞我跟威魯克的過去,那我倒也能告訴你原因。」他頓了下,語氣很平靜。
白石動了動,有了一點反應。
基羅朗可看著白石,他仍然垂著頭。
基羅朗可繼續了。
「還記得一開始我說過跟阿席莉帕的最後一面是在威魯克的葬禮嗎?在這之前,我和他在暗殺後逃到北海道,兩個人分頭尋找黃金的線索,但他……突然不見了,後來便只剩喪禮的訊息。
在威魯克消失後,我所追求的極東民族獨立的信念就失去了方向,再後來我就去當兵打了仗,『現在至少要用我能力所及的方式與帝政俄羅斯奮戰下去,能多殺一個俄羅斯人是一個』
……那時候我是這樣想。
但是戰爭結束了,用這種方式殺害俄羅斯人畢竟只是洩憤……我想要的絕不可能只是死幾個俄羅斯人就能成真。
我追求的……至始至終都是我的民族、我的家人能夠活在不被他人掌控的生活下,但是那時候的我想不到還能夠做什麼,只好繼續在我的寇坦生活下去。
直到土方出現了,帶著黃金的訊息來尋找阿席莉帕……我才突然看到了可能性,意識到威魯克沒有死……在這麼久後,我終於又看到我夢寐以求的民族自由就在我眼前觸手可及,所以我後來就跟著你們,一直到現在。
要說為什麼說謊,那也是因為,我們那時候才剛認識,光是告訴阿席莉帕威魯克就是這一切的源頭就造成她那麼大的打擊,難不成你還要我告訴她,她所敬愛的父親不僅是為了金塊殺害愛努人,曾經在俄羅斯還是革命份子嗎?
我知道把阿席莉帕帶來樺太是個危險的決定,但是,留在北海道一樣危險,而阿席莉帕……她需要看到這些,待在北海道終究眼界太狹隘,民族的多樣性、民族的毀滅,這些是只有走出去才會體會到的事實……她必須下定決心為她的民族而戰,她要知道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去做,最終只會被大國所吞噬。」
「這些……不就是你一路上想知道的真相嗎?我所做這些隱瞞都是有原因的,你應該都能理解的,對吧?」他伸出手,按住了白石的肩膀,眼底的深意又濃又烈。
白石沒有應答,低著頭看著扶在肩膀上的手陷入沉默。
不管是對方說的話,又或是他們所承擔的未來都太過沉重,相比下,他方才誇下海口說要帶著阿席莉帕逃跑的言語就像個童言無忌的笑話。
他晃了晃身體,幾乎得靠著那雙手才能勉強站穩。
基羅朗可臉上嚴肅,但他知道其實自己卻不似表面上那麼平靜,內心幾乎是忐忑不安的,他等待著,無比希望白石能夠被他說服。
他多希望自己這席話能夠讓對方卸下心房,彼此能夠像過往那樣,不用揣測對方心意,也不用互相猜忌恐懼。
可是,當白石終於抬起頭,那雙黑白分明的瞳孔裡卻沒有該有的信任時,基羅朗可就知道:
他們終究無法回到過去。
「那你為什麼來樺太後也不說?」
白石神色恍惚,像是用盡全身力氣才擠出那點喃喃自語般的質問:「我相信你真的是為了少數民族的獨立而努力,可既然你們的目的在某方面是一致的,為什麼不在來樺太的時候就和阿席莉帕醬說清楚?如果一開始是為了不讓她有更多打擊選擇不說,那之後呢?為什麼就非得在發生這麼多事情後才告訴我們你的目的?太奇怪了,實在太奇怪了……一切都還是說不通,你是不是還瞞著我們什麼?」
基羅朗可沉默了。
他不能說。
他要怎麼說服對方為了自己的理想與民族未來,已經毅然決然地把所有阻礙都盡數拋下,他選擇了山貓成為了自己拋棄狼的劊子手,卻沒想到連杉元都得跟著陪葬。
是,他當然可以告訴白石杉元中彈並不是他的主意,昧著良心把一切責任推給狙擊手,可是謊言難圓,最終白石會推敲出不只是杉元,連威魯克的死都與他有關。
所以他當然什麼都不能說,一來阿席莉帕不會原諒他成為殺父兇手,二來,不管杉元有沒有死透,那子彈仍舊是覆水難收,他只能將這些像刀般銳利的秘密與陰謀一口氣全吞下。
通往未來的道路早在一開始就注定黯淡無光,他連身分暴露都想好如何去用對自己最有利的語言去說服阿席莉帕自己對於黃金的執念僅是想為了她在內的少數民族而奮鬥,卻怎料白石──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永遠都是他計畫裡的變數。
