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去留，棚头傀儡……”

　　在抱伞走过料亭，将要拐弯继续向目的地走去时，飘在空气中的种种艺者低语，兀然窜了如此一句进到土方耳里。他下意识回头去寻声音出处，但在听清了未完的半截后就再无下文。

　　“……一线断时，落落磊磊。”他低下头抚着伞重复了一遍那半句，抬起头，静待了一会儿，然而那个声音的主人未再念出什么。

　　可惜，就如此短的一句，即便是土方，想找也无从下手，何况是在这诸多艺者与役者念词暗诵的时分。他也来不及记住对方的什么音色特点，虽擅长识人，但真要论起说上几句就能记下人的本事，那恐怕要去找他兄长才行。

　　不过……土方抱着伞重新迈开步子，这几句似乎不像是净琉璃，若是什么谣本，他应当听为次郎兄念叨过。凭他兄长的爱好之深，加之热爱念叨的习惯，能让土方耳生的还真没多少。也许是能，也许是歌舞伎吧。

　　他如此想着，又觉得自己似乎被傀儡二字俘住了。

　　是傀儡啊。

　　人偶是傀儡，那些土方在欢乐街巡逻时常能与之打交道的女人们也被唤作傀儡。但若说另一种读法，傀儡却可以指操纵傀儡的操偶师。自己是被操控的人，也是操控人的人，诸多因果缠绕己身，接下来要做的这件事，往前迈出的这步，也会干扰到谁人的因果么？

　　在走到目的地时，土方仍未有答案，但也无暇再想。

　　他向等在目的地门口的使用人点了点头，却并未将手中的伞递过去，而是给了应是同样站在门口等待了许久的斋藤。

　　“走吧，斋藤。”他仍用旧名唤对方，仿佛月真院的时日并未存在过，但接下来要出口的话语，又切实证明确实存在过，“处理伊东之事，将又要与你有关。”

　　斋藤先一步走在土方前面，并非引路，只是一种出于开道探路、替其回避危险的习惯使然，即便这里是近藤妾宅。在土方话音落下时，斋藤脚步未有停下，他对如此情况已有了然，只点了点头，他知道身后的土方能够看到，就再无更多行动表示。

　　土方没有再多说什么，前一晚他已将该说的都对斋藤说过了。

　　那是对所谓规则不甚尊崇的对答，若是教近藤听到，怕是土方先前所为，都会令他怀疑是别有用心。纵使是酒后之言，也可算是过于僭越了。

　　譬如，在岛原流连紧闭事件时，土方亦想借机杀了伊东，但另有永仓与斋藤两名干部卷入，因以新选组和会津为优先，故暂且放过伊东；譬如，这场局的计划是由他定下，如此相处时光已足够土方揣度伊东脾性，让新选组示弱，让自己放下身段邀他，是远胜任何的良策。

　　又譬如……这场局，斋藤是囮，伊东是那将要被诱来的同类。

　　土方未向斋藤保证他将会性命无忧，斋藤也并未讨要这份保证。只因他们皆明白，空口承诺不过笑谈，将人杀了，便无什么困扰性命的忧患了。就连藤堂……在斋藤看来，土方那番话，也是可保可不保。

　　——“若是藤堂愿意逃，就让他走吧。”

　　——“其余人等，一个都不要放过。”

　　听听，这像是真心想留人一命的话么？能走一路，便走一路；不能走一路，便分道扬镳；背道而行，无害则留，有害则杀。

　　不过如此。

　　很微妙地，斋藤从土方的行为中读出了这样的味道。这人，会在某天，确实地想留下什么注定分袂而行的家伙么。他暗自猜想，然后就此止住，因为所谓“分袂”，于他而言应是不可能之事。

　　所谓副长助勤，其他人暂且不论，怀刀若不跟着主人，那又要去哪里？

　　那么，现在就该他领着土方去近藤那里了，再等一个送上门的伊东甲子太郎。

　　近藤已在内室坐好。这场宴，若无斋藤在，或许要变得有些滑稽。有虽出身江户却不擅饮酒的下户两人，真要伊东灌醉，也不是不行，但真到那个时候，怕是决计拔不了刀、或是拔了也砍不中人。

　　所以，要让斋藤做囮，还得让他做能杀死猎物的囮。就这点而言，土方可算得上是刻薄使唤人的家伙了。

　　接下来，万事俱备，只缺伊东。

　　序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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