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变成了这样。

　　“这不是在胡闹吗？！”

　　手术服都来不及换的急救医生，原本还维持心平气和地打算安慰一下病人家属，叮嘱一下目前病人不容乐观的状况，再顺势严肃教育一下明显不负责的Alpha。结果谁知，一直候在诊室外的是身为Beta的弟弟，还说什么病人的绑定Alpha因为某些原因所以根本没办法来医院，瞬间拉爆了医生因值夜班还累了个半死的容忍度阀门。

　　医生觉得自己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Alpha伴侣有多久没回来了？”

　　在外面即使能一拳打十个这样缺乏锻炼的医生，但乾青宗仍被对方的气势震慑到只能乖乖作答：“一直……”

　　“哈？！什么叫一直？！这可是永久标记，不是什么年轻人的一夜情啊！”医生怒火攻心到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又深呼吸一口后才接着说，“中学生理课都有听吧？Omega孕期缺乏伴侣信息素不仅容易导致流产，严重点的会导致Omega体内激素失衡，各项机能紊乱，最终身体垮掉而死亡。如果不是做好准备，就应该好好做防护措施啊！真是的，就是因为这样对自己不负责的Omega太多，才会演变成这么脆弱的群体……”

　　说到最后，医生也发现自己有些说过头，瞥了一眼面前这个想反驳但明显又语言系统死机的Beta，克制着自己尽量冷静：“你是他的弟弟吧？作为家属也是，怎么能放任他胡来？就算他的身体素质比一般Omega要好，孕期对Omega也是非常危险、需要细心照料的，他们的生殖腔是很脆弱的，三个月后就算引产，风险也比一个Beta做引产手术要高很多，既然没有在一开始进行人流手术，想留下孩子，就应该和Alpha达成共识才对。”

　　“我、——”想至少纠正自己不管从年龄还是血缘上都不是弟弟的身份，乾青宗话才起个头就又被打断。

　　“真的不能联系到那个Alpha啦？”医生不死心地问，“就算是犯了事坐牢，这种特殊情况，我给你开个相关证明，监狱也会批准保外协助就医的。”

　　面对医生关切的眼神，乾青宗下意识咬紧嘴唇思考着有没有这个可能性。医生也因此判断有门儿，于是再苦口婆心了一番：“不管怎么说，也是人命关天的重要事，只需要给医院提供一次足量的信息素样本，后期勉强也能制作最大程度保证Omega需求的合成剂，哪怕分手了，也是能来帮个忙的吧？”

　　乾青宗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另外那头护士又急匆匆地跑过来，眼见着把医生给拉去了别的病房。

　　Draken暂时被安排进了加护病房。护士说至少要等人醒过来再查一次各项体征，才能转到普通病房，在此期间，他这个被认定是家属的“Beta弟弟”似乎除了回去帮忙收拾住院行李、按医生的建议去找那个根本无从联系的Alpha，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乾青宗想，医院果然是只会被不幸所占据的地方。

　　龙宫寺坚恢复得不算慢。第二天短暂地醒来，配合医生做完各项指标检查后，便转回普通病房了。

　　下午再醒来时，乾青宗正对着窗外愣神，听见病床上的动静才回过神。

　　 “要喝水吗？”乾边说边从柜子上端过早已晾凉的水递给他。

　　坚接过杯子，却并没有喝的打算。尽管这段时间说得好像过于频繁，但他还是非常郑重地看向对方：“很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乾也觉得自己对这句话都快免疫，好不容易从医生那里得到病人暂时无恙的答复，他只感到有些无奈。

　　 “真的不用告诉其他人吗？”他踌躇着开口，“至少告诉给三谷也可以的吧？“

　　没有说完的话是，三谷隆无论是密友的身份、还是以往就得知的对方很擅长照顾人的听闻，都比自己这个笨手笨脚、还总需要分神去做些危险事的家伙要合适得多。

　　老实说，龙宫寺坚现在的状态实在称不上良好，尽管骨架高大让他看起来不至于弱不禁风，可曾经结实紧致的肌肉群在这几个月的消磨下，无可避免的同薄薄的脂肪层一起被抽空；原本干净利落的面部线条也因双颊凹陷，在垂散的发丝阴影下衬得人更加憔悴；由于缺乏Alpha的信息素，胎儿的发育并不如旁人那样茁壮，是以他的腹部较于同月份的其他孕期Omega，缩水了不少，在宽松的病号服及被褥的掩盖下几乎不怎么明显。

