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爾根，等一下⋯⋯」

「不要。」約爾根任性地吻了她的胸口，「我現在就想得到妳。」

隔天芳汀在約爾根懷中醒來，眨了眨眼看了看裸著身子的自己和面前的約爾根，不禁紅了臉。明明就不是第一次跟男人過夜，但芳汀卻莫名害羞起來。

「早安，mein Schatzi（我的寶貝）。」約爾根眼睛半睜開，勾起溫柔的微笑看著芳汀。

「⋯⋯早安。」芳汀看著他的笑臉，在內心裡正式判定自己這份感情已無藥可救。她終究還是承認了，對自己。她真的愛上約爾根了。

「要一起去吃早餐嗎？」約爾根輕輕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好。」

就先這樣吧。芳汀決定再遵從一次自己的渴望，能走多遠就多遠吧。

＊＊＊

轉眼芳汀來到維也納也兩年多了，從不服輸，總是比別人加倍努力的她，已經準備取得演奏家文憑的資格。

她跟約爾根的關係依舊，但卻從來不設限約爾根的生活。她不想綁住約爾根。

然而約爾根總是帶著笑容Schatzi長Schatzi短地喚她，所以周遭的人都認為他們在交往。只有芳汀自己很清楚，這些美好的日子終究會有結束的一天。

她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裡的。

「芳汀，妳覺得怎麼樣？」

芳汀回過神，看著面前的約爾根，「⋯⋯抱歉，我沒注意聽。」

約爾根沉默了一下，微微一笑，「我說，等妳拿到演奏家文憑後，要不要陪我回去慕尼黑？」

芳汀眨了眨眼，「⋯⋯為什麼？」

「Schatzi，當然是因為我想帶妳看看我的故鄉啊。」

芳汀看著他期待的眼神，瞬間覺得很歉疚，她別開了視線，「⋯⋯再說吧。」

約爾根緊抿了抿唇，難掩失落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最後勉強笑了笑，「嗯，先等妳拿到文憑吧。」他起身準備離開，「練琴時間到了，那我走了。」

他沒給芳汀道別的吻。芳汀看著他的背影一陣失落，但沒辦法，傷他的人就是自己。

她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裡，從確定考試時程後她每天都在默默倒數著離開的日子。

卻完全沒有勇氣跟約爾根提起這件事。

約爾根過兩天就像沒事了一樣，又跑來芳汀住處待了下來。他待著的時間其實不算短，不知不覺芳汀房裡就散落著各種屬於他的東西。約爾根的手機充電線、保養中提琴用的油、幾件襯衫T恤，還有芳汀為他準備的盥洗用具。他們始終沒有正式同居，卻又不是分得那麼清楚。就如同兩人的關係，從來沒公開表示過，但又緊密得可以。

就要上台了。演奏家文憑能否到手就看現在了。芳汀半閉著眼睛在腦海不停演練，手指敲著幻想中的琴鍵，緩慢深呼吸著。

「Schatzi。」約爾根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她轉頭看向後台門邊，那個可愛的大男孩對她招了招手。

