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细密的鼾声吸引了他，他偏头一看，只见宫城闭着眼睛，嘴唇微启，竟然是累到睡着了。

而他本来就是个随时躺下随时睡着的主，这会儿见宫城睡着了，也索性闭上眼睛，于是不用几秒钟，他也沉入了梦境。

这么昏睡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是觉得地板太硬？宫城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翻了个身，趴到了流川的身上，头枕着他的肚子继续睡。

流川被这一下动静惊醒了，正准备发泄起床气，一睁眼看见宫城放大了的睡脸，不由地愣住了。

虽然是在睡觉，宫城的脸上却写满了疲惫。他的眉头微蹙着，鼻息也很凌乱，间或一抽，像是陷在某个委屈的梦里。

流川抬起手，犹豫着是把他推开还是抚平一下那两道纠结的眉。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做，仅是把手放下又闭上眼睛，保持着这个姿势让宫城继续睡。

不知不觉，他也又睡着了。

然后他进了另一个梦，梦里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球赛。

终场哨声响起，他和他的队长以天衣无缝的配合终于战胜了强大的对手。

他很高兴，他比任何一次赢球都要高兴，高兴到他看见搂在一起的那些队友们竟也萌生出了想要抱住谁的冲动。

可是就在他有这个想法的瞬间，眼前的场景，眼前的人，迅速暗下去，紧接着消失不见了。

偌大的世界，空旷又寂静。

他的面前只剩下了一个人，耳钉反闪着不真切的光。

“别这样抱我，流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宫城已经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挥舞着拳头抗议。

他心中一惊，松开了手。

怀里的宫城就也消失了，好像从头到尾都不曾存在过。

流川蓦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体育馆，原本枕在他身上的宫城却也像梦里一样消失不见了。

他坐起来，正在发怔，身后传来一句人声。

“你还想继续睡吗？”他转过脸去，见宫城坐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双手抱着一颗篮球，“你要继续睡的话我可要先走咯。”

“不睡了。”他站起身，盯着宫城的脸深吸了一口气，“我回家。”

那是一个没有风的下午，夏蝉在附近几棵高大的树上吱吱喳喳叫个没停。

空气里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燥热。

在这样的高温下训练，就连几个好脾气的队员都表现出了不耐烦。

流川走进社团教室的时候，看到一个女生站在门口。

起初他以为对方只是在等什么人，等他打开门走进去，那女生竟然也跟着进来了。

“请问你找谁？”

流川还算礼貌地问了一句。

“流……川君……”那个女生的脸红扑扑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波光流转，她羞涩地启齿了，因为紧张而说得有些结巴，“我，我，我喜，喜欢你。”

说完这一句，她更是害羞地低下了头，用更小的声音继续说道:“从去年开始，我，我就对流川君……”

“我对你没兴趣。”流川收回了看她的视线，冷冰冰地打断了她。

“……”那女生沉默在原地，低着头，似乎是哽咽了。

宫城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这个场面让他用充满疑问的眼神看向流川:“怎么了？”

“出去。”流川对着那女生又说了一句。

“呜……”宫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个女生捂住脸哭着跑了出去。

“那是……”隔了一会儿，宫城用拇指指了指女生跑出去的方向，问流川，“来向你告白的吗？”

流川点了一下头，打开衣柜开始脱衣服。

他那对这种告白习以为常，无所谓的态度叫宫城翻了个白眼，替那个女生抱不平。

“你太过分了吧？不能对她好一点吗？对方是可爱的女孩子啊！”

“我没兴趣。”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宫城不爽地吐槽了一句，脱下训练T恤换衣服。

他穿好衬衫和外套，合上柜门，看了一眼身旁表情淡漠的流川，忍不住又问道:“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就没有一个你喜欢的？”

“没有。”流川看着他回答。

“你小子在这方面还真是冷漠。”听到这个回答，他撇了撇嘴。

“我喜欢队长。”流川穿好衣服，突然对他说道。

“……？”宫城惊讶地盯着他，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别乱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流川合上衣柜门，看着宫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很认真。”