　　尽管已经尽自己所能地尝试去帮助Omega，但原本对自己就不怎么上心的乾青宗显然做得并不好。即使从一开始坚就让他不用太在意自己，说自己能顾得过来。

　　假如龙宫寺坚是一个Beta的话，或许真的独自一人也能游刃有余。

　　 “三谷那家伙正专心攻读服装设计呢，在老师的工作室里忙得没日没夜，”想起大概一个多月前才难得又和对方通过一次简讯，坚似乎也能感受到友人虽然抱怨着却充实而快乐的情绪，从回忆中脱出，声音也不自觉变得低沉下来，“不是说好了吗？这段路已经和大家都没有关系了，是你和我的战争啊，阿乾。”

　　“可是……”

　　 “放心吧，医生已经给我强制办理了住院手续，“坚依然还能笑着拍拍自己隆起的腹部，“直到这家伙出来之前，我大概都只能被关在医院里啦。乾可以安心去做自己的事，Omega专科的服务比你能想的还周到。”

　　随后他又想起：“店的话，最近还有一些订单的收尾工作没有完成……”

　　 “交给我吧。”乾干脆地接过了这点活计，“虽然没有Draken这样的好技术，但只是收尾的话，我一个人应该也没有问题的。”

　　 “阿乾总是这么看轻自己可不行啊，”坚把一口也没喝过的水杯放回了桌上，“不是早就说了吗，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之后想自己开店也完全能办到哦。“

　　最后，他对着依然心事重重的店员宣布：“那些单子收完尾就歇业吧！休息也好，更专心地做你想做的也好，出院那天再来找我吧。以前就听风俗店的那些人说，孕期见谁的面多孩子就会像谁，我可不希望我和Mikey的孩子变成你这样的苦瓜脸啊。”

　　苦瓜……脸？乾不得不也被这个形容打败，终于松开打结的眉头，再次从心底里感激Draken的温柔。

　　等乾青宗踏出医院大门，站在路边回望着住院部的大楼，残阳夹在楼宇之间，天空焦红一片。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夕阳了——那是放学的归途，和人一前一后地踩着影子，他总是在一天的课业活动后睡眼惺忪，和人说着话也仿佛梦中的呓语，金红色的余晖镀在他们的颊边，明明同样来源于遥远的火种，却那样令人安心。

　　随后，他不得不又想起昨天晚上医生的话——不管怎么说，也是人命关天的重要事……啊。

05

　　三途春千夜并不经常做这种像“发布指示”一类的工作。他是一把足够锋利的尖刀，倘若使用的人不得其法，即便能伤敌，自己也会落个鲜血淋漓的下场。

　　好在佐野万次郎强大到不惧他的利刃，才能让他为之鞍前马后，甘之如饴。

　　“是！接下来我们都会依照您的指示来！”紧张兮兮的下属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直视，弯腰成九十度，恨不得这尊大佛能以光速离开。

　　对三途而言，这样的人无趣、弱小，和蹒跚在脚边的蚂蚁一样令他感到乏味。

　　无意留在这里继续观赏下属的丑态，三途慢悠悠地起身准备离去，一路被恭迎到门口。

　　跨上车前，他顿足再回头看了一眼。这是梵天属下最后一块旧据点，彻底废弃这里，也意味着梵天将踏上新的天梯。

　　正打算驰车而去，突然从门口那边又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前面说了什么并不重要，能让三途有了去而再返的兴致，只不过对方最后慌里慌张地喊了一句：

　　“但、但是，对方说他一定要见‘可可’！”