他永遠無法掌控白石會有什麼樣的行動,不清楚這一刻他到底是要逃還是要留,一如他們的關係轉變也永遠不是基羅朗可曾預想過的。
基羅朗可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曾經的白石問過自己是不是把他當兒子在養,當時他覺得有點好笑、有點荒謬,然後又有一點點不開心。
到底是怎麼樣天馬行空的腦袋才會這麼想?他到底是看過誰寵兒子可以寵到答應對方上床的?就算真的有這種人,他自己也絕對不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
我這樣對你,你怎麼覺得我把你當兒子?當時候他的不開心是出自於這種心態。
幸好後來過沒多久白石就沒這麼想了。
現在想想,好像這個問題直到現在他也沒辦法回答,他的確對白石很好,無親無故卻總讓著對方,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
如果不把白石當孩子看,那又是把他看做什麼,這個問題始終沒能有個答案。
不過沒答案又如何?他就是覺得自己該好好地照顧他,捧著護著好讓他永遠像往常那樣,能夠開開心心地當著在隊伍裡所戲稱的『無用吉祥物』。
如果說杉元把阿席莉帕當成自己內心那塊淨土,那對自己而言白石或多或少也是這樣。
雖然他這塊淨土一點也不乾淨,有些灰灰髒髒的甚至可以說是有點黃,可他還是覺得這是塊淨土,待在一起時很開心,像是可以把自己很多負面情緒都吸進去似的,光是看著、陪著,就覺得好像活進了那種自己其實自出生以來就沒怎麼感受過的、無憂無慮的生活。
但說到底,白石並不是真的無用,他並沒有又傻又天真。
他只是很懶很愛嫌麻煩,有人頂著事情自己就絕對不上,也不知道究竟是從哪裡養來這種好吃懶做的個性。可長久相處下來,每個人或多或少都習慣了這樣的白石。
而這樣又懶又總是無憂愁的白石在樺太再也看不見了。
白石仍然會笑,仍然耍笨,可卻在一如既往的表現下,悄悄劃出了一道界線,默默把阿席莉帕圈在裡面。
他再也踏不進那塊淨土,只能看著那道界線越分越開,裂成一條又寬又深的巨大鴻溝,而他只能站在邊上眺望著那漸行漸遠的人,心裡鈍鈍地泛著疼。
自己親手造成的。怨不得人。
基羅朗可企圖這麼說服自己,但他實在忍不住,總想著如果自己對著白石更好一點,更讓一些,說不定能讓白石能夠卸下心房,不再把他拒於千里之外。
那天在村裡,他知道白石沒有心情,卻還是多少含著私心,抱著僥倖的心理,希望能夠透過性事喚回一點過往的情誼。
白石沒上當,從來沒有。
基羅朗可知道他享受那次的性愛,眷戀著在身上遊走的吻和手,他的每一聲高呼低喘都夾雜著濃濃的渴望與欲求。
可在中途,他卻忽然清醒,用著傷害自己的方式,在基羅朗可的心裡也跟著狠狠捅上幾刀。
白石就這麼找回了他的理智,穿回了他的衣服,終究是對未知的恐懼佔過了他所有可能有的情意。
過後基羅朗可開始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傻事,因為白石表現得就像沒事發生一樣,而自己本來還壓抑著滿腔的情感卻好像突然破了口。
他才忽然驚覺他有多喜歡他們以前那種荒唐卻甜蜜的時光,又有多想念那個在自己身邊有些恃寵而驕的白石由竹。
可是他不敢再碰,於是只能每日每夜品味著自己的衝動,細嚼著滿嘴的血與苦,看著他膽小怕事的小鼯鼠匆忙慌亂地跳回了鴻溝那側,重回警戒地提防著他。
他沒放棄,他還是不願意放棄讓白石重新信任他。
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渴望什麼。
白石相信了,然後呢?他不知道,他沒想過,他只是不想白石用那種慌亂不安的眼神看著他,也不要白石揣著恐懼遠遠站在一旁,更不願自己伸出手卻碰觸不到對方。
他也曾想過,如果把一部分的真相告訴白石,會不會對方就不再那麼恐懼?