他清楚地看见宫城的眼神从惊愕转成了愤怒。

紧接着宫城揪住了他的领口，把他往下扯弯了几分。

“给我把话收回去！”

流川没有回他，而是径自摸了一把他的脸颊，语气前所未有的炽热，坐实了他的认真:“队长很可爱。”

宫城正要一拳揍向他，更衣室的门开了。

粗鲁的红毛家伙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见到他俩的架势，樱木稍稍一愣就开口大声聒噪:“哦哦？你们在干什么？小良你要揍狐狸吗？哈！上啊上啊，我就知道这混蛋今天太嚣张了欠修理！”

见宫城还没动静，他不嫌乱地凑了上去，这边看看流川，那边看看宫城。

“快打！我支持你！”

因为樱木的干扰，宫城狠狠地又瞪了一眼流川，然后默默地松开了他，背起包转身就走了。

“嗯？嗯？”樱木转动脑袋，目光在流川的脸和宫城的背影上切换了好几个来回，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快速换起衣服，一边大喊道，“喂，小良，等我一下啊！”

直到樱木离开之后，流川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地上。

算了，好歹也是说出来了。

他抬起胳膊，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在原地坐了有一会儿才站起来回家。

4.

宫城的伤势虽然好得快，但还是缺席了县大赛的大部分比赛，只在最后一场对海南的比赛中上场了几分钟。

神奈川四强，武里依旧垫底，今年海南，陵南和湘北的战绩却都是两胜一负。这样按照积分来排名，湘北险胜第三，算是能出线进军IH了。

结果出来的时候，篮球部一片欢喜。只有宫城似乎仍在意湘北失败的那场比赛。

他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却没逃过同样在意那场失败的流川的眼睛。

这天集体的训练结束后，两个人吃了饭，又不约而同地回了体育馆。

在门口遇见的时候，宫城笑着跟他打招呼:“我早该想到的，下午那点运动量还不够你热身吧。”

大约是因为前段时间的接触，流川对宫城这样熟稔的态度也没再感到陌生，相反地，他很适应这种感觉。

“嗯。”他点点头应道，“还想再打一会儿。”

“那就先来个一对一吧！”宫城扬起嘴角，露出个嚣张的微笑。

“好。”流川拿了球，朝着他走了过来。

弧顶进攻，流川压低了重心，几下超低身运球之后，胯下换手，往右侧突破。

他的速度够快，但是宫城的防守却始终跟着他。

有趣的是流川并没有借身高差吃宫城的意思，他执意突破防守上篮，在靠近篮下的时候，宫城围堵得更加紧迫，他做了一个转身，但是早已判断出他意图的宫城一把拍掉了他的球。

“你想用我最擅长的进攻方式对付我吗？”宫城冲他龇牙笑了一笑，“那就别怪我能防得下你了。”

流川挑了挑嘴角，也不说话，安静地走去场外捡球。

下一个球，轮到宫城进攻。

身高和力量都落于下风，宫城凭着一个误导变向冲入禁区。

他抬手上篮，球却被流川狠狠地封盖掉了。

“队长别叫人失望。”流川也不甘示弱地吐出一句挑衅。

“当然不会。”宫城把球抛给他，放低了重心，再次摆出防守的姿势。

兴头之上，他们一来一往，渐渐地忘记了时间。

好几个回合过后，宫城做了一个in/out crossover，滑向侧面跳投，但大约是因为伤愈不久，脚步还不够灵活，他的动作被流川成功地干扰了。

球打在篮筐上，弹跳出来，流川手臂一长，将这颗篮板球勾了过来。

还打吗？

他用手颠着球，眼神询问着宫城。

“再来！”应该是伤好之后很久没有做这样畅快淋漓的对决了，宫城甩了甩头上的汗水，看样子不打到满意是不会回家了。

刚好流川也没有“早点回家”这种概念，他微微勾了勾唇，再次带球冲向了宫城。

两个人练到精疲力尽，最后不约而同地把球一丢，平躺在了原地。

“好久没有这样打球了……”宫城长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懒懒的餍足感。

“嗯。”流川回了一个单音。

“今年也进全国大赛了，虽然……但总算是进了。”宫城又说了一句，“没有辜负那几个毕业的家伙。”