　　梵天的高级干部并不是什么团结友爱的“兄弟会”。从关东卍会的成立、到融并“三天”，脱离了小打小闹，涉足成年人的泥潭起，这里就再也没有曾经“东卍”那样的义气豪云。

　　佐野万次郎对此会作何感想，三途并不太能猜透。但这也不重要，从始至终，三途只是想亲眼见证这个人走上顶端，如果——现在似乎离如果更近了一些——他还能有幸亲手为其加冕桂冠的话，那是最好不过。

　　假若其他人于三途不过是路边的石子，无足轻重也无需挂齿，那梵天新一代高级干部那帮家伙，完全可以称得上个顶个地惹人生厌。一定要排个序号的话，会非常出人意料地发现，九井一和明司武臣不相上下地能争个第一。

　　倒也没有什么私人恩怨。三途春千夜边不着边际地想，边拖沓着步子，鞋底和地面摩擦的声响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即将登场。

　　——只是啊、

　　三途看清前方站在空地上因听见声响而回头望向他的人，挂起满意地笑，慢悠悠把又长了点的头发给束起来。

　　——任谁看了那个家伙一脸分明毫无兴趣、却硬要装出一副陪恶人玩过家家的样子都会觉得有点犯恶心吧？更甚至还总端着一副金钱至上主义的虚伪作态，把摇摆立场也装饰得光明正大。黑龙、东卍、天竺、梵天——

　　百分之百蓄力冲刺过去，预料到对方的闪避，更迅猛地回身肘击。

　　“唔——！”

　　“乾、青宗是吧？”三途故意把这个名字咬得很重，他看着对方狼狈地跪伏在地上，感觉筋骨都更活络了，“喂，站起来，打赢我，就带你去找‘可可’，如何？”

　　“不然，你就去死吧。”他对着对方惊怒的眼神，模仿了一个极具九井一风格的吐舌。

　　不像龙宫寺坚那样从体格上就有足够的优势，乾青宗自学一派的武斗技巧对上三途几乎不能有一丝差错。

　　尽管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或许是在之前泄愤一般的砸场子行径中耗费太多不必要的体力，面对三途愈演愈烈的攻势，不可避免地节节衰退下来。

　　最后被彻底击溃在地上，再次承接了对方一阵狠戾地脚踢，撞在斑驳地墙体上，浑身的疼痛连哪处的骨头有断裂都无法感知。

　　灰头土脸地被人拽着头发进行仰视，乾青宗已经变得模糊的视线只能看见对方嘴角显眼的疤痕跟着嘴型挤出古怪的形状。

　　“我们亲爱的‘前·副总长’是有Mikey的保护令没错，你的话，如果不是九井那个家伙，Mikey根本连你是谁都不会记得了吧？”三途欣赏着对方脸上的淤青、嘴角和鼻下不成形的血迹，就像看自己亲手做出来的艺术品一样，“我还以为你们会更聪明一点呢，三番两次地送上门……给我搞搞清楚，现在早就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了！”

　　说着，他像是又看到了九井一那副令人作呕的样子，蓬勃地怒气使他将人扔在一旁，眼看对方剩半口气都够呛的窝囊样子，也不是很有继续的兴趣。

　　就在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松动着脖子转身离开之际，有什么拉扯住他的裤脚。

　　啊啊，是这个蠢笨又固执的家伙。

　　从那个已经跟破风箱似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往外蹦出难以连贯的音节：“我、要、见……可、可——！”

　　三途垂眸，过长的眼睫遮住他漠然的双眼，伪造出一种不恰当的柔和：“好啊。”

　　他说：“我这就送你去——”

　　抬起的脚还没着力，在绊脚的家伙失去意识之际，裤袋里的手机也突兀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上刺眼地挂着“九井一”三个大字，三途不得不眯着眼又打量了一圈横七竖八倒在四周的废物们。

　　“三途，”接通的电话没有任何开场白，九井令人不爽的声音被电磁化得更加难听，“今天的干部会你不会忘了吧？Mikey发话了，问你在磨蹭什么呢？”

　　大概是听见“Mikey”让三途的心情又转晴了许多，他用脚尖颠起乾青宗的下颌，左右确认对方真的没了反应，稍微觉得有点遗憾：“啊呀，我刚被一只可怜的流浪狗缠住，正在逗狗呢，你一来电话他就不肯出声了。”