芳汀走上前，「怎麼了？」

約爾根示意她伸出手，當芳汀伸出手時，一朵藍色矢車菊放到了她手中。

「祝順利。」約爾根輕輕地吻了她一下，笑了笑，「我在外面等妳。」

芳汀的心整個揪了一下，但同時又放鬆下來。她露出了微笑，帶著矢車菊走上了表演台。

＊＊＊

「⋯⋯什麼叫做妳要回亞特蘭大？」約爾根愣愣地看著芳汀房裡整齊堆好的紙箱，顯然晚點就要寄出去了。

芳汀一臉內疚地看著他，「抱歉，我一直沒機會跟你說這件事。」

約爾根皺了皺眉，「對，所以我一直以為妳會留下來？」

「這是當初留學前就跟家裡講好的。我拿到文憑就會回去。」

「我從來沒聽妳說過好嗎！」約爾根用力揉了揉頭，「為什麼這種事不需要跟我說？？？」

「⋯⋯不是不需要⋯⋯」芳汀強忍著自己的情緒，「是我不想讓你困擾。」

約爾根瞪大雙眼，「妳不跟我說才是困擾吧！！！那現在我們要怎麼辦？這麼突然的狀況下，我根本毫無頭緒啊？！」

芳汀靜靜地看著他，微微一笑，「就當作是個美好的回憶吧。」語氣帶了點苦澀。

「⋯⋯妳就這樣要跟我分手嗎？」約爾根整個人都僵了。

「約爾根⋯⋯」芳汀咬著下唇，講著違心之論，「我們從來就沒有正式交往過啊。」

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

「⋯⋯那就從現在開始正式交往啊。」約爾根眼眶都紅了，「跟我結婚。這樣妳就有簽證留在德國、留在歐洲⋯⋯」他顫抖著說：「留在我身邊。」

芳汀不禁失笑，「傻瓜，那是不可能的。」她伸出雙手捧著約爾根的臉頰，「聽著，Schatzi，你才二十歲，你還有大好前程。有一天，你會達成夢想，成為樂壇最閃亮的作曲家。到時候我希望你知道，我會用多驕傲的心情看著你⋯⋯」約爾根掉下了眼淚，第一次聽到芳汀喚他Schatzi卻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心都碎了。芳汀抹了抹他的淚水，「答應我你不會放棄。」

「⋯⋯芳汀⋯⋯」約爾根快要泣不成聲，「不要離開我⋯⋯」

「我很抱歉，約爾根。」芳汀吻了他一下，「這段日子我過得很快樂，謝謝你。」

「我不要⋯⋯」約爾根邊哭邊說：「我想跟妳在一起一輩子⋯⋯我愛妳，芳汀。」

「不要說那種你沒辦法保證的話。」芳汀一臉難受地看著他，「你會沒事的。你還有很多機會。將來你還會遇到其他更好的女性，現在的痛苦都是暫時的，我保證。」

「妳說的才是沒辦法保證的話！！！」約爾根生氣地大吼，「妳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約爾根⋯⋯聽我說⋯⋯」

「該死的！」約爾根怒瞪著芳汀，「老是要我聽妳說，妳有好好聽我說過話嗎？還是妳就覺得我是小鬼，完全不把我當一回事？？？」

「不是這樣的⋯⋯」

「明明就是這樣！！！」約爾根在房裡用力踱著步，揉著額角整個瀕臨崩潰，「這就是妳為什麼不肯告訴我的原因！！！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他停下腳步，沉默了好一會兒，轉頭看向芳汀，咬著牙說：「少講得都是為我好。我是成年人了，我可以為自己負責。」他雙眼已無神，「我不需要妳替我決定未來的事。」

芳汀緊抿著唇，什麼都沒說。因為她知道，一旦開口，她就會哭出來。

「⋯⋯算了。」約爾根痛苦地說：「妳要回去就回去吧。我受夠了。」他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芳汀簡直一秒都待不下去。她把紙箱的事委託給派絲麗，改了機票提早了一天，邊哭邊去了機場。她縮在登機口附近角落，看著通訊錄想了半天，按下了網路通話鍵。

「⋯⋯芳汀？」亞瑟一如往常平淡的聲音傳出來。

芳汀顫抖著說：「對不起，亞瑟，我不知道我還能找誰⋯⋯但我沒辦法以現在的樣子回家，我可以去你那邊嗎？⋯⋯拜託⋯⋯」最後兩句簡直是哭著說的。

「⋯⋯當然。」亞瑟什麼都沒多問，「妳幾點到亞特蘭大？」

當芳汀下機後在等候大廳看到熟悉的兩個身影時，她忍不住又掉下眼淚。

「老天，芳汀，妳是怎麼了啊？」布萊恩皺著眉，接過她手上的行李。

亞瑟遞了手帕過去，但芳汀直接抱住了他痛哭失聲。

他默默回抱芳汀，輕輕拍著芳汀的背什麼都沒說。

布萊恩一臉同情地摸摸芳汀的頭，「好了好了，先回去再繼續哭吧。」

「二十歲的德國人？」布萊恩眨了眨眼，「哇噢，妳很行嘛，姊妹。」

「⋯⋯布萊恩，正經點。」亞瑟翻了個白眼，看向芳汀認真地問：「如果跟他分開這麼難過，為什麼不跟他說實話？」亞瑟向來的淡然總能讓芳汀平靜下來。

「亞瑟⋯⋯」芳汀難受地說：「他真的很厲害！是我見過最有才華的。你要是聽過他譜的曲就能懂我意思⋯還有，他的中提琴拉得超級好，他17歲就得了慕尼黑國際音樂大賽冠軍，17歲欸。」