流川知道他省略的是什么，那叫他侧过脸去瞄了一眼躺在他身边的宫城。

“多亏你和花道了。”宫城缓慢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还有那三个一年级的。”

听到这里，流川收回目光，望着天花板发呆，他有点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宫城也没有再说话了，时间似乎已经不早，连场馆外的鸟叫声都沉寂了。

一阵细密的鼾声吸引了他，他偏头一看，只见宫城闭着眼睛，嘴唇微启，竟然是累到睡着了。

而他本来就是个随时躺下随时睡着的主，这会儿见宫城睡着了，也索性闭上眼睛，于是不用几秒钟，他也沉入了梦境。

这么昏睡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是觉得地板太硬？宫城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翻了个身，趴到了流川的身上，头枕着他的肚子继续睡。

流川被这一下动静惊醒了，正准备发泄起床气，一睁眼看见宫城放大了的睡脸，不由地愣住了。

虽然是在睡觉，宫城的脸上却写满了疲惫。他的眉头微蹙着，鼻息也很凌乱，间或一抽，像是陷在某个委屈的梦里。

流川抬起手，犹豫着是把他推开还是抚平一下那两道纠结的眉。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做，仅是把手放下又闭上眼睛，保持着这个姿势让宫城继续睡。

不知不觉，他也又睡着了。

然后他进了另一个梦，梦里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球赛。

终场哨声响起，他和他的队长以天衣无缝的配合终于战胜了强大的对手。

他很高兴，他比任何一次赢球都要高兴，高兴到他看见搂在一起的那些队友们竟也萌生出了想要抱住谁的冲动。

可是就在他有这个想法的瞬间，眼前的场景，眼前的人，迅速暗下去，紧接着消失不见了。

偌大的世界，空旷又寂静。

他的面前只剩下了一个人，耳钉反闪着不真切的光。

“别这样抱我，流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宫城已经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挥舞着拳头抗议。

他心中一惊，松开了手。

怀里的宫城就也消失了，好像从头到尾都不曾存在过。

流川蓦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体育馆，原本枕在他身上的宫城却也像梦里一样消失不见了。

他坐起来，正在发怔，身后传来一句人声。

“你还想继续睡吗？”他转过脸去，见宫城坐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双手抱着一颗篮球，“你要继续睡的话我可要先走咯。”

“不睡了。”他站起身，盯着宫城的脸深吸了一口气，“我回家。”

那是一个没有风的下午，夏蝉在附近几棵高大的树上吱吱喳喳叫个没停。

空气里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燥热。

在这样的高温下训练，就连几个好脾气的队员都表现出了不耐烦。

流川走进社团教室的时候，看到一个女生站在门口。

起初他以为对方只是在等什么人，等他打开门走进去，那女生竟然也跟着进来了。

“请问你找谁？”

流川还算礼貌地问了一句。

“流……川君……”那个女生的脸红扑扑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波光流转，她羞涩地启齿了，因为紧张而说得有些结巴，“我，我，我喜，喜欢你。”

说完这一句，她更是害羞地低下了头，用更小的声音继续说道:“从去年开始，我，我就对流川君……”

“我对你没兴趣。”流川收回了看她的视线，冷冰冰地打断了她。

“……”那女生沉默在原地，低着头，似乎是哽咽了。

宫城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这个场面让他用充满疑问的眼神看向流川:“怎么了？”

“出去。”流川对着那女生又说了一句。

“呜……”宫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个女生捂住脸哭着跑了出去。

“那是……”隔了一会儿，宫城用拇指指了指女生跑出去的方向，问流川，“来向你告白的吗？”