　　九井皮笑肉不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都这个点了还逗狗，你想要所有人都等你一个吗？”

　　于是三途干脆挂了电话，也不管对方在另外那头抱怨“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双手插着裤兜，总算最后留个好心情地转身离去。

　　也就在前后五分钟的时间差里，一片死寂的空地再次响起不甚明显的手机振动声，从另一道门穿堂而过的鹤蝶不得不停下来接起电话。

　　“知道了，这就过来。”

　　他挂下电话，皱眉扫过满地的狼藉，虽然已经得知这里刚经过三途那家伙的折腾，想到要给人收烂摊子还是感到头疼。

　　但他的眼神很快定了下来，表情也变得有些错愕。从他的方向看去，在这间乱七八糟的屋子的角落，与其他穿着特攻服格格不入的身影歪斜着趴在地上，如果他还不至于把人认错，那这个人应当是在Mikey保护令中、隶属原东卍一番队成员之一的——

　　乾青宗。

06

　　有别于少年时代总要费劲地寻找那些无人关注的缝隙、甚至还经常需要打个头破血流才能确定所属权以充作聚集的据点，现在的梵天已经在市中心最热闹的商业街有一处占据了整整5层楼的高级会所。

　　用往来身份复杂的客人作掩护，借隐私保护而光明正大地设置层层关卡。梵天自诞生便如一株寄生于黑暗的食人花，急不可耐地吸食着来自深渊的腐臭养料，如今已经趋近成熟而显得华贵、艳丽又危险。

　　此番的干部会议主旨在于分配刚吸纳的一批新成员，大部分都来自于上周刚被梵天瓦解的大阪帮会。自此，梵天距离收并关西也近在咫尺。

　　冷嘲热讽的嘴仗打了半天，比起人手上的争执，大半时间都只是为了互相找茬、看对方不痛快。

　　 “鹤蝶，” 佐野万次郎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众人，听够了喧闹，利落地宣布结论，“这批人放在你的队伍里，从里面挑几个合适的给可可。”

　　最近他越发感到Alpha性征带来的便利，只要释放足够的威压，轻易就能给他一个宁静的空间。那些在神经、血管里暴乱的细胞，总是找不到出口而在他的大脑胸腔里频繁地游走，唯有这样的时刻才能得以消停。

　　明司武臣顶着巨大的压迫，同为Alpha，比起Beta们静默地臣服，他被强行压制的躁动憋得青筋凸起，即使冷气已经奢侈地开到最低，也还是让他禁不住冒出几滴汗来。

　　“喂——”

　　他的话才起了个头，他的好弟弟，三途春千夜，便按住他的肩膀，状似友好地提醒他：“嘘，Mikey还在讲话呢。”

　　笑着的表情反而让人如芒刺在背。

　　窗外是一派繁荣的都市景色，人来车往的看在万次郎眼中就像覆在街道上密密匝匝的苔藓。

　　他收回的眼神，转身看向台阶下的干部们：“我没什么要说的了。可可，剩下的由你和鹤蝶协商吧，你那边的事态推进之前，都不必再汇报。”

　　“是——”九井一拖长了调子，和靠在沙发上懒散的姿态如出一辙。

　　到现在，佐野万次郎已经不是很在意一定要听见最大声的答复那一套，相较于从前，这些夸大的喊声除了钻痛他的神经，已经不能给他带来澎湃的心情和力量。

　　大概是近来加重的失眠，他拖着步履一路走过沙发，拿起外套，到出门前都感觉自己像是在踩气球。

　　这种体感倒是让他想起了中学时代，那时候他和阿坚无聊时便喜欢指使着被打得鼻青眼肿的手下败将们，挨个趴在地上给他们充当人肉垫。

　　那时候真有活力啊。

　　快步跟上前的三途，只在短短一瞥中看到佐野万次郎柔和下来的嘴角，倏尔又恢复到绷直下沉的状态，好似刚刚不过是他的错觉。

　　“把这批人里，嘴最严实、身手嘛……可以不用很好，但脑子一定得转得快，最重要的是听话，我说什么，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九井一走到鹤蝶面前，细细地给他罗列要求，“军火走私的生意能稳定下来，不仅是钱的问题，梵天和那些自以为是的老顽固们叫嚣的底气也更足，第一单生意的重要性，就不用我和你多说了吧？“

