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欣喜若狂

敞亮的排練室今天依然徘徊著少女們纖美的身影。

坐在光滑的地板上，最大限度的展開雙腿，放鬆身心，往下壓低身體，挑戰繃緊的極限…

放空自己讓雙眼凝視著虛空，藤丸立香跟四周其他的少女一樣，在開始基本的舞蹈前，先讓身體盡快進入可以盡情舞蹈的狀態。

本來心無旁責的她正感受著韌帶被慢慢延伸的過程，突然一名遲到的同學滿臉興奮地沖進來，帶著劇烈跑步過的喘息聲宣告著，“下次公開演出的男主角！已經選出來了！我見到老師帶著一名男生從東邊校舍走來！”

聽到這個消息後，排練室內的一眾少女全都沸騰起來，若說不久前的她們是一群優美地進行自主熱身的天鵝幼體，散發著僅可遠觀的高潔氣質，那麽此刻聚在一起的是一群歡騰的快樂小鳥，每一位都只是街上隨處可見的平凡女孩，單純為新鮮事的到來而感到高興。

老師帶著被選為男主角的學生過來，說明他們剩下未決定的是女主角的人選。

雖然在芭蕾舞劇裡，女主角的劇情比重比起男主角多上不少，但正因為女主角是所有候選角色中最重要的，所以在選角方面更加看重與其他配角之間的協調性，才把次序安排到最後。

知道又一次的校外公演即將到來，藤丸立香此刻的心境與其他少女不同，她完成了拉筋熱身後靜靜地待在一旁，微妙地回想起前幾次老師對她的舞蹈評價。

動作有模有樣，可是從中感受不到靈魂和熱情，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而舞蹈呢…

你在心不在焉地跳舞嗎？臉上一點兒表情也沒有，真的有想著自己到底在飾演什麼角色？

觀眾想要看的是角色活生生地舞動起來，而不是想看人偶跳著千篇一律的舞蹈。

跟飾演葛蓓莉亞的時候相比完全差太遠！你到底怎麼了？低潮期？

每次學校在決定公演主役時，對所有學生都是一視同仁，不會因為學生平日的表現而對其評價有所偏差，但正正是這份公平，使得藤丸立香心裡產生了自己又會再聽到負面評價的消極想法。

排練室的門被打開，如剛才那位同學所說的一樣，老師帶著已經被挑選做男主角的男學生進來，對一湧而上彷彿在期待著什麼的少女們作開場白。

下次公演的芭蕾舞劇目是胡桃夾子。

基於這是一個充滿童話氣息的夢幻故事，因此這個劇目是有著兩名女主角的存在，一名是看似十歲左右的女孩克拉拉，另一名則是存在於克拉拉夢中，以成人姿態登場與王子共舞的她。

這次老師要挑選出的，正正是在第一幕第二景中與王子在雪地松林裡一邊舞蹈一邊穿越雪夜的成年克拉拉。

聽到「雪」這個字時，藤丸立香恰好地看向了玻璃窗外，雖然天氣預報曾經揚言近日會降下初雪，但沒想到在時間上會來得如此剛好，室外與室內的溫差造成玻璃覆上薄薄水霧，似有似無的白色雪點緩緩下降，忽然讓她想起了那個像雪一樣純白的男人。

既然需要面試出最適合成年克拉拉的角色，那麼每一位少女需要即場挑戰的課題當然是與王子共舞的舞曲。

下次公演的劇目早於幾個月前已經公佈出來，有意想角逐女主角角色的學生應該把劇目內出現的舞曲全部牢牢記好，做到只要音樂一響起，身體和四肢便會自己動起來，投入角色成為名符其實的克拉拉。

看著少女一名接一名走到老師報道，然後含羞答答地對男主角作自我介紹，被他牽起手一起隨著CD機的音樂舞動，將開始的幾段舞曲表演出來。

藤丸立香覺得在場所有的女孩子都比她更適合這個角色，面對著校內被譽為校草的少年，在學習課堂上都鮮少與同齡男性相處的她們自然會對少年付予了幻想與厚望，就是這樣朦朦朧朧的、處於戀愛中的少女獨有的氣團，十分符合故事中男女主角共舞的場景。

那般甜美的…令人醉心的氣氛，她怎能呈現出來呢？

不知不覺間，面試成年克拉拉的學生只剩下了她一人。

儘管對老師的評論以及自己接下來的舞蹈沒有抱有自信，但是輕易放棄打算胡混過關並不是藤丸立香的風格，而且她不想做出外行人也可以一眼看出的糟糕表演，這樣不止會讓她自身的評價更加下降，還會影響到她的贊助人...唐泰斯先生的風評。

她不想聽到有人在背後說那位先生的壞話。

“你準備好了嗎？藤丸同學。”

“是，請多多指教。”徐徐上前朝著男主角輕輕點頭打招呼，對方好像認得她一樣有了反應，“你是…葛蓓莉亞的主役…”

沒想到居然有人記得她大半年前所飾演的劇目，藤丸立香在感到少許錯愕之際打算在無意間淡化這件事，“沒想到還會有人記得，不過要談跳得好的人，上次飾演白天鵝的女孩子也在這裡。”

如果是其他女孩子遇上這個情況，能被對方這般記著總會產生一種受寵若驚的好感。

不過藤丸立香的思緒似乎飄到遠方去…她想著今天特地繞遠路的話，會不會再次偶遇到那個像奶油蛋糕一樣雪白的男人…開場白說什麼好呢…能不能更加深入對他的了解…

藤丸立香心神恍惚，走神得就連看向對方的目光，亦似乎穿透了男生的瞳孔，與另一個人對視，漸漸的，隨著音樂前奏響起，舞伴的臉容竟開始變化，變成了她想著的他。

這可行不通！不管是對正在跟自己共舞的少年、那名被心念著猶如成為繆思存在的男人，抑或自己來說，這都是十分失禮的做法！

少年終歸無法成為那個男人，獨立的存在間是不可以成為誰的替代品，所以強加的幻想只會成為針對她的侮辱。

然而少女不能抑制腦內彌補遺憾一樣的幻想，所以她乾脆選擇閉上雙眼，與黑暗中用想像力架構出來的「他」一起放開胸懷地跳舞，直到音樂中斷為止。

老師沒有正面說出任何評價，她只是以掌聲替代語言來表達這次對少女舞蹈的認可，如同在恭喜她終於捱過了舞蹈上的低潮期。

舞者以肢體語言來對話，即使是陌生人，經過一次沒有保留的共舞也可以知道對方的個性和本質，正正是與藤丸立香共舞了一場，因周遭少女們的態度而對自己抱有自信的少年感到了挫折，“舞跳得很好，舞伴是我真的非常可惜。”

沒有聽懂他笑言中的真意，藤丸立香以為他是在說謙卑的客套話，只是禮貌地回了一笑，“不，能夠久違地跳出心境不同的舞蹈，我獲益良多…”

她沒有說謊，現在的她知道了被自己掛在心頭的慾望是什麼。

在明白到的瞬間，靈魂再度回到她的舞蹈當中，欣喜若狂的沖動讓少女想要馬上沖出排舞室，向他分享自己這份澎湃的心情，連面試的結果亦不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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