流川点了一下头，打开衣柜开始脱衣服。

他那对这种告白习以为常，无所谓的态度叫宫城翻了个白眼，替那个女生抱不平。

“你太过分了吧？不能对她好一点吗？对方是可爱的女孩子啊！”

“我没兴趣。”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宫城不爽地吐槽了一句，脱下训练T恤换衣服。

他穿好衬衫和外套，合上柜门，看了一眼身旁表情淡漠的流川，忍不住又问道:“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就没有一个你喜欢的？”

“没有。”流川看着他回答。

“你小子在这方面还真是冷漠。”听到这个回答，他撇了撇嘴。

“我喜欢队长。”流川穿好衣服，突然对他说道。

“……？”宫城惊讶地盯着他，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别乱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流川合上衣柜门，看着宫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很认真。”

他清楚地看见宫城的眼神从惊愕转成了愤怒。

紧接着宫城揪住了他的领口，把他往下扯弯了几分。

“给我把话收回去！”

流川没有回他，而是径自摸了一把他的脸颊，语气前所未有的炽热，坐实了他的认真:“队长很可爱。”

宫城正要一拳揍向他，更衣室的门开了。

粗鲁的红毛家伙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见到他俩的架势，樱木稍稍一愣就开口大声聒噪:“哦哦？你们在干什么？小良你要揍狐狸吗？哈！上啊上啊，我就知道这混蛋今天太嚣张了欠修理！”

见宫城还没动静，他不嫌乱地凑了上去，这边看看流川，那边看看宫城。

“快打！我支持你！”

因为樱木的干扰，宫城狠狠地又瞪了一眼流川，然后默默地松开了他，背起包转身就走了。

“嗯？嗯？”樱木转动脑袋，目光在流川的脸和宫城的背影上切换了好几个来回，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快速换起衣服，一边大喊道，“喂，小良，等我一下啊！”

直到樱木离开之后，流川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地上。

算了，好歹也是说出来了。

他抬起胳膊，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在原地坐了有一会儿才站起来回家。

第二天训练再见面的时候，他特别留意了宫城，不过宫城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对他，对樱木，以及对其他人还是一如既往，就好像昨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那么一点是其他人不会注意到，但是却让流川非常生气。

训练结束之后，他特意把宫城堵在了社团教室，为了防止被其他人打断，他从里面把门锁上了。

宫城刚刚换回制服，见他进来，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一句话没跟他说。

流川一步步走到他的跟前，盯着他说道:“你今天的传球我不好接。”

“抱歉。”宫城耸耸肩，背起书包准备走。

流川伸出胳膊拦住了他。

“我不是开玩笑的。”

“今天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以为他还在讨论传球问题，宫城又说道。

“我说的是……喜欢你。”他垂下眉眼，神情复杂地看着宫城。

宫城倒抽了一口气，紧接着一把扣住了流川的手腕，看向他的眼神十分不善。

“我管你喜欢谁……”他用警告的语气说道，“但是不要来喜欢我！”

“……办不到。”

流川别过脸，又重复了一遍，“我办不到。”

宫城放开了手，盯着流川那张蹙着眉的脸反复看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叫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叹了一声，就像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一样，对他说道:“别影响训练和比赛。”

“不会。”

“不要误会了，我是不会回应你的。”宫城冷冷地说道，彻底浇熄了他的念想，“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说完这句，宫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对他说道:“还有，这件事不准你说出去！不准和任何人说你向我表白过！”

“为什么？”他咬牙切齿做出这个要求的模样让流川感到不解。

“要是给人知道有男人喜欢我，我还怎么追求阿彩！”宫城忿忿不平地解释。

流川皱了一下眉。

“队长喜欢学姐？”