所以他開始試著包裝起自己所有動機,精打細算地分類著所有能說與不能說,剔除掉那些永遠只適合爛在肚子裡的,最終留下來的說辭乍看冠冕堂皇。
為了少數民族也是真相,怎麼能說他說謊呢?他是這麼想。
可白石多精明啊,居然用不著多久就能想出那點微妙的不合理之處。
居然憑著害怕、憑著求生意志、憑著他那驚人的記憶力,就把自己一路上所有編織出來的謊言通通打回原形。
他當然知道白石還在害怕什麼。
或許對方會想:基羅醬為了自己的民族願意把一路上的阻礙都摒棄,那我呢?我會不會也是他計畫中可拋棄的部分?
不是,當然不是,他從來都不想傷害白石。
比起傷害他,更可以說想保護他。
然而白石不敢信。
他也賭不起坦白的後果。
於是,他只能看著白石眼底渴求真相的光伴隨著沉默一點一點逝去,像燃燒殆盡的煙花泯滅在濃色的夜,無望感悄然在寂靜中氾濫成災。
究竟是誰的無望更厚重,他們不得而知。
白石退了一步,又一步,基羅朗可卻只能任憑自己的手滑落那單薄的肩頭,卻沒有勇氣,也沒有任何立場能夠把對方擁入懷中。
看著對方這種反應,再多說什麼都顯得蒼白無力。
基羅朗可突然認了。
白石會怕,他又剖不開真心,只好認了。
該放手了。
他嘆了一口氣,那一口氣好像從腹部的最深處提上來似的,又重、又深、又無能為力。
基羅朗可伸出手時,白石全身明顯抖了一下,但終究站在原地,他跟著一頓,隨後就像那日在村子時一樣,只是輕柔地解開白石脖子上的圍巾,整了整,重新圍了上去。
「……想想我說的話吧,白石。」他垂著眼,白石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
「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們的。」
帶著繭的溫熱指尖擦過脖子,有意多停了一瞬,最終還是克制地收回來。
「我先進去了,尾形大概快醒了。」基羅朗可低聲說,把自己更多的情緒都藏起來,擦過身往帳篷的方向走,最後在進去前,卻又不忘提醒他說:「記得早點進來休息,夜晚只會更冷。」
他們分道揚鑣了。
白石看著那三個人漸遠的背影,嘴裡不斷地和旁邊的威魯塔民族說著自己偉大的後續計畫。
直到人都遠到只剩下一個小點,白石才嘆口氣,閉嘴了。
他上演自欺欺人的戲碼觀眾卻只有語言不通的威魯塔人,說再多的話都掩蓋不了內心空洞不安。
他說他可以去找鶴見賣乖,但實際上他根本不敢,若只是因為恐懼死亡才離開隊伍,那麼根本就沒道理剛離虎口又自己跑去狼窩。
恐懼不足以讓他停留,害怕死亡不單單只是他停下的藉口。
如果只是純粹怕死,那他在網走監獄的時候就不會答應被刺青。
他知道有些人答應刺青是為了多個理由逃出去,但是白石其實一直覺得如果自己想逃也可以找到別的方法,根本不用接受這種一聽就有問題的方式來增加逃命機會──而且,聽起來就很危險,有沒有命花還是問題。
雖然當初是講說大家要合作才能一起平分金塊,那時候也不知道刺青的方式是採剝皮法,可即使這些都不知情,當時他也知道能關到網走監獄的人大多都是些窮凶惡極的殺人犯,像他這樣,手上一條人命都沒有就進去的人根本就是少數。
24份刺青,24個死囚犯,要讓這群人逃獄後乖乖合作尋找金塊,哪個白癡會答應啊?到底是不是傻?