　　“给我几天时间，确定名单后我会带着人让你亲自再确认一遍。”鹤蝶不自在地避过他蛇蝎一样的眼睛，径直转身跟着其他人一块儿离开这间冰冷的屋子。

　　回到住宅时，鹤蝶意外地发现乾青宗已经醒来了，正裹着一身的绷带在看他架子上的相片。

　　比起早就搬进高级公寓的其他干部，更别提还有个奢侈到住带泳池的顶楼大平层的九井一，鹤蝶的住所可以说非常低调。

　　尽管梵天在干部中心圈的范围内，给他保留了一套同样足够隐蔽、安全的公寓，但鹤蝶大部分情况还是会选择回到这里。

　　曾经廉价的出租屋已经被他买了下来，一个人居住所需的用品不多，但林林总总加起来，仍把屋子装点得有烟火气很多。

　　“啊，抱歉。”乾青宗察觉主人家已经回来，忙不迭把相片摆好，并满怀歉意地解释，“刚刚不小心撞到了一下架子，所以相框掉了下来……不自觉就，看了起来……”

　　鹤蝶倒是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不用放在心上。”

　　他走到架子前，把相框拿起，确认了一番上面没出现什么裂痕，又把面上那层薄灰给擦掉，才放回原位。

　　是他和伊佐那在福利院时的合照。当时有报社记者想给他们所在的福利院做一期访刊，以“多拍点可爱的照片，说不定就可以被爸爸妈妈带回家了哦”为由，哄着好多年纪小的孩子拍了活动照。

　　他和伊佐那早已不会对这样的谎言有所寄托，特意躲在阁楼回避了一整天，听着外面这些过分虚假的欢声笑语而取乐。

　　但伊佐那还是走了出去。

　　临近报社人员离开前，他用那副最纯真无害的笑脸博得了女记者的欢心，让对方给他们拍了一张珍贵的合照，约定于下个工作日清洗出来寄给他们。

　　“鹤蝶，和伊佐那，也是从小就认识了啊。”

　　乾青宗的声音把他从思绪中剥离出来。他时常在看着这些照片时，会有一些愣神。

　　“嗯。”他也不是很关心对方话里那句“也”，收拾好心情便去厨房的储物柜里拿出两盒速食，征求客人的意见，“便当和炒面，你选一个吧，也没有多余的选项了。”

　　“啊，炒面就可以。谢谢。”对方的好意让乾有些局促起来。上一次见面还是梵天成立之前，鹤蝶作为六破罗单代的干部，大乱斗之间也没有注意到彼此的空隙。

　　等待加热时，鹤蝶就察觉到乾青宗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这两年他也算对那些纠葛有所耳闻，心里只能盼着对方能一口气憋到被送出门，省得给他增加更多麻烦的工作。

　　“我……”搅拌了半天面条，乾还是开口了，“我要见可可，鹤蝶，只有你能帮我了。”

　　“……”

　　鹤蝶的饭吃到一半，这下变得更加食之无味了起来。既然还是绕不开，鹤蝶索性也把话讲得更直白：“我听说Mikey当初解散东卍后，和所有人都决裂了吧？为了让你们、武道，远离这片灰色地带。”

　　他看了一眼乾青宗变得有些复杂的神色，继续说：“你和Draken这些年做的事，以前的我也不太关注，但是梵天成立后，你们的行动给梵天带来了不少麻烦也是事实。即便这样，Mikey也只是采用冷处理的方式，希望能和你们划清界限。如果真的是为了Mikey和可可，那么就不要再做令他们为难的事了吧。”

　　鹤蝶放下筷子，起身把自己的食盒扔进垃圾袋，同时也下了逐客令：“吃完饭，就回去吧。也请把我说的话转告给Draken，引退了就应该信守承诺才行啊。”