“你现在才知道？？”宫城瞪大了双眼，他追求彩子几乎全校都知道，而这个同队的家伙竟然毫无知觉，可见除了篮球和睡觉他对其他事情不管不顾到了什么地步。

流川没点头也没吭声，只是再次看了一眼宫城，然后转身先开门走了。

他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看得宫城心里发毛。

第二天午间的时候，在二年级的楼梯口，流川找到了彩子。

“学姐，我有话对你说。”他用还算礼貌的口气对彩子说道。

“真难得啊，你会来找我说话。”彩子对他的出现十分意外，但很快也就对他微微一笑，“你想说什么？”

“学姐要是不喜欢队长的话，可以把他让给我吗？”

这话一出，彩子像看怪物一样瞪着他。

“你还真是直接啊……”他的话音落了许久之后，呆愣了好一会儿的彩子总算回应了他的话，“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见流川不吭声，她挑着眉，双手抱臂，看着流川又说道:“我一直好奇你喜欢哪一型的？没想到你喜欢良田？！！”

“嗯。”流川点点头，但他马上又想起来宫城不让他说这个，于是他闭了嘴不再说话，只是眼睛里难得地展露出了一点温柔。

就是那点转瞬即逝的温柔叫彩子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

于是彩子深吸了一口气，眨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给了他一句鼓励:“喜欢就去追看看啊，说不定会成功。”

“我绝不干涉。”

见他露出不相信的眼神，彩子笑靥盈盈地又补充道。

这绝对是十六年来流川遇到的最大难题。

性情冷漠的他根本就不会追求，就算彩子拱手相让，他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我是不会回应你的。』

宫城那句冰冷的话还时不时地会把他从梦中叫醒。

告白了又能怎么样？对方仍然只是把他当一个普通部员，对他的态度平淡如前。

这一组上篮练习做完，流川坐到场下休息，他的视线跟着宫城，心绪也跟着宫城。

宫城正在给一年级的后辈讲解传接球的注意事项。

似乎是发现了流川的目光，宫城刻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流川有些被动地收回目光，喝了一口水，抬眼扫了一遍他呆了一年零三个月的热闹的体育馆，一种孤独的感觉突然就浸没了他。

后辈们对他只有敬畏，二三年级的知道他不喜欢和人打交道，除了必要的沟通也不怎么和他说话，樱木只想着怎么跟他互掐。

所以能够真正把他当一个朋友对待的，也只有宫城了。

偏偏他不想和宫城做朋友。

那朋友的关系开始没有不知道，但大概就要这么结束了。

几天后，他坐在同样的位置想了想，闭上眼睛，又想了想，终于决定就这么放弃了。

他不知道怎么去追求，和另外一个个体拉近关系对他来说比单场砍下四五十分更有难度。

其实也没什么损失。

他自我安慰地想道。

毕竟生活的重心已经全部放在了篮球上。分给其他人的，再多也微不足道。

他应该要保持现状，应该要习惯这份多年以来他自己创造出的孤独。

他这么决定了，也就这么做了。

他再次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在了篮球上。

那因为宫城伤病时期他伸出援手而建立起的亲近关系也就这么一天天淡去了。

只是这段感情，堵在心里，好像一抹淡淡的影子，无论他怎么走，往哪里走，都很难摆脱掉了。

时间一晃到了七月下旬，全国大赛临近了，为了能在全国大赛打出更好的成绩，篮球队每天都练得很刻苦。

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训练。

因为过于拼命，每天都累到倒头就睡，流川已经失去了考虑其他事情的精力。

这一天，他又独自训练得太晚了。

场馆一个人都没有，而早在二十分钟前天色就已经变了。等到他终于想起回家，收了球打开门才发现外面下着暴雨，整个天乌压压的一片。

他锁上门走出去。车棚旁边的路灯坏了一盏，光线十分黯淡。再加上那澎湃的雨帘，所有的景物似乎都揉成一团，叫人看不清楚。

找车的时候，他突然留意到，雨中模模糊糊，好像一个人站在那里。

哪里来的白痴。

他在心里嘀咕。

脑子烧坏了吧，站在那边淋雨。

一开始他根本没在意，更不会去多管闲事。

然而就在他找到自己的车，穿上雨衣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多看了一眼那个身影。

于是他发现了。

站在雨中的那个“白痴”竟然是宫城。

他的眼就再也移不开了。

宫城站的地方离车棚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可是以电光石火著称的神奈川第一后卫却连这一米都走不到，生生立在暴雨中，浑身被浇了个透。