不過,他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很矛盾,明明想過中間利弊,也知道自己既膽小又貪生怕死,但想了一天,他還是答應成為了自己口中那24名白癡之一。
反正他是脫獄王嘛,遇到危險逃跑不就好了?
那時候他還挺天真的這麼想。
初生之犢不畏虎,這樣的形容大抵是可以拿來比喻當時候在監獄的白石。
但若人在監獄的時候還可以說是因為事情沒發生所以無所畏懼,那麼,經歷過各方勢力在網走的廝殺而逃來樺太時,他早就能因為害怕死亡就逃走了。
他沒有,他還是沒有。
基羅朗可曾經在小鎮問過:難道你就不是一樣只是為了黃金才跟著的嗎?
那時候他沒回答,後來他發現不是他答不出來,而是在那一瞬間他驚覺原來自己並不是。
他以為自己是,至少他還是知道自己一樣想要黃金,還是像以前那樣視財如命。但不知為何,如果非得要在這場旅程排列優先順序的話,黃金卻被他悄悄地擺到了後頭去。
他留下來不是為了黃金,是為了阿席莉帕。
聽到杉元死訊的阿席莉帕那麼難過,連話都說不多,白石根本不可能把她拋下,只想著現在的阿席莉帕需要他,他不能跑,他要留下來陪她。
白石怎麼想也沒想過自己曾經戲稱的『被和人養的愛努狗』最後會成為他在意到不願意直接拋下的夥伴,是願意把自己擺到危險的位置裡,一邊恐懼不安,一邊還想盡可能保護好的對象。
而也是因為他如此看重阿席莉帕,所以才在埋伏過後,覺得危險了,覺得不能再留下時,就下意識著想要帶著阿席莉帕一起逃跑。
曾經的他把『逃跑只能單獨行動』奉為自己逃脫的準則,結果一次兩次都為了阿席莉帕把自己曾經的原則推翻,把他的怯懦不安丟棄到一旁。
但阿席莉帕說要留下。
她不怕,更不用他來保護。
他一看那個眼神就知道這個堅強的愛努少女不需要逃跑,誰較為有勇氣當下一目了然。
所以他決定尊重,決定支持她繼續尋找下去,想要帶她逃的話後來便沒再提起。
可是……他不是阿席莉帕阿。
他是那個自以為有保護對象就努力鼓起勇氣,結果卻發現他那點微不足道的保護其實並不被需要的、膽小白石由竹。
他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所謂的被需要感都是他憑空臆想,阿席莉帕從沒說『我需要』,是他自顧自決定好要保護她的,如此的自我中心,也是因為他得告訴自己有責任,才足夠有膽子逼自己跟著前進。
可說是要保護,卻什麼也做不到;而說要繼承杉元佐一的意志,則又完全沒有反擊能力,必要時刻可能還得依靠阿席莉帕回頭來救他。
好沒用。
真的……好沒用阿。
白石內心其實也有塊自卑的陰影正在不斷滋長,在暗地裡瘋狂發酵。
然而白石無視它,一直以來都是告訴自己:
至少到最後,我還可以帶著阿席莉帕逃跑。
但是,阿席莉帕不用逃。
他知道她不用,他知道自己或許也不用。
畢竟……基羅朗可說的對,他不會傷害他們。
不管是來樺太前還是來樺太後,基羅朗可好像永遠都是站出來保護他們的那個人,到了樺太,雖然沒碰到什麼需要戰鬥的時刻,卻也還是像往常那樣默默地守護著、帶領著他們。