　　“‘普通人的幸福生活’，Mikey和可可是这么希望的吧。”乾也站了起来，“在和可可分别的时候，我也这样想过。如果不再看见我，可可是不是就能摆脱过去，回到正常人的轨道里，念书、上大学、有一份正经的工作、组建平淡和美的家庭……”

　　他想到分别的夜里令他难以入睡的纷乱梦境，忽而是他们幼年时玩捉鬼游戏，他总是躲着躲着就在角落里睡着，最后要九井一费力地找半天，把他晃醒，再牵着手回家；忽而是在家一起写作业，九井一总是能很快写完，看着他迷迷瞪瞪算错最简单的题目而咋舌；忽而是他窝在那个瘦小的怀里，湿重的布料盖过他的头，听着人喃喃地安慰“赤音，你不要怕”；还有……还有那个吻，他梦见轻飘飘的吻落在他的唇间，最后变成道别的回响——

　　“拜拜。”

　　“怎么可能做到呢？”乾握紧了双手，却止不住嘴唇的颤抖，“如果可可也无法做到，为什么就能不管不顾地认为，被推开的我反而能理所当然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呢？”

　　鹤蝶看上去对他的话并不感冒，自顾自地收拾着不太需要费工夫的厨房。

　　“鹤蝶明明也是这样的吧。”乾想起刚刚看见的相片，“明明伊佐那替你挡了最致命的枪，是希望你能活下去的吧。”

　　鹤蝶的手顿了一下。

　　“可是，那个时候，鹤蝶还是想要去死的吧。”乾说，“为了某个人，可以去死，不是简单地交付自己这条命，保护、陪伴、为了对方的希望，我们的心情，跟鹤蝶，也是一样的啊。”

　　“就算是一起下地狱也无所谓，怎么可能甘愿就这样被甩开啊！”

　　鹤蝶把抹布搭在桌台上，刚转过身，就见乾青宗已经擦掉眼边的泪迹，意志坚决地朝他再进一步：

　　“无论如何，我现在，都有必须要见可可的理由！”

07

　　虽然底下人都说高级干部中最不能惹的一定是九井一，因为他掌控着梵天最重要的经济来源：挨一顿揍，扛过去就好了；没有了钱啊，在这世上可就真寸步难行。

　　但是，九井一并不如他们所想那样，只消动动手指，账户上的数字便能翻倍地往后增零。赚钱他已经颇有心得，整理财务才是繁琐又让人头痛的麻烦事。

　　啊啊，和一群学业水平只到小学毕业的人共事真麻烦。九井一边继续规划之前拟好一半的财团架构，一边在心里唾弃梵天和他同级的高级干部们。

　　鹤蝶约了他今天上午十点半谈军火库踩点、守备的人选，他看了一眼腕表，对方已经迟到了快十分钟。

　　啧。

　　才一皱眉，门就被推开了。鹤蝶不慌不忙地走进来，既没有带什么可以算名单的东西，也没领个什么人一道。

　　“我要的人呢？”他挑着一边眉毛问责。

　　鹤蝶看了他一眼，尽管面无表情，却怎么都好像能读出一点下决心的意味。

　　“……进来吧。”鹤蝶对着门外喊。

　　门再次被打开了，九井一不由得在心里腹诽对方这多此一举的拖沓举动。然而这个念头还没转换为嘲讽的表情，就在看见来人时，整个身体都僵住。

　　是阿乾。

　　哪怕从小就知道乾青宗是个笨蛋，在这几年坚决地一次次对其自讨苦吃的行为熟视无睹后，九井一发现，见到这个人还能想尽办法凑上来送死——还偏偏是想死在自己眼前，不可谓是不生气的。

　　军火走私是梵天刚接洽到的线路，九井一花了大量的精力去和境外那帮老狐狸打交道，又为了能顺利进展，整个梵天光是在国内打通关系网、制定线路、选定仓库，就足足准备了半年。好不容易时机成熟，现在只剩下安排具体的执行人员，却能踩中一个雷炸。

　　最底层的人会因为这样的工作而丢掉性命，九井一是清楚且不在乎的。工具只要趁手就好，折损了，再换一批就是。

　　但不该是乾青宗，尤其不该是这个大伤叠小伤、全身没一块好肉、走路还不利索的乾青宗！

　　鹤蝶左右看着这满室风雨欲来，打了手势让守在屋子里的其他人和他一起撤了出去。

　　九井一在位子上不动如山。

　　“可可！”