流川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就好像被看不见的手勒住了，一种酸酸涩涩的疼从左边的胸腔里隐隐约约地传出来。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他不可能当没看到而自行离开了。

他走过去，站在离宫城最近的遮雨棚的边缘，开口问道:“队长？”

宫城没有反应。他看见宫城在雨中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神情却像在哭。

他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宫城的悲伤。

那么具体，如同这倾盆的大雨。

只不过他没有兴趣去共情。

他一把拽住宫城的衣服把他往车棚里拉。

宫城踉跄了两步，总算进了能避雨的车棚。

水珠一串串地从宫城的身上往下流。

流川脱下雨衣，搭在一旁的车上，伸手就去解宫城的衣扣。

刚刚解开一颗，他的手就被抓住了。

“你做什么？！”宫城冲他吼道，声音嘶哑无力，几乎要被暴雨的声音盖过去。

流川理都没理他，扯开他的手继续解他的衣扣。

宫城一拳挥向了流川的脸。

“啐。”

流川拿手背抹了一把嘴角，随后回了一拳，重重地打在宫城的小腹上，宫城直接坐到了地上。

“妈的……”杀气从宫城的眼底里沸腾了出来。

矮个子撑着地跳起来，一脚踢向他。

他后撤了两步，用手堪堪架住，他完全没想跟宫城打，况且他不确定他能不能对付得了宫城。

宫城落了地，身形却很不稳。借着路灯那一点点光，他看见宫城的眼神有些涣散。

“队长的衣服淋湿了，需要换一件。”这个时候他解释道。

“嘁……要你管。”宫城嗤笑一声，似乎是想起了他们之前的对话，挥了一下手，又要往雨中走去。

流川揪住了他的后领，迫使他停下脚步。

“放手。”

他的语调冷冷的，充满了戾气。

“不。”流川的回应也很冷。

宫城抡起拳头，再次朝他打过来。

这一次他一把抓住了宫城的小臂，顺势又抓住了另一只手，牢牢地箍住了他。

他感觉宫城的动作和刚才相比，变得有些许迟缓，那叫他有点困惑。

“混蛋……”被他钳制住双手的宫城喘得极不自然，眼神也很不对，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兽。

“就你这副样子……”流川凑近了宫城的耳朵，声音里充满了嘲讽，“还说要带我们称霸全国。真是可笑。”

听到那句话，宫城总算停止了挣扎。

流川松开了手。

“我没带伞。”宫城挑着眼睛看他，“现在已经不早了，我总得回家吧。”

“我送你回家。”流川说着，把自己的一件衣服从背包里拿出来，“你先换上这个。”

宫城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手摸到胸前，一颗颗解了自己的衣扣，脱光了上身。

接着他穿上流川的衣服，跟着流川走到单车旁。

因为不再送他上下学，流川早就换了一辆新车，这一辆只有前杆，没有后座。

“呵……你要怎么载我？”宫城用讥讽的口吻说道。

流川一言不发，他先把宫城的湿衣服缠在车的把手上，跨上单车，一把将宫城搂进怀里，再穿上雨衣，将两个人一起罩住。

“坐上来，抱住我。”他几乎是在命令宫城。

暴雨没有停止的迹象，所以眼下也没有多余的选择了。宫城不满地撑着前杆坐上去，雨衣的前襟几乎把他完全罩住了，包括他潮红的脸颊。

“真是丢脸……”