基羅朗可對待他們就好像他這個人一樣,那麼認真,又那麼溫柔。
連昨晚在自白後仍然不被自己所信任也不生氣,只是靜靜地叫他不要怕,叫他好好想想。
但基羅朗可是多麼了解自己阿,知道自己即便翻來覆去一整晚,恐怕也想不出不再害怕的理由。
所以隔天,便用著最後的溫柔將他留下,說他用不著從自己身邊『逃跑』。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這句話白石在對方嘴裡聽過好多次,他一直把它當成一種哄騙似的安撫,直到現在才突然明白,或許基羅朗可嘴裡的不要害怕只是為了讓他安心,哪怕他沒有一次意會過來,對方仍然不厭其煩地重複著那句話,魔咒似地想要說服著白石,想要告訴他:自己並不會傷害他,所以用不著擔心,更不要害怕。
但諷刺的是,事到如今他才理解對方的言下之意,還是在對方說要放他走的時候才突然驚醒。
究竟是聰明是傻,才能夠一眼識破平靜下的暗潮洶湧,又愚鈍地分不清善意的是非對錯?
白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種。
他只知道他的人生有大半的歲月都能夠用能不能逃來區分,安全了、有利可圖了就留下來,覺得危險了、有事情要發生了拔腿就跑。
從來沒有像這樣,被如此小心翼翼地認真對待,被如此細心地保護著不受傷害。
因為基羅朗可知曉他是個害怕就會想要逃跑的人,便收起所有恐怖的獠牙,努力想要讓他心安,讓他不再感到害怕。
事到如今,不管是阿席莉帕還是基羅朗可都離開了,他的確不用再怕了。
他又變成了一個人,又可以當回過往那個無拘無束、無所畏懼的脫獄王。
他不用承擔任何不屬於他的責任,也不用在有危險時,有各種理由讓他逃脫不開。
他自由了。
可是,我還能去哪?白石迷惘地想。
他突然想不起以前自己都在幹嘛,他的生命對比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變得毫無意義。
以前的他總是隨波逐流在各地流浪,每天的煩惱只剩下吃,身上一有閒錢就是拿去享樂,真的沒錢餓到極致時就又幹起以前的小偷勾當,直到某一天又被抓到監獄裡,等到他膩了再逃出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孤獨至極,無趣得令人髮指。
他不甘心。
他不想要自己的生命就永遠只是如此。
在經歷這麼多後,就讓他就這麼乖乖回去當他的脫獄王,他才不要。
他知道總有一天大家也還是會各奔東西,但是,他不要就止步於此,不要從今往後再與那群人毫無關係。
如果說每個人在這趟旅途都有專屬於自己的使命,阿席莉帕身上背負著的是民族未來,她想要見證自己的民族是興是衰,那麼他自己的身上,不也還擁有著使命嗎?
即使杉元當初沒託付他,甚至到最後沒死,他自己也還是想要確保阿席莉帕安全,至少他還得陪伴她走到整個黃金爭奪戰結束阿。
為了得到黃金、為了杉元的囑咐、為了阿席莉帕的安全、為了與基羅朗可的感情──到底為了什麼再次跟上,哪有那麼重要呢?