　　门再次合上后，乾青宗不再顾忌地半瘸着腿跑到他桌前，开口却是：“我要你帮我，拿到Mikey的信息素！”

　　九井一眯起了眼睛，这使他看上去更像一条危险的毒蛇。

　　可惜乾青宗向来是个读不懂空气的家伙，踌躇着像是在观察他的神色，下一句仍踩着人的尾巴：“不行的话……你带我去找Mi——”

　　椅子往后拖出刺耳的声响，九井一突地站起，他大步绕过桌面，不必使出全力便能扯着人的领子，将乾青宗猛地攒到墙上。

　　“怎么？原来你找我不是想说赚钱的事吗？”

　　“可、可……你要我怎样都好，但现在我真的很需要、说服Mikey，拿到他的……信息素，Draken他——咳咳咳、咳！”脖子被压得难受，乾青宗仰着头挣扎。九井一并不是很拔尖的武斗派，如果不是昨天遇见三途，再怎么也不至于到现在无法还手的地步。

　　“我要你怎样都好？”九井一几乎一句一顿地说出这句话，被他按在墙上的人竟然还勉力点头，让他一时更加火大，不由得再次施力，“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我让你‘不要再走错路’，你怎么不听？我让你不要来找我，你怎么不听？我让你现在滚，那你会听吗？！”

　　乾吃力地握住他的手，模糊地吐出一些音节，还来不及连成句，那扇短时间内发挥过太多次作用的门便又打开了。

　　三途春千夜停在门口，他身后是还做着阻拦的鹤蝶，脸上明显被揍了一拳。

　　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好几遍，三途露出颇为了然地神情对着九井说：“你现在是想公然违逆我们首领的命令吗？追忆过去？黑龙，还是东卍？”

　　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连三途这样和他相看两厌到几乎从不主动上门的人也赶趟似的来了。九井一烦得根本无暇再维系平素轻浮的假面，察觉到三途饶有兴致挂在乾身上的目光，他索性将人拖拉着一路扔给鹤蝶。

　　“下次不要什么人都往我这里带，我可不记得我这里是废品回收站！”

　　鹤蝶最后看了他一眼，半扶着人尽快离开了一派混乱的现场。

　　开玩笑，三途这家伙，绝对是来故意找茬的！

　　鹤蝶让自己尽量不要再去管跟在他后面的人。早在出了九井公寓大楼时，他就和对方分道扬镳了才对，只是这个固执到大概脑子也坏掉的家伙，默不作声地即使瘸着腿非要跟上来。

　　早知道刚刚骑车或者打个车也能甩掉了吧。

　　但他还是没能继续坚持，停下脚步，无奈地回身看向对方：“我说了吧，只帮这一次，不论能不能达成目的，你都要离开这里。”

　　乾青宗的大脑现在很乱，跟着鹤蝶的这一路他都好像在神游。可可的话让他看什么都变得飘忽不定。

　　他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未完成的任务，实在不得已下，只好再次厚着脸皮向鹤蝶开口：“……你可以带我去找Mikey吗？”

　　就算感激鹤蝶的帮忙，Draken的身体状况以及和Mikey的关系，能说到哪一步，乾青宗实在没有把握。他还记得鹤蝶曾经隶属的六破罗单代，那样狂热地死咬着Draken的立场。

　　何况，就算倒豆子一样事无巨细地告诉给对方，事情就会有转机吗？

　　“梵天的高级干部里，”鹤蝶说，“你最不应该拜托的，就是我。老实说，对于Mikey会把‘干部’的位子留给我，就已经让我猜不透了。更何况，他现在并不常现身，即便作为干部，也不是‘那时候’一样，想见就能见的了。”

　　他看着乾青宗低垂下的头，最后说了一句：“抱歉，你的忙我实在无能为力。”

　　再度转身，他依然多嘴地告诫了对方：“梵天和曾经的东卍、哪怕最恶的一代黑龙，都不一样了，你……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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