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不情不愿地抱住流川的身体。

流川使劲一踏，车开了出去，歪歪斜斜地冲进暴雨中，雨水带着轰鸣一般的声响砸在他们的身上，他不得不骑得更快了，像是要把这雨帘从中破开。

骑到第一个路口的时候，他发现这块低洼的地方已经被雨水淹没了，完全看不见路面。

周围放置着好几块禁止通行的告示牌，不远处的一个地方，市政的人正在冒雨工作。

他停了下来，四下望了望。

雨还是那么大，瓢泼一样浇在他们身上，就算有雨衣的遮蔽，水流也顺着一些缝隙流进来，打湿了他的衣服。

“队长。”他尽量用宫城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去你家的路被封了，要怎么办？”

环在他身上的两条胳膊收得紧了一些，宫城却是一句话没说。

流川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但也没等到任何回话。

他这才发现宫城安静得很不正常。

应该是发高烧了吧。

他想。

因为就算隔着潮湿的衣服，他也能感觉到宫城烫呼呼的身体。

仿佛一团炽热的火焰，在他的怀里燃烧。

流川不由地微微低下头，在宫城发旋的位置上轻轻吻了一口。

然后他掉了个头，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5.

父母都不在日本，他所居住的海边洋房里通常只有他一个人，每一天都显得空旷又冷清。他把车骑上有屋檐遮盖的门廊，搂着宫城翻身下车。单车被他弃在一旁，他揭下雨衣，随手甩在瘫倒的车上面。

接着他用一只手搀着宫城，另一只手掏钥匙开门。

推开门，他半搂半抱地把宫城拖进去，放到地毯上。

宫城眯缝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就又闭上了。

“……”

流川试了一下他的额温，果不其然，高得烫手。

他也不叫醒宫城，直接扒光了宫城身上的湿衣服。在浴缸里放了热水，脱了衣服抱着宫城一起坐进去。

他让宫城趴在他的身上，双手在宫城的身上游走着帮他洗澡。

宫城在他的摆弄下发出一些细碎的呢喃，似乎很享受他的伺候。

洗了热水澡，又睡了一觉，大约十点多的时候，宫城的烧退了一些，他睁开眼睛，从流川柔软的床上爬了起来。

“我这是……在你家？”他扶着昏沉的脑袋，看着坐在一旁的流川问道。

“嗯。”流川点了点头。

“发生什么了？”

“还在下雨，”流川说道，“去队长家的路被水淹了，过不去，所以我把队长带回来了。”

“需要打电话回家说一声吗？”见宫城还没从目前的状况中反应过来，流川问了他一句。

“……谢谢。”他皱着眉，眨了两下眼睛，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迷茫，“没关系的，我家没人。”

他说着，垂下脸，这时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换了，不过他没想太多，毕竟他们经常在一起换衣服，早就见过彼此的身体了。

而且流川很久没有再提“喜欢他”这件事，他也就很自然地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流川的想法和他有多么的不一样。

此刻他穿着流川的一件浅灰色T恤缩在床上，那衣服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大半个肩膀都露了出来。

“我……”流川没问，他自己开口了，“那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流川把视线固定在那段裸露的肩头上，动了动唇，没出声。

宫城拧着眉，使劲咬了一口下嘴唇，回答了自己:“看来是了。”

“是……因为学姐吗？”流川问道。

宫城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睁着眼睛，泪水汇集在他的眼眶里，盈满之后，夺眶而出。

“我好失败……”他悲从心来，任由那泪水淌下脸颊，这一次比上一次对樱木倾诉要更加失态，“就算当了队长，球打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她心里还是没有我……”

流川拧了拧眉头，体内窜起的燥热从给宫城洗澡开始就压不下去。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宫城的话，思考着要怎么解决他自己的问题。

宫城无知无觉，眼里满是悲伤和挫败。

“明明初心只是看她高兴就好，却不知不觉就想要得到更多……我是那么喜欢她……”

他说了半天，见流川毫无反应，他这才意识到，这一次的谈话对象不是樱木那个失恋王，而流川这种被女生捧上天的校草级人物根本不可能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这叫他感到一阵羞愤。

“呵，”他苦笑一声，停止了自己的话题，“我真是不该跟你说这个……像你这种冷漠的家伙，完全不能理解我对阿彩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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