說到底,他都是為了自己。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利己主義者,他的私心乘載著那麼多『想要』得到的,不管是金錢,友情、羈絆──甚至更多更多,他都想要。
他想要的一樣都還沒得到。
他的使命未完。
他的旅途並沒有結束。
所以他不能留下。
他不能跑。
不能逃。
也根本……不用逃。
回過神來,他的腳就已經自己動了。
他追隨著三人離去的方向一路狂奔。
他的腦裡閃過很多話。
有關於自己的,有關於杉元的,有關於阿席莉帕的,關於基羅朗可的……關於一切的,他的內心有好多好多的話,然而千言萬語卻在思緒末端彙集成一句富有重量的『我要跟上』。
「等等我!」
白石邊跑邊大喊,他真的好害怕再也看不到那些熟悉的背影,他用著過往都只有逃跑才會邁開的雙腿,奮力的,想要跑回他一度逃離的那群人。
跑到上氣不接下氣也不願停止,甚至跌倒了似乎也感受不到痛意。
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想要跟上去。
「等等!」
「是白石!」
幸好,他還是追上了。
他扶著膝蓋喘不過氣來,看著阿席莉帕驚喜的表情,又聽見基羅朗可詢問他怎麼改變心意的話,瞬間泫然欲泣。
『因為不想被留下來。』、『因為發現我離不開』、『因為發現都到這地步了黃金沒拿到還是不甘心』、『因為想要陪阿席莉帕醬見證到最後一刻』、『因為比起害怕而逃開,我更想繼續跟隨下去』。
好多好多的話白石都想說出口,但是,他卻只是口是心非地回說自己只想去雲遊俄羅斯從未碰過的金髮小妞。
不管真話假話,每個人或多或少都看出來白石心裡怎麼想。
誰都沒戳破他,只是一陣嬉鬧後,又像來到樺太那樣,四個人一起踏上了旅途。
白石落在最後,看著他們的背影,踩著他們留下的腳印,偷偷吸著鼻子,眼角一片通紅。
太好了,還是有跟上。白石想。
要是再晚一點,或許就遲了。
他慶幸自己那麼快就想開。
好笑的是,一切似乎又默默回到原點,到頭來他還是在隊伍裡面,又是恐懼,又是依賴,仍然還在掙扎與不安。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白石覺得好像心裡的石頭輕了一些。
光是看著阿席莉帕還在眼前就覺得安心踏實。
看著基羅朗可,則感覺心裡又酸又澀又甜又膩,複雜得不行,卻又喜歡到捨不得拋下。
「怎麼了?」
此時的基羅朗可慢放了速度,不知不覺到了白石身邊,他故意踏著跟白石一樣的步伐保持平行。
低下頭,看著白石的臉滿是溫柔。
「不逃啦?」基羅朗可的聲音輕柔,微笑著問他,在白石的注視下突然伸出手,鬆鬆地抓著他的手腕。
那抓著他的手既纏綿不捨,卻又給了他主動甩開的機會。
一時間想哭的感覺衝上心頭,白石沒甩開,眼眶泛熱,鼻頭上憋著幾欲落淚的酸,感覺胸腔裡是那麼緊、那麼滿。
他一轉手腕,把指尖捻進了對方手裡,十指扣著,主動將自己給對方套牢了。
「不逃了。」白石輕聲說,露出了一個不太好意思的笑容,「而且我也用不著逃跑,不是嗎?」
基羅朗可愣了,臉上瞬間有點像是要笑,又像要哭。
白石本來想要笑他表情很奇怪,直到勾起嘴角的瞬間,才發覺自己好像也是相同的樣子。
啊啊,就這樣吧。他想。
就算還有不安又怎樣,不還是就這麼過來了嗎?
就算不清楚真正的目的,不也還是被保護得好好的嗎?
不知道心裡的想法……也就不知道吧。
至少還留著。
至少他們還在前進。
真相總會隨著旅途逐漸明朗。
他想見證的未來總有一天會到來。
他想知道的秘密也總有一天會知曉。
他看著基羅朗可的臉,腦子裡不斷憶起他們所經歷的一切。
他想:
要是就這樣,一直陪伴你向著北方前行……或許終有一日,我就能真正理解你吧。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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