「⋯⋯那又怎樣？他不是很愛妳嗎？」

「⋯⋯我不想妨礙他的未來啊⋯⋯我希望他能專注在自己的夢想，不要為了我停下來嘛～」芳汀邊說邊開始掉下眼淚。

「⋯⋯芳汀，妳也很厲害，妳知道嗎？」布萊恩微微笑了笑，「我相信他如果是為了妳，絕對能把夢想衝得更高的。妳就是有這個能力，當初妳跟亞瑟搭檔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芳汀愣了愣，接著撲向布萊恩擁抱了他，「⋯⋯謝謝你。」她靠在布萊恩肩上，「但已經來不及了⋯⋯。」布萊恩拍拍她，沒應聲。

「⋯⋯我也有同感。芳汀，我一直都覺得妳很厲害。」亞瑟從沙發站起身，騰出了空間準備把沙發拉成床，「但現在，妳必須好好睡一覺，好嗎？」

芳汀也再度擁抱了亞瑟，「謝謝你，亞瑟。」

「嘿，妳是我朋友，芳汀。這沒什麼。」他摸摸芳汀的頭，「好好睡吧。睡飽才有力氣把事情想清楚。」

＊＊＊

最後芳汀還是決定放手。讓維也納的近三年時光留在回憶裡就好。

她回到亞特蘭大後，和交響樂團合作了幾場大活動，在業界的名氣也越來越高。同時規劃起個人的鋼琴班教學，甚至再度跟亞瑟合作，準備在明年初舉辦雙人演奏會。

閒暇之餘，她開始在陽台種起矢車菊。白色、粉色、紅色，她種了許多不同顏色的矢車菊，然而只有藍色總會擺在最顯眼的地方。

「你們決定好婚禮日期了？」芳汀在例行的練琴時間結束後，對正在收小提琴的亞瑟困惑地眨了眨眼。

「嗯。」

「你們不是已經登記了嗎？」

「是啊。」亞瑟無奈地看了芳汀一眼，「但就是有人堅持要開趴啊。」

芳汀忍不住笑了，「布萊恩就是愛熱鬧嘛。」她甜甜一笑，「噯，那我可以當伴娘嗎？」

亞瑟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要不要順便當婚禮樂師啊？」

「可以嗎？？？」芳汀一臉燦笑，「我很樂意喔！」

亞瑟露出淺淺的笑容，「當然。那就拜託妳了，費瑟爾小姐。」

芳汀不願去想到底多久沒見到約爾根了。她知道自己要是真的去想這件事，一定會崩潰。

可是今天，她特別想念約爾根。

亞瑟和布萊恩的婚禮很簡單。就辦在亞瑟家裡人常去的教堂花園裡。來參加的人都是他們最好的親朋好友，尤其是二代們。

芳汀喜歡看朋友們隨著音樂開懷大笑和跳著舞的樣子。

她邊彈著不同的圓舞曲，看到平常冷靜淡漠，沒什麼表情的亞瑟露出難得的笑容跟布萊恩擁舞的時候，莫名很羨慕。他們看起來很幸福。

芳汀想起約爾根哭著要自己跟他結婚。想起兩人每年都一起去柏林音樂節的事。想起約爾根那一晚在聚光燈下的深邃眼眸。

她下意識地彈起了海上鋼琴師的〈Playing Love〉。她好想念約爾根。尤其是今天。

彈到一半她的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滑落，她咬著牙想彈完但模糊的視線強迫她停下手，於是在場的人也因為琴聲消失而疑惑地看向她。芳汀趕緊抹抹淚水想重新振作精神，但當她抬頭時，有一隻大手擺了一朵藍色矢車菊在鋼琴上，一道人影坐到她身邊，接替著她將〈Playing Love〉繼續彈了下去。

芳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深金色的翹髮、灰綠色的深邃眼眸，已不那麼稚嫩的臉龐，但看著芳汀的眼神依舊是那麼地純真。毫不掩飾的愛。

「⋯⋯約爾根？」芳汀再度掉下眼淚，「真的是你嗎？」

「好久不見了，mein Schatzi。」約爾根輕笑了一聲，「我來兌現自己的保證了。」

芳汀眨眨眼，一臉茫然。

「妳知道我得獎的事了嗎？作曲的。」

芳汀頹喪地搖搖頭，她這一年一直很刻意地不去觸碰維也納的事。

約爾根一臉瞭然，伸手輕輕撫著芳汀的臉頰，「我拿到維也納古典音樂學院獎了。作曲部門的第一名。」

芳汀張大雙眼，一把抱住他，「我的天，恭喜你！約爾根，你好厲害、好厲害喔！！！」

「然後啊⋯⋯」他也摟著芳汀，繼續說：「華納的古典樂部門找上門，要我把得獎作品出成EP。」

芳汀起身一臉既驕傲又感動地看著他，「中提琴獨奏曲的專輯嗎？你成功了欸！約爾根，我的天，我好替你開心！！！」

約爾根沉默了一下，輕聲說：「⋯⋯是奏鳴曲喔。」他的真摯眼神瞬也不瞬地看著芳汀，「中提琴跟鋼琴的。」

芳汀震驚地說不出話。

約爾根牽起她的手，「所以我來了。我需要一個跟我彈奏鳴曲的搭檔，而全世界我只知道一個比我厲害的。」他親了親芳汀的手背，「當我的搭檔吧，芳汀。不管是彈奏鳴曲的，還是人生的，我都只想要妳。」

芳汀紅了眼眶，開始啜泣起來。

約爾根眼眶也泛起淚，他輕聲說著，幾近乞求，「⋯⋯拜託妳說好。」

芳汀忍不住吻了他，「⋯⋯約爾根Schatzi，我愛你。」她直視著約爾根的眼睛，「我願意。」

約爾根笑著哭了，「我更愛妳，mein Schatzi。」

兩人緊抱彼此好一陣子，芳汀才想到現在還在婚禮上。

她轉頭看向亞瑟，只見他翹著腳坐在庭園椅子上拿著紅酒杯對她微笑。布萊恩摟著亞瑟就坐在一旁，看到她回頭便眨了眨左眼。

「⋯⋯亞瑟，你知道他會來嗎？？？」

「⋯⋯這不是當然的嗎？我是婚禮主人啊。」

芳汀看了看其他人，「你們也知道嗎？？？」

「大概知道。」跟芳汀之前打過照面的喬斯微笑著開口回應，「亞瑟事前跟我們提了一下。」

芳汀不禁臉紅起來，「我的天～」她咬著下唇看著約爾根，羞怯地說：「你怎麼可以這樣打擾他們婚禮啦！」

「呃⋯⋯」

「提議的是我啊。」亞瑟悠哉地說。

芳汀張大了眼睛看著亞瑟，「為什麼？？？」

「我說過了，妳是我的朋友，芳汀。」亞瑟微微一笑，「我也希望妳得到幸褔。不過，」他戲謔地挑挑眉，「提議歸提議，決定要這麼做的人是約爾根，所以不能只怪我喔。」

「啊，亞瑟你這傢伙！」約爾根不禁失笑。

芳汀愣愣地看著他們，也跟著笑了。這次的笑是發自內心的快樂，「⋯⋯謝謝你，亞瑟。」

接著她看向約爾根，「要再比一場嗎？」她綻出甜美的微笑，俏皮地說：「這次來比誰彈的曲子能讓最多的人笑吧？」

約爾根眼神充滿笑意，他輕吻了芳汀一下，「來啊，誰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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